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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

雨幕

作者:約翰·狄克森·卡爾
「我們開始用英文對話吧。」高朗警長宣布后,從椅子上跳起來,「這是我朋友馬奇上校。」
「好,我願意。」傑利咬牙說。
她的聲音表情和個性跟一般人不同,焦慮而極具說服力,並且抑揚頓挫,字字清晰。當她手腕一彎,你好像就看到戴文躺在雨里,上空是旋掃的探照燈。接著她又看著傑利,突然以英文說:「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可是我一點都不相信他是你殺的。」
「如果你需要吃藥,偷渡就不會有問題了。」馬奇上校指出要點,「戴文不就叫你去拿葯嘛。項鏈會先被拆掉,在每粒珍珠上麵包上厚厚的糖衣,製成以假亂真的藥丸,然後倒入瓶子或盒子里,再貼上名醫開的藥方。海關在遊客繁忙的旺季不會細查所有人,他們要找的是一名珍珠偷渡客,而不是患了胃病、一臉善良的年輕觀光客。」
傑利?溫特在意識中再次看見那條死胡同,他聽見雨聲嘩啦嘩啦,看見雨水在門燈前移動發光,以及上空掃過的燈塔光束,他看到志得意滿的戴文頓了一下,好像在看什麼東西似的——
「夠什麼?」
「噢!」高朗說,「會不會是你給他藥丸啊?」
「謝謝,可是為什麼?」
「呃……是的。」溫特先生表示。他似乎很感激女孩幫他找台階下,便對她笑說:「運氣很背,應該去喝點酒,看下一輪能不能轉轉運。」
「可是,」他接著說,表情又是一沉,「小姐,請恕我追問此事。你說賀伯特醫生一直在幫令尊治病?」
傑利強自鎮定,努力思索該怎麼用法文解釋。
「我十一點半送家父回布列特尼旅館。」女孩接著認真地說,「我試著打電話給賀伯特醫生,可是找不到他,所以只好直接去醫生家,他家離旅館很近。我在路上一直看見那個男的——就是你們叫戴文的那名男子。我還以為他在跟蹤我,他好像躲在每棵樹后監視我,所以我看到他睜大眼睛躺在人行道上時,才會說『就是那個男的』。他的眼睛連被雨淋到都沒眨,看起來好恐怖。我心好亂,你會怪我嗎?」
他坐得挺直,下巴緊縮在領口裡,好像一副要唱歌的樣子。他臉上驚疑不定,連嘴巴都半開著,但還是罵不出話來。
傑利坐回去,仔細打量警長的臉,心中納悶自己剛才到底有沒有聽錯。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有如洗三溫泉,但還是懷著沉重的心情向警長點頭回禮。這時,一名警官打開辦公室的門。
對方狡猾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上校伸手從夾克口袋裡掏出一個物件遞給眾人,那是一個黑色皮夾,跟高朗桌上擺的那個一模一樣。可是第一個裡面塞滿了千元大鈔,而這個裡面卻只裝了幾百元法郎。  「我們在戴文的口袋裡找到第二個皮夾。」上校說。
「可能喲。」
「請便。」
「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去吃我的藥丸!」她看著警長說。警長輕哼一聲,「還把我拘留在這裏這麼久,而且——」
傑利?溫特心想,幹嘛呀,我何必站在這裏解釋?又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有事,你也能脫身的。他們都知道你已經破產了,別站在這裏笑得跟獃子一樣,快離開賭桌吧。他看著金髮女孩,真希望自己沒那麼蠢。
