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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的貓一起旅行

和我的貓一起旅行

作者:邁克·雷尼克
「你會臉紅?」我問,暗自希望自己沒有臉紅。
「自從我第一次看到你出現在我的門廊上,我就想摟住你,親吻你。」
「真的。」
最後我從窗口向外望去,才發現夜幕已經降臨,其他人都已經回家去了。(對於一份周報工作是沒有早晚換班一說的。)我在當地的一家餐館停留了一下,買了一份火腿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然後返回我的湖邊別墅。
「你喜歡獨處,」她說。這是一句陳述,而不是疑問。
「為什麼不?」
「2004年。」
「永遠不會!」
「而我不想發現你並非真的在這裏。」
「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溫柔地說。
我給自己灌下一口啤酒,然後再次開始閱讀。不知為何,她越是描寫那些城市的異國情調,那些森林的原始野性,它們就越顯得不是那麼異國風情,不是那麼原始野蠻,它們就越發像是家的延伸。我越是讀它,就越發不能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
「別這麼沮喪。我們會還會在一起的。」
「那隻白色的是傻笑,因為他喜歡總是到處淘氣。」我什麼也沒說。最終她微微一笑。「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吃了你的舌頭?」
「你可以翻開一本我的書,然後我就會立刻回到這裏,」她說。「另外,我大概七十五年前就起程了。」
這確實是令人安慰的信念,絕對比我所追求過的任何信念都更加不朽。我從沒有留下任何標記,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來讓別人知道我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在我死後二十年,或許三十年最多,沒有人會知道我曾經存在過,那個叫伊桑歐文——我的名字,你過去未曾聽說,無疑今後也不會再聽到——的男人曾經在這裏生活,工作,死去,他努力地平凡度過每一天,不給任何人惹任何麻煩,而那就是他全部的成就。
這有些古怪,每晚和一個幻影交談。她不斷向我保證她是真實的,而當她這麼說時我也確實相信她,但是我依然不敢觸摸她,害怕去發現有關她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不管怎麼說,好像知曉我的恐懼,那兩隻貓也總是和我保持著安全的距離;在那些夜晚里,它們從未靠到我身上蹭癢。
②泰國的舊稱。
她聳聳肩。「如你所願吧。」
「我的名字是伊桑·歐文」
「伊桑,」她重複道。「那是一個好名字。」
「是的,那會破壞一切的。」
在一座無名的湖邊我租了一座小屋,距小鎮大概有十五里路。這是一座風韻猶存的老屋:它有一條復古風格的門廊,懸挂著一條幾乎和房屋一樣古老的鞦韆,一條為了我不曾擁有過小船搭建的碼頭延伸至湖裡,甚至還有一條為小屋故主飼養的馬匹所使用的飲水槽。屋子裡沒有空調,但是我也並不真的需要它——在冬天,我蜷坐在火爐邊,讀著最新的平裝恐怖小說。
我後悔過嗎?
「跟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我贊同道。「另外,我也不認為我們還有什麼理由需要他們。」
「或許我明天會試試看,」我說。「我只是還不想失去你。我覺得我今晚沒有這麼勇敢。」
「如果你知道我是真實的你會怎麼做?」她問。
我是在鄰居家的車庫後面找到它的。他們都退了休,並且馬上就要搬到弗洛里達去,他們寧願賣掉他們的大部分物品也不願再花錢把它們運到南方。
「我為什麼在這裏。這真是莫名其妙。」
「而怎樣?」
「有人認為我帶著他們和我一起旅行實在是件很殘酷的事情,」普里西拉回答道,心不在焉地伸手撫摸瞪眼的背脊,它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我寫過其他的書?」她問。
該死的,是不會,我想。我大聲問:「你是幽靈嗎?」
「是的,我剛才在讀。自從孩童時代起那就是我最珍愛的書。」
因此我繼續到處翻找,並最終找到了那唯一一本我能買得起的書。它叫做《和我的貓一起旅行》,而作者是普里西拉華萊士小姐。不是普里西拉,而是普里西拉小姐。多年來我還一直以為密斯(MISS)是她的姓呢。
「我不會生氣的。」
「莫名其妙是保守的說法,」我說。「應該說是難以置信。」
