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玫瑰花的葬禮

玫瑰花的葬禮

作者:櫻桃芭蕉
第二件事是,和四個女孩子同時失蹤的,是大筆的財產。這四個財團留在自己女兒名下的大量現金,存款,固定資產,都在她們回來的那段時間里,通過本人合法手段套現和轉賬,悄然消失了。這些現金被轉入某個國外賬戶,然後經過合理而迅速的洗錢手段,蒸發到了警察系統觸及不到的地方。

十四

剪水一樣漂亮的雙瞳,不沾世俗塵土氣。
天氣陰沉沉的,管家把車停在公墓外,夏天清一個人進去,正好有一場葬禮正在舉行。東方哀樂凄婉的聲音,聚攏閑聊的人群,哀傷像一隻盤旋不去的烏鴉,在細碎的低語中穿來穿去。
當時他正在和李浩,趙行之坐警察局外小館子喝酒,李浩白他一眼:「人家主動提供的情報,會把自己供出來嗎?」
「我想知道她們想發泄什麼。」李浩刻意放慢車速。
而青崗市警察局立的功,是通過一條內部秘密情報,截獲了另外三名「替身」女人。
「不是我放走的。」肖桐架住他,「你是趙行之?夏天清的男朋友?」
「林小姐。」肖桐想起來了。他曾經經手過一起青銅鼎走私案,走私的組織叫「藍帽會」,是國際上圈內圈外都聲名狼藉的地下恐怖組織。林小姐,就是當時的犯案人員之一。他們在交往試探中,還演過情侶戲。
然而夏天清並不承認。
第一件事是,有四個大家族曾經同時失去了女兒,並且舉辦了葬禮。然而隨著警方破案,這四位姑娘被安然無恙帶回家了。然而不久以後,她們突然在同一天,再次失蹤。
「你的組織還是那麼喜歡鋌而走險。」
每年寒假和暑假鄧漠然都看見她按時回青崗市安靜的家,偶爾參加社交應酬,坐在巧笑嫣然的同伴之間,顯得有些孤單。鄧漠然拿著夏家薪水,打理這個只有夏天清會回來的家,看著她看書,看她抱著筆記本電腦自娛自樂寫小說,等遠方的父親偶爾歸來。
——下個月的今天,還在這個地方,有一朵玫瑰花要凋謝。夏小姐,您願意再度賞光來葬禮嗎?
露台上夜風很大,夏天清拿著手機餵了一分鐘,才覺得不對:「沒有電話打進來呀?」
他問:「為什麼?因為周小姐搶走了趙少?其實小姐,您身邊的好男人並不少,只是您沒察覺到。」
熟悉的香水味,嬌蘭的「憂鬱」。
當這封信再由夏天清交予李浩,再轉交給青崗市警察局刑偵科的黃隊時,所有人都吸了口涼氣——她們其實還活著。
李浩發動了車,停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對面的小街道上。這是周家在青崗市的產業,周甜甜來消暑,自然住這裏。
「怎麼樣?」夏天清滿懷希望。
然後斷線聲響起,嘟嘟,嘟嘟。
肖桐追過去,連追了兩條走廊,被李浩從身後掰住肩膀:「怎麼了?」
溫軟的死,讓夏天清除去一隻黑暗中觀察自己的波斯貓。
「鄧漠然不是那麼簡單的男人,你們不應該放過他。」趙行之搖搖頭,「肖警官,你們不該放過他……」
「說下次玫瑰花的葬禮,在七月二十四日。」

李浩悠然地點了一支煙。不久,肖桐甚至看到了夏天清的管家鄧漠然,提著黑色公文包,像是百忙之中抽空拜訪一樣。
肖桐因為這次英勇破案,拿了一次系統內的表彰。李浩依舊在法醫科哼小曲過日子,沒有凶殺案,他每天就忙著泡茶而已。
事後肖桐查了手機的信號來源,發現那是來自一個公共電話亭。
肖桐被李浩綁架進他那輛破捷達時,連早飯都沒吃,基本上是被直接從床上拖起來,塞進車裡的。
紅燈。
夏天清也移過視線,正好看見周甜甜和趙行之在跳舞。
「我喜歡喝白糖雪梨湯。」
「你想偷窺周甜甜?」李浩不可置信,「品味不怎麼樣嘛!」
「到了再告訴你,現在你還能睡半小時。」李浩意味深長地向後座看了一眼,「在你泡妞的時候,我還是為那三十萬做了點正事的。」
XX頒獎委員會
可是親愛的,你看,你現在一無所有了。
這是第二天,震驚警察局高層的驚天大案發生前,剎那的平靜。
小提琴奏樂聲,旋轉的舞步聲,擴音器讓那頭的聲音勉強可聞。
「我忘記帶槍,但是林淺淺應該不會忘。」肖桐提醒說。
「那我走了。」她嫣然一笑,順手戴上一頂藍色貝雷帽。
管家說「大小姐,我來接您回家」時,雙眼就像一壇酒,盛滿陳年哀傷。
鄧漠然,他究竟想要什麼?
