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書上說是當孩子長大了后，做父母的就會很懷念孩子小時候撫養孩子的樂趣，所以如果扮成小孩子，父母就會很高興。」

周筥不再說話，伸手向它抓下去。這一抓凝聚了他全部的法力，穩穩把火兒掐在了手中。

「死狗，吃我一爪！」

「不，不，我弟弟年紀太小，將來的日子還長，您還是吃了我吧。」

「孩他娘，東西別收拾了，逃命要緊！」

「周影，告訴它我算不算它的『長輩』！」

「可是，可是，李魚在下面。」白遲對李魚多年的恩怨忽然消失地無影無蹤，為了他的安危極度擔心起來。

「你孝順！你不讓周影得神經性胃炎就不錯了，還孝順。」

影立刻聽話地收刀站在他身後，那個鹿妖卻又大罵起來：「影魅，你這個色狼，淫棍，無恥之徒，竟然敢調戲我老婆！我不會放過你的！」

周筥看著他們，又看看茅屋外：右邊橘子一座小山，成千上萬枚黃燦燦的橘子在陽光上閃著光茫，發出誘人的香氣；左邊一座米山，白燦燦的米粒晶瑩如玉，引來了無數雀鳥爭相啄取，那雙寓鳥兄弟四處驅趕著，卻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徒勞無功地奔忙。周筥又看向自己身後的影，影魅無動於衷地對著一屋子的悲嚎，彷彿這件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火兒前輩，你要什麼葯啊？」寓鳥哥哥在後面大聲問。也不知道火兒是沒聽見還是懶得回答，早已經飛得沒影了。

……

「大家認可？哪個大家會認可這種事啊！」

「那你就是癩蛤蟆白遲了？」

「不，」另一個少年叫起來，「我是哥哥，要死應當我去，火兒前輩，您吃我吧，我比較好吃。」

桑塔納靜靜地停在路邊，還在冉冉地冒著黑煙，煙火已經把紅色的車身薰地發了黑，車內的狀況更是一塌糊塗。座位、腳墊都成了黑漆漆的塊狀物，發出膠皮燒過的難聞氣味，四處都浸著水，沿著車門向外滴答著。周影站在車邊木然地看著這一切，直到遠處傳來警車的呼嘯才回過神來，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朱兵，是我，我想你明天不用出車了，恐怕後天也不用……車出了點事得去大修……不，我人沒事，你放心好了，沒受傷……好的，修好了我就通知你。」

「他到底是怎麼得病的？一定是你老是教他學習累的，我要再去給他熬藥，你這個傢伙根本不能指望。」

周筥日常對它與影的教導內容之一就是給他們講解各種妖怪種類及其特徵，只是這種妖鳥周筥似乎沒有講到過，即使他講過，有八成時間都在逃課的火兒也沒聽到。它早忘了剛才被跟蹤的事，懷著對一切好奇的探索精神對著對方嗅來嗅去，自言自語：「不知道這種東西是烤著吃好吃呢，還是燒著吃好吃？喂，你叫什麼名字啊？是什麼妖怪？」

火兒居然能不醒的狀態下滿屋亂竄躲避周筥。

周圍的妖怪們都伸長了脖子等著往下聽：影魅調戲婦女！多麼新鮮火燙的話題啊，連性別都沒有的影魅跟了周老頭還沒出幾十年呢，都會調戲婦女了？一定是近朱者赤的關係吧？只是他的眼光比他老師差太遠了，那個女鹿妖長的一臉麻子，小眼大嘴，最近還剛剛生了孩子，他撿誰不好，幹嘛撿上她？

「滾開，這是我要孝順影的。」

火兒也忘了要裝作沒發現的打算，撲過去把對方拎起來怒吼：「跟了這麼久為什麼不早點出來，居然敢讓我等著你！不怕我烤了你嗎！」

從那天開始，周筥的茅屋開始保持每天一燒的記錄，而火兒每天都會堅持為影暖和好被窩，一直堅持到有一天周筥再也受不了了，把影趕出屋子讓他去樹上睡為止。

在群妖的奔逃中，有一群妖怪格外地吵鬧，只見他們之間推推搡搡，吵吵鬧鬧地越飛越近，等他們臨近飛到影附近時，竟然打了起來，各種法術紛紛出手，喊打喊殺聲響徹雲霄。再近一些，影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七、八個年青壯妖怪在圍毆兩個小妖怪，那兩個小妖怪看起來頗有些眼熟。

「生病？我怎麼會生病？原來這就是生病……」

白遲與李魚對旁邊議論的聲音置若罔聞，依舊冷冷地看著對方。

「哼，說得對，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我不孝！世界上還有比我更孝順的孩子嗎？你找出來我看看！」

「癩蛤蟆，你要找死是不是！」

「媽媽，我怕，那個必方又在縱火了。」

火兒在林間閑逛了一陣子，抓了一隻野兔下肚充饑后一定要吃妖怪的慾望也不再那麼強烈了，於是在林子里招惹招惹這個，欺負欺負那個地取樂，忽然覺察到身後有妖怪正在跟蹤自己，不由得心中大喜：樂趣自己找上門來了。

那個叫小四的妖怪慌忙端起火上的沙鍋，倒出了一碗熱騰騰的葯汁，苦著臉遞給火兒問：「這個……真得要用來喝嗎？」

多年在山林間為了自保而掙扎，影從不信任別的妖怪，很不喜歡被人觸碰，他揮著這手想要擺脫兩個小妖，可是小妖怪們抓住影后，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怎麼肯再放手，幾乎是四肢並用地盤到了他的身上。影被他們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看著他們。

「我什麼時候說這種話了？」周筥「嗞嗞」有聲地喝著，滿臉賴皮樣。

「都怪你太嬌慣它，你真得好好學學怎麼管教孩子才成！」

火兒在周筥頭上大喊大叫：「都怪你，是你打傷影的，死老頭，死老頭！」

「這個說的是一個叫黃香的人，父親睡覺的時候夏天就為父親扇涼枕席，冬天就為父親暖和被窩。③」

對方雖然被它的話嚇得不輕，但還是強咬著碰擊得「咯咯」的牙說：「火兒前輩，咯咯咯，請聽我一句話，咯咯咯，我有一事相求，咯咯咯，如果您能答應我，我，我心甘情願讓您吃掉，咯咯咯……」

「都是你們的教唆才讓我們遭此大難，今天與你們不死不休！」

他們兩個是鬥了幾十年的老對頭了，以前相鬥之前還總會說上一些對方有什麼不對，自己有多麼正氣之類的話來做個鋪墊，近來連這些場面話也說盡了，乾脆見了面就打，連話都懶得跟對方說。

