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曾經的少年

曾經的少年

作者:劉文
「什麼去廁所,不知道是幹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Y用非常市儈的口氣在下面嘀咕,她確保班裡的每個人都聽到了這句話。
再然後,我去了香港念大學,從此告別了我的少年時代。我幾乎已經忘記了Y的背叛,和W的離開。少年們的惡意表現得那麼強烈與直接,但來得快去得也快,我之後還遇到過更糟糕的騙局,更嚴重的背叛,我甚至開始懷念少年時期的直來直往,那些被大聲說出來的惡毒的話,和為了討好你而遞過來的一顆巧克力。
「沒有。」
他拿出練習冊,然後很自然地拿過我的,對起了答案。「為什麼第三題選B?」我從焦慮中回過神來,也伸過頭去,看那道題目。
「幹家務?」我吃驚地問,我每次一走進廚房,媽媽就像趕小雞一樣把我趕去彈琴或者讀英語。
他很快也回過來一個「Hi」,還有一個笑臉。
他發來一個悲傷的表情,我默默關了聊天窗口,無言以對。
中考的前一個月,班主任突然來到教室,她板著臉讓我跟她走,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
他說,他現在在準備登機去紐約。
「去盪鞦韆。」
很多很多年以後,我都記得他的沉默和搖頭,在那微小的擺動幅度里,我的世界就此崩塌,所以我喜愛的,我相信的,我珍惜的東西,都灰飛煙滅。
我傻眼了,問了很久才知道他為了表示歉意,每天都放一隻紙鶴在我們家的郵箱里,約我出來,要向我道歉。只是他記錯了我家的門牌號,每次都放到我家樓下那戶人家的信箱里去了。
我站起來的時候有些發矇,主動坐到我的旁邊做我的同桌的Y捏捏我的手:「別害怕,她一定是更年期發作了。」
她驚天動地地哀嚎著,威嚴的女校長望著她,不知怎麼辦才好,一見我來了,立刻一疊聲地開始數落我。
他說:「我還記得,有你在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校長室門才打開,已經有個中年婦女衝過來,狠狠扇了我一個耳光,我被打得一個趔趄,後退了好幾步才站住。校長旁邊站著的體育老師立刻衝過來抱住她,她順勢靠在體育老師的懷裡哭了起來。
「你們會一起回家嗎?」
那天我和他在鞦韆架下忘記了時間,回到教室里的時候已經上課,老師聽到敲門本來面有慍色,但看到是我,卻也沒說什麼,只說了句:「下次不要上課鈴響了再去廁所啊。」
W的教室在我教室的斜對面,靠近走廊的那一邊。但我卻不敢明目張胆地去他教室門口看他,生怕他聽到Y他們給我起的那些難聽綽號。我後來發現操場邊上那個從來沒有人去的舊鞦韆架正好可以望到W的教室,我每節課下課鈴一響就衝過去,一邊心不在焉地盪著鞦韆,一邊暗暗期盼著W能走出教室。有的時候他趕著去其他地方,身影只在我的視線中一晃而過,有的時候他站在走廊上,喝水,伸伸懶腰,或者和別人說話打鬧。他每次望向我這邊的時候,我都立刻挺直腰桿,抬頭挺胸,充滿笑容地望著他,雖然他一次也沒有發現過我。
因為他的媽媽還是不讓他看課外書,我天天read.99csw•com去我外公的書架上找書給他看。
W沒有參加高考,他久未謀面的爸爸突然出現,似乎是發了大財,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心懷愧疚,於是接他去英國念書。
「你這個小婊子,勾引我的兒子,我無依無靠,只有這一個兒子啊。他要考不上好學校,誰來給我養老啊!」
我才知道中年婦女是W的媽媽,她在他的書桌里發現了我寫給W的紙鶴。
有了哈利·波特做紐帶,我再也不用偷偷地張望他,不用有事沒有就去老師辦公室只為了可以光明正大走過他教室門口,不用再早晨做操的時候伸長脖子尋找他卻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秒再飛快跑走。他會在午休的時間走到我教室的門口,約我出來,我們一起在走廊里看書,或者去曾經是我的秘密花園的鞦韆架。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鞦韆,長腿不時蹭過青草地。「這裡能看到我們班教室呢!」他突然欣喜若狂地說。