肖桐在校時上過格鬥課程,只是分數向來不高。
「看。」李浩伸手一指。
他對夏天清的態度過於謹慎,不像是諮詢師對顧客。
直到岩石腐爛,
所有的問題,回歸最簡單的一個點。
答應你殺死郭子怡時,我埋葬了你的第四個品質,判斷力的智慧。
我之愛人如玫瑰,六月鮮花始盛開。
肖桐想起自己在局裡走廊中,忽然聞到的香氣。
她想了想,「你看過屍檢報告就應該知道,去世的女孩叫王馨予,是爬山時不慎摔下來……我和馨予是朋友,我們一起合寫過書,我知道,她從來不喜歡登山……」
他始終無法想通,在時速180衝進江中的寶馬車裡,溫軟和郭小姐究竟是如何生還的。
「夏小姐,殺了四個人,你真的以為三十萬可以買警察不立案嗎?」他嘆了口氣,覺得很惋惜,「在別的地方或許可以,青崗市不行。判斷前兩起是非正常死亡后,聊城警察局就已經立案了。那天在公墓里,我們並不是偶遇。」
「你們法醫科本來就你一個人!」肖桐怒道。
「不對,是剎車系統的螺絲鬆了。」

十三

「幸而這家會所是會員制,因此我去查了它的會員名錄。」肖桐笑了笑,看著身邊沉默不語的男人,「可是沒有你管家的名字。因此我們這才懷疑——他並不是管家,而是那裡的心理醫生。是吧,鄧漠然醫生?我們查到了你有心理諮詢師執業證。」
……

如果需要演戲,他的要價會更高。
「靠,來不及了!」李浩忽然喊,「日,前面有個彎道!」
夏天清對著手機那頭問:「先生,您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惡作劇?」
幽靈一樣的車把捷達圍在中間,車中下來扛著鐵棍的男人。「周甜甜」就穿著蕾絲短裙,在最遠的一輛車上靠著,看著他們。
「哦。」溫軟說,「說起來,我看見你和馨予合寫的小說出版了。」
「不錯。」男人點點頭,「我確實在『心秘』兼職心理諮詢師。但是這不能說明問題,兼職是我的個人自由。」
李浩笑了笑,依舊翩翩然,取出一個信封,裏面是薄薄一張卡片。
忽然覺得心涼了一片。
「那又怎麼樣?」肖桐找到了卷宗,「戀愛自由。」
「你認識那個女孩子?」夏天清驚道。
「頭兒讓你寫屍檢報告。」肖桐頭也不抬。
「前提是,他們知道你是夏小姐的管家嗎?」肖桐轉向夏天清,「小姐,我發現在你交際圈內,很少能看到這位『管家』的身影,即使他出現,也從來沒有人直呼過他『管家』兩個字。既然你能給我『男朋友』這個假身份,請問你是怎麼向你的朋友介紹管家先生的呢?」
「溫軟?」肖桐記得,墨鏡下應該還有一雙貓瞳。
「夏小姐,我差點忘了,你原本是一個小說家。」肖桐嘆了口氣,「幸而在溫軟小姐的寶馬車失事前,我打通了她的電話。汽車飛出去,拋向江心時,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不是救命。」
那雙剪水雙瞳哭得肖桐心都要碎了:「不是我,和我沒有關係。是管家獨自做的事情,他愛我。還記得生日那天的電話嗎,那頭的男人說,他那麼做,是因為愛我。」
談個戀愛連男朋友都被搶了。
「給前輩送花。」警察回頭,剛進公安系統的年紀,臉上還殘留著未被社會和金錢腐蝕的朗然,氣質卻挺沉穩,有個形容叫什麼?
夏天清回了個電話,趙少似乎還在酒吧在打橋牌:「沒有,周府家教嚴格,估計她爸現在都不知道你們的事情。」
畢竟誰開錢誰是老闆,老闆沒意見就沒意見。
《甜蜜總裁愛上小秘書》
親愛的夏小姐,
「抱歉我剛才衝動了。」他靠著肖桐的床,坐在地板上,點了支煙,「你知道我為什麼和天清分手嗎?不是因為周甜甜引誘了我,也和後來流言里的照片事件無關。我那麼愛她,怎麼會因為那種無聊的事情和https://read.99csw.com她分手?——而是夏天清變了。和鄧漠然接觸后,她就變了。非常微小的改變,日積月累,只有身為男朋友的我才能明白。」
「確實是高了,而且胸小了。」李浩點點頭,「告訴了頭兒嗎?」
嬌蘭的「憂鬱」,L'heure bleue。
答應你殺死馨予時,我埋葬了你的第二個品質,對同伴的公允。
這個發信號碼從此作廢。
夏家在青崗市有別墅,小姐常年住這裏,因此有一位管家打理。而候鳥族的朋友們,大多隻有夏天才來,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公墓建在一座小山空曠的地方,深灰色墓碑次第排列,一直延伸到高處。正好是夕陽西下,李浩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身邊帶著年輕的管家。逆著光,夏天清費了很大的勁,才看清那是誰。
「肖警官,李醫生,第二次見面了哦。」
整個故事說起來,並不複雜。
