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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教育

情感教育

作者:蕎麥
海濤立刻轉身走出卧室,在客廳里睡了一個晚上。
「到底該怎麼辦哪?」
許栩希望他有點不一樣的反應。哪怕有一點真正的困擾,這會令她覺得他至少認真思考了這件事。但男人似乎對現實沒有任何一點考量。
畢業后,海濤一個人去雲南旅行了一趟,回來之後非常平靜的跟許栩提出了分手,一個人回到了家鄉。許栩在南京找了一份工作,也談不上多麼有趣。半年後的一個周末,她一個人在租住的10平米房間悶了一整天,然後爬起來坐汽車到了海濤家。晚上九點,海濤到車站來接她,兩個人肩並肩走著,什麼都沒有說。小城裡這個時候路燈忽然全都熄滅了,月亮從樹枝間沉默的看著他們,所有的感情在此時得到了確認。第二天海濤就跟許栩回了南京。兩年後他們結婚了。
「嗯。沒關係的。」
媽媽就站在門外。好像已經來過很多次一樣。
「啊。」許栩輕輕叫了一聲。她迅速在腦海裏面換算了一下,媽媽今年大概已經57歲了。然而跟十年前比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變化以至於會讓她認不出來:媽媽穿了一件有點舊的駝色短風衣,黑色直筒褲,背著黑色單肩包。短髮梳得整整齊齊,化了妝。皺紋也並不是特別明顯。
她按了6樓。那個老奶奶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撇了撇嘴,說:「懷孕有什麼了不起?我們不過是正常生活,有點聲響也很正常,對吧。你以後有了小孩,就知道了。」
許栩更加生氣了:「萬一她不還……我們家一共才這麼多錢。」
「所以我沒有錢借給你。」
「你在想什麼啊?」許栩罵他。
「你難道不想當外婆嗎?」許栩非常庸俗的問,這個問題令她後來後悔了好多好多天。
隔了幾天,爸爸悻悻的打電話給她:「我想了想……你說你阿姨會同意離婚嗎?」
接下來這個周六的整個上午許栩都在跟混亂的廚房做鬥爭。她洗了碗筷,擦了兩口鍋,如此一來,煤氣灶就顯得過分髒了。等她把這些做完,不清洗一下油煙機似乎說不過去。接著就是碗櫃,落滿了灰塵。中午的時候她下了一碗青菜面吃了,之後看著亂糟糟的客廳才發現自己一直有這種傾向:她總在躲避真正重要的事情,為了防止自己產生什麼不合理的期待。這時門鈴響了。時間差不多是一點半。
許栩有點惱怒:「當然會了!」總輪不到他來懷疑吧?
「沒有家教的小孩最討厭了。」媽媽又抬頭瞪了瞪眼睛。
隔了兩天,她就收到了媽媽快遞過來的借條,下面簽了她的名字。還蓋了她的章。印了她的拇指印。簡直是賭氣。
她只是冷靜地說:「我也需要錢。我懷孕了。」
22歲的時候,媽媽出現在南京她就讀的大學,當時她正面臨畢業,跟男朋友的關係也搖擺不定。男朋友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一心想著畢業回老家找一個閑職,愉快的度過一生。她當然要留在南京,對未來也有很多幻想。媽媽約她在學校門口的小飯店見面,兩個人點了三四個菜。十年沒見,媽九-九-藏-書媽卻一點歉意和遺憾都沒有。她看到了許栩手臂上的疤痕:在媽媽離家一年之後,許栩自己在家不小心被燙傷的。但媽媽一個字也不說。她只問了問許栩今後的打算,還問她有沒有男朋友。許栩於是把男朋友喊了過來。從飯店出來之後,她讓許栩一個人送她去火車站。走進站台之前,媽媽說:「和這個男生分手吧。他不會有什麼前途,你應該去尋找更好的。」
雖然在內心反覆了各種猜測,但許栩怎麼也沒有想到媽媽竟然是為了借錢。這令她一時間說不出話,而是直愣愣地看著媽媽,她的臉現在又躲進燈光照不到的陰影里去了。與此同時,不受控制地,許栩想起家庭銀行賬戶中確實有二十萬的存款。
