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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上空的箭

房屋上空的箭

作者:多蘿西·L·塞耶斯
「情願沒有寄出去過?」波德先生疑惑地說,「為什麼,那可是件美妙的事情。『那個時刻就要到來——而且它會比你所想的時候要遲一點。』寄出去,當然應該這樣。蘭普就要大發雷霆了。」
「該死的!」漢弗萊·波德的聲音說。緊接著傳來鑰匙插人鎖孔的聲響。「該死的丫頭——她還在外面沒有回來。」波德先生走了進來。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那個聲音隨後說:「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請問您是哪位?」
而第三封信(從弗里特大道寄出)里再一次出現了那樣的箭,同時還補上了如此神秘的標題:「時光就像一隻箭——看一看埃丁頓吧——其特徵就是毀滅與凄涼。」第四封信則引用了波德先生新作中的一句話又回到了那個模稜兩可的話題:「毀滅可能看上去遙不可及,但是——那個時刻就要到來!」正在遊戲進行的節骨眼上,周末到了,波德先生這位遊戲中掌舵的舵手決定將已經行進的航船暫時擱槳休息。他用整個星期日的上午從自己的小說里挑選出備選字句。他寫作的故事要發展下去,一切事件都與一名怒不可遏的男人緊密相連。而故事里的這名男子因為受到某家公司促銷員的陰謀陷害而受到了違法指控,因而被處以勞役監禁,於是他就將畢生的精力都致力於一系列漫長的威脅和復讎行動中。星期日晚上,波德先生親手寄出了後來寫的那封信。信的內容僅僅引用了他所編寫的故事中第五章的部分節選字句。在故事的這個章節里,主人公在一個極其重要的場合中表現出對陷害壓迫他的人一種極度的蔑視。主人公的原話是:
「哦,是的,波德先生。在第五章中。我給您查閱一下。」
「看!」甘布爾說,「那個蘭普正朝這邊走過來。那傢伙的神志簡直都快崩潰了。滿腦子的陰謀詭計。你能從他的臉上都看出來。」
羅賓斯小姐手中的鉛筆不斷在紙上快速滑動,以便緊緊跟上漢弗萊·波德口述的那些並不連貫的情節,她不禁有些喘息起來。
「那只是一則廣告函,波德先生。」羅賓斯小姐解釋說。
「哦,波德先生!」羅賓斯小姐驚叫起來。她緊張得胡亂扯動著打字機的色帶。「波德先生!」她無法控制地脫口而出,「您沒有想到他——我的意思是說,您原先從來就不知道,對嗎?而且他可能已經對此動怒了。」
「感謝上帝!」羅賓斯小姐暗自想,「幸好我還沒有把這份稿件寄出去。」她撕掉了那張棕色的紙,喘息著抽出裏面留著漢弗萊·波德姓名和地址的那封信。稿件最上方的一頁也在那封信被扔進火爐之中后被付之一炬。之後,她才坐下來,渾身哆嗦著。可是時間剛過不久,她想起來還有碳化複印件。再有就是她的速記筆錄。還有故事稿件本身,而且上面毫無紕漏地記載著漢弗萊·波德的作者姓名。帶著對災難變態的預感,羅賓斯小姐還想起來了梅傑·霍克——那個被靈感激發的偵探——算一算,不久將出現在《那個時刻就要到來》,而且還將出現在《婚禮謀殺》之中,可是那本書僅僅在三個月以前還曾呈遞給密爾頓·蘭普先生。波德先生曾經說,出版商們永遠都不會看上他的稿件——可是是否能解釋出為什麼的原因來呢?有的秘書,一些受雇的讀者或許會瞥上一眼,那些曾經湊巧遇到過梅傑·霍克的人都不可能會忘掉他和他那些古怪之舉。
「哦,是的,波德先生。」
在去往郵局的路上,她必須經過廣場角落裡那個賣報紙的小販。小販手裡攥著的招貼上那猩紅的字母在陰暗的天氣里閃過一絲亮光,正好映入了羅賓斯小姐的眼帘之中。她迅速瞥到了這樣幾個字:「倫敦出版商飲彈身亡」,她心頭一陣緊縮。
