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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奇小說家

獵奇小說家

作者:我孫子武丸
男人只顧釋然地不停地點著頭,突然,他又囁嚅般地自語道,「不在就不在吧。」
我雖然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便也釋然了。迄今為止亮一畢竟從未有過被殺的經驗,那麼如此作答也就無可厚非了。
「是嗎?原來不在家啊。怪不得……」
我先是忍耐了片刻,最後終於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
或許是一個頭腦不正常的粉絲也未可知,再不就是過激派或是其他什麼組織的人,看了作品后覺得某些內容觸了他們的霉頭,所以跑到這兒發邪火來了。
我孫子武丸是一位比較特別的「本格」(正統)推理小說家。他的作品從創作手法和結構上講應該屬於正統推理小說範疇,而從作品內容上看則大都屬於變態犯罪推理小說。作品中的血腥場面和變態情節或許會為讀者所詬病,然而那些令人作嘔、殘忍血腥的性犯罪描寫以及心理描述等,卻往往合情合理,真實深刻地暴露了日本當今社會的畸形一面。事實就是,某些絕戶事兒,日本人往往幹得出來,而並非作者憑空杜撰。
作家這種行當果真這麼賺錢嗎?
「媽媽……這到底是……這個傢伙是誰?」
我在心中呼喚著:快,快來人救我啊!
男人嘴角冒著沫子,以激越的口吻歇斯底里地接著說道:「女人怎麼能寫出這種作品來?難道我說錯了嗎?瞧瞧作品中這個主人公瘋狂的樣子。這篇小說毫無疑問是男人寫的!我看得出來!他一邊做著殺害女人的夢一邊寫下了這樣的小說,或者說他實際上是一邊殺人一邊寫作!所以啊,如果你說這篇作品是你創作的,那就只能有一個解釋了——你是一個男人!難道我說錯了嗎?」
但是,警察大概並不希望是這樣一種結果。他們期待著能夠有機會在現場將又要作案的犯罪嫌疑人逮捕歸案。這是警察最最期待的結局。也正因此,這些原稿大約就不得不被刊登在雜誌上了。或許警察會提出下述要求也未可知——為了給罪犯布下天羅地網,請把原稿的內容這樣改寫一下!云云。
「也就是說,如同這第二回所描述的那樣,女大學生和小學生在遭到強|奸以後也被殺害了。案件大約發生在6月末,對吧?」
「6月末……那不是8月號發售以後的事情嗎?如果您認為類似之處絕非偶然的話,那就是某個人在讀了小說受到影響後進而殺人犯罪了。」
一派胡言!這個男人瘋了!他不是什麼警察!
「你滾開!快來人哪!」
「哪位?」
我打開房門向走廊奔去,與此同時,頭也不回地將房門狠狠地甩向身後。隨著一聲鈍響,身後傳來了呻|吟聲。也不知門是夾住了對方的手還是碰傷了對方的臉。
男人一個勁兒地說了好幾遍「這我明白」,並不住地點頭。
「您是說殺人案嗎?那倒好像有過那麼幾起。不過,我可沒聽說是在這附近發生的。」
聽了我的話后,女人默然,鎮靜自如,臉色毫無變化。
「你真的是中川安美女士嗎?你丈夫真的不在家嗎?背不住你就是那個中川亮一也未可知啊!」
「哪裡哪裡,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您瞧,這個是7月號,也就是說應該是在5月末發售的,對吧?啊,是5月25日。但是,在那一個月之前的4月19日,曾經發生過一起事件。事件的情況與這篇小說中的情節極為相似。也是一個女性被殺的案件。女性在被強|奸以後,身中數刀,然後被殺害了。」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渴壞了。」
我欲擒故縱,故意讓其著急,過了片刻才答道:「也是AB型呀!」
我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過什麼?」
「您是想說,因為小說的描寫很殘酷,所以就有人模仿小說內容在犯罪?」
就在我寫下這段台詞的一瞬間里,我變成了殺人的男人和被殺的女人!我在共享著雙方的快|感!
「是的,您誤解了。矢作潤一是不可能成為殺人惡魔的,當然也就不可能殺死我了。絕對不可能!」
「特殊立場?」
「……那麼,您想打聽什麼事呢?」我一邊控制著自己焦慮的心緒一邊試探地問道。
男人撓了撓頭說道:「啊,沒什麼,不過這件事可是有點錯綜複雜,一兩句話說不清楚啊。如果可以的話,請允許我坐下來慢慢跟您說好嗎?」
「當然是一種巧合了!不是巧合您說是什麼?難道您想說我丈夫是嫌疑犯不成?」
「我想大概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再者,他跟我們此前從未接觸過。這傢伙就是人間蒸發了也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作為可能性,那是不能否認的。」
「您腦子混亂了也不無道理啊。我還以為您既然是從編輯部聽來的消息,那就一定知道我就是矢作潤一了。誰知道嘮著嘮著居然對不上茬口了,可我還是繼續和您攀談著,這就越發使您摸不著頭腦了不是?」
可能是忘記了標題的緣故,男人一邊打開《獵奇》翻閱,一邊接著說道:「記得是《神愛》還是什麼來著,就好像是過去年代的噱頭一樣。哈哈哈哈。」
「我,我可是無法理解呀!以自己和家人為原型居然能寫出這種作品來,他的神經……此外,再怎麼屬於虛構,內容也是通過自己的思維編造出來的。能夠寫出這樣的作品來,說明其腦子裡已經塞滿了這樣的想法。我,我,我簡直無法忍受了!」
「喂。」
不出我之所料,女人果然露出了擔心的神色,問道:「嫌疑犯的血型?」
而後,便會在床榻上向我娓娓講述只是在一旁觀看是絕對無法理解的、殺人時傳導到他手上的那種感觸和心理狀態。我小說中的殺人舞台和狀況雖然是一種空想的產物,但殺人者的心理卻是真實可信的。或許正因為如此,才使心理變態者誤認為我就是作品中的殺人犯,並跑到了我的家中。
「可是,可是你丈夫?」
「……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實在是太可笑了,所以……」
「您等一下,我去取原稿給您看。」
我打住了話頭。因為女人仍在大笑不止,似乎根本就沒有聽進我的話。
女人的眼角甚至隱約泛起了淚珠。到底是什麼事使她那樣覺得可笑昵?我感到怒不可遏。就憑你?就你這小樣也敢來譏笑我?!