李浩卻收了剛才嬉皮笑臉的神色,靠著那輛香檳色的賓利,點了根煙:「接私活可是違規的。三十萬,見者有份——幹嗎,肖桐,我不是故意偷聽你給美女打電話的。」
「怎麼了?」他向側臉揚眉。
鄧漠然愣了愣:「我會煲湯。」
古希臘哲學家曾經給予女人的四個品質:控制,公允,堅韌和智慧。
「大小姐,我來接您回家。」管家說。
因此不再穿以前的高跟鞋,否則旁人看起來特別明顯。
「和他的其他對象沒有區別吧。」
「去見給你打電話的男人。」
「四起故意殺人罪,目測他被判死刑,那時候屍體會由我做屍檢。」李浩說,「說不定標本室里小白又能有一位新朋友。」
「夏小姐,打開你的手提包,裏面難道不是給這次這位風水先生的尾款?」肖桐做了個手勢,「每位朋友去世,你參加了葬禮,其實你來這裏,只是為了付清風水先生幫你辦事後該收的尾款。」
直到岩石腐爛,
後來他才知道,他看起來那麼純潔懵懂的大小姐,其實專註小黃文一百年。
「滾,捷達鑰匙。」肖桐伸手。
夏天清覺得自己終於淪落到需要管家同情的地步了。
「不要多想,」肖桐安慰她,「電話里還說了什麼?」
最後連李浩的預言都沒有實現。因為這條河曾經遍布挖沙船,整個河道深處已經坑坑窪窪,布滿了人眼注意不到的漩渦。警察局租了船沿江打撈,只撈到寶馬的輕型零件,而兩位富家小姐,如果兩朵玫瑰花,凋零在了那天的夏風裡。

「你想說明什麼?」李浩點燃一根煙,「說清楚,我才好判斷要不要及時抽身不陪你玩。」
她按下免提鍵,將手機送到肖桐耳邊。
肖桐只是回了夏小姐一個電話,告訴她自己接受條件,哪料隔牆有耳。
就好像七月夏天,站進冰窟里。
「我想說,回來的這四個女人,並不是當初那四個女人。周甜甜、王馨予、溫軟和郭子怡,她們確實已經死了。」
李浩摔杯子:「這下沒有死刑了,說好的標本呢?我說好的標本呢!」
夏天清突然想起來,上周那通被她掛斷的惡作劇電話——小姐,有一朵玫瑰花還有一個禮拜就要枯死了,你願意參加它的葬禮嗎?
每個人出生時,都會收到一份來自上帝的禮物。
林淺淺默默數數,很快找到了NO.99。
聽到這個消息時,夏天清覺得整個世界都不真實。
「分手以後我後悔到腸子都青了,和周甜甜談過,想再次回到天清身邊,然而太晚了。現在我去精神病院探望天清,可是她什麼都不對我說。她不對任何人說話。
「是的。還有我挺現感興趣的是夏小姐的管家。他到底有什麼心事,需要來這裏排解?」李浩眯起眼睛,掐了煙頭。
夏天清下意識地抓緊手提包。
每一本都是普通女孩奮鬥史,因為努力學習,誠實善良而被高帥富喜歡,最終贏得美好未來的地攤言情小說。鄧漠然從來不看這種幼稚的書,不知道為什麼,他每一本都看完了,都還覺得挺有意思。
肖桐立刻拿出手機,撥了溫軟的號:「溫小姐,換低速檔,用手剎!」
「玫瑰花的葬禮,在7月24日。」
他看了一眼肖桐,「他是刑偵科跑腿的。」
「胸變小了?」
究竟是什麼人,能事先預測好葬禮的時間?
鄧漠然想,是啊,只是你現在才知道而已。
這條路盡頭是廢棄的碼頭,一邊臨繞城河,一邊是荒蕪廢地。
李法醫醒得倒快,很快坐起來,穿戴整齊,遺憾地說:「肖同志,雖然我本人很樂意,但是大清早主動爬到我床上來,還是很影響組織風紀的。」
——羅伯特·瓊斯(蘇格蘭民謠)
「被截獲的人裏面沒有林淺淺。」肖桐很遺憾。
「不,我是說您的小說。」鄧漠然溫和地糾正道,「《甜蜜總裁愛上小秘書》,還有《狂野老總的野蠻情人》,都是出身貧寒但是堅強勇敢的女主,靠智慧和品質在職場情場殺出一條血路,最終贏得總裁的垂青。這樣的故事其實挺好看的。」
「我們調查了風水師。前兩起葬禮分別請了兩位不同的風水生選過入土時間,但是葬禮之後,每位風水先生銀行賬戶上,分別多了兩筆數量不少的錢。一筆自然是家屬方的答謝,另一筆你猜猜來自哪裡?」
小時候看的外國詩,總是把女孩子比喻成玫瑰。
肖桐突然意識到,自己到底是覺得哪裡不對了。
在心理學中,積累效應有一種「相乘效應」,即在多次作用產生的心理效應比簡單相加會產生更為嚴重的後果。例如,多次受到侮辱而將憤怒長期壓抑的人,在某次受輕微侮辱但周圍環境或個人情況極不利時,會以爆發性的方式將長期壓抑的憤怒發泄出來,形成過剩犯罪。
這不是所有線索中最重要的那條,但是最能抽絲剝繭的那條。
有人說,人一生會經歷很多場葬禮,才能得以成長。每一場葬禮,都會埋葬一個曾經的自己。

生命不絕,我心不變。
出具死亡證明書,火化,送葬,最後的下葬日期由死者家屬方面決定。
比方說周甜甜的死,夏天清報復了搶走自己男朋友的女人。王馨予的死,使夏天清單獨獲得了某個文學大獎。不管怎麼掩飾,利益矛頭指向不會改變,她知道這些事情最終會牽連到自己,因此在最開始,就以一位未來受害者的身份,接觸警方。