我打電話給圖書館協會的版權分類司,或許他們可以幫助我。但運氣不佳:《和我的貓一起旅行》從來沒有官方的版權註冊;文件櫃里沒有它的副本。我開始懷疑是否是我幻想出來了整件事,包括那本書和那個女人。
「不,你會嚇到他們的,而且手電筒對於在陌生環境里亂跑的它們也沒有用。」她站起身然後凝視著我。「你看起來是個大好人,伊桑歐文。我很高興我們最終碰面了。」她傷感地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孤獨。」
「關於什麼?」
祝好,查理
1926。這對於一封書迷信來說太遲了,不論是在三十年前還是現在;在我出生時她就已經過世數十年了。儘管如此,我突然感到失落,並且怨恨——怨恨她的英年早逝,怨恨那些人在她離去的歲月里依然活得好好的,卻永遠也無法看到那些她所看到的無處不在的美景。
我盡我所能地告訴她。她著迷於如今上億人在空中往返旅行,著迷於幾乎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汽車,著迷於火車旅行幾乎已經在美國絕跡。而電視廣播的概念更令她痴迷不已;我決定不告訴她自電視出現之後人們的生活變得多麼乏味。彩色|電|影,有聲電影,電子計算機——她想了解它們全部。她渴望知道動物園是否變得更加仁慈,人類是否變得更加仁慈。她不能相信心臟移植手術如今已經變得稀疏平常。
⑤土耳其西北部港市伊斯坦布爾。
她凝視著我,突然我感到非常笨拙。我不自在地聳聳肩。「也許。」
「你必須要承擔那些風險,伊桑,」她輕輕地說。
「我想也是,」我心煩意亂地說。
「事實上,就在今天我還在想把它再寄一次。」
接下來連續三個晚上,她每晚都會回來。有時候帶著一隻貓,有時候帶著兩隻。她向我講述她的旅行,關於她無法抑制的渴望,透過人類有限時間去看所能看到的有限美景,而我則向她描述各種她不曾見過的奇觀。
毫無疑問,不一會我就聽到一聲清晰的喵嗚。那隻白貓跳出門廊朝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沒有。」
與她不同。或許,與她有很多相同。她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女武王。沒有一座紀念碑為她而立。她只寫過一本短短的早已被人遺忘的旅行書,並且還沒有來得及寫另一本就死了。她已經去世近四分之三個世紀。又有誰還記得普里西read.99csw.com拉華萊士?
「無論你想說什麼,你可以直接告訴我。」那隻貓跳到了門廊上。「伊桑,像那樣靠在欄杆上你很不舒服吧。你為什麼不坐到我身邊來?」
《和我得貓一起旅行》是一本普里西拉·華萊士(死於1926)自費印刷的書,限量200冊。印刷商是早已不復存在的康涅狄格·阿道曼橋港印刷社。這本書從未在圖書館協會登記版權或註冊。
「那你為什麼不幹脆接受我確實在這裏的事實?如果你錯了,你也會很快知道的。」
「你看起來很真實,」我最終啞著嗓子說。
「最令人高興的是我最終見到了那位帶給我如此多歡樂的作者,」我說,感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一個笨拙的孩子。
「你怎麼會知道?」
我說了幾個小時。最終我感到口乾舌燥,我告訴她我要休息幾分鐘,順便去廚房拿些飲料來。她從沒聽說過芬達或是澎泉,但我只有這些,而且她也不喜歡啤酒,所以我給她泡了一杯冰茶併為自己開了一瓶BUD啤酒。當我端著它們走出房間來到鞦韆旁時,她和瞪眼已經不在了。
「我跟你一起去,等我拿手電筒,」我說。
「又是我正在讀你的書的時候,」我說。「我想我從來沒有遇到如此熱愛生命的人。」
「他看到他的兄弟了,」普里西拉說。
我從未觸摸過她。一次也沒有。
早上我買了一些貓食回來。我不想把它們留在門廊上,因為我確信浣熊們會發現它們並將傻笑和瞪眼趕跑,所以我將貓食放在湯碗里,然後將它放在了廚房水池旁的角落裡。我沒有小盒子給它們當廁所,所以我將廚房的窗戶打開到足夠大,讓它們可以來去自由。
「這沒有什麼可羞愧的,伊桑。」
「請叫我伊桑。我感覺我認識你有一輩子那麼久。」我感到另一場令人難為情的傾訴又開始了。「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甚至給你寫過一封書迷信,但是它被退回來了。」

就此,在大概三十年後,我再一次翻開了這本書並開始閱讀。如同我第一次讀它時一樣,我完全被它迷住了。書中的每個細節都一如我記憶中的一樣精妙。而且,和三十年前一樣,我忘記了時間,一直讀到天明。
「它們嚇到我的貓了,」普里西拉說。
這花費了他九天時間,花費了我六百美元,最終,我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答覆:
「他知道,」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他只是害羞。」
