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不認識這個歌手。」

「偶爾也會有人在餐廳里哭。」

「我很喜歡這裏。」

突然被這麼強烈的陽光照射，感覺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我好像稍稍了解菲比爾歌聲中的秘密了。

「那一定很美，拍些照片回來讓我看看。」

我帶了兩瓶蘭姆酒去探望他。他住的是一間古老狹窄卻很乾凈房子。他爸爸是一個有名的樂團主唱，但他說的西班牙話我一點也聽不懂。他讓我看菲比爾的CD。

「我知道這裡有一家小店的雞尾酒很好喝，我前天就訂好了位子了，走吧！」

「不過古巴舞蹈真的很新鮮。我每年都會到紐約一次，去欣賞新舞蹈發布會上的演出。一看到古巴舞蹈，心中就會有股說不出的快樂感，它讓我有新的生命刺|激，每次都有奇妙的相會。我真的迷上了古巴舞蹈，不管是雜誌還是電視，只要有關於古巴舞蹈的報道，我一定要看。真的很棒，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還是有股恐懼感。我很期待與新的古巴舞蹈相會的時刻，但又怕失去了它。失去他和失去古巴舞蹈是兩碼事，但我現在好像把它們混在一起了。」

人們不是通常在分手時才哭嗎？在這麼高級的義大利餐廳談分手的事，分手的悲傷就能減少一半嗎？因分手而哭的人當中男女都有，但邊哭邊吃飯的只有女人，哭泣著的男人連場都不會喝。我們這些服務員都已被訓練得面對這些客人時可以視而不見了。

當我把主萊烤羊肉串送到他們面前時，男人問女人：「你休假想去哪裡旅行？黑木？還是瑞典？」

那聲音和CD里一模一樣，這讓我想起了和赤川小姐的那些事，不禁哭了出來。

我回答。這四天來我已經作好充分心理準備接受她的任何盤問，這大概是屬於自閉症少年的一種習慣吧？但這是個讓人感到悲傷的習慣。

那個女人叫赤川美枝子。晚上回到家后，我邊看著她的名片邊聽菲比爾的CD。

一個月後，我們決定利用黃金周的假期結伴去古巴。我在成田機場的出境通道口前喝著速溶咖啡等她。

「是嗎？」

餐廳里很安靜，那男人的聲音顯得很突出。他穿的西裝看起來比別人差，我真的擔心自己也像他一樣，到了四十歲生活水平卻這麼差。

說完我便掛了電話。通完話后，我就到陽台上曬日光浴。

她被一塊兒用餐的中年男人欺負了。那女人看起來年齡大概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穿著綠色的套裝，圍了一條高級絲巾。雖然算不上是美女，但打扮得很優雅得體，是個上班族。雖然我也被訓練得可以視而不見，但是耳朵就例外了，可以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你常在這裏等人嗎？」

這下子我很難再裝作若無其事了。當我收拾他們的碗盤時，手都有些抖了，其實我一直想去的國家正是古巴。

「像赤川小姐這樣的人很習慣這種地方吧？」

我說完后她沉默不語。我很想跟她說下一次我們倆一起來，但只說了九*九*藏*書一些日本太遠了，哈瓦那的天空和大海很藍等無聊的話題。

「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請你給我一張名片可以嗎？」

「歌聲很富有感情、很柔和吧？」我問。她直點頭。那確實是天籟之音。雖然我不懂西班牙文，但我知道那是首悲哀的戀歌。

「我想去古巴！」

我和赤川小姐到她常去的那家酒吧，喝著古巴產的蘭姆酒，欣賞其他古巴歌手的CD。在酒精和陶醉的氣氛的作用下，他約我到她家，於是我們就一起上床了。

過了一會兒，菲比爾帶著一名年輕女孩回來了。他穿了件舊T恤和短褲，外表一點也不像歌手。那個年輕女孩並不是他的女朋友，是他爸爸的。喝完蘭姆酒後，菲比爾唱了一些古巴民謠給我聽。

真是個無禮的傢伙！男人一直在說，女人就一直哭。那種具男人一開始就打算把人罵哭的。女人很後悔似地點著頭，她哭可能是因為情不自禁，覺得不好意思吧！

那男人很過分。他大概有四十歲，看起來像個普通的職員，從他的長相到穿著，能給的評價就是「平淡無奇」。他一進來我就覺得他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每當客人打開門進來時，我們都要用義大利語對客人說「歡迎光臨！」就連面對日本客人也要講義大利話。餐廳有些常客，可我覺得那些常客都像些白痴。