「住手!你不是矢作潤一!我才是矢作潤一!明白嗎?那是小說!全是編出來的故事。你應該明白的!」
我喜極而泣,久久無語。我被亮一攙扶著,好歹才向他講述了這個變態男人受到我的小說的影響,故而趕到家中,自己險些就命喪其手的整個經過。
「可也未必!那是因為現場留下了精|液,所以才得出了這種結論。可是,要想搞到男人的精|液也並非絕無可能啊。」
「現在不在。」
「啊,洗手間在這兒啊?那就借用一下了。」男人羞赧地走進洗手間。
雖然多少有九-九-藏-書些粗野,人看上去倒似乎不壞。
男人高興地再次將茶杯送到嘴邊,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我的面孔上大約已經浮現出近似非難的神色。男人意識到我正在注視他時,不由得靦腆地將茶杯放到了茶几上。
「你瞧這內容!
耳邊傳來了男人的吞津聲。我覺得他或許是正在控制自己的嘔吐意識。
男人拾起了散亂在地上的原稿,找出他做了記號的地方拿給我看。
男人端詳著我的臉說道:「啊,怎麼說好呢。有點事情想請教請教,矢作老師……您先生沒在家嗎?」
「什麼事?」女人的語調中明顯充滿了焦躁感。
在拿起話筒之前,我先是對著小小的黑白液晶畫面凝視了片刻。當初建造這座住宅時,由於自己的再三堅持,家裡才安裝了這個可視對講機。雖然老公主張沒有必要安裝這種玩意兒,可是,對於從孩提時代起就已經住慣了公寓的我來說,住進獨棟樓房裡很是有些惴惴不安,只覺得無論採取怎樣的防範措施都不為過。這個世界上腦子不正常的瘋子可是比比皆是啊。
「……這份雜誌是一種有點屬於發燒友性質的雜誌,據說發行數量不過幾千冊而已。一般的讀者大約是不會注意到它的。」
男人急不可耐地再次摁響了門鈴。我有些躊躇,不知是否應該打開屋門。此時,男人似乎發現了安裝在門楣上方的攝像頭,於是抬起頭來,僵硬的臉上展示出笑容,並且謙恭地低下頭去。
「能否讓我拜讀一下第四回的原稿呢?只是眼下已經寫出來的部分也沒有關係。」
這個女人不愧是犯罪小說家,似乎擁有某種程度的專業知識。她的話不無道理,我頷首認可。
這幢住宅的面積幾乎是我所居住的公寓的兩倍。只有夫婦二人居住在這裏,真是好福氣啊。雖然離首都中心地帶稍微遠了點,可只是這塊土地,也不會低於1億日元啊。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我問道。
無奈,我只好這樣回復了對方,並將話筒放回原處。我穿著咯吱作響的拖鞋,一溜小跑地向玄關趕去,心中暗想:警察到我家來有何貴幹呢?
我好歹才吐出這樣幾個詞語。而我眼前那個原本反應遲鈍的中年警察好像已經換了一個人。
「啊,這可太感謝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一次可是在哪兒造花壇好呢?」
讓他看原稿會不會帶來什麼惡果呢?
「啊,太太,洗手間在哪裡啊?麥茶喝多了。」
「讓我們融到一起吧!讓我們融到一起吧!」
豈有此理!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有些人就是會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蠢事來!
「我記得應該是……AB型。」
我用雙手緊緊地抓住刀柄,將刀刃放到肚臍的位置上,擺出一副迎敵的架勢來。
我離開會客室,來到餐廳,關掉了仍在播放的電視機,取出兩隻茶杯,並把兩個網眼針織物杯墊放進兩隻淺盤裡,接著從電冰箱內取出摻進了麥茶的可樂。
「唉,比如這家雜誌社的人員。像責任編輯啦、主編啦、校對人員啦,等等。這類人員有沒有可能呢?」
不。不會的!