「我嘗試過。」
「好自為之。」我喃喃道。
我走進客房,那裡堆滿了我還沒有拆開的雜物箱。大概有二十多箱書籍,我拆開第一箱,然後是第二箱。我翻出了布拉德伯里、阿西莫夫和坎德勒斯以及哈莫特,更深入的翻找我得到了路德拉姆和阿波勒以及兩本破舊的贊恩格雷的小說——然後,突然間它出現了,優雅如初。我所擁有的,也是唯一擁有的一本限量書。
④衣索比亞首都。
「你生於1892年,一個多世紀以前。」我說。
「馬德里?」我重複道。「你會去競技場看他們與公牛搏鬥嗎?」
那是些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城市,城市的名字都充滿了異國情調,像是馬拉開波和撒馬爾罕以及亞的斯亞貝巴,還有些名字像是君士坦丁堡我甚至在地圖上都找不到。
我瘋狂地忙活了幾個小時試圖將它修復,自從孩童時代起,第一次,淚水涌下我的面頰,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而那意味著今晚普里西拉不會再來,或是直到我找到這本書的另一本都不會再來。
「我不知道,」我說。「也許我愛上了某個每晚當我轉過身去就會消失不見的人。」
「不,我自己買下它的。」
在她名下除了那兩句簡單的話語外再沒有任何更多的信息。我試著搜索《和我的貓一起旅行》,卻一無所獲。我查找她的父親是否也寫過關於他歷險的書;但他沒有寫過。我甚至聯繫了幾所她曾經逗留過的旅館,獨自或是和她的父親一起,但是他們都沒有保留那麼久遠的紀錄。
我聯繫了一些我曾經有過聯繫的書商。他們都沒有聽說過這本書。
「我希望如此,」我說。「但是留在這裏我可以更容易地相信這一點。」
「和我想象中的一樣可愛。」
我還沒來得及向她撒謊,告訴她我過著充實豐富的生活,一點也不孤獨,她就走下門廊,走進院子,邁入了黑暗。突然我有一種預感,她不會回來了。「我們還會再見嗎?」我看著她消失在視野之中,在她身後喊道。
「可能。」她懷疑地說。
註釋:
我搖了搖我的頭。「我更喜歡你的感受。」
⑥捷克斯洛伐克中南部城市。
「你看起來是個非常好的人,」她說。「我很難相信人們會不喜歡你。」
「但我是真的在這裏。」
只有一件事。
於是,正當我確信電腦無法找到她時,接下來的一行文字躍然出現在我的顯示屏上:「華萊士·普里西拉,生於1892,死於1926。著有書籍:《和我的貓一起旅行》。」
她可以在任何地方發現美麗。她描寫周日清晨沿巴黎塞納河畔排列的兩百名賣花人,也描寫一支獨秀盛開在戈壁沙漠的脆弱花朵,而且不知何故你知道它們都如同她所述描述的一般驚艷。
那是在一個夏末的夜晚,空氣中夾帶著一絲威斯康星州的寒意,我坐在空蕩蕩的火爐旁,正在閱讀一段槍火四濺的汽車追逐,它們吵鬧地穿過柏林或是布拉格還是別的什麼我永遠都不會見到的城市,這時我突然不禁懷疑起來,我的未來會是這副樣子嗎:一個孤獨的老人,每晚坐在火爐旁,靠閱讀流行小說來打發時間,或許有一條毛毯蓋在他的雙腿上,而唯一陪伴他只有一隻虎斑貓……由於某些原因——或許是關於虎斑貓的想法——我又想起了《和我的貓一起旅行》。我從沒有養過貓,但是她養過;她曾養過兩隻貓,它們總是與她形影不離。
她無法停止微笑。「真的?」
午餐時我去了當地的圖書館,決心找出她還寫過其它什麼書。但在無論是在書架上還是卡片文件櫃里我都一無所獲。(那是一座友好的老式鄉村圖書館;至少十年以後才可能實現電腦化查詢。)我回到辦公室,開始在我的電腦上搜索她。我找到了三十七位各不相同的普里西拉華萊士。一位是低成本電影的演員。一位在喬治敦大學教書。一位是駐布拉迪斯拉發的外交官。一位是取得巨大成功的觀賞型獅子狗培育者。一位是南卡羅來納一群六胞胎的年輕母親。一位是周日連載漫畫的填字員。https://read.99csw.com
「你看起來也不像。」
這隻是一場夢嗎?她只是一個幻想嗎?一些聽我傾訴的熟人是這麼想的。去他的,要不是因為我不是孤身旅行,我也會這麼想的。我有兩位貓科同伴,而它們像任何一隻貓一樣真實可靠。
她仰望星辰,好像想象著她已經飛到了它們中間。「告訴我更多關於未來的事。」
那天早上我沒有做完多少工作。我滿腦子都是書中那些精美的描寫和對那些已不復存在的世界的洞察——接著我開始懷疑普里西拉華萊士是否依然健在。她或許已經是一位年邁的老嫗,但是也許我可以重寫那封老舊的書迷信並最終將它寄出。
「那難道不可怕嗎?」
「或許那就是我在這裏的原因。你不會被一個幽靈所傷害。」
「我真感動,伊桑,」她說。「但是我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們不同一路。」
湖邊的打鬥聲越發激烈起來,傻笑和瞪眼開始縮作一團。
接著我看到了它:化作碎片的《和我的貓一起旅行》,我將它留在了廚房的桌子上,好像浣熊將沒有找到食物的怒氣都發泄在它身上。書頁被撕碎,封面變成了布條,它甚至還尿在了剩下的殘骸上。