「老婆，你在哪裡，咱們快逃啊。」

「影的愛好？修鍊、學習、再修鍊，他每天就干這些，連陪我打獵都不願意去了！還叫我自己烤東西吃，自己睡覺，自己……算了，我心胸寬廣，不跟他計較了，這回還是我來孝順他吧，你們想好孝順應該幹什麼了嗎？不然把你們烤好了送給他吃？也不知他喜不喜歡吃這種不好吃的東西。」

（周影：火兒、劉地，你們怎麼還不吃飯，再不吃就涼了。）

火兒一把奪過來：「這是我辛辛苦苦收集藥材為影熬的，當然要喝！」說完對著那碗黑漆漆濃膩膩，發著古怪氣味的葯汁，表情扭曲，強搬著脖子地伸嘴快速在裏面沾了沾，然後向影獻寶：「這碗葯汁我都試過了，你快把它喝了吧。」

「哇，影……」隨著火兒與周筥雙雙的驚叫，影魅的身影頓時化作了千百的碎片，在空氣中，牆壁上，地面艱難地蠕動，花了好長時間才重新凝結起來。只是這麼一下已經令他原氣大傷，盤膝坐在那裡不動不言。周筥忙上前檢查他一下，因為周筥和火兒並沒有制對方于死地的打算，而且影插|進來后雙方都有儘力地收斂力量，所以影傷的不算太重。周筥鬆口氣說：「不要緊，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吃我！」

「別打火兒。」

「你們休想讓我吃你們！」——這肯定是個陰謀，居然想用難吃的東西來欺騙自己，火兒聰明地識破了他們。

「什麼嘛……」火兒打了個哈欠，本來以為所謂的救他母親是要去跟什麼大妖怪打一架之類有趣的事情，沒想到這麼簡單，太無聊了。它揉揉眼睛，隨意拔下一根翎毛扔給那個小妖怪：「給你吧，聽你嘮叨了半天我都困了，真沒意思啊，呼呼啊啊，睡覺去了……」說完打著哈欠搖搖晃晃地飛走了，那個小妖怪用盡了全身的法力才把那片火焰飛九*九*藏*書騰的羽毛捧起來，含著淚水向火兒去的方向連連磕頭。

「大家快帶上老婆孩子跑啊，火兒來了……」

「別打火兒。」

小妖弟弟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比較適用的，忙念給火兒聽：「還有一個，說一個叫老萊子的人，都七十多歲了，還經常打扮成小孩子逗父母開心。④」

影看著周筥怒火衝天的樣子，依舊寸步不讓地說：「不許打火兒。」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火兒不解地撓撓頭：「第一次看見主動求我吃的妖怪，你們一定很難吃吧！」它一向相信越難吃到口的東西味道越好，反之，越容易吃到的東西自然味道就越不怎麼樣。於是它斜著頭，用對待青菜豆腐的不屑目光看著這兩兄弟，「你們長這麼一副難吃的樣子，還想讓我吃你們，做夢！」

「那兩個又打起來了。」

「你知道你給他的葯里有多少藥性相反的葯嗎，幸虧他是影魅，一般妖怪的話早吃的打回原形了。他看來沒什麼事，可是也要用一些時間消除藥物的影響。」

「影，我想吃朱厭，你去幫我捉。」

「又在睡懶覺，都怪你太寵它了，不行，總不能讓它天天曠課，你去把它叫起來。」周筥拿火兒也無可奈何。它對學習的態度很明確：我就是懶，我就是不學，你要怎麼樣。只有影的耐心才能慢慢向它灌輸一些知識，別人誰也沒法子教上它一天不被逼得發瘋的。現在周筥對於影和火兒的評價就是：拾了個小麻煩，搭上個大麻煩，唉，麻煩啊……

「它說休想！」

小妖哥哥眼圈一紅：「父母把我們養育長大，到了我們回報父母的時候，當然應該也是傾盡所有，只要能救母親，我們的命算什麼。」

「……」

「影前輩，影前輩，救救我們，我們，我們也是被逼的啊，求你看在火兒前輩的份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兩個小妖怪抱著影魅呼救。

「嗯。」火兒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接下來看我了。」只見它收攏翅膀，直接趴在了冰面上。難道它也會覺得天氣熱，想在冰上睡覺圖個涼爽？可是為什麼只把李魚扔進去呢？在白遲胡亂猜測之間，火兒身上的溫度已經開始漸漸地把冰層融化開了。火兒斜躺在冰上，無聊地不斷把身上向外發射的火焰加強，不多一會冰層便斷裂成幾塊，越來越薄，越來越小。看著這一切，白遲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火兒？」影想起來了，這兩個小妖怪最近是跟著火兒來來去去的，看來是跟火兒很熟的樣子。既然提到了火兒，他就不能再對他們不聞不問，向他們點頭說：「周筥不許在這裏打鬥，你們不知道嗎？」

「什麼，孝順還得要一個瞎眼弟弟兩個老婆，還得當王才行，太麻煩了，下一條！」

「沒禮貌的孩子，看劉叔叔怎麼教訓你。」

「你這個死狗懂什麼！」火兒怒沖沖地撲了上去，「影最高興的事就是看到我高興，所以我孝順他的最好辦法就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讓自己天天高興！怎麼，你對我的孝道有意見嗎！這可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的事情！」

「你看看它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如果不管教它，它永遠不知道收斂。」

「影前輩，求您了，你誇火兒前輩一句吧，不然它不會甘休的。天啊，這要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寓鳥小四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又丟下我出去，也不怕我餓死，不負責任的傢伙！怎麼做人家父親的！我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孩子……呼呼，氣死了……」它邊燒烤邊咕噥，一肚子的不滿。自從遇見了周筥，原本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圍著火兒轉的影魅的注意力被大大分散，這令火兒極度地不快。影本來應該事事以自己為中心的，現在卻忙著學習學習，渾然不管自己的死活，這一切都是那個死老頭的錯。一邊吃著自己動手烤的食物，火兒一邊盤算著今天要怎麼給周筥搗亂。

不多會兩個小妖怪就把早已準備好的《二十四孝》獻了上來，火兒顛來倒去地拿著，裝模作樣看了半天才重重向小妖怪哥哥頭上一拍：「不知道我不識字嗎？講給我聽！」

「終於發現了，有進步，有進步。」周筥拍著影的肩大笑。他看著周圍說：「火兒呢，叫上它，到山頂上去，我教你們一個新法術。」

「是嗎，當孩子的應該孝順父母啊？我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火兒若有所思，「影一定也在等著我孝順他。好吧，我就來證明我才是最好的孩子好了。喂，你們兩個，孝順就是去向別人要毛然後讓人家吃嗎？向對方要了毛然後吃了對方行不行？」火兒可不願意為了孝順被吃掉，可是如果為了孝順去吃掉別人它會很高興地去執行。