「我們還是把書稿交給一位出版商吧。」她壯著膽子說。
這場針對密爾頓·蘭普先生的戰役那天就以一張註明有「絕密」兩個字的亮綠色信函拉開了序幕。這封信函的裏面只寫了這樣幾個字:「那個時刻就要到來!」而且所有的字母全都呈猩紅色,每個字都大約有一英寸長。
「您剛才說什麼?」那個尖厲的聲音大聲問道,話語中分明充滿了怒氣。
「一旦他看見這本書,他是不會計較那些的。」波德先生說。
「那個時刻就要到來。」波德先生重複道。緊接著,他像是受到了某種靈感的激發,連忙補充道:「我們是不是應該把證據全都交給檢察官呢?」
「哦,波德先生!但是可憐的瓊斯是不是會被處死呢?我是說,他看上read.99csw.com去似乎很倒霉,因為他畢竟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原來你在這裏啊!」他驚訝地說,「你把門鎖著幹什麼?看,這真是令人沮喪的事情!那頭蠢驢蘭普已經見上帝去了,而且他的腦袋也炸開了花。如果他曾經干過什麼,我們先前的一切宣傳就都白乾了。我們將不得不從頭開始。」
「哦,我是說——假如在他從前的生活中有過見不得人的秘密——」
「沒有任何作用的。」波德先生說,「那些畜牲永遠都不會在。或者也可能存在的情況是,如果他們在,那些傢伙也總是在和某位重要人物在會談。哈哈!不能打電話。我想要做的就是,從廣告商的名錄中抽出一面——製造出一種需求——以引起人們的關注和盼望。比如像『注意這樣的地方』之類的花招以及一切類似的把戲。我們必須策劃出一場遊戲。」
著名出版商密爾頓·蘭普先生的秘書今天中午午飯回來時發現她的老闆被槍殺在他本人的辦公室里。在他身邊遺落著一隻顯然已經發射過的左輪手槍。蘭普先生據說近期一直為家庭煩惱所困擾,並且還接到了幾封匿名信。警方目前正在對此事展開調查。
羅賓斯小姐的眼光情不自禁地向一隻抽屜的方向掃去。
「喂!」代號為E999的警察大聲叫道。
「這倒可能是個主意。」波德先生大叫起來,看上去顯得激動不已的樣子。「等一等——等一等!羅賓斯小姐,你又為我的一本新書提供了不錯的線索。就是它了!把它記下來。標題就是:一次冒險開弓。不,真該死!我剛剛才想起來這個標題原來曾經已經用過了。我想好了,就叫《房屋上空的箭》。用《哈姆雷特》里的一句話:『我向那座房屋上空射出了箭,結果卻傷及了我的兄弟。』故事情節就此開始。有人——就把他叫做瓊斯吧——寫恐嚇信給——比方說,羅賓遜·瓊斯只認為是開個玩笑,可是羅賓遜卻害怕得要命。因為對於瓊斯而言,他所不了解的情況是,對方的確曾經——就這麼說吧,殺害過某個人。假設是個女人——女性犧牲品對於後來的發展要順暢一些。結果羅賓遜自殺了。於是,瓊斯也因涉嫌敲詐和謀殺受到指控。我不能肯定一個膽小而害怕得要命的人是否會最終被別人殺了,可是我希望情況可以這樣發展下去。敲詐是一種重罪,而且如果你在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殺了某個人,而且你還犯有這種重罪,殺人就是謀殺,因此故事就可能按照這樣的情形得出結論。我說,我的主意一定錯不了。不要《陰溝里的死屍》——我對那個故事從來就沒有進行過太多考慮。
「復讎女神正端坐在已經被毀滅的家園裡。那個時刻就要到來!」
「霍克於是追蹤到寫信用的紙張,肯定是如此——比如說可能在哪裡買的,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等等。還有就是墨水。哦,對了——而且我們還要在其中的一個信封上留下一隻大拇指的印跡。不是瓊斯的手指印——而是他未婚妻的手指印,我想是她為他寄出的那些信。她——對,她是一個好人。可是毫無辦法的是,她受到了瓊斯的影響。我們能夠想像到那種情況的。在故事的結尾,她最好嫁給了另一個更加出色的人。不是梅傑·霍克——而是別的某個人。我們要給她造出一個體面的傢伙來。警方在錘打叫門的時候,她正胡亂地瘋狂焚燒著證據——這應該是一個精彩的場面。我們當然必須讓她疏漏掉某件東西,要麼就是瓊斯從來沒有被發現過——別介意,我能想到後來的情況。法庭的那一幕——一定會相當出彩的——」