「可是,天啊,為什麼?我才不要偷渡珍珠項鏈,這樣一輩子就毀了。」
「我知道。」
「老兄,你不會認為——?」他沒再往下說。問題是,事情來得太快了,那種感覺就像被精明的推銷高手逮個出其不意,結果糊裡糊塗買下毫無用處的龐大產品一樣。
戴文又走了幾碼的距離后,才放慢腳步。他上下左右窺望一番,左邊是通往一處院子的入口,顯然那就是聖尚廣場了。可是稱之為「廣場」實在是太抬舉了,那只是一個寬約二十呎、深四十呎的死胡同罷了。
最後,開門的人是傑利?溫特。「先生,我跟這傢伙根本不認識,我想你說得應該是對的。不過,他是怎麼殺害戴文的啊?不可能呀?」
「晚安,」上校說。他那張斑斑點點的大臉,跟高朗的看來一樣溫和,上校的手插在臀上,先看看愛琳娜,然後看看傑利,再看著賀伯特醫生,「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胡德小姐。我見過令尊,他不會有事的。至於你呢,溫特先生,希望他們已讓你脫離苦海了。」
愛琳娜轉過身,無可奈何地看傑利一眼。
「是的。」
「好吧,既九_九_藏_書然你這麼好奇。」傑利轉頭說,「沒有,我輸得並不慘,我家裡銀子還很充足。問題是,現在是周五晚上,我得等下周一才能跟銀行聯絡。」傑利說得固然沒錯,但他看到對方一臉狐疑,便又說:「這實在很討厭,因為旅館里的人不認識我,可是也只有這點讓人煩心而已,如果你以為我會到花園裡舉槍自盡,那可就錯了。」
「什麼?」高朗似乎大夢初醒地說。
「沒有,他是自己拿著的。」
「是,你說得沒錯。」
「朋友啊,你看著兇手,卻對他視而不見。你沒看見是因為那面搖搖閃閃、有若銀布的雨幕罩在燈前,加上燈塔的光束作祟之故。雨幕掩去了自天而降、閃著銀光的尖刀。躲在雨幕後的,就是我們這位居心不良的賀伯特醫生,如果他肯開口的話——」
「可是我沒殺他呀。」
「不對!」
「理清案情不是我的工作。」警員坦白地說,「我只負責寫筆記,然後向上級呈報。」
他神秘兮兮地從外套內袋拿出殺害戴文的兇刀。
「賀伯特醫師需要那一大疊鈔票來安排謀殺,他知道戴文何時會到他家,知道溫特先生會緊跟在戴文身後,也知道溫特會捲入凶殺案,因而背負罪嫌。賀伯特只要把那一大疊千元大鈔拿出來,塞到另一個跟戴文一模一樣的皮夾里,就可以栽贓了。」
「好。那去見醫生吧。」
「夠種嗎?你夠勇敢嗎?」這同伴譏諷地問。
他退回燈光昏暗的門口,一對眼睛機警地盯著傑利,他很快掏出筆記本。「好了,別多廢話,我看到你殺了這個男人,意圖搶劫。」
「很好。任何人走過來下手一定會被瞧見吧?」
雨天令他猶豫起來,他聽見雨聲打在樹林上,變成低沉的嘈嚷聲,然後他看到費斯大道的路標了。傑利沒穿戴帽子或外套,但他決心探個究竟。
「說的可美喔,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賀伯特仍不吭半句話。
去他的班德里特、去他的紙牌,去他的一切。
「我才不在乎你信不信。」
年輕人從座位上站起來。他不是那種冷麵型的人,看到他一臉的尷尬無措,金髮女孩忍不住說:「要走啦,溫特先生?」
傑利點點頭,想起老先生在牌桌上看起來的確非常病弱。
接著傑利看到戴文了。
「不知道。」傑利坦承說。