「我在電腦上查過你。」
「我當然會,」她回答,「儘管自塔希提島回來以後我也曾懷疑過。他們在那裡乾的事兒啊!」接著,「你剛才正在讀《和我的貓一起旅行》,是嗎?」
「你是普里西拉·華萊士小姐,我一定是花了太多的時間去想你以至於我開始產生幻覺了。」
「那麼為什麼到現在你還不做呢?」
我坐在鞦韆上,等待她和她的小貓們再次出現。最終,不顧夜晚寒冷的空氣,我睡著了。當我醒來時,清晨的陽光已經灑在在鞦韆上了。
幾分鐘后瞪眼跳上我的膝蓋。我懶懶地撫摸著他,幾分鐘之後我才意識到:它是真實的。
「我不知道什麼是電腦,」她說。然後,突然:「你也知道我什麼時候死的,是怎麼死的嗎?」
她心煩意亂地搖了搖頭。「你不明白。我記得昨晚。」
「或許只是只浣熊,」我說。「它們可是搗蛋鬼。」
「記得我告訴過你愛的風險嗎?」
「我不知道,」我承認道。「我過去從沒有看到過幻覺,所以我不知道它們看起來象什麼——除非它們都像你。」我停頓了一下。「我想你要比它們美。你有一張美麗的面孔。」
「自從……?」我有些猶豫地說。
③蘇聯烏茲別克東部城市。
「我記得。」
她就坐在鞦韆上,還是她昨天晚上所坐的位置。有另一隻貓依偎在她身旁,一隻黑色的小貓,卻有著白色腳爪和眼圈。
「我本想告訴你我並不孤獨,」我說。「但那是個謊言。」
「有太多事物值得去愛!」
突然那隻小白貓緊張地朝院子里望去。
「我不介意,」我說,「我滿足於我能擁有的這些時光。」我試圖微笑;這真是一場災難。「另外,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是真實的。」
對此她嫣然一笑。那隻貓受了驚嚇,跳了起來,她開始溫柔地撫摸它。「我想你是想要我臉紅,」她說。
「它們就在你的身邊,伊桑,」她說。
「我知道時間,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你這麼認為?」
那裡還有一張照片。它看起來像是老舊的棕褐色錫版相片的翻印,那上面是一位纖弱的少女,有著赤褐色頭髮和一雙大大的,在我看來卻流露著淡淡的悲傷的黑色眼睛。或者悲傷的只是我自己,因為我知道她死於三十四歲,而她對生命的全部激|情也將隨她一起死去。我將那頁紙列印了下來,將它放進我的書桌抽屜,並在這天結束時將它一起帶回了家。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那上面只有兩句話而已。但無論如何,一個生命——任何一個生命都理應得到更多。特別是一個能從墳墓中伸出手臂觸及我的生命,一個能讓我感受到,至少當我閱讀她的書時,讓我感受到或許這個世界並非像我所看到的一樣枯燥乏味的生命。
「那真令人高興。」
「那不是我的問題。」她好奇地瞪著我。「你結過婚嗎?」
「我一直在告訴你我是。」
「你知道我是誰。或許你也該告訴我你是誰?」
我花了幾乎大半天的時間來說服自己前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它不像是我所做過的任何一場夢,因為我記得它的每一個細節,她說過的每一個字,她做的每一個動作。當然,她並沒有真的拜訪過我,但我還是不能不去想普里西拉華萊士,因此,最終我停下了手頭的工作,開始使用我的電腦去搜尋更多關於她的信息。
她搖了搖頭。「那不是我的意思。愛也是有風險的。你必須冒著受到傷害的危險。」
不管怎麼說,這就是整個故事。我放棄了我的工作,還有我的大部分錢財。在過去的四百多天里我從沒有在同一張床上睡過兩次。我瘦了不少,我甚至不去想我這身衣服已經穿了多久。因為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找到那本書,而且我知道,在將來的某一天我會找到的。
「有什麼好問?」
「我的未來。你的現在。」
「是的。」
「如果我不這麼認為我就不會這麼說。」她停了一下。「我該叫你伊桑還是歐文先生?」
那年我十一歲,我正在找尋一本泰山的書,或是克拉倫斯馬爾福德的《豪派龍·卡斯迪冒險史詩》,也可能是一本米基·史畢蘭的限制級小說。我找到了它們全部,但接下來我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它們每本五十美分(《給我致命一吻》甚至要整整一個美元),而我只有一個五分鎳幣。
「那取決於你,不是嗎?」黑暗中傳來她的回答。
「你沒有毀了它,」我說。「你只是讓它更容易忍受。」
「你不可能是我死後唯一一個讀過我的書的人。或即使你是,在這之前我也從沒有被喚回過,甚至你也不能。」她凝視著我很久。「或許我錯了。」
「我希望我能看到他們所看到過的一切,」第三晚,我低頭朝那兩隻貓說。
我看著她,年輕,充滿活力,或許距死亡不過兩年,絕對不超過三年。我知道在前面等待她的是什麼;但是她所能看到的只是充滿奇妙冒險的漫長一生。