只見鹿妖雙眼赤紅，掄起斧頭當頭就是一下，影輕輕飄到一邊閃了過去，一彈手指，剛剛修鍊成形的影刀便跳到了手中。當鹿妖又是一斧劈過來時，影已經做好了反擊的準備，一刀又快又狠地直取對方咽喉。你要我死，我就要你亡，這是影與火兒自幼在這片山林中跌跌撞撞，九死一生之後得到的法則，他甚至不在乎對方為什麼攻擊自己，出手的時候腦子裡唯一的念頭是，不知道火兒喜不喜歡吃。

「就讓它睡吧。」影會對周筥表示反對也只有這種時候了。

「影啊，你去把火兒找來。」周筥嘆著氣吩咐。他最近一直在思考，自己收留影魅這個舉動，是對的呢？還是錯的？

「……」

「影，去幫我打××一頓。」

可憐李魚雖然知道絕對沒有好事，可是根本不敢反抗，乖乖地變作一尾紅燦燦的鯉魚跳進了湖中。在水裡總比在火兒身邊要安全一些吧？他這麼想著，顏色鮮艷的尾巴擺動幾下，潛到了水底潛伏下來。

「告訴他，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李魚：「救命啊，我還沒死呢……」

「火兒，這些東西可是你弄回來的？」周筥指著那兩座小山。

「你想幹什麼？搶劫乘客嗎？」

火兒接著向白遲說：「去把湖水凍成冰。」

「奸賊！受死吧！……」

「它說……」

「別管他們，打死一個少一個。」

「影，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父母對孩子付出那麼多，子女也應當儘力回報，孝順父母也是理所應當的啊。雖然父母並不要求回報，但是子女的孝敬還是能讓他們欣慰啊。」

「它可是未成年人，不用負責任。」瑰兒輕描淡寫地說。

兩個小妖怪遠不是那一大幫妖怪的對手，只好邊打邊逃，狼狽不堪地向這邊飛來。看到影后他們毫不猶豫地向他靠近，後面的妖怪們可沒有因為他們逃向周筥的住處就住手，依舊邊喊邊罵邊追打。這時他們的距離已近，叫嚷的聲音已經可以隨風傳進影的耳中了：「你們這兩個助紂為虐的小人，當初你們來到這裏何等可憐，是我們好心收留你們，供你們吃住，現在你們竟然給他出謀劃策，為害一方，這麼恩將仇報的東西，我們真是瞎了眼！」

周筥微微吃驚，剛才的一瞬間，火兒爆發出來的力量已經超過了它這個年齡的必方應有的實力，不等他多想，空中的火兒已經一頭向他撞過來。周筥向前一躍，舉手抓向火兒，在這一瞬間，屋子裡的妖怪「哄」地作雀鳥散，全逃向了門外，而企圖阻止他們的影魅冒冒失失地插入了他們之間。

就象聽到了他的話似的，遠處的山林中突然升起了一道火光與一道白光，白光在空中旋轉，越來越快，很快形成了紛紛的大雪壓向山林，雖然雪花輕柔舞動，看起來遠遠不如其他的妖怪招來滅火的大雨聲勢兇猛，但是它們向著火焰緩緩落下，前赴後繼，無聲無息，不多會便把火焰壓制下去，最後只剩下了裊裊的清煙在林間飄蕩，覆蓋滿山林的雪花也在瞬間消失，處處露出焦黑的大地、燒毀的樹木及一些來不及逃的動物屍體。

「可是，可是，這麼大的湖，我的法力實在不夠……火兒前輩法力高強，這點小事還用小的嗎。」

「……」

對方一下子嚎啕大哭了起來：「火兒前輩求求您救救我娘，只要能救了我娘我死也甘心了，娘啊，娘啊，嗚嗚嗚……孩兒沒用，救不了您了……娘啊……娘啊……」

火兒對他們的答案點頭頭表示滿意，向他們命令說：「那就是你們了，跟我去湖邊。」

「你們這兩個為虎作倀的畜生，還我兒子命來！九_九_藏_書」

兩兄弟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救母親，所以火兒再怎麼使喚他們也不覺得苦，相互扶持著總要堅持下去。

「救命啊，我的孩子還在家裡啊。」

「乖孩子別怕，媽媽在這兒……」

周筥和火兒雖然面對面，但是所有的對白都由影來傳達，正當這場毫無意義的辯論（爭吵？）要以周筥體罰火兒為終結的時候，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影魅，你這個不要臉的色狼，下流胚子！竟然敢調戲我老婆，我跟你拼了！」隨著這個憤怒的聲音，一個高大的男子揮舞斧頭沖了進來，兩隻眼睛通紅地要撲向影魅。

「你這個搗蛋鬼，看我怎麼教訓你！」周筥抬手向它的屁股狠狠打下去，「你知道錯了沒！以後還敢不敢了！」他運上法力后掌掌有力，打得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的火兒大聲叫嚷：「死老頭，你竟敢打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嗚……好疼啊……你等著……嗚……」

影見大家都在看自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影，我餓了！」它連眼都沒睜地叫，「影，我想吃烤肉……」叫了幾聲沒有回答，它才極度不快地自己爬了起來，悻悻地拖出昨天剩下的獵物去烤。

劉地和瑰兒相互看著，同時開始搖頭，當火兒在飯菜間結束奮鬥，抬起頭來懷疑地看著他們，以為他們在說自己壞話的時候，劉地和瑰兒雙雙上前誇獎：「火兒，你真是太孝順了，你是最孝順的孩子。」

「姓李的，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天黑之後，當影和周筥回到小茅屋時嚇了一跳，只見南山的象妖顯出原型，與兩隻飛鳥類的妖怪正在拖拉著一個木梨耕地，原本葯圃里種植的各種珍貴藥材早已被大象的巨掌和犁耙弄地慘不忍睹，而兩隻寓鳥還在揮著鞭子吆喝他們加油干。茅屋又按照慣例變成了焦土。只是這一次有一張床幸運地保存下來，火兒正矇著被子趴在床上，只剩下頭放在枕頭上，但是卻沒有睡著，眼珠子咕嚕亂轉著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看到影回來，它高高興興地一掀被子飛上來：「影，影，你看你看，大象和鳥在耕地，這就說明我很孝順。而且我已經給你暖好被子，你可以睡覺了。」影看著那張孤零零地躺在房屋灰燼中的床，茫然地答應了一聲。

那個妖怪雖然一直躲躲閃閃地十分小心，可是他與火兒的實力相差太遠，身上的妖氣早已暴露了他的行蹤。火兒發覺后也不過去揭破，依舊四處飛動，心裏盤算著要等對方撲上來的時候給他個迎頭痛擊，讓他知道偷襲火兒的下場。