「我們不得不將各位耽擱在這裏,」高朗先生繼續說,「直到我的手下找到費莉夫人的珍珠為止。夫人的珍珠一星期之前被竊后,便藏在賀伯特醫師的診所里。我再說一遍:歹徒的手法非常高明,若不是戴文自己不小心跟溫特先生說漏嘴,也許我們永遠查不出端倪。戴文是得意過頭了。」他說,「馬奇上校認為,就是因為這樣,賀伯特醫師才決定殺他。」
「小姐,我跟你保證!」高朗先生說,「我們很確定那些藥丸沒有問題!」他想想又補充說:「而且藥丸的數量也不夠,不過由於你的藥丸是在診所下班后從賀伯特醫生手裡拿到的,所以你也得接受調查。陷阱設得很高明吧?我看賀伯特和戴文已聯手合作一陣子了。」   眾人全轉頭看著賀伯特醫生。
「我只是想問問看而已。」他表示,「我叫費迪?戴文,這邊的人都認識我。」他用手朝人群揮了揮:「你想不想賺一萬塊法郎?」
傑利從桌邊晃開,想像後邊的人大聲嘲笑他。那名滑頭青年已經抬起一張圓月臉,用那種令傑利看了會氣結而亡的表情望著他。
「的確不可能。那是很明顯的事嘛。」警察大聲說,「我不想再聽你廢話了,我是看在你是英國人的份上才對你客氣的,上頭有令要我們對英國佬客氣點。不過這件事於法不容!你得跟我去維拉旅館。你看他手上的皮夾,他有拿著皮夾跟你說『先生,拜託你收下我的皮夾嗎?』」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用流利的法文逼問道,「賀伯特醫生和我為什麼要到這裏?還有溫特先生?」她又看看傑利,一副有難同當的樣子,令傑利頗覺窩心,「說到我和醫生,我們為什麼要來?我們又不是目擊證人,我已經跟你說過了,當時我在賀伯特醫師家呀。」
酒吧後面的大鏡子里,有個新的影像從人群中擠出來……是那個在賭桌上贏了一大把、肥頭油嘴的年輕人。他得意無比地撫著自己的皮夾,然後收起來。年輕人一屁股坐到傑利旁邊的https://read.99csw.com高腳椅上,點了杯礦泉水。這些職業賭徒果然精明謹慎!他點燃叨在嘴角的雪茄,然後開門見山地問:「輸光啦?」
「他的——這個皮夾。」傑利說著將皮夾遞上。
「他其實沒帶。」馬奇上校說,眼神盯著賀伯特。
傑利?溫特回頭看著礦泉水杯上面那張冷漠自信的面容,這位同伴的腳纏在高腳椅的椅腳上,短薄的上唇揚著一抹自信,用冷冷的眼神嘲弄著他。
傑利看到對方的眼色越來越陰沉,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說得沒錯。兩側是素麵的磚牆,第三面是棟房子,而他可以發誓房子的門窗連半條縫都沒開過,在他調開眼神的那一瞬間,兇手不可能跑過來刺死戴文又躲起來,這裏擺明了沒有掩護地點。傑利根本想不出合理的借口,只能結結巴巴地作出回應。
「沒有。」
「栽贓?」愛琳娜重複說。
「難道你認為小姐或我挨到門口或窗邊去殺害戴文?」
傑利?溫特愣愣望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木然地撿起水灘里的皮夾,甩一甩,然後往後退開。他聽見腳步聲朝衚衕狂奔過來,看見穿著雨衣的警察衝上來。
「是的。」
「咱們這位名醫當然是兩人之中的首腦了,戴文的門面都是醫生幫他充出來的。戴文在賭場里賭的錢,都是賀伯特醫生給的。今晚賀伯特在賭場看到戴文時,小心地取走戴文塞在皮夾里的大把鈔票,戴文半夜來到醫生家門時,口袋裡的皮夾其實只剩下幾百塊錢的傭金而已。
「因為你父親。」高朗咕噥說。
費斯大道,聖尚廣場。在哪裡?為什麼?