許栩瞪著她,跟自己說:「這個女人,眼前這個女人跟我能有什麼關係?」
於是等爸爸和媽媽各自再婚之後,電話就少了很多,見面也變得更加不合時宜。
許栩緊緊咬住嘴唇。
「等拿到錢,我們就去買車。」許栩跟海濤說,兩個人在睡前還認真商量了一下十五萬左右的車型,考慮到孩子,總之要買舒適一點的家用型,盡量寬敞一點。海濤的駕照已經考了兩年了,都不知道還會不會開。
「等你生了小孩總得換個房子吧。這個還是有點小,環境也不好。」媽媽說。
「……我沒有那麼多錢。」她遲疑的說。
「怎麼這麼吵?」媽媽抬頭皺了皺眉頭。
「你還是跟他結婚了。」媽媽的語氣里倒也不是失望,更多是不出所料。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結婚的時候她沒有收到媽媽的隻言片語,雖然爸爸給媽媽打了電話,她(在爸爸的催促下)也給媽媽寄了一份邀請函。但媽媽當然沒有出現在那個乏味的婚禮上。許栩跟海濤的結婚照就掛在客廳中央,過分的濃妝和假歐洲的背景此時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第二天她在電梯裏面碰到了樓上那家人,一個好像一直氣呼呼的老人,狠狠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兩個人都怒氣沖沖。小男孩按了7樓,又把7以上的樓層都按了一遍。
樓上吵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除了桌上那杯冷掉的開水,沒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媽媽曾經來過。她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你說什麼呢!」
「什麼?」
最後,爸爸再婚,娶了一個飯店服務員。
6樓到了,許栩走出電梯,趁門還沒關,轉身對那個小男孩說:「沒有家教的小孩最討厭!」然後轉身就走。
「……當一個稱職的母親。」
「是嗎?還好吧。」
「所以你還是不放心?」
然而此時此刻,她忽然什麼都不怕了。許栩跟海濤拉著手,再次確認著自己的感情。有種魔力,甚至是魔咒,終於失效了。那種隱秘的對愛的渴望,完全消失了,因為她可以給予了。
但現在媽媽說已經買好了來見她的高鐵票。
許栩跟爸爸開玩笑說:「媽媽現在又單身了,而且過得很不順利。要不你們復婚算了?」
「你在說什麼呀?」
這天晚上,許栩失眠了。談戀愛時她第https://read.99csw.com一次跟海濤說起媽媽的事情,父母恩愛的他彷彿看見了一樣易碎的東西。他因此覺得她很特別,需要一種格外的愛。婚後她經常會被海濤搞得很生氣,就是因為他總是流露出那種「哦我的妻子真可憐她沒有媽媽」那樣的神情。比如她不小心把一件羊毛衫扔進洗衣機,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縮水成了很小的一件。他說:「哦沒關係。大概沒人跟你仔細講過這些。」她並不是無知,只是不小心放錯了。但似乎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沒有媽媽有關係。所以當婆婆生病,而海濤焦頭爛額的時候,她大概就一直想說這句話了,她忍了又忍,在心裏反覆念叨:「沒有媽媽也不是一件壞事。」
就是這天,許栩接到了媽媽的簡訊:「給我一個銀行卡號。周末會把錢打給你。我有空再來看你。」她在最後打了兩個字的落款:媽媽。
「工作太忙了,而且一直不確定自己能不能……」
「總會有辦法。」他還是這麼說。
剛說完,她就站了起來,好像迫不及待。然後她走到門口開始穿鞋,背上包,自己打開門,,在走出去之前,她轉身看著許栩:「我會把銀行卡號發給你。下周把錢打給我,好嗎?」