「你們,拉過手了嗎?」不知道是誰問的問題,突然間,班級里靜悄悄的,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我以為你對我已經沒有感覺了。」他說。
握著他替我撿起來的鋼筆,我的心竟然跳得像兔子一樣快,老師叫我的名字,我站起來張開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在Y刺耳的笑聲里,我突然聽到一個細小的聲音:「選C,選C。」
「真的沒有。」我認真地說,不知怎麼,失望席捲而來。
班裡頓時炸開了鍋,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知道Y說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事。他們紛紛推推同桌的胳膊,低著頭討論一陣子,然後再抬起頭來回地看我和Y。
「真的沒有?」
我吃了一驚,但卻太過年幼無知,不明白他生活里的重擔。我只是把《哈利·波特》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整個一節課,我們都躲在碩大的英文字典後面看小說,屏息凝神看哈利·波特有沒有把巴克比克救出來。我們一邊偷眼去瞄老師有沒有發現,一邊小心翼翼地翻著書頁,頭碰著頭,他的頭髮輕輕刮擦著我的臉頰,因為提心弔膽,一節課的時間已經出了一頭汗。
第二天午飯的時候,W特意在門口等我,Y看到之後,一馬當先地衝出去,一隻腳蹺在牆上,雙手抱在胸前,沖她的A、B、C、D、E跟班們說:「看看,看看,人家本事多大,這麼快就勾引到了一個男人,我說她有手段,你們還不相信。」
在Y的慫恿下,我開始在給他的書裏面夾小紙條,疊成千紙鶴的形狀,說一些曖昧且甜蜜像蘋果味汽水味般的小心思,我每天早晨惴惴不安地把書遞給他,他下午還回來的時候,紙鶴都沒有了,但他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問我去不去食堂買珍珠奶茶喝。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不知道他口中的美好,是有什麼樣的暗喻。
畢業十年後,我去了初中同學的聚會,Y看到我立馬走過來要挽我的手。她舉著酒杯自罰三杯,一邊追憶往事,一邊作勢要扇自己巴掌,我立刻攔住了她。A、B、C、D、E也紛紛環繞在我四周,她們讚美著我在香港買的新裙子,做的新髮型。我敷衍九九藏書著她們想要我幫忙買金項鏈、化妝品、奶粉、Iphone的要求,卻在他們說起W的時候,豎起了耳朵。
「是啊,我媽媽最近迷上了打麻將,我得在她打完麻將回家之前做好消夜。」他滿不在乎地說。
沒有什麼比用力活著、用力去愛更美好的事情了。
幾年以後,我看到《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這部電影,突然就想起了W的臉。那時候的他,像是我人生中的一道光芒一樣,在所有人都疏遠我的時候,因為他走進了我寂寞的人生,之後的那些年,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心裏有了努力的方向;拚命朝前跑去的時候,內心有了信仰;寂寞的時候,雙手環抱自己也會獲得一些溫暖的力量。我想起我戳著他的白校服問他要英語作業的時候,想起他在操場上練習長跑臉頰掛滿汗珠的時候,我忘記了幾乎所有中學同學的名字,卻在念他的名字的時候,心裏涌過一陣熟稔的電流,像念出了一句咒語一樣。