「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你們家有『教育』這種東西存在嗎？還『教育方式』！」

門外的草地上肩並肩地跪著兩個少年，一見火兒出來，兩個人搶著膝行著向前來到它面前，其中一個重重地磕著頭說：「火兒前輩，多謝您賜給家母的藥引，現在我依約前來，您，您吃了我吧……」

「影，我想吃熊貓，你去幫我烤。」

「哥哥你快走，我來斷後！」

這山林里的妖怪誰也不願意與這隻必方產生瓜葛，這個強大的靈獸殘暴、貪吃、易怒、狠毒……種種劣跡難以盡數，一旦跟它沾上邊，下場保證非死即傷，可是現在被它找上了只好自認倒霉，心中忐忑不安地跟著火兒走去，不知道它有什麼古怪的題目出來難為自己。

火兒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躺在樹枝上，指使著影東奔西忙。影拒絕了周筥所有的授課安排，毫無怨言地為火兒做著種種服務。

「你這個死老頭，居然敢老是來妨礙我孝順影。」火兒憤怒地大叫著。它衝過去一把火燒掉了周筥的茅屋，之後依舊不解恨地四處亂撞，在山裡到處放火，弄得山林中人心慌慌，呼叫奔逃聲不絕於耳。

大家的目光再轉向火兒。

影坐在樹梢仰頭享受著陽光，火兒從遠處飛來，一頭鑽進了他懷裡，把他的身體拍打拍打，弄出一個舒服的形狀（影魅的形體可以自如變化，影自然也不介意把小腹變成火兒的枕頭）躺了上去問：「喂，影，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火兒前輩，請您快住手，李魚會被煮熟的。」

「喂，那你應該會結冰那種沒什麼用的法術吧。」

周筥坐在屋裡，面無表情地聽著眼前的妖怪們訴苦：「……現在火兒現在天天到我們家來『做客』，走的時候一定要捎上橘子，如果不給它準備，它就放火燒房子。這個時節哪有那麼多橘子給它呀，我們家的人不得不輪流出去找橘子，找到了再高的價也得買到手。這也就罷了，誰知道田家現在也遭受到了火兒的拜訪，所以他們也奇缺橘子，我們兩家的人常常在找橘子的時候碰到一起，於是就造成了大大小小的摩擦。說起來我們兩家有親戚呀，我的堂妹的小孫女就是嫁到他們家去了的，可現在，那些年輕孩子們衝動，為了幾個橘子動不動就打起來，這，這都成了什麼事了……周前輩，您就多少管管它吧，再這麼下去，我們可沒法活了。⑤」他這麼說著，田家的家長也是低頭掩淚。

「廢話，我能做到還找你！你叫我怎麼凍東西？我哪會那種法術。快凍，再羅嗦就烤了你。」

周筥一把把它揪回來：「你還不明白嗎，就是你給他亂吃藥吃的！」

周影用平鋪直敘的口氣講完了火兒的孝順史，然後看著劉地與瑰兒問：「它過去就是這麼孝順我的，你們還是覺得它現在這麼孝順不好嗎？」

聽到自己居然從這個無所不吃的火兒嘴下餘生，兩個小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手相互在對方的臉上狠狠擰了一把，才叫著疼接受了這不是做夢。

「我叫小四，我，我，大家一般稱我們作寓。」

從火兒開始對付那座無辜的茅草屋起，就有一雙眼睛在草叢中眨啊眨著緊緊盯著火兒：「終於找到必方了，幸虧它放了一把火，不然這麼大的林子，真不知道上哪兒找。」這個小妖怪慶幸不已，眼看火兒要飛走，那個妖怪也連忙跟了上去。

「為了李魚我跟你拼了……」

火兒得到了支持也得意洋洋地說：「你這個向未成年人實施暴力的傢伙，叫你賠五千還少了呢。」

影眼睜睜地看著火兒與白遲以及忍不住撲了上去的那幾個妖怪打成一團，看著李魚在自己腳邊呻|吟求救，看著兩個小妖怪扯著自己苦苦哀求，百般不解地看向剛剛趕來的周筥。

幾十年前他們兩個一起出生在這座湖中，從小的時候就經常一個坐在岸邊，一個潛在水中，對著自己心目中最醜陋的異類相互瞪視。後來他們一同修鍊成妖怪，一同拜師學藝，一起爭吵不休（？），終於成功地氣走了師傅，繼續一起為了師傅走後誰擁有這座湖的所有權打打鬧鬧，這種惡劣的關係一直延續至今。他們彼此之間的了解程度之深，比一般人家的兄弟父子還強幾分，所以他們開始動手之後，幾乎不需對方做出動作就知道對方的下一招是什麼，只見他們招招搶敵先機，招招如同行雲流水，招招未盡已收，不多時便鬥了數百個回合。

「那先讓我睡一覺！呼呼呼。」

「誇火兒？」

「是嗎？不是應該父母為孩子什麼都幹才對嗎？為什麼到你們家反過來了？」整天享受影魅侍候的火兒理所當然地說。

「誰說影不吃！你看你看！」火兒抓過幾個橘子，連皮塞進影的嘴裏，影居然什麼也沒說地吞了下去。

影的身體剛剛恢復了一些，今天第一次走出屋外享受陽光便看見一團混亂的山林，山中處處火頭已經開始蔓延，空中飛滿了象無頭蒼蠅一樣忙著逃命的妖怪們，另外各種飛禽走獸更是潮水一樣地湧出樹林，向遠處逃去，「不好了，火兒燒山了，大家快逃啊，晚了就沒命了……」這樣的喊聲到處在回蕩。影目瞪口呆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山火，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跟大家一起逃走。

「昨天早上說過，前天早上說過，大前天早上……」影一一數著，直到他數到三個月前的早上，周筥才把壺裡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長吁了口氣說：「唉呀，喝酒傷身啊，以後可不能再一大清早就喝酒了……」

「李魚，我會為你報仇雪恨的！」

「是啊，求您就誇獎它一句孝順吧，嗚嗚嗚……求你看在山林的蒼生份上，就誇一句吧，嗚嗚嗚……」寓鳥哥哥也忍不住嚎啕，給影磕起頭來。

「喔，好象有這麼回事……」火兒總算想起來一些，這個小妖怪是叫寓鳥來著吧？「就為了根毛你們就自動讓別人吃──你們這種妖怪一定十分難吃！」

自從有了火兒后，周筥對火災的防範意識越來越高，防災的手法也越來越高明，無奈火兒的放火技術最近也是飛快地提高，在它一連衝破了幾道防線之後，九-九-藏-書火終於還是被點了起來。「哈哈哈……還是被我點著了吧！」火兒心滿意足地看著茅屋灰飛煙滅后得意地亂跳了一陣，直到腹內發出「咕咕」聲才摸摸肚子，準備去弄點東西來吃。