「我看得出來。」警察輕蔑地同意說,「喂!給我。快點,快點快點!他的皮夾啦。」
「噢,有兩個皮夾!戴文幹嘛要帶兩個皮夾?有誰沒事會帶兩個皮夾?我的第一個理由就是這個,以下是第二項。」
廣場兩側是高聳的素麵磚牆,第三邊,也就是右邊那面,由一棟高大的平房構成。房屋的窗子緊閉,但至少從其中某個跡象看得出來裡頭有人。房門上點著一盞昏暗的白球,白光照著門邊黃銅製的醫生名牌。這間掛著藍色百葉窗的靜謐屋舍,就處在荒涼的死胡同中——而戴文正朝著屋子走過去。
馬奇上校接著說:「戴文的問題在於如何將贓貨走私到英國,他那邊有脫手的管道。他不能親自把貨帶在身上,在班德里特這種小地方,他若敢去布倫港,高朗一定會搜遍他全身,所以他得找個共犯,從每季跑來此處遊玩的菜鳥年輕人里,挑個人手,找個在牌桌上輸到精光的年輕傻子幫他混過海關,藉此賺個千把塊錢。你聽懂我的話了嗎,溫特先生?」
「是的,他生病了,賀伯特醫生已經幫他看好幾天病了,爸爸今晚在賭場里又發病,這點溫特先生也可以證明。」
「沒毒吧?」醫生問。
「很好,再往下推論。」他說,「刀子以直線刺入他頸背,也就是從你所站的方向刺進去的。刀子可能從庭院入口處,從你身邊射過去嗎?」
「我不知道,」愛琳娜說,「我就是覺得你不會。」
一分鐘前,戴文還站得好好的,接著便側跌在路上抽著腳。
發牌員沒時間管他,他身邊人進人出,一季總有好幾百人,他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發牌員的腦子裡有個計算器;他可以聽到機器滴答作響、看到機器上跑動的數字,他所有時間都投注到計算上面了。他的計算能力磨得精準無比,可以火速算出桌上的賭客還剩多少錢。對面的年輕人已經快破產了。
傑利?溫特生氣地瞪著對方的反應,緩緩地冷言說道:「這是我的事,不勞任何人費心。」
「去喝一杯。」他又說了一遍。
發牌員環桌瞄了一圈,共有五名賭客,果然清一色是英國佬。有名金髮女郎陪著個老頭,老頭顯然是她父親,他頭髮童禿,一臉病容,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另外有個軍人模樣的有些胖且稍壯的男子,有人稱他馬奇上校,還有一個一臉油相,皮膚銅黑、雙眉糾結的胖年輕人(應該是英國佬沒錯吧?),隨著牌運奇佳,此人的自信也高漲起來,他那個裝滿千元鈔票的皮夾就放在手肘邊。最後就是這位大輸特輸的年輕人了。
站在門口的警察用諷刺好笑的眼神瞄著他。
「只有你跟在他院子里,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愛琳娜?胡德恍然大悟地看著高https://read.99csw.com朗桌上的藥盒。
「我不知道。」
「我正想這麼做。」高朗先生坦誠道。
「不會的,不可能。」
燈熄了,他再次望著磚牆和緊鎖的房子,那裡不可能有人擲出飛刀。
「他死了。」
「是這樣的。」高朗警長豎起一根手指強調,「眼下遇到了一個難題,怎麼樣都解不出來。這件凶殺案看起來一定是溫特先生乾的。」他看著傑利又說,「但這實在很荒謬,我們很難相信溫特先生會跟凶殺案有關,我的朋友馬奇上校將告訴各位原因。」
前方那條蓋著時髦別墅的街道僅由瓦斯燈照明,看來非常陰森。這件事很詭異,而且不是普通的詭異。陌生人不會隨便問人有沒有種,然後給你一萬元,就這樣叫你去拿葯。他一定有什麼奇怪的目的,所以才會……
愛琳娜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張嘴想說話,卻又將話吞回去。
「你是說我被他挑上——」