大家聽完就都算了,W的媽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喜歡的是W大大的眼睛和長長的腿,還有他始終那麼溫柔有禮,體貼到無微不至,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我的初中歲月就在兵荒馬亂雞飛狗跳中結束了,W母親四處說我是個狐狸精著實成為了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我有好久都不敢出門,但凡一定要出門,即使夏天也要戴帽子口罩。好在我中考得了全市第一名,很快,大家都只記得我身戴紅花在電視里接受採訪的樣子了。
我比聽老師在講台上念期中考試的名次還緊張,但W還是徑直走到我的身邊坐下,我長長出了一口氣。
我想起關於他家的傳聞,他那神態瘋狂的母親,他從小就比我經歷更多,背負更多的職責,也有更多的難處。所以,我也不再恨他當初在校長辦公室里搖了搖頭。
我記住了他們說的W的QQ號。
回過神來卻突然看到他發來的話,他問:「中考之後的夏天,你為什麼一次都沒有來赴我的約。」
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說,我獃獃地看著屏幕,但我知道,他的飛機會平安降落的,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話要說,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我和他,都會各自走完一段長長的旅程,去追求我的夢想,而我和他的故事,就如同那條沒有發出的簡訊,只會成為回憶里的一道青澀又甜蜜的風景。
W突然從教室門口牆角的陰影里走出來,他問:「需要我幫忙嗎?」
「哇。」人群里響起了一陣驚嘆,「好浪漫啊。」
看電影看得淚流滿面,我登上了久未用的QQ,給他發去了一個「Hi」。
我周一去教室的時候,班級里的人圍成一圈在談論著什麼,其中數Y的聲音最響。「真想不通,怎麼有人會和這種怪胎做朋友。」「就是,就是。」A、B、C、D、E紛紛附和。突然有人說:「他是不是沒戴眼鏡啊?」「就是,就是。」又響起了一片的附和。他們看到我走進來,大多數人都噤了聲,只有Y,當著我的面咂了咂嘴,才走去座位上坐下。唯一的好處是他們不敢當面得罪我,因為我若去老師那https://read•99csw•com裡告狀,他們便要被罰蹲在門外做二十個蛙跳。
聽到Y的名字我吃了一驚,更令我吃驚的是聽到W虛弱地喚道:「媽,你不要再說了。」
「原來他這麼Man啊。」A做雙手捧心狀,花痴地說。
初中的時候,我因為成績好被學校重點培養,老師單獨給我上課,我享受了諸多特權,大掃除體育考試什麼的統統可以不參加,犯錯誤的時候,老師總是慣著我,只懲罰別人。再加上我是個發育遲緩的豆芽菜,也不是那些家境優渥書包里永遠有昂貴零食的千金大小姐,同學們個個都對我敬而遠之,到最後,連願意和我同桌的人都沒有。我表面上裝得毫不在乎,我一樣考第一名,我每天都驕傲地昂起頭一個人走來走去,卻忍不住用餘光去瞄走廊上三三兩兩在講體己話的女孩們。同學們玩彈珠或者丟沙包的時候,我坐在厚重的習題冊後面,分出一隻耳朵來聽他們尖叫嬉鬧的聲音,有的時候,我還能聽到幾個男生的名字,有的是同年級的,有的是學長,有的是學校田徑隊的,每一個名字被念出的時候都收穫一陣歡欣的尖叫。我揣摩著她們說的「喜歡」啊,「愛」啊,「帥氣」啊,「拽」啊,那些甜蜜又新奇的詞語像狗尾巴草一樣撓得我痒痒的,我好奇到如果誰能和我分享那些八卦的話,就算被沙包狠狠擊中一百次也沒關係。
我手忙腳亂地把東西全挪到自己那邊,哐啷打翻了鉛筆盒,他彎下腰,忍住笑替我把鉛筆圓珠筆水筆鋼筆都撿起來,鋼筆尖摔出了一攤墨水,他小心翼翼擦乾淨之後再遞給我。
「你還記得我們中學時候的事情嗎?」我問他。
「我以為你從來都沒有對我有過感覺。」我說。
W說過那句話之後,班級里對於我的敵意一下子減輕了,而丟沙包時候被提到的名字里,W頻頻出現。
他說,他突然生出了對於死亡的恐懼。
他說,如果飛機墜毀了,他希望接下來的一句話是他留給世界的遺言。
A、B、C、D、E已經成了我的好朋友,尤其是Y,隨著W的眉目越長越俊朗,對我也越來越溫柔體貼,她也越來越長【多地】把W的名字掛在嘴邊,宣布W是她的新一任男神。下課的時候,她挽著我的胳膊,問我要不要去校門口買麥芽糖吃,或者要不要去拍大頭照,有的時候,走出門去卻看到W在牆角等我,她把我往他面前一推,看著我因為撞在他的懷裡而滿面羞紅,然後滿不在乎地說:「把你的女人還給你,大帥哥。」