「您有什麼事?」
也許是「愛好低劣」的說法觸怒了對方,女人緊繃起了臉。
「也許吧。總之到第二回為止,我們也買來雜誌閱讀了一遍。但並未認真地將其與案件聯繫在一起。」我打住話頭,凝視著女人的眸子,「而認真思考此事則是在讀了第三回以後。」
「矢作潤一是我的筆名。真是託了這個名字的福,除了編輯部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以為我是個男性作家。我的丈夫不叫矢作潤一,當然我也不是什麼矢作潤一的妻子。因此,《神愛》看上去雖然像是出自生活原型的小說,其實並不是那樣。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講,他們大概會把作品內容看成是一種罪惡的畸形嗜好。」
「是嗎?可也是啊!」
但是,對方既然是警察,我就不可以將其拒之門外。
矢作先生按期將稿子交給了編輯部。編輯部的人說了,從以往的寫作速度來講,也絕不可能是19日以後才開始寫作的。
他的吃驚本在意料之中。畢竟是最終回了,主人公作家「矢作潤一」殺死了妻子「保美」。雖然漢字相異,但我名字的讀法聽起來也可以是「保美」。
我本想說「正是如此!」,但還是耐著性子這樣說道:「那也是假說之一嘛。不過,還可以這樣看待這個問題。您看有沒有這種可能呢?不是一般的讀者,而是某個處於特殊立場上的人讀了這篇小說后便模仿了小說中的情節實施了犯罪。」
我一邊掩飾著自己內心的動搖,一邊重新打量起對方來。
女人發出了並非緣自可笑的笑聲。
「你的塊頭比較大,看上去也似乎蠻有氣力。如果你把頭髮剪了去,再穿上一套西裝的話,看上去還真就像個男人。」
「啊,失禮了。我並沒有嘲笑的意思。」
搞不好就是這個男人在火車站殺害了那些女性也未可知。之後,因為他讀了《神愛》這部作品,覺得小說中的描寫與他的心理極為相似,所以就以為自己是「矢作潤一」了!
我在享用所愛|女|人內髒的同時,體味到了將自己的內臟奉獻給自己所愛男子享用的快|感!
「喔,原來是這樣。」

「沒什麼。那麼,您對小說究竟想發表什麼高見呢?」
也許是我的心理作用,女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嘶啞。
「胡說八道!科學搜查怎麼可能被那點小把戲給糊弄過去呢?現場留下的不可能僅僅是精|液,還會留下頭髮、皮膚或者汗液。這類證據要多少就應該能夠找到多少。這些證據不可能全拿假的來矇騙過去!」
「唉,這個,標題嘛……」
「這份雜誌上有您先生的連載小說。您看過了嗎?」
女人驚駭地屏住了呼吸。對於我的話對方似乎吃驚匪淺。
「從您先生的工作性質角度考慮,發生了犯罪案件以後他應該進行詳細調查才是呀。」
「有什麼好笑的?我可不是在和您開玩笑啊。我是真的在擔心您。我覺得連續殺人的真兇或許真的就是他。當然了,從現在起,您的老公將會處在警方的嚴密監控下。只要您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我們就會盡最大的努力來保護您的人身安全。不過……」
「可也是啊……這傢伙有沒有被誰看見呢?」
「我,大概我就是那個矢作潤一呀!那麼你就是我的太太嘍!你,你應該是很想讓我品嘗一下你的內臟嘍?」
我拉開了左側的房門,將男人讓了進去。
陣陣寒氣無法忍受地襲遍了我的脊樑。
「豈有此理!怎麼……」
「啊,太太啊,請您聽我解釋一下好嗎?這個地址是編輯部告訴我的。我有非常重要的話要說,能開門讓我進來嗎?」
「不是的。不是的。read.99csw•com您誤解了。」女人咳嗽了幾聲,一邊用手指擦拭著淚水一邊搖頭。
「不管怎麼說,通過這第三回,我們不得不得出兩者絕非偶然巧合的結論。您聽好了。在這第三回里,主人公將女人拽進現在已經很少有人問津的車站廁所內先奸后殺。站名雖然不同,但就在20號這一天,又發生了與小說內容完全相同的案件。您認為這也是一種巧合嗎?」
看到男人緩緩站立起來的樣子后,我像只兔子一樣,嗖的一下躥到了門口。
「對不起,請問……」與外表不同,對方的舉止還是謙恭鄭重的。
這個女人的臉上倒是寫滿了「仁慈」二字。但是,往往越是這種類型的人越是喜歡看充滿血腥場面的電影。據說最近年輕女孩子就最喜好讀殺人惡魔的書。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那是一把菜刀!是一把日常里被我研磨得極為鋒利的鋼製菜刀。一定是他趁我上二樓的當兒從廚房裡偷出來的。毫無疑問,在他讀了原稿以後,他便已經下定決心置我于死地。要麼就是這個與殺人惡魔「矢作潤一」做過相同事情的男人,在他讀到小說之前就已經想象出了作品結尾處的高潮內容?