「我……沒想出來，待會去問問周筥吧。」

劉地和火兒一起看向正坦然吃飯的周影，再一起用懷疑的目光看瑰兒。

火兒一聽叫起來：「原來那個是你老婆，居然敢妨礙我孝順影，不等給我奶就自己跳山崖！我正想找你們算帳呢！居然自己送上門來！說，你想燒啊還是烤啊！」

兩個小妖怪面面相覷：「火兒前輩，昨天您不是還賜了一根羽毛給我們救母嗎？」

火兒臉上的陰雲頓時飄散地無影無蹤：「哈哈哈，那當然了，我孝順吧？你有這麼好的孩子多幸福啊！」它一腳踹開地上的李魚撲到影的肩上，得意地縱聲大笑。笑了好半天才問：「影，你還想要怎麼樣的孝順，我馬上弄來孝順你。」

「撲！」火兒隨意揮出一個火球，撞上白遲后把他打進了不遠處的樹林，樹枝的折斷聲與火光同時出現在了那個地方。白遲從地上爬起來，慶幸自己事先用冰層護住了自己全身才沒被烤熟。他顧不上自己的傷，爬起來又向火兒衝去：「別殺李魚！」「呼！」這一次是一道火箭把他打到了更遠的地方。

「其實影最喜歡的就是你高興快活，影，我說的對不對啊？」影想了想，用力點點頭。周筥接著對火兒說：「所以啊，你根本不用想盡法子孝順他，反正孝順就是讓他高興，你只要讓自己高高興興的他就高興，當然也就是孝順他了。」

瑰兒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叫：「你們就這麼把車給燒了！天啊，大修一次得多少錢啊！」

「請問您，您有什麼事嗎？」他們賠著小心問。

瑰兒也一時無言，強詞奪理地說：「反正，反正他一定和那輛車很有感情……所以，一定是因為是你們破壞的……所以……」

「燒吧，燒吧，哈哈哈哈……」對著烈焰騰騰的茅屋，火兒得意地哈哈大笑。

「不用去要別人的毛啊。」火兒有些失望，本來覺得孝順是挺容易的呢，「那要做什麼？我現在要去孝順了，你們快點告訴我要幹什麼，不然……哼哼……」

「你這隻死狗少在那裡冒充長輩！我才不承認呢！」

「你弄回這些影不吃的東西來幹什麼？」

「你還敢得意，你這個不孝之子，燒了周影的車還這麼高興。」

「死老頭，臭老頭。」火兒扮著鬼臉在影肩上跳，半點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李魚當然不是這裏唯一的鯉魚，他只是這裏唯一的鯉魚精而已。不過看到發問的是誰之後，他乖乖地回答：「是，我就是李魚。」

白遲持槍，李魚持劍，相隔十餘步傲然對視。

它滿心期待地等來等去，對方卻始終沒有衝上來出手，就是一直那麼不遠不近地尾隨著。火兒索性躺倒在一根樹枝上，晃著樹枝上下彈動，悠閑自得地等著那個膽大妄為的傢伙跟上來，誰知看到它停下來，對方也縮在一個角落中不動了。火兒左等右等，心裏越來越不耐煩起來，它向來性急，正當決定親自去把對方揪出來好好教訓一番，讓對方知道讓火兒失望的代價時，一個小小的身影終於從草叢中爬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向它靠攏。

「輪不到你來評論我們家的教育方式。」

火兒斜著頭看著他們的奇怪舉動，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問：「你們到底是誰呀？」

「……」

「影，我想吃妖怪，咱們去打獵吧！」火兒一覺醒來，興沖沖地來找影魅，但是影魅端坐在樹梢一動不動，對它的聲音置若罔聞。「又在修鍊，多沒意思啊。」火兒不滿地咕咕噥噥，在他身邊落下來，撥著自己的羽毛數數打發時間。以前影魅與它可是形影不離，哪裡用得著自己親自動手打獵呢！看中什麼只要一指，影都會烤好后喂到自己嘴邊請自己吃，可是現在……哼，都是那個臭老頭不好！想到這裏，火兒決定再去燒一次臭老頭的破草屋。

他的一動不動在對方那群人眼中看來就成了想要庇護兩個小妖的表示，他們盯著影，心中不約而同都有了：反正現在周筥和火兒不在，趁機把這兩個小妖怪和影魅一起除掉，未嘗不是件剷除後患的事情。有了這種念頭，他們惡生心頭，不動聲色地移動著，悄悄地把影與兩個小妖一起圍在了中間。

周影平靜地說：「還能修已經不錯了，他們兩個法力都比我高。」他做事向來竭力而為，自己的能力確實達不到的也決不強求，比如火兒和劉地打鬥燒毀愛車這種事，就遠遠超出了他能救助的力量範圍，所以也不是很沮喪。

「你們那點事算什麼！」這時另一個老者聲淚俱下地開了口，「它好歹是輪流去你們幾家，你們總還有時間喘口氣吧？我們家呢？它可是天天去，日日去！去了就要我們給它大米，說什麼我們家離這裏剛好一百里，它這叫百里負米⑥！我可也算是讀過人類的書的，百里負米是這麼個負法嗎？我們一家老小象驢子一樣地給它負米，它還要拿著鞭子驅趕……士可殺不可辱啊……嗚……我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我從來也沒被這麼欺負過啊……嗚……我們一家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啊……」這個老者的哭聲在屋裡回蕩，真是令聞者心酸，聽者落淚。其他的妖怪們觸及自身的遭遇，不由同病相憐，同聲一哭，整間茅屋裡頓時充滿了這哀哀的哭聲，令人不忍聽聞。

「就是他在下面我才叫你凍的，快動手。」火兒抱著翅膀吩咐。

不等開車的周影回答，火兒已經跳出來喊：「想坐車，行！車費一隻整人，先付錢後上車！喔，你要用這隻付帳嗎？那我就收下了。」

「受不了了，走，咱們另找個地方下棋去。」

瑰兒：「……反正你們得出修車費，劉地，先留下五千元來！」

「不行，不要殺李魚。」白遲忘了自己面前的是個多麼可怕的怪物，尖叫著向火兒撲去。

聽到影站在自己這一邊，火兒高興地叫：「對，這個死老頭竟然敢打我，咱們一起教訓他。」它奮力一掙，居然擺脫了周筥的控制。它飛到影的上方，鼓動著翅膀叫囂：「你別小看我們，我們兩個可是打遍滿山無敵手的。」

周筥在旁邊聽著，忽然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清清喉嚨說：「火兒啊，你知不知道其實影最想要的是什麼？」

周筥一把打掉影手裡拿的書，抓著他飛上空中：「小孩子要學著獨立，你老為它服務它會長不大的。讓它自己去做，這是為它好。」不等火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不見了蹤影。