「哦,和你玩曖昧那個女通緝犯。」李浩記得非常清楚,「你還沒忘掉她?」
「我認為還是我們變態一點。潛入他們組織,替換掉正確的匯款賬戶,還把出逃路線交給警方。」林淺淺笑了笑,黑色喪服之下,笑容顯得特別明媚,「能完成任務,我很榮幸。」
「其實挺好看的。」鄧漠然突然開口。
「沒有。」
肖桐打電話時,李浩已經一踩油門逼了上去。
或者說,他本身,就隸屬於某一個未知的組織。
夏天清尷尬站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而鄧漠然匆匆走來,遞過一隻手機:「夏小姐,現在方便接個電話嗎?」
這場車禍在青崗市盛極一時,因為死者來自兩個相當有實力的家族。報紙上報道得沸沸揚揚,警察局也立案偵查,最終以車速太快和螺絲老化而結案。連帶著寶馬該車系的工程師特地到了青崗市,從廢墟殘骸中尋找事故原因。
香水味。
肖桐心想自己死定了,連耳釘都沒準備,這個月的房租還不知道在哪裡。
四個家族分別領回了自己的女兒,消停了。夏家花了重金疏通關係,想以精神不正常為理由,將夏天清帶轉移到了一家私立的精神病醫院。
夏天清按了掛機鍵,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說:「夏小姐,下個月的今天,還在這個地方,有一朵玫瑰花要凋謝。您願意再度賞光來葬禮嗎?」
葬禮舉行日期正好是7月24日,事故之後第十天。
夏天清覺得溫軟哪裡弄錯了,她轉向王馨予,希望她可以順便解釋一下——自己才是主筆。但是近在咫尺的王小姐一直微笑和旁人聊天,沒有回頭。
那一刻有個錯覺,或許自己遇到了正確的人。
「溫軟死於知道得太多,而郭小姐,我暫時還不知道。」
他沖了出去,「做鬼也風流!」
夏天清皺著眉頭思考了三秒鐘:「我不缺錢,再加一個人也挺好。」
想到玫瑰花的葬禮,她忽然覺得渾身冰涼。
——鄧先生的心理疏導非常不錯,要不要去試試?
他記九-九-藏-書得看過這個男人,他叫趙行之,是夏天清的前男友。
鄧漠然就被留下來了。
正是夏天清的生日晚會,一片鶯聲燕語中,李浩湊過來耳語:「你大學英語過了六級嗎?」
「是哦,肖公子不必緊張。」旁邊一位郭小姐也掩嘴笑,「我就隨便送了一對耳釘,她對我說了十分鐘謝謝。其實我送我家做飯的小妹,也送這個呢。」
邀請名單上沒有這個人,他也不與旁人說話,就悠閑地自顧自吸著煙,弔兒郎當的樣子。但是男人投射到他身上的目光,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每一次死亡,夏天清都是受益者。
殺人未遂和殺人罪又是兩種量刑標準。
「這非常說明問題,在發現你是『心秘』的心理諮詢師后,我們發現了另一個重大問題。我們判定第一位死者——周甜甜自殺,是根據她寫的遺書。那封遺書寫在一張信箋紙上,而那種紙,雖然裁剪去了紙頭,但是從紋路上看能判定是『心秘咖啡廳』做心理疏導時的專用紙張。」李浩就站在他身邊,接過話頭。李浩的聲音很冷,敘述起來不帶感情|色彩,聽上去像在說和目前在場的人誰也不相關的故事,「這就說明,她說因為失戀而失去活下去的勇氣那張紙條,有可能並不是遺書,只是幾天前在心理疏導時,有人讓她把煩惱寫到紙上而已。後來不管採取什麼手段製造自殺假象,這封親筆『遺書』都會讓一切顯得跟真的一樣。
「想破解你的迷局,其實我們採取了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肖桐說。
「然後周甜甜再以正義使者的身份出面刪了這些照片,賣趙行之一個人情,表現自己的善良和同情心,還安慰趙行之這件事一定要瞞著我,別讓我知道了傷心。他們原來是這樣認識的,我竟然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說,七月二十四日要下葬的那個女孩,也應該來這個會所?」肖桐問。
這是鄧漠然在拘留期間所寫的,寫給他前主人看的信,托李浩轉交。李浩之所以幫這個忙,是因為他欠管家一個人情。
她穿著長紗裙,頭髮用大粒珍珠挽起來,扶著趙行之那個人渣的肩,在這個溫和的夏夜,這樣的畫面顯得分外溫暖美好,簡直可以上社交名媛報。
趙行之也不嫌棄缺口的杯子,端起來仰頭一口飲盡:「你知道心理學中的積累效應嗎?」
「你就是經手天清案子的警察?」打人的男人似乎喝過酒,敞著上衣扣子,眼睛血紅,「你放走了鄧漠然那個禽獸?!」
初次被帶到大小姐面前時他還有點緊張,擔心自己的簡歷是不是能通過她挑剔的眼睛。
湖面大且深,屍體一直未能找到,因此下葬的是座衣冠冢。