「隱私——啊!聽著。」甘布爾陰沉著臉說,「據我了解,事情不會長期保守秘密的。如果那些信件有些被送上法庭——!」
波德先生的午飯是和一位名叫甘布爾的文學朋友在一起吃的。他並不是很喜歡甘布爾,此人是一個那種被一點微不足道的成功沖昏了頭腦,完全被公眾寵壞了的人。甘布爾的小說《令人羞愧的浪費》因某種原因憑著運氣受到了人們的喜愛,於是他的頭上也被冠以各種各樣的恭維和奉承。他經常出現在出版商們的聚會之上,而且還曾在一次文學晚宴上于皇室面前做了一個妙趣橫生的演講。此時此刻,他卻愚蠢地裝模作樣,極力要表現出自己了解出版界里的每一個人。
兩天過去了。每天的信件里只有預示著不吉利的那個詞「明天」。波德先生滔滔不絕地口述完故read.99csw.com《房屋上空的箭》中三章的內容,然後便外出與一位朋友喝茶去了,留下羅賓斯小姐一個人去整理分發《那個時刻就要到來》的絕密複印件,逐次郵寄給密爾頓·蘭普先生。
那名代號為E999的警察此時將他那似乎若有所思的眼光從四周燈火明亮的地區收了回來。地下室的某個地方有人正在燉煮著牛肚,飄出來一陣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他真希望自己到家時也會有同樣美味的東西正等著他。正當他漫步來到人行道上的時候,他聽到了玻璃的摔落聲和叮噹聲,緊接著,一台打字機從樓上的一個窗口裡被猛然扔了下來,剛好挨著他的鋼盔擦身而過。
「哦,波德先生!」羅賓斯小姐哭了起來,「您終於回來了。真是太感謝了!我從一看見那位警察就一直緊張地擔心他會抓住您,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您在哪裡,要提醒您——」
「女人!」波德先生大叫起來,「你這倒是提醒了我!如果那個長著河馬一樣皮膚的蘭普被一群像你這樣的女人保護起來,那會出現怎樣的情況呢?或許他根本就沒有見過我們精心策劃的那些神經炸彈!該死的想法。可是等一等!難道那位受到傷害的魯帕特·彭特克斯特也產生過這樣的想法嗎?」
「那個時刻就要到來。」他說,之後,他停頓了下來。
「哦,波德先生!」羅賓斯小姐大聲哭了起來,「我們不能——我們——我原本以為——哦,波德先生,我已經把那個稿件燒掉了!」
有人是承擔不起不努力去巴結認識他的損失的,可是他對於他的朋友而言卻是十分尷尬的事情。漢弗萊·波德一直盼望著有一天自己能輪到在甘布爾面前擺出畢恭畢敬的樣子。
「您是否認為可以以個人的名義打電話給——?」她剛開口說。
在信的裏面還用一隻鍾面進行了裝飾,鍾面上畫成箭形的指針,而且正指向十一點半的位置。
波德先生有些被激怒了。他急切地想聽到更多的情況,可是他還是下定決心不再鼓動甘布爾繼續說下去。
「根本不會,羅賓斯小姐。」漢弗萊。波德說。
他寫下了信的內容,隨後又開始對羅賓斯小姐口述起一本新書中的一個章節。「當第一封信發揮作用的時候,這本書很快就會有人要了。」他評論說,「我們不能速度太快就完成這個故事。毫無疑問,這將是一項非常辛苦的工作。」
他緩緩爬上台階,砰砰砰地敲打起門來。