他拿起盒子打開紙。盒內放了六顆包了糖衣的葯球,高朗鄭重其事地將其中一顆放入自已嘴裏,嘗一嘗,然後一咬,吞而食之。
乍看之下,刀上的血跡已經拭凈了,刀子看起來細長沉重,有著輕巧的金屬柄和十字繫繩。馬奇上校將刀子轉過來,那刀子閃著晶光,傑利覺得那冷光令他想起某種熟悉的事物。他就快要想起過去發生的某一幕,那一瞬間,傑利只覺得差點就能揪出整件案子的癥結了。  「現在說到我的第三個理由。」上校表示,「第三個理由是戴文這個人。戴文是專偷旅館的竊賊,此人非常狡猾,連警方都拿他沒撤,對吧,高朗?不過我總是告訴他,戴文不太會看人。暑假旺季時,像布列特尼和唐強旅館這種地方,戴文很容易有大豐收。他專偷項鏈,尤其是珍珠項鏈。請各位注意這點。」
「為什麼?」
睡夢于日間進行,入了夜,班德里特沉寂下來,只剩賭場門庭若市,島上那座大燈塔的強光開始在街道上橫掃,每二十秒便令人眼花一次,然後隨即消失。當傑利?溫特大步從樹林下邁向燈塔大道時,光束被雨打得有些模糊。
傑利沒再往下說了,因為他在賭場輸錢的事一定會變成重大線索。此時鎖住的門上傳來一陣開門聲。醫生房子的門開了,傑利在賭場見到的那名金髮女孩從裡頭走出來。門邊的黃銅牌子上寫著:「賀伯特醫師」,下面寫著看診時間及「可英語交流」的字樣。
「我大概在十一點四十分抵達醫師家。賀伯特醫生已經退休了,可是他同意陪我去旅館看家父,我等他換好衣服,兩人剛踏出門,就發現——你也知道。請相信我,我知道的全部就只有這些了。」
「我記得,」傑利突然說,「他很胖,不過非常安靜。」
高朗表示不會。
賀伯特醫生坐下來。「你對藥丸的事很好奇嗎?」他按捺住脾氣問,「就因為這位年輕人告訴你說……」他再次鄙夷地看著傑利,「戴文今晚在賭場喝醉酒提到藥丸的事,所以你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你是說用飛刀呀?從哪裡擲呢?」
班德里特海峽沿岸的銀色海灘邊,蓋滿了顏色怪異的平頂房舍,感覺上像迪士尼電影里的小鎮,然而重要的不是小鎮本身,而是居住在後邊巨樹林間的時髦英國僑民。福海賭場附近就有三間裝有雨篷及仿哥德式高塔的大型旅館。空氣中飄散著香息,寬闊的人道上是蹄聲答答的敞篷馬車;這個賭城向客人斂財的手法已經爐火純青,令人在睡夢中都忍不住將手往口袋裡頭伸。
「我想……」傑利說,「我會彎下身去撿皮夾。」
「沒錯。」馬奇上校說道,「胡德小姐的出現,令醫生獲得意外的不在場證明。他要你在他家樓下等候,自己上樓去『換衣服』。其實他在戴文快要抵達的前幾分鐘,悄悄溜到屋頂上——班德里特的屋子大多是平頂的。他從矮牆上俯望四十呎下的衚衕,看到自家門階和上頭的燈,將皮夾從矮牆丟出去,讓皮夾落在門階前的人行道上。」
警察伸手彈著指頭,又說:「你最好別耍花樣!我可是有備而來!」
「沒錯。」上校表示道,「慘案就是這樣發生的。你會彎下身,讓身體與地面平行。對於站在你上方四十呎、手握尖刀的兇手來說,你的頸背就是最好的靶子。由於刀身比刀柄重,兇手只需鬆開手指,任刀子墜落,剩下的工作自然就交給重力去read.99csw.com運作了。
「你記性真差。」馬奇上校狀甚輕鬆地說,雖然屋裡的氣氛絲毫未見緩和,「你忘了那兩個皮夾啦?戴文為什麼要帶兩個皮夾?」
傑利將一切瞄在眼裡,隨即從衚衕中抽身。雨水潑在他身上,將昏暗的白球、陰影及光束掃成一片模糊。戴文已經快到醫生家門口了,他停下來,似乎在思索或看著某樣東西,接著……傑利?溫特事後發誓說,他只將眼光從戴文身上移開一秒而已,他說的是實話。當時傑利回頭瞄著身後的費斯大道,他看到遠處有個警員,因而精神大振。可是接著他聽到衚衕里有喧鬧聲,又火速回頭。那聲音聽來介於咳嗽與尖叫,在雨中發出駭人的啵啵聲,之後就有人重重摔倒在人行道上了!