夏天清默然,心想當初分手時,怎麼沒把這人渣的手機號拉進黑名單。
那個當初讓他喜歡過的夏家大小姐,已經不復存在了。
正是早上,夏天朝陽溫暖,給墓地鍍上一層淺金色。

「不過這位作家小姐的朋友真是少,這樣的女人都往生日宴會上請。」李浩同情地對肖桐說,「要是有人敢怎麼說你,我早拿手術刀把她心卸了,研究一下到底裏面發生了什麼病變。」
那時肖桐就本能地覺得,林淺淺和這個組織的其他人,不一樣。
沒有人知道,那三個女子和依然在逃的鄧漠然背後勢力究竟是什麼來頭,因為不管怎麼問詢,她們的供詞只到鄧漠然就斷掉了。再往後,什麼都問不出來。
玫瑰花的葬禮,永遠不會降臨在她身上。
「說起來,」肖桐問李浩,「當初你以要分那三十萬懸賞為借口,硬擠進行動組裡來,難道是擔心我卧底不好,特地來幫兄弟擋槍?」
你所參加的那四場葬禮,埋葬的是你自己。
恐懼讓她遠遠離開葬禮的人群。
那是個周末,李浩的車繞過繁華市區,七拐八拐,最終停在中央公園的人工湖外面。肖桐從後座爬起來,被李浩反身伸手把人按回去:「別出門,就在這裏看。」
肖桐謹慎地看著前面行駛的寶馬:「她們一直飆車,但遇到紅燈時有想減速,似乎是減速不靈。」
「還有,我認為您和馨予小姐當年合寫的小說,您的故事才是精髓——雖然她擅自把名字署在了您前面。」
鄧漠然笑了:「確實沒有。我就看您表情實在太鬱悶,找了個理由把您救出來。」
那麼現在應該從什麼地方調查入手呢?
「我還找到一份心理疏導記錄,記錄中王馨予傾訴自己太軟弱,你暗示她,可以通過挑戰極限來找回自信。我想這類心理疏導,也能很好地解釋為什麼從來不飆車的溫軟小姐,從心秘咖啡廳里出來時,把車開到了一百八十碼——而且當時我們就在咖啡廳外面,她開車來時安然無恙。我們猜測,正是在接受心理諮詢時,那輛停在內部停車場的寶馬,被人悄悄擰鬆了一顆螺絲釘。」
濱江路的車流量少,其中一個原因在於它有個巨大並且陡直的彎道。這條彎道一路跟著猛然轉向的江水方向,給來往車輛造成很大不便。如果一輛時速達到現在的程度,剎車失靈,遇到這樣路況……
越是有錢人,越講究風水迷信之道。買通風水先生,確實能事先確定下葬時間。
他對夏天清做的事情,並非出於忠誠。他抱著另外的目的,在配合夏天清的劇本。這個人就像暗處的蜘蛛,牽扯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網。
——這是我新認識的心理醫生,在心秘咖啡廳哦。
那天肖桐陪著夏天清去了公墓。
她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然後打開手機后蓋,取出sim卡,隨手扔進洶湧河水裡:「小提示。」
「對。」肖桐點頭贊同道,「你可以模仿一個人的外貌,但是很難模仿一個人的性格。如果要掉包,必須設計一個讓人性格大變的理由——現在這種情況,被朋友陷害假死遭遇囚禁,算是其中一種。」
鄧漠然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一個普通人的能力。
溫軟與郭子怡從「心秘咖啡廳」出來時,李浩一踩油門就跟了上去。
「周甜甜」的車順著林蔭大道緩慢行駛,七拐八拐,漸漸出了市區,在碼頭區的空地里停下來。然後倒轉車頭,向李浩的方向駛來。
鄧漠然穿著黑西裝,彬彬有禮地欠身:「抱歉,有事情。」
「那就沒辦法了。我一喊暗號,你跟在我身後衝出去。」
第二個線索在心秘咖啡廳。
因為距離不是特別遠,他甚至看得到紅色寶馬里的女子緊張地拿起手機,已經是哭腔:「手剎不管用呀!」
他甚至還去看了夏天清的書。
從駕駛室的玻璃望出去,是幽靜湖區,周圍多是高檔會所和療養中心。李浩停車的地方,是在一個「心秘咖啡廳」招牌的斜後方。木質裝修氛圍,窗戶和門廊上裝飾著夏花,名義上是「咖啡廳」,其實是會員制的心理諮詢性質的會所,專門服務社會上層。很多名流雅士喜歡到這裏來舒緩心理壓力,甚至在這裏配有專門的心理醫生。
——夏天清的人際關係網。
我曾經認為,你是我遇到的,在那個無聊階層中,出淤泥而不染的那朵高嶺蓮花。
「這一次,他沒有限定說是『一朵』。」
「靠路邊,蹭用道旁樹減速!我是肖桐,刑偵科,聽我指揮……」
我之愛人如玫瑰,六月鮮花始盛開。
如果不是為了大小姐,他早已脫離心理諮詢師這個行業好多年。
溫軟忽然對纖纖十指蔻紅色的指甲很感興趣,半天才輕描淡寫點評一句:「馨予寫得不錯。」
夜風很大,電波聲嘈雜。她接起來,有人說:「小姐,有一朵玫瑰花還有一個禮拜就要枯死了,你願意參加它的葬禮嗎?」
低沉柔和的嗓音,很好聽。
「你再看。」李浩「噓」道。