「那還有什麼問題?」
該死,為什麼我要告訴她這些?我不由暗想。我甚至都從九_九_藏_書未對自己承認過這一點。
「也許我被帶回到這裏的原因並非是我被閱讀。也許這是因為你,你是如此絕望地需要某人。」
「是浣熊,」我說。
「我肯定數以百計的人都想寫。他們可能只是無法找到你的地址。」
「不,」她堅持道。「我了解他的舉動。是他的兄弟在那裡。」
那些象我一樣的人。
我心煩意亂地工作了幾個小時,下午三時左右就離開了辦公室急於回家去找她。
我認為對於一名正在為參加少年棒球聯盟而訓練的男孩來說,這本書本身太過華麗也太女性化了——封面上的字體凸出表面,卷首頁雅緻光滑,黃褐色,滑順如絲的布面包裹著封皮,它甚至還帶有一張書籤,上面系著一條光滑的緞帶。正當我準備將它放回去時,它翻開到了那一頁,上面寫著:限量印刷200冊之第121冊。
我孤獨一人。
「我害怕……我害怕如果我碰觸你,你就不在這裏了,如果我最終向我自己證明了你並不存在,那麼我就永遠不會再看到你了。」
「我不是個冒險者,記得嗎?」
「我看起來像是幻覺嗎?」
「是啊,我想也是。」
「對於我們中的某些人來說。」
「說真的?」
「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小屋,」她說。「你一直住在湖邊嗎?」
「我都三十二歲了,」她以愉快的口吻說。「我不需要家長看護。」
我點點頭。「是啊,你是普里西拉·華萊士,沒錯。那確實是她抗辯的方式。」
「不。我認識數以百計的人,但朋友屈指可數。我從來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足夠久去交朋友。只有當我和你在一起時我才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在了。」她停頓了一下。「我還不是很理解。我知道我在這裏和你在一起,在新的千年——但是我又感覺像是剛剛才慶祝完我的三十二歲生日。明天,我還要去父親的墳前獻花,而下個禮拜我要乘船去馬德里。」
「自從我死去,」她說。「哦,我知道我一定已經死去很久了。我不再有明天,而我的昨天也已經變得那麼久遠。但是,新的千年?那也太」——她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字眼——「太過分了。」
「時代變了。」
我不曾見過她所描述的那些充滿驚奇與神秘的地方。許多事我不曾做過。我不曾出人頭地。我不曾富有也不曾出名。我不曾結過婚。
湖邊傳來一陣吵鬧的廝打聲。她立刻低頭尋找她的貓們,但是它們在門廊上,同樣被響動所吸引。
我試著從一條線索追蹤到另一條線索,都毫無成效。歷史幾乎已經將她完全吞噬了,如同某一天它會將我吞噬一樣。除了那本書,關於她的存在我所掌握的唯一證據就是電腦上那兩句簡介,加起來不過十幾個單詞和兩個日期。任何一個通緝犯都不能像她在世人面前那樣從法律面前消失得如此乾淨。
她的父親曾經是一位探險家,在很早以前還有探險家存在的時候。她最初的幾次出國旅行是和他在一起,而他無疑讓她領略了那些遙遠大陸的風土人情。(我自己的父親是一名排字工。我多羡慕她啊!)我有些期望關於非洲的那一章會充滿了暴躁的大象和吃人的獅子,或許非洲確實如此——但那不是她所看到的非洲。非洲或許有血紅的尖牙利爪,但是對她來說它反射著金色的晨曦,即使些黑暗,陰影重重的地方也都充滿了驚奇,但非恐怖。
「那麼?」
「我最好在他們徹底走丟之前抓住他們,」普里西拉說,從鞦韆上放下腿。「這在巴西曾經發生過一次,我不得不花了差不多整整兩天時間才把它們找回來。」
「說真的。」
她皺起眉頭。「我希望我的書能為你的生活增添色彩,伊桑,而不是毀了它。」
「你回來了,」我最後說。
「只有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心不在焉地撫摸著貓。「在昨晚之前我從來沒有被喚回過。原來我還不這麼肯定。我還以為或許每次被喚回后我都會忘記一切。但是今天我還記得昨晚。」
「你怎麼知道?」她問。「我想你說過你從沒有愛過。」
歲月流逝,我年過四十,我最終準備承認在我的一生中不會發生任何不同尋常或驚奇的事情。我寫過半本小說,但我從未打算將它完成或出版,我花費了二十年徒勞地尋找一個我愛的人。(那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尋找一個愛我的人,那可能會更困難,不過我也從來沒有抽出時間去做。)我對這座城市感到厭倦,也受夠了和那些擁有我不曾擁有過的成功與快樂的人們摩肩擦踵。我出生並成長在美國中西部,而最終我搬到了威斯康星州的諾斯伍德,而那裡最有異國情調的城市都是馬尼托沃克和米諾闊和瓦薩烏,這可與普里西拉華萊士的書中所描寫的澳門和瑪拉喀什以及那些輝煌的都城相差甚遠。