「鄰居們又都很討厭。」
十年沒有見的媽媽將要來訪,這件事引起的混亂好比十級颶風,但並不體現在表面上。許栩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她在下午跟同事喝咖啡時接到了陌生來電,還以為是慣常的詐騙電話,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她按下接聽鍵。「我是你媽媽。」對方說。
第二天,許栩想出了辦法。她跟海濤商量:「如果她再來找我,我就跟她說,我們沒有錢,得向別人借。然後讓她打個借條,這樣就妥當了。」
媽媽的簡訊是第三天來的,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栩栩,這是我的銀行卡號。愛你。」
「我又離婚了。第三次。以後大概也不會再結。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沒有再生過任何一個孩子。我年紀大了,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媽媽說。
「別想趁機指責我。我又不是你的壞榜樣。」媽媽嚴厲地說。
媽媽經常會打電話過來,但因為青春期那種被拋棄的帶著悲劇感的憤怒,她都讓爸爸接。
這天晚上,海濤加班回來,許栩已經做好了飯菜。吃完晚飯,海濤洗了碗,正要坐到電腦前去玩遊戲,許栩第一次把驗孕棒拿了出來,送到他眼前。他又震驚又高興。把她抱住(就像很多電視劇裏面演的那樣)。「我會更加努力的。」他說(連台詞都像)。
「給我找雙新拖鞋。」媽媽挺直腰背走進來,脫下腳上的短靴。
媽媽剛剛給她發了一條簡訊,並不是還錢,而是說:「忽然出了一點問題。請幫我把錢還給你朋友。」就這麼多,似乎很溫柔很通情達理,但沒有解釋,也沒有歉意。或許她一開始就知道許栩在搞什麼伎倆。
雖然海濤已經不生氣了,但許栩還是向他道歉了。「婆婆不是已經好了嗎?一切都會變好的。」她說,說完她才想起來九*九*藏*書,以前她會喊婆婆「媽媽」。但現在她有自己的媽媽了。
但現在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許栩想站起來跟她大吵一架。想盡情為自己的生活辯解。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涌了上來,而她根本就無法等到這一切平息。就在這一刻,她意識到,從媽媽出現在門口那一瞬間,她就想像個22歲,不,12歲的小女孩一樣滾進她的懷抱裏面大哭一場。
「我可不是那種母親。」媽媽放下手,傲慢的看了看手錶,「我下午還約了朋友見面,得先走了。」
媽媽往前坐了一些,彷彿要跟她謀划什麼重要的事情,燈光在她臉上劃出一道陰影:「這次離婚我會分到一半的財產,數字不錯,律師我也請好了。以後這筆錢,遲早是你的。你當初不聽我的話,現在看情況,手頭也不寬裕……」
等許栩懷孕三個多月的時候,海濤開始念叨應該買一輛車。她必須經常去醫院做各種檢查,沒有車實在太不方便了。此時離借錢給媽媽也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之間,消息全無。他試探性的問許栩,能不能問一下媽媽,至少問一下大概什麼時候能把錢還回來。他可以去分期付款買一輛車,但到底分期多久,總得看看媽媽那邊的情況。
許栩第一次使用衛生巾的時候,把衛生巾貼在了自己身上而不是褲子上。實在沒有辦法,偷偷問同學:「用衛生巾的時候,怎麼上廁所呢?」這才知道了衛生巾的正確用法。
雖然有著太多的疑惑,但許栩一句也不問。她開始真正後悔沒有收拾客廳。這個在城市跟郊區中間線的90平米公寓,此刻顯得極其混亂。她問媽媽要不要喝茶。當然了,她不要。她要咖啡。