「我知道，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那個女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她邊吃沙拉邊安靜地在哭。我以前很少看見客人哭。

「我現在就在哈瓦那。」

原來如此。我想那個舞蹈家一定是個黑人。

女孩不回答，只是吃著肉，臉上的表情好像說：「如果是你的話，可能會死吧！」

這家餐廳雖然大不受年輕人歡迎，而且價位很高，但每天晚上總是高朋滿座。

「有一位名叫菲比爾的歌手，我有他的CD，我實在太喜歡他了。」

我跟同事打了聲招呼，就馬上奔出去追他們兩人。他們正站在路口說話。

「不，這是第一次。」

「古巴？那裡現在的情況不是有危險嗎？」

女人先注意到了我。我一直悄悄地跟在他們身後，可我穿的是白襯衫紅領結的招待制服，所以顯得很醒目。當我與女人四目相對時，我向她行了個禮說：「謝謝你們到本店來用餐！」

「你要不要聽聽菲比爾的歌？」

她點了維也納咖啡后，突然這樣問我。

女人聽我這麼一說，顯得有些疑惑的樣子。我想至少也要拿到她的名片吧！正好前面來了輛計程車，我招手要它停下，「請上車！」我打開車門。女人一臉得救的表情，向身邊的那個男人說了幾句話便坐進計程車。

聽了《一個愛情故事》后，事情的發展竟是那麼不可思議。

「回去再給你打電話。」

我甩開他的手，一口氣跑回店裡。

我來了個九十度鞠躬。

說完，赤川小姐笑了出來，然後嘆了口氣，表情hｔtpｓ://ｒｅaｄ•99ｃｓw•ｃom又變得很沉靜。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最後還是決定打起精神上飛機。說真的，我是第一次出國。

可能是因為國際電話的關係，我覺得那聲音距離很遙遠。赤J；；確實是在很遙遠的一方。

「你看見我在餐廳里哭了？」

這也是我早就料到的問題。

我想現在有必要換話題了。

我在古巴住了三個星期，也見了許多其他的古巴歌手。這期間我只打過一次電話給赤川。

「好了，我還是預祝你的計劃成功，牢騷就到此為止，現在好好享受這一頓吧！」

「你喜歡古巴的什麼呢？」

男人看到女人哭了好像很高興，然後這樣說。接著那男人又說了很多恭維的話，女人面無表情只是「嗯」「啊」地回答。

她說了一些不在我設想之內的話題，叫我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對她有股奇妙的好感。我們坐在豪華飯店的咖啡廳里，空間很寬敞，整體設計甚至服務員的制服都顯得很優雅，服務員對客人的應對也很得體，客人的穿著品味也很高。為了不破壞這裏的高雅氣氛，出門前我還衝個澡，颳了鬍子，頭髮也梳得很利索。可是，在我眼前的這位職業婦女還有我，幸福離我們還好遠。在這看似令人滿足的咖啡廳里卻充滿了一股寂寞感。

「是！」

「對不起，我不會喝酒！」

那周的星期六和赤川美枝子通了電話，我和她約好到咖啡店見面。她頭髮梳得很整齊，還是穿著套裝，系著那條絲巾。有一股莫名的寂寞寫在她的臉上，當時我竟然有種想佔有她身體的邪惡想法。

女人的回答叫人吃驚。

「沒有客人會那樣吧？」

「對了，我可以向你請教一些古巴的事嗎？」

男人用一副討厭的表情看著我。

「這房間里可以看到海。」

女人坐進車后問我。

「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我的心中有股惶恐的感覺。我在墨西哥機場邊的飯店住了一晚，隻身到了哈瓦那。

「但沒有人哭得像你那樣。」

我要出發到古巴前，和她見了好多次面，也在她家過了很多夜。

那男人說話的口氣很粗，雖然我們餐廳的常客中並沒有上等人，但也從來沒有像他那樣的人。真想走過去摸他幾拳。

當我說出古巴這兩個字時，赤川美枝子的表情變得很複雜。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當她聽到古巴時，應該是很高興的表情，但她卻沒有，反而有點憂傷的樣子。

我取出隨身聽。曲子當然是《一個愛情故事》。我將耳機遞給她，調整好音量。

頭一次看見那女孩時，她一邊吃著沙拉一邊在哭。那是一家在東京都內很有名的義大利餐廳，我通過父親朋友的介紹在這裏打工做服務員。我在這裏打工還不到三個月，就覺得有點厭煩。當初本想去俱樂部打工，可是父親不准我去，他說如果要增加人生修行經驗的話，還九-九-藏-書是去餐廳打工好。我打工並不是為了賺學費，而是想多賺點錢享樂一下。人生哪需要什麼修行？因為我覺得人生很無聊。一聽到「修行」兩個字，我就會想起在瀑布下被水沖得嘴唇凍成紫色的小笨和尚，我腦子雖然不是很好，但我還不至於笨到去瀑布沖水。那樣的修行根本就毫無意義。