班主任沒有帶我去她的辦公室,而是去了校長室,她抿著嘴唇,目不斜視地走著,她從頭到腳連髮髻都散發著對我的失望,我機械地跟著她,雙手冰涼,雙腿像灌了鉛一樣重。
他拿出他的格子手帕,蘸上一點清水,然後一點點把膠水抹去,再把教科書一本本攤開來,用鉛筆盒壓平,再晾乾。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非常嫻熟,做完之後,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走吧。」
那一天下午,因為我和W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人把粉筆切碎,攪拌在膠水裡,然後塗在我的書包和課桌里。我的每一本書read.99csw•com和習題冊都面目全非,我用抹布狠狠地抹著,直到我的作業本被擦出了一個大洞。
我的母親對我非常嚴厲,我從來都沒有誰可以親近,可以撒嬌,直到遇見W,我把我那些無處安放的感情都放置在了他身上。在我的青春期里,他是一個既像哥哥又像父親又像愛人的存在。只要他在那裡,我就會覺得安心,覺得無所畏懼,覺得即使全世界都羞辱我也無所謂。
說時遲,那時快,W一個箭步走上前,一隻手扯著Y的衣領,一隻手指著我說:「你以後敢再欺負她,我讓你不得好死。」
我這才發現W站在角落裡,他的劉海一直垂下來遮住眼睛,他的臉一直望著牆壁,直到校長問他有沒有也喜歡我的時候,他才稍稍側過一點臉,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搖了搖頭。
我的媽媽來領我回家,她在我的另一邊臉上也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她把我關在書房裡,罰我一天一夜不能吃飯。最後還是我爸爸偷偷把我放了出來。
但是接下來這句對方顯示「已撤回消息」。
「我的媽媽把我買的《哈利·波特》扔掉了。」他撇撇嘴,「她總是要我幹家務,不許我浪費時間。」
我自習課的時候把W的名字寫了滿滿一桌子,猛然驚覺,又花了一整節課擦掉。
隔壁班的W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生命里的。校外英語補習班的第一次課,他抱著課本和水壺,踩著鈴聲急匆匆地走進教室,他略略環顧了一下四周,就徑直走到我的旁邊,小聲問我可不可以坐下。
那次之後,我和W再無聯繫,只是知道他考上了我的高中,但是沒有考進重點班,只進了普通班。他再也沒有去上那個英語補習班。
我愣了許久,因為從來沒有被人問這樣的問題。直到他困惑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準備再朝前走的時候我才突然大爆發地喊道:「沒人,沒人,快坐下吧。」
我聽到教室的幾個角落發出「咦」的聲音,包括我們班的女生Y,我能辨別出她的聲音,因為她就是丟沙包的時候說話最多的那個,全校似乎沒有她不知道的消息,也沒有她打聽不到的八卦,她每次一說「快來」,我們班所有的女生都圍攏過去了。
劉文,青年寫作者、審計師。@劉文tracy
漸漸的,下課的時候,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女生圍在我周圍,她們開始向我打聽各種各樣W的事情。
課間的時候他發現了我書包里的《哈利·波特》,立刻兩眼放光地拿來看。
W很高,肩膀很寬,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莫名地很有震撼力,像是我們的家長,一時間連窗外吵個不停的麻雀都噤了聲。我在眾人複雜的目光里跟著他的腳步走出去,我因為W的存在而變得自信和坦然,再也不是那個用自大來偽裝自卑的小女孩了。