接下來,在秋天,我喜歡上了羅伯特·A·海因和路易斯·L·艾姆的小說,而我一個朋友看到了《和我的貓一起旅行》並因它女性化的封面和女性作者的事實將我取笑了一番,因此我將它放到了書架上,並在之後的幾年裡,我遺忘了它。
「當然,我回來了。」
「不,」我立刻說。「那很可怕。」
「這真是個美麗的夜晚,不是嗎?」她說,而我依然張目結舌地瞪著她。「多麼寧靜。甚至鳥兒也睡去了。」她停頓了一下。「只有蟬兒還醒著,為我們演奏它們的交響樂。」
「那麼請不要告訴我,」她說。「我三十二歲,而且我剛剛才寫完我的書的最後一頁。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許你也不該告訴我。」
「那麼為什麼我們不就坐在這裏享受威斯康星州夜晚的氣息和微風呢?」
「它們為什麼要打架?」
最後我打電話給查理格瑞密斯,某個自稱為圖書偵探的人。他專為選集編輯尋找那些出版年代久遠的不再有版權保護的書和小說,但是只要有錢他不在乎為誰工作。
「我已經受傷了,」我說。「那根本不值一提。」
「好的,」我說。然後借用她的措辭說,「如你所願。」
「或許我有點誇大其詞了,」我承認。「通常情況下他們只是根本不去注意我。」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並不想你對傾訴。」
「我們曾經在月球上行走——而且我們還在火星和金星上著陸。」
「哦?」
從此,一個碌碌無為聊以度日的男人最終有了他生命的任務,一個重要的任務。死亡奪走了我所愛|女|人近半個世紀的生命。而我是唯一一個能將它們帶回給她的人,即使一次只是一個瞬間,一個夜晚或是一個周末——但無論如何她會重獲它們。我已經花費了我所有的昨天,卻只是荒度光陰;而從現在開始我要儲存起她的明天。
「能https://read.99csw.com在這裏已經很讓我高興了。知道我的書還在被人閱讀真讓我開心。」她沉默了一會,凝視著黑暗。「今天幾號了,伊桑?」
「我並不是那麼特別,」她說。
突然,嗡嗡作響的鬧鐘鈴聲將我驚起。這是我第一次徹夜未眠。我將書放置一旁,穿好衣服前往學校,並在放學后匆匆回家以便能儘快讀完它。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我只是呆望著她,等待她消失。
當晚我面臨一個重大決定。我不想閱讀一本由一位名叫密斯的女人所撰寫的名為《和我的貓一起旅行》的書,但是我把最後一個鎳幣花在了它上面——恩,至少在我拿到下個星期的零花錢之前——而且我已經將我其它的書看過太多遍了,你幾乎可以在它們上面找到我眼睛留下的痕迹。
「我去讓它們安靜下來,」我說,我翻下門廊朝著浣熊們戰鬥的地方走去。「而當我回來,」我補充道,感覺從她身上獲得了一些勇氣,「或許我最終會來驗證一下你到底有多真實。」
在那一年裡,我將它讀了不下六七遍。有些段落我甚至能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我愛上了那些遙遠的異國他鄉,或許也有一點愛上了那位作者。我甚至為她寫了一封書迷信,寄至:「某處的,密斯普里西拉華萊士,」當然它被退了回來。
「我寧願通過你的雙眼去看。就好像每個清晨你都會重生,迎接一個嶄新的世界,」我說。「我想那就是為什麼我一直保留著你的書,那就是為什麼我總是在反覆讀它——分享你的所見所感。」
「雖然只是一個星期,但是我已經忘記了在和你交談之前我每晚都是怎麼過的了。」
「那你會滿懷遺憾地死去的。」她說。
所以我不甘心地捧起它,然後讀了第一頁,接著是第二頁——突然間我好像被傳送到了肯亞殖民地、暹羅和亞馬遜。普里西拉華萊士小姐對於事物的描寫令我如同身臨其境,而當我讀完一章,我感覺好像真的曾經到過那裡一樣。
「但我覺得將丟下他們會更殘忍。」
那天晚上,在我加熱了冰冷的晚餐之後,我在火爐旁坐下,再次翻開《和我的貓一起旅行》,只是翻閱我最喜歡的章節。其中一段是雄偉的象隊在積雪覆蓋的乞力馬扎羅山的映襯下行進,另一段是五月的清晨,她漫步凡爾賽的花園時被花香所吸引。還有一段,在結尾,也是我最喜愛的一段:「還有那麼多美景等我去看,還有那麼多冒險等我去做,這樣美好的日子令我不由渴望永生。我的信念安慰著我,我由衷的相信:無論我離開這個世界多久,只有依然有人翻開這本書並閱讀它,我就會重獲生命。」
「它是一本禮物嗎?」她問。
「我不是你,」我說。「我曾希望我是,但我不是。另外,也不再有任何荒野的地方存在了。」
「你不希望我告訴你,」我說。
「對我來說你是。你一直是。」
「那我們就扯平了。」
我忍住了去在電腦上尋找更多關於普里西拉的信息的衝動。關於她我所不知道的只有她的死因,而我也不想知道。如此一個美麗,健康,週遊世界的女人怎麼會死於三十四歲?被獅子分屍?被野人獻祭?熱帶疾病的受害者?在紐約被搶劫,強|奸,謀殺?無論是什麼,它都奪走了她近半個世紀的生命。我不願去想在這些被奪走的生命里她能寫出多少本書,我寧願去想在這些時間里從一個地方旅行到另一個地方她能獲得多少的歡樂。不,我決不想知道她是如何死去的。