我發了瘋似的環顧著四周,看能否找到比菜刀更為應手的武器。什麼都沒有。沙發、玻璃茶几、觀賞用的植物花盆、大電視機……如果能找到高爾夫球棒就好了,可是記得那些球棒確實已經被自己放到了小倉房裡。
「在那兒。」我說,並用手指了指身旁的一扇門。
「那倒是,說是這附近,倒也不是近得立馬就能傳到您耳朵里呀。再說也還不能斷言就是連環殺人案件。因此,媒體也就沒怎麼大肆渲染此事,您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不過,您家先生怎麼樣啊?」
「您這樣想那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呀,請您再想一想,在雜誌發售以前就知道小說內容的人中很有可能就潛藏著那個嫌疑犯。我對於小說出版業可完全是門外漢哪,因此,方才說過的人以外如果還有哪些人讀過小說的話,就請您告訴我一下好嗎?」
「原來是這樣?太危險了。我們怎麼辦好呢?要不要召喚警察來?」
鄰居們似乎都認定我是一個極為喜歡玩土的人。可實際上我是從骨子裡不想與土壤打什麼交道的。不過是因為別無他法才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當我看到男人將手伸到背後抽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傢伙以後,我的整個身軀不由得僵硬在那裡。
默然,我不知道怎樣回答他才好。男人探出上身湊近我的臉低聲說道:「這篇小說,與這篇小說所描寫的事件幾乎雷同的案件,現在可是實實在在地正在發生啊。」
「當然了,對編輯部的人,其他警察正在全力以赴地做調查。總之,能把原稿拿來讓我看看嗎?反正也快到截止日了。」
「我誤解了?」
「出了……什麼事情嗎?」我焦急地問道。
女人就像是喜歡戲弄小孩子的教師似的,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
「你為什麼這麼自信?」
「安美!你已經跑不掉了!我的安美!」
「不行!不能報警!」
這個女人……她就是矢作潤一?這部獵奇小說就是這個女人連續寫成的?
大約是在挑重點跳躍著閱讀原稿,他起初的閱讀速度相當快。俄頃,大約是翻到了殺人的情節,他的手倏然停止了翻動。
再者說了,如果警察真的懷疑「矢作潤一」是連續殺人的兇手的話,他們就應該在上門之前對其戶口和家庭成員做上一番調查才是。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居然不知道「矢作潤一」是個女人,也不知道其丈夫已經沒了蹤影。這個男人真的是警察嗎?如果這一切都是彌天大謊的話……
「那又怎樣?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好了!」
話音剛落,男人便毫不客氣地將最初倒進茶杯內的麥茶飲料一飲而盡。我只好默默地又將麥茶倒進他的杯里。
「不過,讀了以後您打算怎麼辦呢?嫌疑犯此次會選擇什麼樣的人下手根本就無從想象嘛。您讀了又有什麼意義呢?而更為重要的問題是:嫌疑犯到底是不是編輯部的人呢?既然已經知道血型了,那就對可疑的人挨個排查好了。這花不了多大力氣的。再者說了,也並非是所有的一切都和小說的情節完全一致吧?像被害人的姓名啦,案發地點啦,不都完全相同吧?只是年齡等相近而已,大約還是一種巧合。」
「嚯!好氣派的房子啊!」
男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安。
我抱著原稿,一瞬間里各種想法從腦海中飛快地一掠而過。但是,我馬上就回過神來,走出了書房。走下樓梯時,我與正從廚房走出的男人不期而遇。
「太太。」男人壓低了聲音,以一種百思不得其解似的神色說道,「我現在已經堅信:您的老公或許就是那個殺人惡魔!他的腦子已經發瘋了啊!正常人是寫不出這種東西來的。照這樣下去,保不準您也會被殺掉的!」
原來是編輯部告訴他的。可是,他到底想要說些什麼呢?就算是有重要的話要說,編輯部也不應該在不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就把地址告訴他呀。
「你,你是什麼人?」
離家出走?矢作潤一他?剛想到這我就突然意識到不對頭了,離家出走的只是一個編輯而已,是「矢作潤一」的丈夫。而「矢作潤一」則是面前的這個女人。
可不是!這才是問題之所在。每當我一蹶不振之際,亮一就會帶個女人回來當著我的面將其強|暴,百般摧殘之後,再將其殺死。
那是我寫的台詞。是作品主人公矢作潤一自言自語的台詞。
我駭然,屏住了呼吸。
「如您所知,這篇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消沉的作家。他憑藉著姦淫|婦女來恢復自己的活力,並希望藉此繼續撰寫他的獵奇小說。作家的名字也叫『矢作潤一』,而刊登小說的雜誌也叫《獵奇》。他與妻子二人住在郊外的一幢獨棟住宅內。這可不可以說是一種實錄體小說呢?您不認為其愛好很是低劣嗎?讀了這樣的作品,不知太太您會做何感想?」
「因為我知道這是虛構的作品,所以不覺得怎樣。寫作手法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拎著裝入了精|液的避孕套,在現場做出曾經強|暴過女人的樣子,然後再把精|液注入被害女人的體內不成?」女人以饒有興緻的口吻說道。