波德先生設計的那隻鍾面上的指針箭頭指向十一點四十五分時,他的腦海里閃現出一個念頭,「明天,又是明天,還是明天。」他想要親自試探一下那個犧牲品的反應,而他產生這個靈感正是在十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分毫不差,而且當時他正站在皮卡迪利圓形廣場的中央。他禁不住抿起嘴暗自笑出聲來。他的這一舉動引起一位從他身邊經過的快遞員的注意。那人轉過身來,驚訝地盯著他,於是波德先生趕緊低著頭跑到了地鐵里,然後鑽進了圓形大廳的一個公用電話亭里。他在那裡找到了蘭普先生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哦,可是您有如此之多出色的點子,波德先生。更何況我也不介意加班加點工作的。」
波德先生對羅賓斯小姐大聲宣佈道。隨後,他把甘布爾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稿件從她的夾帶之中滑落在地上。她趕緊撿了起來,並胡亂在包里摸到一個便士,買了一份《晚間標題新聞》。她站在廣場的欄杆邊打開了報紙。一大滴粘滿煤灰的水珠從路邊樹上垂懸著的樹葉上滴落下來打在了她的帽子頂上。剛開始她根本無法找到她想要找的內容。最後,她終於在「停止出版」專欄里發現了幾行模糊不清的一堆文字:
「我們必須跟上潮流,讓遊戲靈活而震撼靈魂。」故事的作者繼續說,在激動人心的時刻,他腦門上的一綹頭髮就會耷拉在眼睛上。他順勢將金色的發綹向後縷去,儼然是一副拿破崙當年的架勢。「我們將選誰作為我們的目標呢?不能是斯洛普——他讓人餵養得太好了。沒有任何事情會讓他這個腦滿腸肥的死人樣的傢伙發抖。也不能是格裡布爾和泰普,因為他們兩個都死了,更何況你也無法指望著讓一個愚蠢的董事會動搖他們的意志。霍斯勒。平科柯倒是很脆弱,可是我情願當一名貧窮的作家餓死在小閣樓上也不願意做一個像霍斯勒·平科柯那樣的作者。(波德先生根本不會有任何被餓死的可能,因為他從他那位寡居的母親那裡獲得了一筆數量不菲的補助金,他九*九*藏*書所說的只不過很動聽而已。)也不能是馬特斯和斯托克——我曾經遇到過阿爾傑農·馬特斯,可是他卻讓我想起了一隻低垂著長耳朵的兔子。約翰·帕拉根也有一點問題——他自己的廣告就讓人感到可憐兮兮的,而且他也不會理解我們。我覺得我們可以把目標集中鎖定在密爾頓·蘭普身上。作為一名出版商,他聰明過人,而且精力十足。我的很多朋友們告訴我說,他是一個神經過敏、容易激動的人。你去給我找一支筆尖較粗的鋼筆、一瓶顏色鮮紅的墨水來,然後你到那家『六分錢廉價商店』里給我買幾張讓人看了就反感的亮綠色的紙。」
正因為你罪惡累累,你將永遠都無法逃脫。真理必勝!那個時刻就要到來!
她太清楚地明白,那裡面擺放著一些被不幸槍斃而埋葬的故事稿件的遺屍,像《婚禮謀殺》、《致命的大象》,還有《復讎女神之針》等等都一一慘遭流產。由於人們現在只專註于旅遊,或是內心憂鬱,這些故事都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而被撇到了一邊。淚水湧上來在她的眼睛里直打轉,因為這一切代表著上帝對她智慧的否定。雖然她和所有打字員那樣非常盡心地投入了工作,甚至還帶著某種感情|色彩,進一步說,那種感情是她暗地裡對波德先生的愛慕之情。
「他已然開始坐立不安了,而且也開始極度重視了。」
「那是不一樣的。」波德先生回答道,聽上去他似乎有些惱怒的意思,「我們只是提出要得到我們應有的報酬。他看到我們這本書時也會這麼認為的。我們還是先說:『首次付酬二百五十英鎊』——不,真見鬼!這麼說聽起來簡直就像是雇傭關係的一種買賣。等一等。『我只要二百五十英鎊——就現在——但是那個時刻就要到來,就在你準備付給我更多錢的時候』——不——『全款付清』——這樣說更乾脆利索。我們就這樣婉轉地表達出兩層意思。」
現在,你可以放聲大笑——但是你會印證我做出的預言:那個時刻就要到來!——還是去看一看迪斯雷利的作品吧。