夏天清覺得,就像整片暗氣沉沉的墓園裡,忽然開了一樹梨花。
「因為愛你。」
「周甜甜一直都是美人。」夏天清說。
肖桐打了個寒顫,但是他沒想到李浩真跟去了。
「我有家庭職業管理人高級證書,心理諮詢師資格證,能熟練使用計算機,有駕照,會專業護理……」

「不,我討厭她。我再也無法忍受了。」
李浩是法醫,青崗市法醫科有且僅有的一位法醫。多年來他科室從不進新人,一方面是李同志能力優秀,能一人扛全科還有時間到處閑晃,另一方面是因為他不良愛好太多,比方說給標本室的人體骨架取名小白,半夜一邊擦一邊哼「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破捷達跟在寶馬身後,肖桐有點不舒服:「我們是人民警察,業餘時間尾隨美女不是太好吧?」
穿黑西裝的男人愣了愣,緩緩點頭。
read.99csw.com「是剎車片太硬?」李浩眯起眼睛看前方。
這是夏行之第一次說話,趙少開心了很久,專程請肖桐吃飯攢人品。
忘記是什麼時候,夏天清問他:「你有心理諮詢師的資格證?」
第一個死亡的女人叫周甜甜,搶過夏天清的男朋友,死於投湖自殺。
肖桐看見夏天清轉過頭看自己,瞳色幽深得如潭水。
葬禮,在一個陰天。
夏天清俯視著樓下大廳里交談、跳舞的人們,覺得自己和這個勾心鬥角的世界格格不入。
肖桐又感覺到來自身後陌生男人的視線,等他回頭時,已經見不到那個獨自喝酒的趙家三少。
「我看過她的屍檢報告書。」姓肖的警察說。
鄧漠然手上有一個地址,是黑道管理之中的地下倉庫,四位小姐就關在裏面。她們並沒死,只是被監禁起來了,其中寶馬車上的那兩位傷得很重,不過算時間最近也差不多該康復了。帶鄧漠然去現場的人是頭兒和小李。
「一條行動逃跑路線。」肖桐說。
另一位女子從副駕駛上下來。
壞消息是,鄧漠然逃走了,小李記了大過。
所以肖桐以新男朋友的身份跟著夏大小姐出席各種宴會,夏天清幫他編了一個身份——父親某華裔合作方的少公子。反正她爸在北京經營公司,合作方天遠地遠在美國,不怕露餡。
灰色的墓碑間,肖桐站在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夏天清想說自己不需要安慰,但是這一次手機真的響了。
推開門。
就彷彿自己的靈魂,在那四場葬禮中,被埋葬了一樣。
肖桐打開破捷達的車門,走下去,靠著護欄看下面湍急流淌的江水。三三兩兩路人聚集過來,他撥了120,李浩站在他身後,等他掛電話,平靜地告訴他就算120來了也沒用了,這件事最後一位經手的醫生只能是他——法醫。從那麼高的地方,爆炸中落入漩渦密布的河床,不會生還的。
一個寫小黃文的富家小姐,有一天忽然得了文學大獎,必然沒有思想準備。
「去哪裡?」他睡眼惺忪地問。
「可是不管是周甜甜還是王馨予,她們都認識我,她們會接受朋友管家的心理諮詢嗎?」
夏天清再次出現在八寶山公墓時,正是男人說的時間。
「肖警官。」她伸出手,接過那枝花,「你聽過夏氏集團嗎?」
那個有一雙貓瞳,聊天時總會若即若離觀賞自己指甲的女孩,其實比誰都明白,交際場合中每一個正在進行的細節。她是第一個發現夏天清偶然介紹給她們認識的年輕男人,並不是心理諮詢師那麼簡單。
投湖的周甜甜,墜崖的王馨予,車禍的溫軟和郭子怡——仔細思考,的確,似乎沒有人見過她們完整、可以辨認的屍體。
這才是鄧漠然的真正目的。
獲獎通知函上,夏天清的名字赫然耀眼。
會所對面悄然滑入一輛紅色寶馬,走下車的女子戴著墨鏡,一身嫣紅,匆匆踏上心靈咖啡廳的門廊。
「你知道嗎?」面前女孩的臉色非常蒼白,她將獲獎的通知書遞給肖桐看,「其實應該我和馨予一起獲獎的,這是我們當年合寫的小說。我寫的唯一一本文藝小說。現在她死了,這個獎才單獨落在我身上……」
「她請人偷|拍了我的隱私照,上傳到網路,供男人看的那種。然後每次宴會,她都讓周圍的朋友,溫軟,馨予,郭子怡跟行之說,你女朋友給你戴了綠帽子,真的好可憐。其實天清不是有意的,她只是平時不注意細節,畢竟當初出身貧寒,有些教養還不完善……」
他並沒有興趣幫一個女生報復自己的朋友,而是像一隻耐心的蜘蛛,等待合適的時機掉包了四個大財團的繼承人,然後將巨額財產據為己有。
「她做了什麼?」其實鄧漠然知道,他一直旁觀著。
「查過,殯儀館流程很正常。」
那一瞬間,肖桐有一個猜測。
夏天清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肖桐和李浩蹲守那家心理諮詢會所時,曾經看見夏天清的管家匆匆進去。李浩還曾經驚訝過,好奇他究竟是來排解哪方面的心理憂思。
第二個死亡的女人叫王馨予,從華山上摔下來。