懷孕比想象中難受很多。許栩毫無胃口,而且晨吐非常厲害。然而比起身體上的不適,更痛苦的是精神上的猶疑。她無數次思考這個決定的正確性,畢竟一旦這成為事實,她所有關於人生的規劃就將永遠無法實現了。就在兩個月前,她還在偷偷考慮過出國留學的可能(去法國讀一年的EMBA,公司表示可以支持一部分學費但要她承諾依然回公司工作),上海有一個獵頭也來了電話,問她對上海的職位有沒有興趣。埋頭努力到32歲的時候,她開始迎來了隱約的收穫。而這一切即將化為泡影。
她沒有說的是:連海濤都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她想到今後將要付出在這個孩子身上的東西,這令她覺得可怕極了,她不知所措。
「到時候肯定有辦法。」
在許栩的沉默中,媽媽忽然放低了聲音,耳語一般,共謀一般。她往前湊過來,抓住許栩的手,她說:「還有……如果你不想生,可以不生。手術現在很簡便。」
「你會得到回報的。再仔細想想。」
媽媽是在她12歲的時候離家的。許栩恰巧在那時剛剛來例假,絕望極了。
「你不上去跟他們講一下嗎?」
但這次懷孕使她再想起媽媽時,有了一種溫柔。畢竟,她懷胎十月生下她,為自己忍受了不願忍受的一切。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握著自己的手說:「https://read.99csw.com你可以不生。」這是只有母女之間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憐憫。那個場景一再出現在許栩的腦海中。媽媽幻想女兒是一個跟自己一樣冷酷無情的女人,可以為了掌握自己的命運做一些出格的事情。這簡直是一種過高的讚美。
許栩開始側睡了,雖然還沒什麼必要。她可以感覺到它了。一個孩子。暫時還看不出來,肚子只是微微隆起一點點。但她已經沒有辦法再穿牛仔褲了。她換上了鬆鬆垮垮的褲子,像個孕婦一樣走路。她皮膚總是過敏,牙齦出血。
媽媽嘴角揚了起來,索性靠到椅背上去了,遠遠地看著她:「肯定可以想到辦法。你已經30多歲了。」就好像當年考試的時候,媽媽低下頭笑眯眯問她:「怎麼會拿不到滿分呢?」那一刻,許栩背後滾起一片雞皮疙瘩,汗都出來了。
檢查結束之後,海濤拉著她的手走過醫院門口一片巨大的草坪。天氣很好,悄然之中,最繁茂的春天已經來臨了,人們在草坪上悠閑地走著。
「那就好。」媽媽往後坐了坐,「那我就說說這次來找你的原因吧。馬上我就要搬出現在住的房子,它屬於我前夫。但我會在上海再買一套小公寓。分到的財產完全足夠了,還有剩餘。房子我也看好了,必須要趕緊付全款,但離婚官司得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搞定,你也知道打官司這種事情……所以,你先借我10萬塊錢。放心,等官司打完,我會還給你15萬。反正以後房子也是你的。」
不管怎麼說,許栩想:這就是愛情。而這是媽媽不懂也無法理解的東西。
「她的官司真的能打贏嗎?」他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海濤語氣立刻軟了,「你想借就借給她吧。總歸是你的媽媽。」 海濤對這個只見過一次的媽媽有著一種幼稚的好感,並且覺得她非常喜歡自己。
二十年前媽媽離開之後,至少有三名女性曾經嘗試成為她的母親。她們接近她,討好她,每次到她家來都會帶來一大袋子的禮物,溫柔的跟她說話,為她做飯,以換取爸爸的好感。她們三個性格各異,但都來自機關、學校這種地方,都跟媽媽一樣讀過大學,知書達理,還比媽媽溫柔。有一個還比媽媽美麗。
周末的時候,海濤帶著許栩去醫院進行例行檢查。漫長繁瑣的各種檢查,抽血,等待。按著胳膊等驗血結果的時候,許栩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扔進了包里。