「都給我安靜!」老師氣沖沖地用粉筆擦拚命拍著講台,滿教室都是飛舞的粉筆屑。
7月24號,一個星期連續發生三起空難的日子。我突然收到他的微信。
一開始的每個周六,我都擔心W不會坐到我身邊了,擔心他覺得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錯誤,特別是當W真的配了眼鏡之後,那個周末,Y早早就召集同學等在教室里read•99csw.com看我的好戲。
「好帥啊,像韓劇里的那些歐巴呢。」B不停地點頭附和。
「選C。」我面無表情地說,老師也無話可說,揮揮手示意我坐下。我坐下之後,感激地望向W,卻只看到他飛快地記著筆記。
「你們有沒有看過他的眼睛,那麼大,睫毛那麼長,要是長在我的臉上就好了。」C伸出手,比劃著他的眼睛有多大。
Y不失時機地說起了小道消息,她說,W的爸爸很早就不要他了,只留下他和他媽媽相依為命。他媽媽因為這個精神變得不太正常,常常歇斯底里,常常在家裡喝悶酒,也不做家務,都是W在做。
下課之後,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瞄他,看到他快收拾完了,我也立刻把我的文具盒丟到書包里去。我順理成章和他一起走出教室,抬頭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因為身邊有了他的存在而覺得揚眉吐氣。Y從座位上站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我走出了很遠,偷偷地回了一下頭,她還站在窗邊沒有回過神來。
我和他雖然還是同校同學,但竟然再也沒有過一次像樣的招呼和談話。有好幾次在禮堂或者操場遇到了,我隱隱覺得他在看我,但我一望向他,他的目光就轉到其他地方去了。有好幾次在食堂打飯的時候他排在我前面,他和朋友一邊說笑著一邊回過頭來,看到是我,他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我覺得他像是有千言萬語要對我說,但他下一秒若無其事的表情總讓我在心裏憎恨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這個狐狸精,自己不學好,還要帶壞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現在天天看你借給他的那些淫|書,每天回家連飯也不燒了。多虧Y告訴我,不然我的兒子被你毀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升上初三,中考倒計時牌也放在了教室前面。我和W已經很熟,每天早晨,他都會在車站等我,和我一起坐車去學校。我們在車上交換練習題的答案,互相背誦古文,他還會關心我有沒有吃早餐,晚上幾點睡覺,像我媽一樣啰嗦。
「你們午休的時候都去哪裡?」
「哇。」又是一群讚歎。
可是我才沒心情去老師那裡告狀呢,我坐在座位上,望著語文課本上雷鋒的畫像,心裏想的卻是W的側臉,他做題目的時候抿起來的嘴唇,這是第一次有人靠近我的生活。
在W之後,我再也沒有那樣純粹而不摻雜質地愛過別人。有的時候,我忍不住回想,如果我當初不和Y做朋友,不把給W寫紙鶴的事情告訴她會怎麼樣呢;如果他在辦公室里沒有搖頭會怎麼樣呢;如果他沒有把紙鶴放錯信箱會怎麼樣呢;如果高中的時候,我和他可以重新變得熟悉起來會怎麼樣呢。但我從來沒有沮喪或者遺憾的心情,只是覺得感激,感激在我最年幼無知的時候遇到了他,感激他陪伴我走過我最孤單的歲月,感激他慢慢讓我找到了更好的自己。人生里,並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邁向一個完美的結局,我感謝邂逅,感謝相遇,感謝生命為我們安排的所有奇迹。我感謝生命里青蘋果一樣的酸澀和蜂蜜一般的甜蜜,感謝喜怒哀樂讓我的生活充滿了豐盈的色彩。
「會啊,如果他早下課的話,就會在那邊那個角落裡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