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想什麼呢！沒睡！」

「有一天我們打電話，一直打了五六個小時，從晚上十點打到了凌晨四點。」

終於，他們開到了一個地方。「據說這裡是范蠡和西施乘桴浮於海的入海口。」她在心裏嘀咕，誰知道是不是呀，心裏對來這麼個地方，感到了一陣照常的失望。

男朋友好像早就準備好了，帶她去了當地唯一一家還像樣的露天餐廳，點了幾個菜，還有紅酒。「我真的什麼都吃不下，但是為了讓他高興，為了讓他覺得自己的力氣沒有白費，就簡直拼了命地嚼一口肉，嚼一口蔬菜。」但是覺得很委屈，莫名的委屈，穿著裙子又覺得特別冷，眼淚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本來我也不想參加的，但莫名奇妙地去了。去了之後果然很失望，好像就是去河北的一個什麼地方，包的車太破，去的地方很無聊，訂的餐館又貴又難吃。」

男朋友忽然長長地舒了口氣。「天氣預報說今天七點左右這個區域會下雪。我……又怕錯過了，又怕到早了，又怕天氣預報不準……」

「不可能，絕對有。」

方悄悄，就職于天娛傳媒，「一個」常駐作者。已在「一個」發表《初夏的房間》、《我們一直想接的那個吻》、《我的pang友齊大福》等文。

我們本來沒有計劃坐在一起喝酒的，當然也沒有計劃談什麼浪漫的事。但是，不知是誰笑著提議。女人A爽快地接話：「我先九九藏書講。」

在那之後我還談過好幾次戀愛，真心實意地再愛過好幾個人，但是說到浪漫的事，卻唯留下那一通連「你喜歡我嗎」都不敢問的電話。中間的那些歲月、那些人和事，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女人B最浪漫的事發生在杭州。

「我們在一起三年，可以說那三年我過得有點……反常吧。其實我不喜歡吃烤串，也不愛吃小飯館——我們家以前就是開飯館的嘛，但是，出去吃飯都是他請客，他也只能請得起那種地方。」

「他高考沒考好，當年出國了，後來，我們再也沒見過面。」

「你們知道的吧？我交過一個很窮的男朋友。」

簡直是奇迹般的一場雪。那還完全不是下雪的季節。她睜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可是，雪花就那樣一片片真實地落下，越來越大朵，越來越密集，落在她的臉上胳膊上，那冰冷的感覺就像在宣告：絕對不是假的哦！

「這就睡了啊？感覺怎麼樣啊？」

那時候，她說，她有抑鬱症，對什麼都打不起精神。她有一個在外企工作的男朋友。雖然是個做技術性工作的男人，但卻一直很追求浪漫，比如送她禮物，比如帶她出去玩，比如參加什麼戲劇節音樂節，但是，她最後對這一切都沒了什麼感覺——那我就照你說的做吧。是這種厭煩的心情。

是真窮，一個月只掙兩千塊錢的那種窮。我們隱約知道rｅaｄ•9９cｓｗ.ｃoｍ她交過那樣一個男朋友，朋友間當然也會猜測她為什麼會交那麼一個男朋友，但她既然不說，我們也沒問過什麼。

女人C是我們中間最有錢的。當然也談不上多麼有錢，但也有錢到了並不在乎錢的程度。

有一天，她說，下午四點的時候，男朋友打電話，叫她起床，收拾一下，他們要開車出去玩。她形容自己當時「用全部的力量換上了一條裙子」。男朋友回來了，她下樓，上車，他不說要去哪裡，她也不問。「當時真的覺得去哪都無所謂，明白吧？」

「下雪了。」

「這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當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們要知道那可是長在山上，而且向日葵的莖多粗啊……不知道他是怎麼弄下來的。當然他沒說，我也沒問，但我就是知道。是他幫我弄來的。」

「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我們決定分手了。分手那天，說好再也不聯繫了，他忽然說，我送你個禮物。你們猜，什麼禮物？」

「雖然手腳都凍僵了，但是，心裏的東西卻在慢慢融化。我就知道一切都會好的，會好起來，就算現在再糟糕也會好起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都會好起來……那一天，我這麼想。」

「什麼事？」

「他給了我三萬塊錢。真的，想給我錢花的男人挺多的，如果是別人，我根本不會有什麼感覺，可是他一個月才掙三千塊啊……他對我說，你跟我在一起rｅａd•９9cｓｗ.ｃｏｍ這幾年，我沒給你買過一雙好鞋——他知道我有很多鞋，他說，你拿這些錢去買雙最貴的鞋吧，穿著它，走離開我的路。」