「能拿小孩子怎麼辦呢?」
「我還以為你不能生呢。都結婚這麼久了。」
「一直這樣。有個小男孩,整天穿著鞋子在家裡跑來跑去。」
在尷尬的沉默中,樓上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接著劈里啪啦一陣腳步聲跑過。
樓上的奶奶或者是外婆正在大叫:「哎!別!別!」
這個話題無法繼續下去,許栩就跟他說了媽媽來借錢的事情。
她沒有再說愛她,或者想念她。也沒有問她關於懷孕的事情。
「你媽不是那次跑上來了嗎?把我們家門鈴按得叮咚響,在門口大罵一通!」
「要不是你媽媽的病,我們早就read.99csw.com買車了!」許栩冷酷的說,「有時候沒有媽媽還是一件好事呢。」
「我會更加努力的。」海濤又說。
就像做夢一樣。這個夢境一點都不真實:陌生的母女倆面對面坐在餐桌兩邊,各自捧著兩杯開水。餐廳在最北邊,即使在白天也太過昏暗,於是餐桌上方那兩支有點過分明亮的吊燈幾乎整天開著,她們倆被同時籠罩在這種亮光裏面,彼此都有點驚詫。許栩這才看出媽媽確實老了,她或許染了頭髮,臉也鬆弛下來。當然啦,料想媽媽看自己也如是。她是如何看待已經30出頭的女兒的?這些年簡直就好像白過了一樣。許栩努力回想媽媽離家時的樣子,差不多20年前,自己才12歲,媽媽37歲,身上寫滿了可能性。那年媽媽毫不猶豫地離開了自己和爸爸,拖著行李箱回了上海。很多年後,許栩偶然看了一部叫《姨媽的後現代生活》的電影,斯琴高娃拖著行李從東北回到上海的背影,瞬間跟她的記憶重疊起來,以至於她沒有任何徵兆的哭了出來。
草地上走著很多個家庭:有年輕夫妻兩人,有帶著小孩的父母,還有推著輪椅的老人……許栩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這裡有多少故事啊,每個人都很疲憊,而自己卻彷彿走進了一個嶄新世界。
「這裏學區也不好,以後小孩上學的事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她既沒有走過去抱住媽媽,也沒有哭。
「生了小孩之後,你媽媽肯定要來幫忙帶小孩,房子就會有點擠了。」
可以聽到胎心了。醫生讓她躺下,在她肚子上塗了冰冰涼的東西,然後扭開一個收音機一樣的東西,不停調試著,刺啦刺啦的,很長時間都根本聽不見什麼。她正疑惑,忽然那個聲音出現了,「噠噠噠噠噠」,跳得好快,根本不像心跳,而是什麼急速的宣告,生命的喊叫。「小孩子的心跳就是很快的。」醫生說。她大聲喊海濤的名字,海濤沖了進來。
「至少可以問問她的官司打得怎麼樣了。」
她不再是任何母親的女兒。她成為了一個母親。
快遞袋裡面還有一瓶葉酸,兩大瓶綜合維生素。
結尾這兩個字,令許栩幾乎無法把那些充滿了算計和警惕的話說出口,但最後還是理智戰勝了情感,當她說出「借條」兩個字的時候,媽媽非常冷靜,她說:「好的。我非常理解。」
「我挺好的。」許栩斷然說道。
她增長了一點自信,並且某種程度上原諒了自己。確實,或許自己並不會是一個好媽媽。因為她猶豫不定,就像當年自己的母親一樣,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生活,她每天都在後悔,她甚至偷偷搜索過流產的信息……然而即使是自己的母親這樣一個自私的人,一個隨心所欲的母親,也帶給自己一些什麼,可能是勇氣,或者另一種觀看生活的方式……至少她給予了自己這無聊的生命。每當想起這個,她就打消了那些怪誕的念頭。
「記得隨身攜帶衛生巾。沒有什麼可怕的。」媽媽臨走之前跟她說。
家裡沒有咖啡,冰箱里有一瓶咖啡飲料。媽媽看了一眼,說:「那給我白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