等夏天清的眼睛適應了逆射的陽光,她才發現,管家雙手上了手銬,他身後站著的穿著筆挺警服的李浩。
堂堂趙家三少,當街打警察,傳出去不是佳話。
李浩貓著腰,拉開車門:「牡丹花下死——」
蔻紅色指甲按下微型錄音機的外放鍵,警笛聲就停止了。
死於 XX年X年X月X日
這三位「大小姐」在洗錢完畢出逃出國的過程中,被截于雲南和緬甸的邊境線上。
然後這個男人就像鬼魅一樣,消失在了夏日午後的風中。
另一個傍晚,下班之後,肖桐順著慣常走的長街往下走,手插在褲兜里,想吹一吹熱氣消散后的涼風。忽然被人從身後打了一拳。

李浩吹了聲口哨:「那前面的美女飆車也不太好吧?」
「你還記得夏天清生日那天接的電話嗎?」李浩輕聲問。
林淺淺穿了一身黑色紗裙。
「郭子怡要和溫軟一起死,因為她總是嘲笑老娘看上去像窮人,受不了了。」
「你在幹嗎?」
總是被欺負。
警察抱滿懷的白玫瑰,挨個抽出來,彎下腰,在每個墓碑前放一枝。
他想,或許真的,一生就停止在這裏了。
「溫軟」從車上下來,波浪長捲髮披散下來。
他抱歉地看著夏天清。
由於涉及幾大財團和數以億計的資產,直到半年後,這些消息才漸漸通過傳言和地攤小報,呈現在世人面前。
趙行之在家裡排老三,上不承祖業,下無大志,她當初喜歡的就是他那種無所謂的調調,在拘謹的社交場合猶如能呼吸的風。現在看來,周甜甜雖然矯情,但趙行之這種簡直是人渣中的戰鬥機。
他拿筷子指著肖桐:「頭兒早答應過我了,要是你不小心犧牲了,就泡福爾馬林放我標本室里——左邊架子放小白,右邊架子放你。我就是擔心以後樣品不小心損毀,特地跟過來看看。」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朋友?」
夏天清和其他富家小姐不一樣。夏氏集團當年白手起家,從街頭巷尾販賣醫療器材最終到上市,產值過百億的巨型醫藥集團,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時間。夏天清出生時,正是家族缺錢的奮鬥期,因此等她長大后,只長成一個普通女孩,沒有家世帶來的傲氣和挑剔。
鄧漠然知道,自己拿夏家的錢,並不包括演戲。
溫軟剛結束和王馨予關於香奈兒夏季新款錢包,和設計師品味問題的意見交流,突然想起旁邊的夏天清還是個活人。夏天清果斷關掉手機屏幕:「在看柏拉圖的《理想國》。」
好在她們走的是條濱江路,車流量非常小。護欄下是長江支流,正是夏天漲水季節,水量充沛,空氣清新。李浩的跟蹤技術肖桐是放心的,每次局裡課程培訓他都參加。捷達車不遠不近,保持在兩個女人的警惕範圍以外。用李浩的話說,要知道女人們的心情,得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觀察——比方說現在。因為女人就像貓,在你面前永遠是展現看不透的那一面。
「鄧漠然就是那個小小的導火索,一次又一次提醒天清,她在交際圈中受到的漠視和委屈。不經意地,反覆地,裝作好意地提醒她,旁觀她的反應,直到這種『相乘效應』的產生。現在回想起來,他就好像是個魔鬼,用自己的心理技巧,懷有興趣地想看『我的天清究竟能忍受到哪種程度』一樣……」趙行之臉色痛苦,「我討厭她和她管家的親近關係,才提出的分手。可是現在看來,當初我做的事情,正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拆開通知函的瞬間,手機響了。接起來,顰起眉頭聽了一會兒,忽然向肖桐打手勢。生日晚宴嘈雜的現場,夏天清拿起筆在通知函背面寫上:「那個電話又來了。」
據說每一位進入藍帽會組織的人,都在這裡有一座墓碑,以埋葬過去的自己。
她想,埋葬在這裏的,是她年華中最美好的部分,剩下的自己,已經不值得哀悼了。
「是黑十字集團,BOSS。」林淺淺轉過身,輕聲糾正,「輕視敵人,也是對自己的輕視。」
李浩坐在警察局刑偵科的辦公室,圍觀肖桐寫筆錄。
「周甜甜小姐投湖自殺了。」鄧漠然在電話那頭說,「老爺要您代他參加周家葬禮。」
大廳中有舞池,請了私人樂隊。從露台上往回望,正好能看見小提琴聲悠長醇亮的音色中,人們在舞池裡緩緩旋轉。鄧漠然皺著眉頭看了一會兒。
李浩並不急回去趕屍檢報告:「聽說那位富家小姐還用賓利載著你去參加她的各種派對,到處介紹你是她的男朋友?」
不能在交際場上順利找到聊天話題。
七月的天氣悶得嚇人,兩場葬禮同時舉行。
https://read.99csw.com有空發表感想,不如來幫我寫筆錄?」肖桐邀請道。
夏天清沒有想到自己會獲獎。
車。
這是國內非常著名的一個文學大獎。肖桐沒有想到,這個富家小姐,竟然是個作家。