「胡說，吃藥只會治病，怎麼可能會生病？」

「今天非跟你分出個高低不可！」

「影，你別說話，我去幫你弄葯來，你放心，我會嘗過再給你吃的。」火兒有點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然後撲到周筥頭上又抓又啄，「死老頭，你不是最會治病嗎？連癩蛤蟆生病你都治，為什麼不馬上幫影治病？快點治！」

周影看著他們淡淡地宣布：「車壞了，我們走回去吧。」

小妖怪一下子淚如泉湧，一心想要抓住眼前這根救命的稻草，連話也說得含糊不清起來，結結巴巴說了好半天火兒才勉強明白，原來這小妖怪的母親與別的妖怪爭鬥中了極重的寒毒，已經纏綿病榻數十年，病情越來越重。他們幾個兄弟姐妹為了救母走遍了天下為母親尋醫求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醫治母親的仙方，可是這個方子的藥引是一根必方的羽毛，在人間界要到哪裡去找必方？這個小妖怪轉了大半個人界，經歷了無數的艱難危險，就在他將要絕望的時候，竟然這片山林中聽到了必方的消息。他跪在火兒面前苦苦哀求：「火兒前輩，只要能救我母親我什麼甘願，我，我是很好吃的，您就吃了我吧。」

兩個人各不相讓地爭執了起來。

「喂，你……」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第二輪的拚鬥，「我聽說你是咱們這裏唯一的鯉魚是吧？」

「你少拿周筥的名頭來嚇唬我們！」影本來只是針對兩個小妖httｐs://ｒeａｄ•99ｃｓw•ｃoｍ怪的指責，卻被對方說要用周筥壓人。其中一個先忍不住叫了起來，「影魅，今天你也好，他們也好，我們統統不放過，你就算把周筥和必方一起抬出來也一樣。」

「那當然了，人類的書上都寫著呢，孩子一旦長大了父母就會很懷念孩子小時候的快樂，如果孩子扮演小時候的樣子給父母，那就是十分、十分、十分地孝順了！怎麼，你對我這麼孝順的行為有什麼意見嗎？影，這隻烤雞不好吃，你去給我換隻妖怪來，另外拿那本折著角的故事書來念給我聽，就是那本叫《搜神記》的。」

「那個，那個，令尊大人有什麼愛好嗎？」

「你還敢怪別人！」

「就怪你！就怪你！」火兒吵鬧了好一會才飛走了。周筥看著它的背影無奈地搖頭，盤膝坐在影的身邊，剛才與火兒的對峙他已經有種無已為繼的感覺，自己的教育看來又一次付之東流了，對於火兒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影連猶豫都不猶豫地站起來，準備去執行火兒的吩咐。

周筥躍到他們之間，一手一個托住了雙方的兵器，大喝一聲：「在這裏就開打，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吧！」

聽到問題的嚴重性上升到了自身的安全上，兩個小妖怪急中生智，快速地說出各自的主張：「可以去問令尊大人想要什麼。」「可以去看一本叫《二十四孝》的書，那是人類專門寫孝順的書。」

「我……是白遲。」白遲也沒敢解釋自己其實是青蛙。

必方狂妄的笑聲在樓宇間回蕩，樓下的一戶人家，一個小男孩不屑地撇著嘴：「火兒真是厚臉皮！我才是最孝順的孩子！」一回頭，他的臉上就換上了甜甜可愛的笑容：「媽媽，你快坐下，我來端飯就行了！」

「……」

瑰兒想到自己本來要買MP4的錢現在要送進修車廠，便一腔怒火地對向了劉地與火兒：「你們兩個打架去哪裡不好，偏偏跑到周影車上去！那是他心愛的車你們知不知道，你看他有多傷心！」

周筥難以置信地問：「你這是在孝順影？你確定是你在孝順他而不是他在孝順你？」

大家都知道，不管這個影魅多麼兇殘、冷酷、無情，但是他至少有一樣好處——他從不說慌（周筥：「因為他不會。」），他說這件事他不知道，那麼他肯定是不知道的。鹿妖見大家都懷疑自己，又氣又急地叫：「難道我會誣陷他？我誣陷他有什麼好處？他，他……你問問他有沒有叫那隻必方去威脅我老婆，說什麼不給影魅……吃……吃奶就要放火！」

「他們煩不煩啊，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吵死人了。」

「吃我！」

鹿妖惱差成怒地說：「他要我妻子給他，給他乳汁，這不是調戲是什麼？這種色狼行徑……你們還笑，正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⑦

「火兒，你鬧的太過份了！」周筥大喝一聲。他對火兒的胡鬧向來睜隻眼閉隻眼，可是這次它也太過分了，如果不教訓它一下，以後會更無法無天。再過百十年，它長的越來越大，自己終將有對付不了它的那一天，如果不趁小時候把它的任性扭轉過來，將來它使起性子來還了得。他下定了決心，向火兒怒視著逼過去。

太陽出來后，影覺得自己的傷勢已經沒什麼大礙，便走出了屋子享受站在太陽下的舒適感覺。一看到影出來，正在忙碌中的火兒歡呼著撲上來：「影你好了，我正在孝順你呢。喂，小四子，葯熬好了沒？」

火兒急噪地在樹上跳來跳去：「同時查查人類在別人妨礙自己孝順時怎麼辦？是不是把對方烤來吃了？」

這個一直跟在火兒後面的是只年幼的飛禽妖怪，在火兒的一頓搖晃之下早已顯出了原形：樣子象個長了鳥翅膀的老鼠，正在那裡瑟瑟發抖，嘴裏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聲調，連完整的語句都不能組織了。

「火兒前輩，火兒前輩。」火兒吃得滿嘴流油之際門外傳來了呼喚聲，火兒也不加理睬，直到吃得心滿意足了，才故意把油跡在周筥的衣服上擦乾淨，慢悠悠地出了屋。

「影，我給你帶鯉魚來了，快吃吧，吃了你的病就會好的。」火兒興沖沖地把半死不活的李魚向影的面前一扔，聞著已經蒸的半熟的魚皮香味時，自己忍不住咽咽口水。跟在它後面的白遲撲上來抱住李魚大哭：「李魚，李魚你死得好慘啊！以後還有誰跟我打架，誰跟我鬥嘴啊……嗚嗚李魚啊，你死得好慘啊……」

「那個死老頭又破壞我孝順影——一定是因為根本沒人孝順他，他在嫉妒！你們快給我找別的辦法！我一定要讓影承認我是個孝順的孩子！」火兒氣勢洶洶地在小三、小四面前蹦跳，兩個小妖怪一言不敢發，慌亂地翻動手中的書。

「你們兩個去把二十四孝給我找來，影根本想不出他想要什麼！」火兒氣呼呼地向兩個小妖怪吩咐。原來想只不過是偶爾孝順一下而已，居然會這麼麻煩，難怪那兩個傢伙寧願自動被吃也不想孝順下去了。

