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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老狗的記憶,是一朵即將凋萎的玫瑰

一隻老狗的記憶,是一朵即將凋萎的玫瑰

作者:走走
是什麼原因讓我同意參加這個初中畢業二十年聚會?好奇心?對我而言,他們幾乎完全是陌生人了。我彬彬有禮,但一言不發。
二十年前,我是一所市重點中學的初三學生。不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學生,但也沒怎麼落在人後,而且在語文方面,表現得特別好些。在「學生手冊」上,老師給我的評語一般是,表現良好。但,「希望積极參加集體活動」,這算是一種指責吧,雖然他們不曾說明,「集體活動」究竟是指什麼。
聚會結束后,我交了四百read.99csw.com元份子錢,沒有去唱卡拉OK,提前離開了。外面下起了小雨,我走在路上,豎起風衣領子。感覺不到雨的寒氣了,就像那時,我感覺不到,那隻在我身邊蹭來蹭去的小狗,因為突來的冷水,顫抖著,並且看著我。
「從樓梯扶手上滑下來,抄作業,偷偷抽煙,在教室里玩火,以及,虐待一隻小狗。」
在那些聲音出現之前,我的內心一直十分平靜。但是現在,已經被淘汰的綠皮火車再一次經過我身旁,發九_九_藏_書出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在噪音里,我聽不到自己了。
這所中學有一個很大的花園,我記得花園裡有一隻搖搖晃晃的老狗,中考前的那些下午,我在園子里背著書,同時用眼角餘光一直看著它。它總是躺在有陽光的地方,只在一開始,它才會抬頭看看我,有一次我蹲下來,看到它那不透明卻光滑的眼球體,居然映出了天空上的雲。我重新站起來,在英語課本的空白處寫下一句:一隻老狗的記憶,是一朵即將凋萎的玫瑰。
「那時我們都覺九_九_藏_書得,你實在太不像一個女孩子了。」
「嗨,我看你穿了高跟鞋,你現在還像以前一樣走路飛快嗎?」一個女人用高揚、尖銳的聲音在餐桌對面呼叫我。
「上完圖畫課,你用洗畫筆的顏料水,淋在那隻小狗身上,你給它吃過一次肉饅頭,所以它總是跟著你……」
教室里總是很吵,我把自己比成,一個漂浮在海上的、安靜的泡沫。或者,一個觀察者。一旦對自我的認知這樣降臨,就會停留在身上,並在那兒擴散。比如,注意自己呼吸的節奏;把那九_九_藏_書些描述的話語,記在本子上;盡量輕輕走動並保持沉默,因為,對於一個觀察者而言,對他人,最好是不存在的。在那幾年裡,我想我在慢慢地退出這個,集體。
「那一年你為什麼把學校里的玫瑰花全采走了?那個花匠來告狀,說是『剃了光頭』……」
我已經忘了,那三年。
那三年,家裡的地板咯吱咯吱作響,書頁在包書紙里被翻軟,變成波紋狀因而看起來更厚。夜晚,會有一兩隻昆蟲像用來解悶一樣,出現在橘黃的檯燈燈罩上。
那些沒怎麼變過的臉,使九_九_藏_書記憶不情願地蘇醒過來。還好,他們看起來個個溫和而滿足。
簽到簿上的那些簽名,我只能認出,那些名字是他們的。
我常常繞著園子散步。在紫藤花架下,一個女孩安靜地走著,開始顯現出比實際年齡更早熟的模樣,就像一個寫作者,懷著最初的秘密。我還記得那些一串串,從棚架上垂下來的紫色花朵,它們在溫暖的微風中懶洋洋地旋轉。
我都檢討些什麼了?
「早上的早自習,你總要念檢討,你是因為那樣愛上寫作的嗎?」
現在,二十年後,他們又在我身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