「那倒也是,但是如果您仔細閱讀一下的話就會明白,他難道不是因為愛才這樣做的嗎?而她也是明了這一切的。因為只有同化才是二人最大的歡快——於是便迎來了小說的最高潮。」
「那又怎麼可能呢?別的不說,殺人惡魔是個男人。難道不是嗎?」
這是一個挺著將軍肚、渾身是汗的男人。
說罷,男人便向上翻轉著眼珠看著我。
不安感越發膨脹起來,但我終究沒有勇氣把警https://read.99csw.com察逐出門外,更不能說什麼「我現在想繼續觀看社會廣角鏡節目,您過一會兒再來好嗎」之類的話。
我拉開兩個門鎖和安全門鏈,慢慢地打開了房門。
我像只螃蟹一樣側身後退著,圍著餐桌逃避著對方的追趕,腰部突然碰到了洗碗池上。
「您先生大約是知道那起案件的吧,並以案件為素材寫了這篇小說?」
「讀了這些內容后,您,您做何感想呢?這應該是以您為原型的吧?再有,這裏所描述的殺人方法在迄今為止出現過的情節中是最為殘忍的。居然割開腹部取出臟器並吃掉它們!」
男人像鯉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的。
這是小說的最終回。因為是尾聲高潮部分,故而殺人的場面也非比尋常。如果再按照小說的情節發生一起事件的話……
「哈哈,太太您也相當愛讀這類作品,是嗎?」
我抽出壓在最底層的9月號雜誌遞給對方看。對方無語,我只好繼續說下去。
發現我毫無笑意以後,男人停止了的笑聲。似乎是想要掩蓋其尷尬的處境,男人咳嗽了幾聲,接著把手伸向了麥茶飲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站起身來,走出房間,直奔二樓的書房。在書房門口,我猶豫了片刻,但很快下定決心走進了書房,將自己剛剛疊好的那摞原稿拿在手中。
「這個……小說叫什麼來著?啊,是叫《神愛》對嗎?在這部連載作品的第一回里,身為作品主人公的作家殺死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女人,他們只是擦肩而過。怎麼說好呢,內容相當強烈刺|激,詳盡地描寫了整個殺人過程。拿我來說吧,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死屍自不必說還是看到過幾次的。記得有一類電影,應該是叫『血腥暴力影片』吧,電影中的場面我簡直無法適應。因此,讀這篇小說對我來說真是痛苦得很啊。」
大約是感覺到了我的猶豫不決,男人從西服的里側衣兜內拿出了一個黑色小本,舉到攝像頭前搖晃著說道:「太太,這個能看清嗎?我是警察。不是什麼可疑分子啊。」
「門牌上不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嗎?我們家姓中川。對不起。」
我把原稿從大信封中取出來擺放在茶几上,男人立刻彎下腰去,拿起原稿說道:「啊,失禮了!讓我拜讀一下。」
就在這時,啊!耳邊傳來了呻|吟聲。說時遲那時快,男人突然跪倒在我的面前,緊接著便撲通一聲向前傾倒下去。頭部正好橫陳在我因為失禁而沿腿流淌到地板上的尿液上。他的全身在不住地痙攣著。
我孫子武丸,日本當代一線推理小說家,1962年出生於兵庫縣,京都大學文學部哲學專業肄業。1989年以《8的殺人》登上文壇。主要作品還有《0的殺人》、《不眠偶人》、《殺戮之病》、《屍蠟之街》、《死神少年》、《彌勒之掌》、《木偶在旅行中推理》和《木偶在暖桌下推理》等。
女人突然笑出聲來。她那忍俊不禁、捧腹大笑的樣子,簡直就像小孩子在淘氣行為大獲成功后的欣喜若狂狀。
男人的臉上流露出吃驚的神色,死死地盯著我的臉說:「太太,這……」
男人對我的菜刀不屑一顧,一步一步緩慢地逼上前來。
「我先生怎麼了?」
「用這個……用這把匕首刺進女人腹部時的那股子勁頭,皮膚被劃開時的聲音,從內臟冒出的臭味和熱氣——寫得如此栩栩如生,就像身臨其境了一般。你瞧,尤其是這第三回!」
這個男人確實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個警察。可是,如果說還有什麼其他東西可以作證的話,那也只不過是我在監視器里看到的那個黑本本而已。我雖然沒有接受過警察的刑事調查,但據我所知,便衣警察幾乎沒有一個人單獨行動的,一般都是兩人一組。
「既然如此,那就是一種巧合了。以獵奇殺人案件為主題的小說並不少見,描述的殺人方法也並非什麼天方夜譚。」
「明白了。就這麼辦吧!再有,有一件事還要拜託太太您,這件事可是最最重要的了。」
「啊,啊,這個嘛……」我一邊苦笑一邊應酬著。
「啊,怎麼說好呢……」
女人啞口無言良久,但隨即臉上便露出了蒼白的笑意,說道:「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嘛!我丈夫是不可能成為殺人犯的!」
我在心裏整理著自己的思路,新的假說浮現在腦海中,「矢作潤一是你……是你寫下了這篇小說……」
「嗯。」
我茫然抬起頭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眼前站立著兒子亮一。亮一!我的亮一!

說罷,我便放下了話筒。與此同時,畫面也消失了。接著,我再次摁了一下開關,以便確認男人是否已經離去。
一瞬間里,我竟開始懷疑會不會就像這個男人所說的,他就是作品中的「矢作潤一」呢?那麼我呢?我是……保美?