當周筥終於忍不下去地向火兒提出質疑的時候，火兒理所當然地說：「我這是在孝順他呀，你看不出來嗎？」

「他說不想挨揍就聽話。」

「火兒前輩，您是說，是說……不吃我們？」對方小心翼翼地求證。

「哼哼哼哼，我要讓那個臭老頭心服口服！」火兒答非所問地冷笑起來。

這些妖怪與那兩個小妖顯然是有著深仇大恨，罵得咬牙切齒，出的全是殺招，當兩個小妖逃到影面前時已經傷痕纍纍，渾身是血，他們慌慌張張地撲到影的身邊，一人抓住影的一根手臂說：「影前輩，救命！救命！」後面追趕的妖怪看見了影，懼於他身後靠山們的威勢不敢上前，但是看向影時目光中的怨毒憤恨，比對待剛才那兩個小妖怪還要深刻幾分。

「影，告訴它別再弄這些東西來了。」

火兒歪著頭想了半天，沉吟著點頭：「我自己高興就是影高興，有道理……還是你說的法子好，我以後就這麼孝順了。」它此言一出，影聽到周圍的妖怪們都發出了長長鬆了口氣的聲音，就連周筥都在輕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

「寓……第一次聽說，你們是老鼠呢還是鳥？還是蝙蝠？」

「怎麼又是皇帝？要孝順還得先去打天下，太麻煩，換一個。」

兩個小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讓了好半天哥哥才小心地說：「其實孝順就是讓父母順心高興，健康安樂，至於幹什麼才能做到是不一定的。」

大家都認得他是住在西山腳的鹿妖。他們兩夫妻為了從普通的梅花鹿雙雙修鍊成妖經歷了許多辛苦，所以平時最為小心謹慎，從來遇事都是退避三舍，以忍為上策，今天怎麼會主動來找影魅，他就不怕影魅縱子行兇，讓必方收拾他嗎？

「總之是一種妖怪，最重要的是你好不好吃啊？」火兒咂著嘴不懷好意地問。

「等等等等！你再說一遍，誰調戲你老婆？」周筥一臉詫異地問：「你說影調戲了你老婆？他現在連男女還分不清呢！不信的話……影，你看田老是男是女呀？」

這可是它最近幾年剛剛進化出來的能力，估計連成年必方都不一定會用。只見它鼾聲依舊，卻行動敏捷，從床上到地上，從地上到桌子，從桌子到屋樑……周筥的手掌總是差了那麼數寸，就是抓不住它。他眼看實在捉不住火兒，終於接受了影的建議，扔下它不管了。火兒在他們走後得以安安靜靜地大睡，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中午，終於在肚子的咕咕叫聲中爬了起來。

在火兒的威脅下，白遲開始拼著吃奶的力氣施法，湖面眼看著一絲絲凍結起來，直到形成了厚厚的冰層。他虛脫地癱倒在湖邊，湖面反射著陽光，在這個季節發出陣陣令人愜意舒適的寒意。白遲只能在心裏為李魚祈禱，也許湖面結冰，水底的魚不會被凍死吧？

「咦？扮成小孩子父母就會開心嗎？」

「……」

「哼，我自己去叫它！」周筥氣呼呼地捲起袖子。這個影老實聽話，哪裡都好，就是在孩子身上死腦筋。火兒明明是他孵出來的，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他們性格居然會相差這麼多！書上不是說必方的性別和性格都會和雙親中孵化它的那位比較相近嗎？難道因為影不是必方，弄得恰恰相反了？那麼自己用火兒的性別來確定影的性別難道也錯了？其實影應該跟火兒相反，是雌性的？想ｒｅaｄ•９9ｃsw.ｃom到這裏周筥自己都覺得身上發冷，不敢再想下去了。

「火兒，別再弄這些東西回來了。」

「是呀，這可是我孝順影的，你給我聽著，可沒你的份，你別給我偷吃！」火兒一下子清醒過來，極度不信任地盯著周筥。

影魅上下打量坐在一邊的田老，只見他身材瘦小，長發披肩，身上披著一件五彩的鳥羽斗篷，權衡了片刻說：「女人。」

「告訴那個臭老頭，休想！」

由於是平生第一次生病，影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四肢無力──不對，不是四肢，他現在已經凝聚成一團影氣，連人形都維持不了了，法力半點也集中不起來，頭腦昏沉沉地無法思考。擁有幾千年道行，特別擅長醫藥的周筥花了兩個時辰來檢查影的狀況，好不容易才在火兒憤怒的叫聲（你說他到底怎麼了？你不是自稱無所不能嗎？要是再不弄清楚，要是他再不醒，我就……）中說：「影，你好象是生病了呀。」

「火兒還在睡，我出去學，之後我教它吧。」影只有對於關於火兒的事才會難得地表示出自己的意見。

「你胡說！」火兒大怒，「我知道了，你就是看不得我孝順影，你這個沒人樂意孝順的臭老頭！反正我就是要孝順影，你越生氣越好！呼呼呼，氣死你。」說著不管周筥的反應，得意洋洋地飛走了。

「你幹什麼？死老頭，放開我！」火兒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抓住，奮力掙扎著大叫起來。

影認真地看著他說：「你其實每天早上都這麼說。」

「救命啊，救命啊……」

那道火光卻直奔這邊飛來，飛得近了，大家才看見在它後面還有一條身影在拚命追趕，邊追邊喊：「放下李魚！不準殺李魚！」

「這個，這個，還有一個叫劉恆的人，他是個皇帝，他也很孝順父母，每當父親生病，他都會來口嘗葯湯之後再給父母吃藥。②」

「哼，沒大沒小的孩子，周影，你該管教管教了。」

「為什麼叫我出錢，明明是死火兒燒的車！」

「你們兩個現在就去給我採藥！」衝出屋子的火兒抓來寓鳥兩兄弟吩咐，說完就扔下不知所措的小妖怪兄弟，自己揚長飛去。

「這是個什麼東西啊？我從來沒吃過呢……」火兒上下打量著對方。

影答應一聲出門去，不大一會兒便抱著火兒走了回來。

「不好了，著火了，大家快想辦法救火。」——森林中著火是很可怕的災難，妖怪們遇到了都會竭力救助。

「……」

周筥第一次遇到生病的影魅（一般影魅只有一天的壽命，哪有機會生病），感覺有些棘手。他琢磨了半天，忽然問：「火兒，你昨天給影吃的什麼葯啊？」

「哥，咱們怎麼辦？」

快要被自己吃了的時候哭爹喊娘求饒的妖怪火兒見得多了，這個倒是特別，牽挂的是他娘的死活。難道他娘也被誰抓住要被吃掉了？不知道他們母子哪一個更好吃呢？它好奇心一起，馬上又把吃掉對方的念頭暫時拋在了腦後，拍著對方的腦袋問：「來，說說你娘怎麼了？」