「我雖然一直想去古巴，但又很害怕再去，你懂我的心情嗎？沒有人能像我一樣了解古巴舞蹈的美妙，也沒有人像我一樣願意幫助他們。生長在富裕環境下的日本人是無法理解他們的生活是多麼的貧困，就連我也不是很清楚。古巴和美國的關係鬧僵后，經濟遭到封鎖，但古巴始終不肯向美國人低頭道歉。說真的，就是到現在我還是很怕去古巴，你知道嗎？」

她稍懂點西班牙語，我問她聽了有何感想？每次我聽菲比爾的歌都會哭。聽完《一個愛情故事》后，好一段時間里我倆都沉默不語，只是看著窗外即將落山的夕陽。

從飯店房間可以眺望到令人心跳的藍天和大海。

夕陽真美，我想。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她正將她最重要的秘密告訴我，可是我無法阻止她不說。

我想就算我賺了錢也不會來這麼貴的餐廳吃飯。我一直夢想的是存些錢出國玩玩。

這問題我早料到了。

我的老家在千葉縣北方，爸爸是一家中藥公司的老闆，媽媽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哥哥是醫生，比我小一歲的妹妹在國立大學讀原子能專業。我的腦子並不差，可就是不愛讀書。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滿二十歲的男人。很少有人知道我從小學起就有點自閉症傾向，我不知道怎樣與人溝通，應該說是不會。上了高中後生活也沒什麼改變，但自閉症卻奇迹般地消失了。上中學之前，我是個讓學校頭痛的學生，逃學、部車、交女朋友，只要是不會致死的壞事都干過。雖然這樣，但我也讀了不少書，所有劉！歐郎的書我都看過，可是從書中並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直到上了高中后，認識了一個朋友叫純一，他是個很開朗的人，但他也有和我一樣的問題。和他交談過後，我才知道並非只有我才有這種想法。我能知道這麼多爵士歌手，也是他教我的。他的爸爸是建築師，還是位歐美音樂唱片的收藏家。正因為這樣，純一才能懂得十六歲少年所不知道的很多知識。除了我和純一以外，高中很少有人會欣賞歐美音樂。能認識純一我感到很高興，他教會了我許多事情，是他教我什麼叫作「豐富的心」、「溫柔體貼」、「生命的意義」、「充實感」、「撼動」。這些東西就算是飽經滄桑的老人也都很缺乏吧！雖然現在高樓大廈已經取代了老式建築，但是從前就缺乏的這些特質，至今依然欠缺。當人們不滿越多、壓力越多時，就更難體會這些境界。絕不要相信年長的人，尤其是九九藏書那些一直不能自覺的人更不能相信。

「只要半小時就行，你是不是怕我對你怎麼樣？」

「赤川小姐！」我開口了，赤川小姐憂鬱的臉從窗邊轉向了我。在夕陽的斜照下，那面容變得比平常還美。

「在我不懂的世界中擁有一份好工作，而且經常出國去玩…真是這樣。」

「我是在剛才那個餐廳打工的學生。我也很想去古巴，現在打工就是為了賺旅費，可是因為我太忙，沒時間找資料，如果你有空，可不可以告訴一些古巴的事？」

「那次是你救了我。」

古巴不賣CD，所以沒有CD的音響設備。

我當然打了電話給她，但她只是不斷地對我說對不起。

「喂，你想幹什麼？」

男人接著說；「我還是要恭賀你的亞洲之旅計劃成功，可是早先是我提議舉辦澳洲、紐西蘭之旅的，然而你們的計劃報告中卻沒有列入我的名字，這也就算了，但是『到澳洲去拖抱無尾能』可是我的點子，竟然被人盜用了，這算什麼嘛？你們只是在利用我、使喚我罷了。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一個男人四十歲了還只是個小主任。雖然我是以顧問的名義加入你的小組，可當部長論功時，卻沒有我的份兒，不錯，也許在你們眼裡我是多餘的，因為已經四十歲了，名片上的職務還只是個主任而已，但是我所說的那些事情並不能靠一個人的力量完成，人本來就該分工合作，不是嗎？這是你的第一次成功，工作能讓你生存，所以就無視我的工作，反正我已經習慣人家這樣對我了。計劃中沒有列上我的名字也無所謂，我可以不去想它。像你們這些女企劃人員，我已經見怪不怪了。你是第一次，而我也是第一次這麼從頭到尾就被人小瞧。我並不是無能，我的辦公桌大小不也跟你一樣嗎！可是給科長作四十多分鐘的報告時，卻沒聽到你提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了解科長的顧慮，還有你的心情，但我還是感到不平，我還是要跟你說。」