我急忙擺手否定道:「怎麼會呢?我們並未懷疑過太太您哪!嫌疑犯是男性這是明擺著的。受害者全都被其強|暴過,而且還留下了精|液呢。啊,順便問一句,您先生是什麼血型?」
就在我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呆住了。
從其並未攜帶物品的架勢上看,似乎不是所謂的上門推銷員。但是,如果說是丈夫的朋友,年齡則又未免過大。這是一個已經謝頂、身軀微微發福的中年男子。也許是室外氣溫過高的緣故,只見他不停地拚命用手帕擦拭著額頭。
亮一頷首,似乎對我的這一回答早有預感。
如果將這些原稿燒掉,結果又將會怎樣呢?一瞬間里,這個愚蠢的念頭佔據了我的腦海。也就是說,從道理上講,如果《神愛》的續篇沒有任何人讀過,小說以未完而告終結的話,嫌疑犯便無法繼續進行其犯罪活動了。
男人一邊吧嗒吧嗒地掀動著沾滿了汗水的西服衣襟向西服里側送風,一邊背著手將房門關死;接著,便翹首向房間里側窺去。不過,通往廚房和起居室的門緊關著,除了通往二樓的樓梯以外,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地方。
刺中了脊背的尖形菜刀似乎準確地貫穿了男人的心臟。亮一踩住死者的後背,用雙手緊緊抓住刀柄,將深深扎進死者身軀的菜刀猛地拔了出來。接著便把菜刀拿到廚房清洗得乾乾淨淨。片刻以後,亮一回到了原地,開始脫去死者的衣服。因為是駕輕就熟的作業,所以手法極為嫻熟。
我率先回到了會客室,坐在沙發上等候他。耳邊傳來了沖水的聲音。男人用骯髒的手帕擦拭著雙手回到了會客室。
女人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安定的神情。
但是,在不斷凝視她的過程中,一個偌大的疑團湧進了我的腦海。
男人正在打開一張紙條,似乎在確認著什麼,接著,便下了決心似的再次把手伸向門鈴。
言歸正傳。眼前的https://read.99csw.com這個女人,看上去四十二三歲的光景。如果還說她是年輕女性,則未免有點褒獎過度。門牌上只是寫著「亮一」和「安美」這兩個名字,難道是膝下無子嗎?
男人敏捷地按著房門,與室外沉悶的熱氣一起擠進了房間。我不得不向後倒退了一步。
「怎麼樣,你還有話要說嗎?如果不是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寫得這麼細膩逼真?在電車進站的同時達到了高潮?難道你不覺得如果不是兇犯本人根本就無法寫出這樣的場面嗎?」
「啊……啊,這個嘛,是這麼回事。說起來啊,我是想就小說請教一二啊。」
完了!我感覺到有一股熱乎乎的東西正在順著自己的腿部流淌下來。隨即兩腿一軟,立刻癱倒在地板上。一個黑黑的身影已經佇立在我的面前。
待門鈴響起大約五秒鐘之後,我慢慢地摘下了話筒。
從面相上講雖然似乎可以信賴,但現在仔細一看,則發現其眼神非比尋常。
「好吧。」亮一聳了聳肩膀,隨即立刻開始了處理屍體的作業。
我終於回復了平穩的心態,向亮一詢問道:「……快告訴我,是怎樣一種感受?」
是亮一在千鈞一髮之際回到家中並救了我。我總算緩過神來——正在念高中二年級的亮一方才是到夏季補習班補習功課去了。
畫面里站著一個身穿西服的陌生男人。
我端著托盤向會客室走去,腦海中不斷翻滾著各種不祥的想象。
不!也許他並未真正去幹什麼殺人的勾當,只是覺得小說中所描繪的一切是自己所為而已。即便如此,眼前的這個男人也無法被認為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你瞧他現在死盯著我的那種眼神!
我再也不想重蹈體驗這種恐怖感覺的覆轍。殺人只是出現在小說中就已經開始令人生厭了。
我打開三本雜誌疊頁的地方,按照期數的先後順序把它們疊放在一起。最上面是7月號,其次是8月號,最下面則是昨天也就是7月25日剛剛發售的9月號。我一邊展示這些雜誌一邊開始了自己的說明。
我皺著眉頭再次看了看畫面。莫非是哪家出版社的編輯?可是,就算是編輯,連個電話都不打就冒冒失失地直接跑來也未免有點反常啊。
「再加上作家的家屬,是這樣嗎?」女人說,眸子深處進射著憤怒的火花。
以前住在公寓里時,也曾有過類似的現象。也不知她們是怎麼找到的,總之,曾有一些自稱「矢作潤一發燒友」的女性不請自到地闖進我家。因此,搬遷到這裏以後,我便再三叮囑編輯部千萬不要把地址告訴他人,可是……
就在我尋思著拿什麼家什當武器好的時候,男人已經捂著鼻子跌跌撞撞地追了進來。
「你住嘴!」女人號叫般地喊道。
「啊,謝謝啦,太太。貿然造訪府上,真是不好意思啊。」