燈塔的光束又掃過上方,傑利五、六個箭步搶到戴文身邊,在短暫的光束中將整個情形看入眼裡。戴文的手指仍緊扣著,或者正試圖緊握住傑利在賭場里看到的那個鼓脹皮夾。他的長大衣被雨水淋透,腳跟在地面上刮動,頸背被人用刀子刺穿,晶亮的刀把足足露出了四吋長。接著皮夾從他的指間滑落,摔在水灘中,戴文便一命嗚呼了。
賀伯特醫生望著他。「有可能,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應該在乎的,」他的同伴靜靜地說。傑利從椅子上滑下來時,他伸手拍拍傑利的臂膀,「先別急著走。你說你是個富家子?好吧,算你是,我不跟你吵。不過你告訴我,你夠種嗎?」
發牌員若有所思地說:「我看那個少年仔大概連旅館都沒得住了。下注嗎?六千,下注嗎?」
傑利坐在賭場旁的酒吧高腳椅上,點了一杯阿馬尼克酒,他把最後一張百元法郎推過櫃檯,腦海想的儘是法文寫成的數字。一星期的旅館費得要……多少?四、五、六、七千法郎?明天人家就會來要帳了,而他身上只剩下一張回倫敦的機票而已。
「可是……」賀伯特醫生才開口。
戴文沒看見他。戴文走在他前頭,步履短急地走在雨濕的街道上。燈塔的光束在上空旋掃,將雨水映成銀色,傑利看見戴文油亮的黑髮閃閃發光,穿著淡棕色長大衣。傑利拉高夾克領口,跟了過去。
「別動!」警員用法文大喊。
「想想看那把刀的位置吧,」警察不耐煩地推理說,「死者是背對著你行進,對吧?」   「沒錯。」
但傑利看的不是賀伯特醫師,而是那個女孩。女孩此時穿著淺色的毛外套,頭上纏著米色圍巾,一手拿著用白紙包住的小盒子。女孩光滑而帶憂色的面容、細長的淡藍色眼睛,似乎反映出從人行道上回瞪她的死者表情。女孩往後一退,撞在警員身上。她一手拉住賀伯特醫生的臂膀,一手指著戴文大聲叫道:「就是那個男的!」
「這位小姐說得對!幹嘛把我們拖來這裏?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裏?我們又不是目擊證人。」他停下來,拍拍自已的外套肩膀,好像正趕蟲子似的,「這位年輕人說的可能是實話,也可能是謊言。若是真的,我不明白那個叫戴文的男人為什麼要把我的住址給他。我不懂戴文為何在我家門口被人用刀刺死。我不認識這個叫戴文的傢伙,除非他是我的病人。」
「我知道你們沒有。」
傑利必須承認,戴文若用另外一種方式接近他,他一定不會理對方的。可是他又氣又好奇,何況,除非這其中有詐,否則他還真用得上那一萬元。也許其中真的有鬼吧,可是誰在乎?
「他們已經告訴你,你不會被關到惡魔島或任何監獄了吧?我們有三個強烈的理由相信你與本案無關,以下是第一個理由。」
「我是很想,但我不確定想跟你做這筆生意。」
「高朗先生?」
戴文依然不動聲色。「跟我講究自尊是沒有用的,我不會因此欣賞你,而且對你自己也沒好處。我還是要問,你想不想賺一萬塊法郎?這筆錢付你的欠債和即將欠的錢應該綽綽有餘了,對吧?我想也是。你要還是不要賺一萬法郎?」
「那又如何?」傑利頓了一下才問。
「各位想呢?」上校繼續說,「戴文會怎麼做?如果你沿著人行道走,看到一個塞滿千元大鈔的皮夾躺在你面前,你會怎麼做?」
「很好,他承認了!你當時沒看見院里還有別人吧?」
「你說他是自己拿著皮夾的,為什麼?」
發牌員的手腕動作靈活流暢、如若無骨,利落無比地在綠色賭read.99csw.com檯上不停地來回穿梭。他拿著耙子將牌子握成一堆,然後推入桌子隙洞中那條穿流不斷的牌流里。
有好幾分鐘的時間,傑利都在擔心這位良醫會突然中風。賀伯特說,他在當地頗有聲望,做醫生的出於好心在深夜出診,竟然被拖來警局,這會有損他的清譽。他的眼鏡粗厚,鬍子亂七八槽,他不再踱步,直接瞪著高朗說:「我來說好了。」他沉聲冷言道。