哄堂大笑聲中，田老頭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就自己這樣貌，這一把鬍子，這……哪裡象女人，影魅忽然又改口：「男人，他有鬍子。」終於把握到了關鍵的一點，他自己鬆了口氣。周圍的笑聲更大了，火兒更是誇張地抱著肚子打滾：「田老頭是女人……哈……，田老頭是女人，我要到處去宣揚……哈哈哈哈……」

「喔……」火兒若有所思的點著頭。

「反正你已經要被吃掉了，心甘情願不心甘情願我才不管呢。」火兒大模大樣地用鼻子哼哼著說。

「你說過清晨不喝酒的。」影甩著手上的泥土提醒他。

雖然上百年來，幾乎每隔十天半個月他們就會面對面地重複一次這樣的台詞，可是他們依舊沒有對它們進行修改的打算，彼此都很順溜地說著預定的話語，進行著根本不會有結果的打鬥。

（《孝道》完）

「姓白的，今天就讓你變成盤中之餐。」

寓鳥兄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影身上，影對他們同情的目光視而不見，毫不猶豫接過那碗葯汁，在一邊火兒呲牙裂嘴的表情中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

「你找我什麼事呀，臭老頭。」火兒睡得半醒不醒地沖周筥沒好氣地問。

當暮色緩緩降臨大地，這個城市中各色的燈光也開始星星點點地亮起，很快就鋪遍了整個黑夜，匯成了一片閃爍著的燈海。在車燈流淌的河流中，紅色的桑塔納計程車滑出了車流，馳進一條僻靜小巷。車燈劃破了巷道中的黑暗，在路邊緩緩停止，一個高大的人影抱著什麼東西從牆角下走了出來，迎著車燈走向前，口中懶洋洋地說：「你可來了，讓我等了這麼久……去你家！我快餓死了，今天瑰兒做什麼飯呀？」

火兒撥著自己翅膀上的長翎毛一根根數：「好象有苟杞、蟬蛻、銀杏葉、金銀花、柳樹皮、冬蟲夏草、雪蓮花、硃砂、水銀、藜蘆、人蔘、甘草、甘逐、靈芝、女貞、牛黃、熊膽、龍誕、蛇膽、十種妖怪的內丹、二十種妖怪的血、三十種妖怪的靈氣……還有我的幾根羽毛，我撿的最好看最長的拔的……還有外面葯圃里的葯每樣拔了一棵，放在一起用無根水熬的，喂，好象還用了原配的一百對蟋蟀作藥引，一百缸水熬成一碗，我自己生火整熬了一夜呢。」

「這個好，我正好七十多歲，最適合我了！」火兒選定了孝順的方式，高高興興地飛走了。

第二天早上，周筥不得不取消了帶應該痊癒了的影繼續修鍊的打算——因為影病倒了。

火兒突然得到這麼多表揚，絲毫也不覺得慚愧，馬上哈哈大笑響應：「原來你們在說這個啊，我還以為在向影告我的狀……那還用問嗎，我當然是最好的孩子，哈哈哈哈……」

影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哭著求自己誇火兒，不過這不是什麼難事，平時火兒就常常逼著自己誇獎它，所以當被周筥強行制止大開殺戒的火兒飛過來向它訴苦時，影伸手摸摸它的頭說：「火兒真孝順，好孩子！」

「是火兒在縱火，別管救火的事了，先逃命吧。」

火兒指著眼前的湖水對著李魚說：「變成原形跳進去。」

「打死才怪呢，那兩個傢伙一向雷聲大雨點小的，再打一百年也沒個結果。」

正在卧冰求鯉⑧中的火兒找到了一件可以解悶的事：白遲一再地衝過來，被打出去，再衝過來。火兒重複著把他打出去的舉動，並且特意瞄準某棵樹或者某個山頭打去，得意洋洋地發現自己的準頭越來越好。

周筥愣了一會兒，點點頭說：「我好象明白他為什麼會生病了。」

影看他打了幾下，忍不住上前阻攔：「別打火兒。」

「我會。」「我會。」兩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這種時候他們都忍不住要爭搶，各自指著自己說：「我的法術比他強！」

「不，我來引開他，你們快走，要好好地把我那份也活下去……」

「死狗，你還想挨打對吧！」

劉地無可奈何地看著那輛車，難得地面有愧色。只有火兒還在叫囂：「是他乾的，不賴我！不賴我！打死他給我們家的車報仇！」

在它身下，湖上的冰層已經完全化開，湖水因為高溫開始蒸騰出水汽，在水中生活的種種生物或者上岸逃命，或者在水中跳躍著掙扎。李魚幾次想要衝上岸去，都被火兒揮翅打了回去。

「……」

「應該算是鳥吧？」對於這個問題小四自己也不很確定。

「影，你想要什麼？我去弄來孝順你。」

「是你想坐霸王車才對吧！」

「影……」

「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以為長大了幾歲我就收拾不了它了嗎？告訴它，不想挨揍就老實點聽話。」

「影，餵給我吃！」

「那個，這第一個說的是孝感動天①……」小妖哥哥指著那幅畫著農人和大象的圖說，「這個故事講的是古時候一個叫舜的人很孝順父母，於是大象和鳥就來給他種地耕田，後來他還娶了兩個老婆，當了王。」

火兒鬼鬼祟祟地從樹葉后伸出頭觀察了好一會，確定周筥果然不在屋裡后才賊溜溜地飛出來向屋子摸去。自從周筥把它和影魅帶到這裏來，它就開始了不斷地變著法子找周筥麻煩的生涯，無奈周筥法術高強，它十次惡作劇倒有八次的下場是被捉住狠狠地打一頓屁股，以至於它現在尾巴上的毛都比別處禿許多。所以經過多次嘗試之後，火兒聰明地學會了放棄與臭老頭正面衝突，展開迂迴戰術，樂此不疲地幹些類似趁周筥不在燒他的屋子，在他的蒲團上撒荊刺，在他喝的水中摻毒藥之類的事，反正只要不被當場捉住，周筥也對它無可奈何。

清晨的林間空氣清新，微風陣陣，鳥鳴聲聲，小茅屋前影正拿著鋤頭在收拾著小葯圃。而周筥則半躺在門前的青石上，手持一個紫砂小茶壺嘴對嘴地喝著，一副悠然的樣子。從壺中散發的氣味來看，裏面裝的不是茶，而是一壺烈酒。

「廢話，我不把他煮熟還叫什麼卧冰求鯉啊？」

火兒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我都不知道，難道你知道不成？」

「不，講好了是吃我。」

「去採藥吧……看見什麼采什麼，也許就有它需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