正當她感到渾身發熱、滿面通紅地俯身忙碌在火爐之上時,她聽到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急忙衝到打字機旁開始緊張地敲打起鍵盤來。此時,一隻手正擰動著門把手。
「可是為什麼不呢?」波德先生對羅賓斯小姐說,「人們總是把先前的證據送交給首相和文學評論家們。檢察官的意見應該與任何人的意見一樣精彩。把這個記下來。」
「哦,是的——可是我不應該說什麼的。我只是碰巧知道了一些情況。就這樣。無論如何,有人已經聽說了相關的一些情況。」
「真該死!」甘布爾說,「我不該對此事發表任何見解。我也被告知要保守機密的。忘掉這件事吧,好嗎,老夥計?」
波德先生故意壓低了他原本高昂的聲音,裝出一種讓人印象深刻的嘶啞聲回應了電話里的聲音。
天氣陰冷而潮濕,霧氣沉沉的。當然也非常寒冷——羅賓斯小姐在漢弗萊·波德的工作室里把爐火生得更加旺盛,因為她的手指已經記得麻木而沒有感覺了。她把稿子夾在胳膊肘下從房子里走出來到廣場上時,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於是趕緊將脖子上的皮毛圍巾拉得更緊了。
「是的,不過——那僅僅是想像!我的意思是說,他或許已經真的干過什麼事情。也許他感到恐懼了——我是說——您會認為我簡直蠢透了。」
「哦,當然。」漢弗萊·波德說,此時他對自己,也對甘布爾早已經有些怒不可遏了。
「哦,是嗎,波德先生?」
「這正是諷刺意味所在。」波德先生冷酷地說,「誠然,我明白你的意思。公眾會希望他最終得到救助的。好吧——我們就在那個地方做些改動吧。讓他成為一個壞傢伙——屬於那種隨意踐踏女人的心靈,並把快樂建立在她們的痛苦之上的人。他背負著滿身的罪惡逃之天天,然後——這正是你的諷刺所在——讓他因這個沒有任何害處的玩笑害死了一個他非常喜歡的傢伙。記下來,『瓊斯原來喜歡哈哈大笑。』必須想出一個比『瓊斯』更好一些的名字。萊斯特聽起來不錯。所有人都叫他『愛笑的萊斯特』。金黃色的頭髮——那這個細節記下來一不過,他的兩隻眼睛離得太近了一點。我說,這樣的造型太妙了。」
完成這項任務並不難,因為蘭普先生的隱居地十分公開地登記在電話號碼簿里。因此,後來的這封信便投遞到了他隱居地的那個地址(從皮卡迪利的一個信筒里寄出)read•99csw.com,裏面寫著:
「不要去幻想蘭普被嚇得面色蒼白的樣子。」波德先生顯然並沒有留意地繼續說,「他太太一直在和某個男人或者其他人調情,暗中相好著。蘭普從一個被辭退的僕人所寫的匿名信里得到了一些風聲。昨天晚上,他們之間爆發了可怕的爭吵,他太太與人私奔了。現在那傢伙死了,開槍打死了自己。我找到了那個令人厭惡的傢伙甘布爾,迫使他講出了整個事情。或許他應該早一點告訴我,這個該死的傢伙。現在送任何東西到那個地址都已經毫無意義了。但願你還沒有寄出去那個稿件。如果已經寄出去了,我們必須把它弄回來,然後在斯盧普身上試一試——你到底是怎麼了,羅賓斯小姐?」
「謝謝,羅賓斯小姐。」波德先生的語氣里分明帶著些優越感地關心道,「你是一個好姑娘。我幾乎不知道,如果沒有你我都應該幹什麼。」他將自己那綹拿破崙似的頭髮向後甩去。「你帶著筆記本嗎?把這個記下來。《下水道里的屍體》。第一章。《洗滌池裡的氣味》。『安妮,』」弗萊切太太對廚師說,「你有沒有把洗捲心菜的水倒進了洗滌池裡?」「沒有,夫人。」那姑娘爽快地回答道,「我希望我能了解得更清楚,而不——,我想,故事的開頭關於家務活動才應該是正確的切入點。」
一個女人的聲音接過電話說蘭普先生正在忙碌著,隨後便詢問起對方打電話人的姓名。波德先生對此早有準備,於是便回答說事情涉及個人隱私,而且情況非常緊急。更令人感到緊張的是,他說他認為除了蘭普先生,把姓名告訴任何人都不妥當。那個女人似乎並沒有感到有多麼詫異,而且她所表現的也不像波德先生先前曾想像的那樣固執。她為他接通了電話。一個尖厲而焦躁的聲音說:「喂?喂?喂?您是哪位?」