「沒有。」高朗同意道,桌上電話鈴響,他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兒,臉上浮出夢一般的笑容,然後將聽筒掛回去。「太好了!」他燦然一笑,搓著手說,「我的好友,英國警方的馬奇上校一直在調查某個案子,由於英法當局無法容忍班德里特的某些活動,因此派他前來調查。各位今晚在賭場里也許都注意到他了吧,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嗎?」
女孩後邊站著一名高傲易怒的中年男子,男人誇張的眼鏡上系著黑粗的帶子,似乎跟他昂揚的鬍子連成一串。
「脫離苦海?」
「噢,那算了。」陌生人用一貫討人厭的粗率語氣說,他抽了幾口雪茄,喝了一小杯礦泉水,又說,「不過我想你大概輸得很慘吧,嗯?」
最好小心點,也許待會兒會有麻煩。
「我確信你們沒有。」警長微笑說。
「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堅稱,「一分鐘前他還在那兒,接著就倒下去了,我沒看見任何人。」接著他心中靈光一動,「等一等!那把刀——那把刀一定是擲向他的。」
「去什麼?」
「下注。」桌對面的英國年輕人說。灰白色的紙牌從他鞋邊滑落,年輕人又輸了。
「我說賀伯特醫生,」警長重申道,「請容我問個小問題好嗎?謝謝。今晚九點半愛琳娜小姐打電話到貴府時,你並不在家,你不會是跑去賭場了吧?」
「去見醫生。」戴文冷酷地重覆說,「去拿提神劑,一種藥丸。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看著鍾,時間是十點五十五,「去這個位址——仔細聽我講——你要的一萬元在那裡。約一小時後去這個位址,不得早到,也別遲到。若是幹得漂亮,也許不止給你一萬。費斯大道聖尚廣場二號,約一小時後到。到時候就知道你多有種了。」
「你描述得挺貼切的。」高朗說。
「太可笑了。」賀伯特醫師說,「難不成你懷疑放在你桌上的藥丸?那是開給胡德小姐父親的一般心臟用藥,你以為葯里有毒嗎?如果有,何不拿去化驗一下?」
「這點以後再查證。」
「唉,天啊!」賀伯特醫生無奈地拍著自己的額頭說。
警長高朗是位圓圓肥肥、親切自若、素以客氣見稱的人,班德里特極少發生命案,這件凶殺案雖令高朗苦惱,但他畢竟是能幹的人。淩晨一點,高朗坐在市府辦公室里,盯著自己的指甲,在旋轉椅上來來回回吱吱嘎嘎地搖著,把傑利?溫特弄得不耐煩極了。那個自稱愛琳娜?胡德不下十次的女孩非常堅持。
「一定有什麼道理!」高朗重重拍著桌子說。
情形實在太巧了,他親眼看見戴文遇刺,戴文被人直接從後面刺殺,沉重的尖刀斜刺而入,彷彿從人行道的方向刺上來,可是偏偏了無人跡的死胡同里只有傑利一個人。
高朗的椅子吱嘎響著,他的辦公室里有許多飄著焦油味的燈。他前面桌上擺著戴文濕透的皮夾,(奇怪的是)還有愛琳娜當時拿的紙包小圓盒。高朗從沒跟傑利說話,也從未去看他,好像當他完全不在那兒似的。
賀伯特醫生怎麼也不肯開口。就連被警方帶走時依然不發一語。愛琳娜和傑利迎著夏日拂曉,在泛著魚肚白的天色中步行回家。等兩人來到旅館時,都發現原來他們彼此之間有些共通之處呢。
高朗指著桌上的小盒子說:「是開藥丸嗎?」
班德里特賭場沒有太多的喧嘩,這裏氣氛輕鬆,但無人縱聲高笑。高長的紅布簾和鋪著紅毯的地板,讓人不自覺地將注意力放在十二張賭桌上。六號賭桌的發牌員用單調的聲音喊道:「六千,下注嗎?六千,下注?下注嗎?」
穿著雨衣的警察趕上來定定看著,等看清人行道上的情形后,警員像肚子挨揍似地哼了一聲。
「有可能,」賀伯特醫生依然極度不解地望著他,「可是高朗先生,能不能麻煩你解釋一下?你不會懷疑愛琳娜小姐或我跟此事有關吧?你不會是認為小姐或我在兇案發生時離開房子了吧?」
「你看見戴文先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