①著名西部牛仔名。
她微微一笑,我想那是帶著一點憂傷的笑容。「或許你會厭倦閱讀我的書。」
你指引我進行了一場愉快的追查。在這場調查中我曾經認為這本書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但是你是對的:毫無疑問你確實擁有有過一本限量版書。
在盲目的狂怒中我抓起了我的來福槍和一把大手電筒並殺死了我所能找到的頭六隻浣熊。那沒能讓我感覺有任何好轉——特別是當我冷靜下來,想到她會對我的殺戮欲怎麼想時。
「我——」我激動起來,但又立刻平息下來。有那麼一會,感覺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和我一起靜止了。接著月亮從雲層后露了出來,左邊一隻貓頭鷹鳴叫著飛走了。
她看起來有些迷惑,好像她想要問些什麼。但緊接著她改變了主意,並再次微笑。那微笑和我想象的一樣可愛。
「我知道。」
我的工作是為一家當地周報作版權編輯,對於這家報紙來說,介紹能在哪裡能找到飯館或是正確地刊登房地產廣告遠比正確拼寫新聞故事中的人名更重要。這絕不是世界上最富挑戰性的工作,但我對此已經很滿足了,我也不想去尋找任何挑戰。少年時功成名利的夢想已經隨少年時對愛情與激|情的夢想一起逝去了;在這不惑之年,我只求一份安穩的生活。
現在我們只能推測。我所能告訴你的最接近事實的推測是,這個叫華萊士的女人將大概一百五十本拷貝送給了她的朋友和親屬,而剩下的五十本在她死後大概被當作垃圾處理了。根據我的調查,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從來沒有任何一本副本在市場上販賣過。年代久遠,已經很難再獲得更可靠的信息。考慮到她默默無名,這本書只是虛榮之作,所以她只會將它送給那些認識她的人,最多還有十五到二十本拷貝流傳至今,僅此而已。
她看起來有一些驚訝。「已經過了那麼久了?」
「當你離開時我會想你的。」
「我對未來一無所知,」我說。
「你很孤獨。你需要有人傾訴,」她回答道。「但我想你更需要的只是一點點自信。」
「怎麼了?」
我已經有年頭沒有想起過那本書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否還在。但是有一種莫名的原因,令我感到一種強烈的衝動要去找到它並且閱讀它。
我被門廊上的嘩啦聲打斷了。該死的浣熊,每晚都肆無忌憚,我想——但是接著我聽到一聲清晰的喵嗚。我最近的鄰居也在一英里之外,對於一隻閑逛的貓來說那足夠遠了,但是我想至少我可以自己走出去一看究竟,如果它有項圈的話,我可以打電話通知它的主人。如果沒有,至少我可以在它和當地的浣熊發生衝突之前趕走它。
「我喜歡書迷信,」她說。「我從來沒有收到過書迷信。從來也沒有人給我寫過。」
房間里一片狼藉。很明顯它在尋找食物,而我所有的食物只是罐頭和凍肉,於是它便將房間翻了個頂朝天,尋找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我不知道我會在西班牙做什麼…https://read.99csw.com…但是你讀過我所有的書,所以你應該知道。」
「我想知道……」她沉思道。
「你想念他們嗎,我的意思是,你的朋友們?」
「你生活在一個多麼刺|激的年代啊!」她熱切地說。「我總想看到下座山後是什麼。而你——你可以看到下一顆星星後面是什麼。」
「但確實可以辦到的,」她堅持道。
當我到達湖邊,戰鬥已經結束了。一隻巨大的浣熊,嘴裏叼著半條魚,對我怒目而視,毫無懼意。另外兩隻較小的浣熊,站在十步之外。三隻浣熊身上都傷痕纍纍鮮血直流,但是看起來它們都沒受什麼嚴重的傷。
「並不盡然,」我回答。「事情就是這麼回事吧。人們似乎並不喜歡我。」
「這真令人糊塗,」我說。
「但是永遠是同一本書。你會把它反覆讀上多少遍呢?」
「我看起來怎樣?」她問。
「當然有過,」她說。「但是當你愛某樣東西,你不會在乎麻煩。」
「或許是因為一條被衝上湖灘的死魚,」我回答說。「它們不喜歡分享。」
我曾在今天早些時候見過這張臉,從棕褐色的錫板照片上瞪著我。我曾凝視它幾個小時,直到我記住了它的每條輪廓。
她凝視了我很長時間。「你看起來好像正在等待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我打開門,邁步走上門廊。毫無疑問,有一隻貓在那裡,一隻白色小貓,頭上和身上各有幾點棕斑。我彎下身想將它抱起,但它卻向後退了幾步。
「不是那麼簡單的,」我說。
「我不肯定我是否明白你的意思。」