撲通!此時,我的耳邊傳來了聲響。我回頭望去,只見男人一邊用腳踢開椅子一邊站立起來,滿臉兇相地逼過來。我驚駭地向後退去,並將手中的菜刀擲向對方。只見男人輕輕一躲,菜刀便飛向他的身後,掉落在地板上。
「你……你說什麼……?」
我打開房門,發現那個男人正弔兒郎當地叉開雙腿像北海獅一般陷在沙發里,並將雜誌當作扇子自顧自地扇動著。見我進來,男人立刻慌亂地改變了坐姿。我默默無語地坐在他的對面,將麥茶飲料倒進茶杯內。
「我老公是不是離家出走了,你只要調查一下還不立刻就水落石出了?要不你現在就打電話問一下怎麼樣?再怎麼荒唐也應該有個度的。就因為小說內容與事件情形相似就把人家當成嫌疑犯,甚至還被看作了什麼同性戀者!你雖然是警察,可也應該有個分寸啊。這件事我一定要討個說法!」
這瞬間湧進腦海的想法被我立刻驅趕開去。
自不必說,由於沒開空調,房間里悶熱至極。我打開了空調的開關,並對男人說:「我去取點飲料來。」
「這個原稿您讀過嗎?」
「太太,您這裡是矢作潤一先生的府上,沒錯吧?」
「是的。」
女人焦灼的話語把我從遐想中拽了回來。
警察?警察上這來做什麼?如果是身穿制服的警察,倒是每年例行公事地來過那麼一次。不過,便衣警察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道啊。此外,自不必說,一般的巡警是不可能知道作家的筆名的。一絲不安從我心頭掠過。
廚房的門上鑲嵌著板形巧克力狀的玻璃,裏面的物品清晰可見,絕不會被誤認為是洗手間的。我在心中自忖:是不是在我上樓的當兒,他已經把整個家中不留痕迹地查看了一番呢?我的軀體內陡然間一陣發熱,不知是憤怒還是羞辱感使然。我有些擔心,他會不會發現什麼對我不利的蛛絲馬跡呢?我走進了廚房,好在似乎沒有什麼讓對方看到後會使我感到不安抑或感到羞恥的東西。不過……
說來原稿已經完成了,已經通過我自己的這雙手,利用文字處理機打好並已列印完畢。而且為了交給編輯部,今天早上已經校對完畢。
「第四回的原稿?」女人驚駭地問道。

「換種上一些薔薇怎麼樣?原先那些花已經不像樣子了。是不是因為花下睡著你老爹的緣故呢?再往深處挖一挖,就把這個傢伙埋在那裡好了。你看怎麼樣?」
「他是編輯,或者還應該再加上個過去式啊。一年前他留下張紙條就離家出走了。我也向警察局提交了搜索請求書,但最終還是不見他的蹤影。我已經被拋棄了。」女人說,臉上還浮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你敢過來!」
「你為什麼要逃跑啊,安美……我的安美……」
「您,您到底想要說些什麼呢?」
我……什麼我裝扮成男人?這個傢伙要怎樣侮辱我他才能心滿意足呢?

「有讀者注意到了這一連串案件的相似性,匿名向警察局做了舉報。在8月號的第二回里,主人公又殺了兩個女性,對吧?一個是在色情電話俱樂部里結識的女大學生,另一個則是活潑可愛的小學生。說是小說,其實內容著實令人作嘔。當然了,自不必說,描述方面那可是極為逼真的。不過,光靠小說家的想象力,是否能夠做出如此逼真的描寫呢?」
「當然是為了防患於未然嘍,要防止有可能再次出現的類似事件的發生。當然了,您先生要是知道了心裏可能會不大舒服。拜託了,您就當這是助人為樂。好嗎?」
聽了我的問話以後,男人突然滿臉認真地再次死死地盯著我的臉,開口說道:「太太呀,您知道嗎?這附近最近好像先後發生了好幾起殺人案啊!」
「是這樣的。如果沒有人舉報,或許我們也還未能注意到這一點。現在看出版印刷物的人越來越少,read.99csw.com就算是那些發燒友,也不會總是捧著這類雜誌看的。就是提起殺人的事,大約也不會怎麼放在心上。」
不過,想到小說的內容時,我不禁不寒而慄。
「……女人發出了悲鳴。與此同時,我也發出了雄性的怒號,並把匕首刺向對方。我扭動著身軀,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拋擲出去。女人的頭撞擊到牆面磚上,像球一樣彈了起來。鮮血如花朵般進射開來。駛進站台的電車聲淹沒了這所有的一切。與此同時,我所有的精力也全都進射進她的軀體內。
「不過……」亮一似乎有些不服似的囁嚅著。
四個半榻榻米大小的玄關處沒有擺放任何多餘的物件。鞋柜上方甚至連花盆都沒有。下到花崗岩地面上以後我便換上了另外一雙拖鞋。我通過貓眼向門外窺視著。方才出現在畫面上的男人正百無聊賴地佇立在那裡。
「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我的聲音在顫抖,我有些擔心,是不是他已經看透了我內心的恐懼呢?