「引用一句適合任何場合的話。」波德先生說,「啊,謝謝你,羅賓斯小姐。對。『記住那個你將其生命拋棄的女人!如果你頑固不化地堅持自己這樣的冷酷無情,一切警告都會自動找上門來。』這樣做會起到非常好的效果。把那瓶紅墨水遞給我。你在回家的路上從漢普斯戴德郵寄出去,想辦法弄清楚那個無法發表任何言論的蘭普把他自己並不喜歡的隱居地安置在什麼地方。」
波德先生像惡魔一般大笑起來,接著便掛斷了電話。
羅賓斯小姐似乎感到自己胳膊肘下的稿件變得格外打眼。她抬起頭來四下張望,眼神正撞上那個小販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放射著一種極其不自然的亮光,就像是一隻老鷹的眼睛那樣盯著她。這讓她想起了《婚禮謀殺》中的那一章里,梅傑·霍克為監視一座可疑的房子而喬裝打扮成一個賣報紙的小販的情景。於是,她匆匆返回了工作室。就在她匆忙逃開跑上頭幾級台階的過程中,她還緊張地向後張望著。
「哦,生意上他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甘布爾說,「您說得完全正確。如果您想把什麼事情都強加于他身上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我們還是不要再繼續談論這個話題了。可是不久以後,如果在這片地區發生爆炸性新聞的話,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
此時,羅賓斯小姐已經對漢弗萊·波德先生寫的《那個時刻就要到來》那本書的文字打到了最後一頁。她停下了手中的打字機,用夾紙夾將那一頁稿紙和那個章節的其他部分夾在了一起,之後,便怯生生地注視著她的老闆。
「真倒霉!」警察感嘆道,「我正要回去吃飯,他們就開始鬧起事來。」
「爆炸性新聞?」波德先生重複道。
第二封信(從沙夫特斯伯里大街被郵寄出去)裏面沒有任何文字內容,紙上只畫了一隻看上去不懷好意倒鉤的箭。
「為什麼?」波德先生問,「他很正常,不是嗎?他的東西也在市場上賣著,不是嗎?」
「我們每天把時間向前調五分鐘。」波德先生說,「一個星期之後,那傢伙大概就會緊張得渾身發抖。我們要讓他看一看廣告到底意味著什麼。說起付廣告費,難道我們不應該提出預付版稅的要求嗎?五百英鎊對於這種質量的一本書來說簡直太微不足道了。可是這些傢伙都是那些錢兜抓得很緊的吝嗇鬼。我們就先從二百五十英鎊開價吧。」
做完這一切,他感到渾身輕鬆愉快,而且這種愉悅的感覺一直延續到他發現羅賓斯小姐將一封信隨手扔進廢紙簍的那一瞬間。
星期一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襲上了他的心頭。他突然意識到蘭普先生可能只是把整個事情當成九_九_藏_書了一個玩笑。這個念頭讓他感到煩躁不安。於是他對一位名氣更大的作家曾經寫過的命運史進行了反覆研究,然後又繼續寫作:
「我們還是直接寫這個故事。瓊斯認為他已經將自己的隱秘埋藏得很深,可是警方——不,不是警方——他們肯定被迷惑了。應該是偵探。我們來想一想,我認為我們最好在這個故事里再次用到梅傑·霍克。他是我最出色的偵探,而且如果讀者喜歡上《那個時刻就要到來》中的他,他們就會想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霍克這個角色就接近那些信里的場景。只是那樣有點困難,因為那些信件肯定全是從不同的地方郵寄出去的,但是——」