成田機場人很多。

古巴是不容人們過分安逸的。

他們兩人喝完白酒後，一切還好。後來男人說了些可惡的話。那種人三杯黃湯下肚后就是那個德性。我裝作沒看見，但耳朵卻使勁地在聽。他們兩個人都在旅行社上班，同是春天新旅遊計劃方案的計劃組成員。這個女的好像是小主管，男的似乎擔任顧問之類的工作。

在這時候出現，又站在這麼冷的街頭，我想那男人下一次肯定不會再到我們店裡來了。我才不管他呢，他天生就是那種可以被小視的人。

「古巴……」她憂傷般地喃喃自語。我感覺到她很不想說，也不想聽到古巴這兩個字。我一直等她開口。我喝了一杯一千元的咖啡，雖然很貴，但確實是我喝過的咖啡中最好的。

我漫步在街頭，哈瓦那的上空驕陽似火。

我打工的這家餐廳位於青山，老闆偶爾會在給青年人看的雜誌上登廣告，不過年輕客人好像並不多。我至今還沒見過老闆，聽說他搞電hｔｔps://ｒｅaｄ.9９csｗ.cｏｍ腦軟體進口生意賺了很多錢，為了少納稅才開了這家餐廳，他對義大利料理根本就是外行。主廚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他在米蘭住過三年，在芬蘭住過五年，但做的都是些洗碗掃地的工作。

她終於開口了。

然而她沒有來。

「真的？」

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清，能讓人真正沉迷的事情並不多。其實我也一樣。

「你要幹什麼？」

她忘了喝咖啡。也不看著我，只是衝著窗外說話。春日的夕陽似乎特別適合她，那地平線是橙色的，上面的天空一片粉紅，好美的景色！但卻總有點模糊不清。

女人遞給我一張名片。我對著離去的計程車背影又行個大禮。我可不是要聽她作旅遊介紹的，我是想跟她一起去古巴。

「一開始我就不願意，可是科長都那麼說了，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跟科長說不願意吧！他說：『組員全都是女孩子，會讓你更年輕些。』被比我小兩歲的上司那麼說，真是太過分了。所以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和你這位組長一起吃飯，我就是要告訴你，對人不要太傲慢無理，知道嗎？」

「古巴嘉年華會期間在全國各地都有舞蹈公演，那都是強勁有力且美妙絕倫的舞蹈，有倫巴、芭蕾，還有現代舞，真的很叫人激動，於是我就追著表演團體到處跑。我喜歡上了一位舞蹈家。回到日本后，我邀請他到日本來玩，因為古巴人生活很苦，所以我買了很多東西給他。我很想跟他結婚，但我知道他只把我當成朋友而已。」

我每次偷瞧廚房時，總看見他紅著眼在煮通心麵，也許做事認真的人很適合當義大利料理的廚師吧！

半年前逛唱片商店時，我發現了一張賣得只剩下最後一張的CD，封面上的畫面吸引著我，那個人有股柔柔的自閉氣質。這就是我和菲比爾的初次相遇。我從沒聽過古巴音樂，但菲比爾的聲音深深地感動了我。聽了第一首歌從個愛情故事》，不知不覺我黨哭了出來，當時我就想，擁有如此美妙歌喉的歌手居住的國家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我一定要去看看。

「不了，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我真的很害怕再去古巴，那個舞蹈家好像有很多女朋友，因為他常常要到世界各地演出，所以可以認識許多女人，他現在好像和一個追到古巴的瑞士女人同居。一定是這樣，我很害怕去面對這個事實。」

我向服務員打聽菲比爾的事，但他們卻都不認識他，看來他在古巴好像並不是很有名。

通過雷姆錄音室，我知道了那位令我痴迷的歌手就住在哈瓦那郊區。

「要不要去喝一杯，半小時就行，我還有話想跟你說。」男人對女人說。

「幄？」男人顯然也感到很驚訝，反問道。

那男人抓著我的肩膀。我貼近他的耳朵說：「我討厭你，地球上每個人都討厭你！」

「就半小時，我覺得對你過意不去，想賠罪。」

「我送你一盤他的錄音帶，他比唱爵士的值得貝克棒一萬倍呢！」

「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