「哦,當然讀過。」
這間會客室只是用來接待諸如銀行或保險公司的推銷人員等關係並不親密的訪客。除了沙發和茶几以外,沒有擺放其他任何像樣的傢具。託了傳真機的福,現在來到這個房間的人已經大為減少。以往,為了拿到稿件,編輯人員往往會在交稿截止日到來之前來到這個房間里等候著拿到稿件。
門鈴響起的時候,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社會廣角鏡《煩惱與你一起扛》節目。我不由皺起眉頭咂了咂嘴。客人為什麼總是來得如此不是時候呢?我一邊思考著著名電視主持人美濃聞多先生到底會對那個抓住了自己差勁老公的婦女說些什麼,一邊站起身來向對講機走去。
方才我沒有注意到,男人的腋下似乎還夾著一隻摺疊了的帶有拎繩的紙袋。紙袋上寫著外賣壽司連鎖店的店名。男人從紙袋中取出來的是小說雜誌《獵奇》的最新三期,這份雜誌我非常熟悉。
「第四回的原稿?」我問道,「讀了以後您打算怎樣做呢?」
在編輯部我已經聽說了。矢作先生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寫好了那些情節,並把稿子交給了編輯部。這個第一回就是根據那個情節寫出來的,是嗎?而且交稿截止時間是4月末。
我打斷她的話頭繼續說道:「這我知道。」
《獵奇小說家》是我孫子武丸數目眾多的「本格」變態犯罪推理作品中的一個短篇,曾入圍第50屆(1997)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的短篇候補作品。讀者可以從這篇作品中管中窺豹地看到作家獨特的寫作風格和意欲詮釋給讀者的、揭示變態者心理狀態的作品主題。而小說中交互出現的以第一人稱的自白方式展開故事情節的寫作手法或許會令讀者耳目一新。
「既然如此,您請到這邊來吧。」
「失禮了……我的大腦現在有些混亂……」
「嗯,一種如痴如醉的感覺。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亮一一邊脫去死者的衣服一邊答道。
本來應該逃向玄關的我,卻身不由己地跑進了自己熟稔而又令人心曠神怡的廚房。
「當然,如果只是這第一回的話,自然可以被認為是一種偶然。說起來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將殺人案件與這篇小說聯繫在一起。」
「如果殺人惡魔是矢作潤一的話……」
「啊,這個……這裡是小說家矢作潤一先生府上嗎?」
「有什麼可笑的?難道你不害怕嗎?你就那麼相信你的老公嗎?」
「哪個案件……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無關的案件呢。」
「你住嘴!」我喊道。
於是,不知不覺中便產生了花壇。由於上述緣由,我們在庭院中反覆挖坑,修建了越來越多的、自己並不喜歡的花壇和家庭菜園。
我一邊啜泣一邊思考著,總覺得報警不是賢明的做法。於是,我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呢?別的不說……」
「怎麼了?」

這是丈夫留給我的唯一寶貝。亮一的手上沾滿了血跡,茫然若失地站在那裡。男人的後背上插著我剛剛投擲過去的那把尖形菜刀。
小說起始於殺人惡魔的實錄,配有死屍的照片再加上血腥的場面——讀這類作品豈止是有點發燒友性質啊,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令人恐怖的「發燒友」!我雖然在心裏如是自語著,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來。最近我對這類現象也有點習以為常了,大約這也是一種社會風潮吧。
「舉報?」女人露出了詭異的神情。
「一下子我也想不起來,您還是到編輯部打聽一下為好。」
雖然知道對方從外面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我還是被不得不拿起話筒與之對話的意識驅使著,極不情願地摘下了對講機的話筒。
「這種可能性當然首先就考慮到了。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4月的案件豈不無法做出解釋了?」
選自:《譯林》2009年第6期 譯者:帥松生
我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到背後,拉開櫥櫃的門,抽出了刀架上很少使用的那把尖形菜刀。我當然知道,儘管都是菜刀在手,可對方的體力要遠遠強於我,我仍然處於劣勢。但總比赤手空拳的好。
女人說,臉部一陣痙攣。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太平世界培育出來的低能兒啊!所以她才絕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會是殺人魔鬼。我如是想。但是,她下面的話卻讓我目瞪口呆。
「因為我就是矢作潤一啊!」
聽了男人的話后,我的整個身軀變得僵硬起來,一動不動地呆立在那裡。
原稿一共是文字處理機用紙50張,已經被我裝進寫有編輯部名稱的大信封中。
房間的一隅擺放著數十本舊雜誌,它們都是編輯為了消磨時間而帶來的,讀後就順手丟棄在那裡了。他們覺得或許其他訪客也會閱讀這些雜誌,於是便把它們順勢放在了那裡。我也有這種習慣,總是把讀過的雜誌擺放到那裡。
我無語。因為我可以理解某些人是會這樣看待這個問題的。《神愛》的描寫也許確實過於激越和刺|激。
我的大腦里已經一片混亂。這個男人說的話是真的嗎?說我丈夫是殺人犯,此話可以暫且放到一邊。說什麼讀了《神愛》以後有人模仿小說的情節殺了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讀者,是什麼身邊的人。
「什麼意思?」
能和這種作家結婚,愛好大約是大同小異的。抑或像個秘書似的每天代替忙碌的丈夫去閱讀一些可資借鑒的書籍也未可知。
與野獸並無二致。一旦意識到了恐怖,他們就會立刻齜出野獸的尖利牙齒。
男人快速地繞過餐桌,舉起了手中的菜刀。我從遐想中回過神來,猛地拽過一把椅子,擋住男人的去路,隨即轉身逃遁而去。身後傳來一陣咔嗒咔嗒的聲響,我無暇顧及身後的情況,飛也似的從廚房跑進了會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