「關於給蘭普先生的那封信……」羅賓斯小姐猶豫了片刻,最後建議道。她說話的時候,《房屋上空的箭》里的主要情節此時已經順利完成。「也許,您情願我還沒有寄出去過?」
「這些信函必須從不同的地方郵寄出去。」波德先生說,「以防被人發現。」
「可是,」羅賓斯小姐說,「如果我們提出錢的事,難道蘭普先生不會認為我們也會是敲詐勒索嗎?」
「信件?」波德先生彷彿像猛然間發生興趣一般地問。
「實際情況是,羅賓斯小姐,」漢弗萊·波德先生說,「關於此事,我們所採用的辦法是錯誤的。我們簡直太缺乏勇氣和膽識,而且也太平淡了。我們要寫出——就是說,我要寫出一個讓人看了之後感到不寒而顫的驚險恐怖故事,而且故事里要塑造一些醜陋而可怕的冷血女人。這些女人即使是在輕微的睡眠中也會因為鬼魂附身而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可是我們怎樣來處理這種故事呢?」
一陣尖叫聲隨後傳來。一個女人哀戚的聲音叫道:「救命!救命!殺人了!」
「可是那本書里並沒有提到錢的事。」羅賓斯小姐說。
漢弗萊·波德的工作室就在上面一層樓。羅賓斯小姐三步並做一步地跑上樓,衝過去躲藏起來,緊接著隨後鎖上了大門。她站在窗帘後面向外偷偷看去,發現那名警察正在和賣報紙的小販交談著。
透過靄靄的霧氣,她判辨出一個陰暗模糊而龐大的身影正順著廣場另一側的街道向前走著。那人戴著一頂鋼盔,身上披著一件防雨斗篷。
「不,不是在那本書里。」波德先生表示贊同地說,「因為傑米里·范布勒只是虛構的那麼一個富有同情心的角色——我想過要把他變成一個專門敲詐勒索的傢伙。公眾會喜歡一個純粹的殺人犯,而且不會介意偵探最後是否讓他逃跑。但是一個進行敲詐的殺人犯就必須對他處以絞刑。這是規則之一。」
羅賓斯小姐又一次向窗外望去。那名警察還在廣場附近一側邁著穩健而莊重的步子向前走著,他不時轉著腦袋向各家窗戶掃視。他向羅賓斯小姐所在的這所房子走了過來。接著,他又停住了腳步。羅賓斯小姐膽怯地尖叫著沖向了熊熊燃燒著的爐火,手忙腳亂地迅速將稿件塞了進去——絕密的複印件——碳化複印件——筆記本——她忙不迭地將各個章節撕扯成一堆亂紙,讓火燒得更旺、更快。還有別的什麼呢?那張標繪圖——也必須一起燒毀。她從書本上將那張紙扯了下來,手還在不停地顫抖著。還有——哦,她幾乎忘記了所有證據中最要命的東西——那種綠色的紙。波德先生曾經說過,偵探們總是會追查紙的情況。她慌亂地將那種紙不顧一切地點著了。為確保萬無一失,緊接著,她又扔掉了鋼筆和紅墨水,並在上面堆積上新的煤塊和焦碳。
波德先生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出版商——那是一個瘦弱而陰沉著臉的人,看上去像是在為煩惱所困擾的樣子。此刻,他正用緊張而顫抖的雙手不住地夾起幾塊麵包片。
羅賓斯小姐順從地寄出了那封信——而且她是戴著手套寄的。
「哦,是這樣。」他說,「既然公司運作一切正常,這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私生活的閑話與我根本毫無任何關係。」
「對。」波德先生嚴厲地重複道,語氣顯得非常尖刻,「我們的確要把它交給一位出版商。可是怎麼做呢?用棕色的紙將稿件包起來,並在上面貼上字條,寫著巴結奉承的說明,像乞求一般地呈遞上去,滿心期望地請求他能給予多多考慮。他會考慮出版這個故事嗎?他是否甚至真的會去看一看呢?不!他只會把它扔進一隻骯髒的筐子里不予理睬,有可能甚至會達六個月之久,然後再用帶著諷刺意味的感激和恭維之辭將故事退回來。」
「哦,是的,波德先生。」羅賓斯小姐大氣都不敢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