這件事發生在畢業旅行時。高考結束以後，班上組織了一次鬆散的畢業旅行，參加的人只有十來個。

那時候，我喜歡著一個人。是剛剛開始的喜歡，心裏想著他可能也喜歡我吧，但又不敢那麼想。甚至連自己喜歡他，也不敢確認。

「能請你跳舞嗎？」男朋友伸出手，她欣然接受。他們在雪地里一直跳舞，直到冷得跳不動。

這時候，她忽然才意識到，原來這一路上，男朋友有多緊張，而他原本可以不必做這一切。

「沒有啊，想不起來了。」我說。

「如果現在要說的話……我想是電話吧。就是那種201電話，你們用過嗎？那時候女生宿舍里都是那種電話。一個宿舍七個人，大家都有男朋友，電話要輪著打，熄燈了以後，為了不影響別人，還得把整個電話拖出去，在走廊里打。」

「然後呢？」

「然後就去睡了啊。」

然後呢，我，我曾經經歷過什麼浪漫的事？

是沒睡。有機會睡的，應該也想睡……但是一直到最後，都沒睡。留在記憶里的就是那個打得發燙的電話，某一趟不停繞圈但捨不得下的地鐵，一場雪，一次爭吵，一次和好，再次地爭吵和好，以及最終的漫長的分手。

「真漂亮啊！我喊了一聲，不過聲音不大九_九_藏_書。當時太陽特別猛，那幾棵向日葵，就斜斜地長在山崖上，反正……怎麼形容呢，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向日葵。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覺得這一趟值了。車子繼續往回開，因為有幾個女同學說暈車了，所以大家停下來休整。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吧，再上車的時候，我看見我的位子上，就放著一棵向日葵。」

我們四個人——獨身女人，忽然決定講講自己經歷的最浪漫的事。

「那這算什麼浪漫的事啊！」女人ABC一齊表示不滿。

「所以到底是睡了沒睡？」

「總之就是一次特別不愉快、特別莫名其妙的旅行。感覺有幾次都快吵起來了。本來說要住一晚也臨時取消了。大家決定吃完午飯就回北京。」

女人C拿著錢，去買了一雙菲拉格慕。她沒有開車，就穿著那雙鞋走回家……這一輩子，她也沒有走過那麼長的路。

可是，真的很浪漫啊。在我心裏，沒有比那一通電話更浪漫的電話，沒有比那個夜晚更浪漫的夜晚。說了些什麼早都忘了，可就是莫名地有那麼多的話可說，可以一直不停地說下去，希望能永遠地說下去。直到放下電話，爬到床上，才又開始忐忑：打這麼長時間的電話，應該可以證明他是喜歡我的吧？但又好像什麼都不能證明。一顆心仍然懸在半空，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歡喜，又有一絲隱隱的痛楚，就好像已經預見到了將來——可是當時，那顆年輕而未經憂ｒeaｄ•９９cｓｗ.ｃｏm患的心裏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猶豫。

「當時一起去的人里有一個男生。就是那種平常也不怎麼起眼、成績不好也不壞、體育也一般的那種男生，在回去的路上，坐在我的旁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也不想和他說話，就看外面的風景。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風景，但是，突然！看見一個山崖上，長著幾棵特別大的向日葵。」

「窮歸窮，但他是個挺細心的人。舉個例子吧，他知道我特別重視各種節日和紀念日，所以，每到那種日子，比方說，平時點三個菜的，他就會多點幾個菜，而且總是把菜單給我，讓我隨便點。『這種地方我還請得起你』，他總是這麼說。」

「如果那時候我真的哭了，我知道，一切就不能挽回了。」她說，「接下來一定是徹底的崩潰，會和男朋友大吵一架，惡狠狠地指責他自私自利，結束這段關係。我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就一直忍著，可是，絕望的感覺慢慢地從腳後跟一直淹到了脖子，眼看就要撐不下去了。」

當時是下午，我們坐在一個露天的庭院喝酒。天氣非常好，藍天澄澈而高遠，金色的秋葉在空氣中刷刷作響。這樣的天氣，我們都清楚一年中不會有幾個：也許，錯過了今天就不會再有。

男朋友一言不發地開車，而她就在副駕駛位置上昏昏欲睡，只有在他停下的時候才醒來。很奇怪，他那天一路上停了好多次。每一次，都是停個十幾分鐘，看看表，又繼續往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