「也沒有什麼值得吹噓的。」她身上的某些東西令我說出了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話,包括我自己。「當我還是個男孩時,我曾有那麼高的期望。我要去愛我的工作,我要去干出一番事業。我要找到一個女人,去愛她,與她廝守終身。我要去親眼目睹那些你所描述的地方。然而,年復一年,我眼看著這些希望逐一破滅。現在我安頓下來,只為付清賬單,定期去醫生那裡做檢查。」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想我的生活可以被描述成一場徹底破滅的希望。」
「或許我錯了。」
親愛的伊桑:
「求之不得,」我站起身說。然後我又想了想。「不,我還是留在這裏好了。」
「我不知道。」我決定儘可能給她一個誠實的答案。「或許因為他們當中沒有人比得上你。」
「你看起來很蒼白,」過了一會兒她說。
這讓我對它另眼相待。只需要一個鎳幣我就可以擁有一本真正的限量書——我怎麼能拒絕呢?我帶著它走到車庫前,老老實實地交出了我的鎳幣,然後等著我的母親挑選完(她總是挑來挑去,卻從來不買——購買意味著要花錢,而她和我的父親從不會花錢買能用更便宜的價格租到的東西,或者,可以更划算地,能免費借用的東西)。
我甚至沒有勞神去找她。我知道她已經回到她來的地方去了。
那是她。
當冒險時刻最終到來,你不會去考慮——你只是去做了。當天下午我就辭去了工作,而在過去的幾年裡我一直在到處旅行,尋找一本名叫《和我的貓一起旅行》的書。我還沒有找到它,但是我會繼續尋找,無論花費多長時間。我感到孤獨,但是我沒有氣餒。
我凝視著她。「你可別生氣,」我開始說。
她不在屋子裡。她也不在院子里,或是在空蕩蕩的穀倉里。最終我回到門廊在鞦韆上坐下等待。
「但是美麗永恆。」我說。
她注意到我在看貓。「這是瞪眼,」她說。「我認為他名如其貓,你覺得呢?」
「今晚我已經實現了我的願望。」我說。
「那麼我會讀你其他的書。」
那感覺就像是黎明永遠不會再次到來了。但它還是來了,我沖回辦公室,打開我的電腦,然後試圖在www.abebooks.com和www.bookfinder.com尋找一份普里西拉的書的副本,這是兩家最大的電子圖書經銷商。但那裡沒有一本副本可買。
「你可以自己去感受。」
「我在等你消失。」
「還有其他人住在這裏嗎?」
「可憐的伊桑,」她真誠地說。「你從不曾愛過,是嗎?」
「我肯定我會的。」

「我也是——每一秒都記得清清楚楚。」
「什麼?」
「很多本,」我撒謊。
「向我保證。」
「我覺得不像。」
我看了十點鐘的電視新聞,然後坐下來再次翻開她的書,只是想讓我自己相信她確確實實是曾經存在過的。幾分鐘之後我感到不安起來,我將書放回到桌上,然後走出房間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我轉身從湖邊走回小屋。兩隻貓依然在門廊上,但是普里西拉不在了。我估計她進屋拿另一杯冰茶去了,或許是借用一下洗手間——另一個令人高興的現象,證明她不是一個幽靈——但是幾分鐘后她依然沒有出來,我走進屋去找她。
我轉過身——而她就在那裡,坐在我的門廊鞦韆上。她做了手勢,那隻貓便穿過走廊跳上她的膝頭。
「只要你高興就好,」我說。
「或許吧。」
「我的意思是哪一年。」
「說真的?」我說。「如果我坐在你身邊,我臀部的某部分可能就會蹭到你,或者我會不經意間碰到你的手。而……」
「謝謝你,伊桑,」她說。「你讓我非常開心。」
我翻了幾頁,期望裏面至少能藏有幾張半裸的土著女孩照片。書里根本沒有任何圖片,全是文字。我並不驚訝;不知何故我已經料想到了一個被叫做密斯的作者是不會在她的書里張貼裸體女人的。
她抬頭仰望夜空。「月亮!」她驚呼道。接著:「既然你可以到那裡去為什麼還要留在這?」
我呼喊她的名字,但是沒有回答。接著我聽到房間里傳來一些響動,我跑進門,與此同時我看到一隻浣熊從廚房的窗戶爬了出去。
「當然了,」她微笑著回答。「我是真實的。」
「這些貓——這隻或是之前來過的那隻——沒有惹過任何麻煩嗎?」
「四月十七日。」
「或許有一天可以,」我贊同道。「不是在我的有生之年,但會有那麼一天。」
她笑了。「它們讓我想起了一些我認識的人。」她停了一下。「一些我曾經認識的人。」她改口道。
當我下車時我就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鞦韆上空無一人。傻笑和瞪眼跳下門廊,朝我跑來,好像為了尋求安慰似地磨蹭我的小腿。
她的臉上閃過一道古怪的神情。「這有什麼好問的?」她說。
「你這麼說真是太慷慨了,但是我看起來一定很老土。事實上,我所了解的世界在你看來一定非常原始。」她神采飛揚。「這是一個新的千年。告訴我都發生了些什麼。」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