「我再也忍受不了周甜甜了。
「哦,黑十字集團。」男人從善如流,「我不太喜歡他們,做事情手段太變態了。」
「殺郭小姐並不是非常有必要。」鄧漠然平靜地告訴她。
「這個女孩子叫……」肖桐絞盡腦汁,「郭子怡?好像在夏天清的生日晚宴上見過,不愛說話。」
夏天清沉默了一會兒:「你知道周甜甜是怎麼從我身邊搶走趙行之的嗎?」
「我也無法再忍受王馨予了。我知道我們合寫的小說將要獲獎,已經收到了內部消息。可是那本小說明明大部分是我寫的,她卻擅自將自己的名字署在第一位。署名順序不一樣,媒體關注度、讀者銘記度將完全不同。以前我能忍受她,現在我不想忍受了——幸好這個獎項和諾貝爾獎一樣,不頒發給活人。
夏天清沒說話。
「不對。」李浩立刻打方向盤,「我們被起疑了,中了埋伏!」
灰色墓碑旁,親戚朋友站立成半圓形,都穿了肅穆黑衣,眼含淚水。人群中她沒有看到趙行之。手機進了條簡訊,打開是趙行之:「周甜甜在遺書里點了我的名字沒有?」
「這一片是公安系統的墓地,殉職的警察都埋這裏,我來拜會前輩。」他向夏天清伸出手,「我叫肖桐,刑偵科。」
她擔心,再下一個葬禮,就該輪到自己了。
「不然你怎麼知道那是個女孩?好看偏中性詞,也可以形容男生。」
他神奇地出現在夏天清的賓利車前,非常自然地和他勾肩搭背,對那位自己在公墓里遇見的富家小姐拋眉眼:「小肖沒前途,夏小姐真的對警察系統有興趣的話,考慮鄙人怎麼樣?戀愛史清白,感情專一,升值潛力大。而且看你,我是科長——」
肖桐正在把法醫科的變態拖走,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趙行之苦笑:「經歷過那種事情,誰心理上都會有變化吧?王馨予那麼外向的性格,變得不愛接觸人了。哦,說起來,溫軟最愛的香水也從香奈兒變成了嬌蘭的『憂鬱』。」
肖桐微笑著接過卡片,像情侶間小遊戲一樣重新寫上幾個字,交還給她。
灰色墓碑整齊的排列著,在青草和小野花之間,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這些墓碑上都刻著名字和編號,有些特別新,有些已經好多年,爬滿青苔了。
連自己的管家都比主人受歡迎,不能忍啊。
夏天清的委託很奇怪。她說總是有陌生人接觸她,通過匿名電話或者當面口述,告訴她一個奇怪的信息——「玫瑰花的葬禮又要開始舉行了」。而在這之後,她身邊會有一位女性朋友奇怪地死去,葬禮時間和陌生人預告的一模一樣。
小李帶回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肖桐心想,日,你不揭短會死啊。
「很多名流來這家心理諮詢會所,包括夏天清本人。」李浩在駕駛室點燃一根香煙,「也包括死去的周甜甜和王馨予。」
——風華正茂年少時。
她靠在車門上,就像一片樹葉掛在樹枝上,給人一種漂泊不定的虛無感。
「她給你發的什麼簡訊?」李浩問。
「和他交談。」
「查過殯儀館嗎?」李浩問肖桐,「不管怎樣意外死亡,從入殮到下葬,算得再精準也會有幾天的餘地,精準到當天的預言挺奇怪的——不像是惡作劇。」
「我不明白。」肖桐遞給他一杯涼水。
「等等。」
「剛才我們應該逮捕她。」李浩眯起眼睛。
如果一個人非常非常有錢,那麼他一般不會非常非常幸福。和錢一同來的苦惱,必須通過錢消滅掉,因此心理諮詢很重要。換個角度說,這也有跟風現象,假如一位小姐去了感覺不錯,她就有能力發動身邊的朋友都去嘗試。「心秘咖啡廳」是青崗市口碑最好,最私密的心理諮詢會所,對於候鳥於此避暑的某一階層人士來說,其實也沒更多選擇。
肖桐拿起信封向夏天清走去,忽然發現大廳盡頭坐著一個男人,叼著根香煙。
對方揮了揮手,然後離開了。
No.99 林淺淺
「你走火入魔了,肖桐,這不可能。模仿一個陌生人,還有騙過身邊朝夕相處的親朋好友,怎麼可能做得到?」
鄧漠然早就知道,他甚至還去看了那些照片,下載了存在電腦里。
換句話說,她和那個屬於她的階層格格不入。
「在看什麼書呢?」溫軟探過身來。
夏天清並沒有親自殺人。她出錢,鄧漠然做事,請了黑道上慣於下狠手的人,偽裝成自殺,墜崖和車禍。
肖桐幾乎趴在地上了,身上一定有軟組織挫傷。李浩還好,搶了對方一根鐵棒,靠著一棵道旁樹喘氣。聽到警笛聲,混混流氓就四散而去。這是肖桐人生中最感激組織出警迅速的一次,心想誰出的警,我回去請誰吃飯。
是筆錄室,四位解救出來的姑娘坐在裏面,因為門被突然撞開而倉皇回頭。
——羅伯特·瓊斯(蘇格蘭民謠)
「不行,我有正事要做。」李浩正色,「我有一封信要送。」
殺人罪和非法拘禁罪是兩種量刑標準。
親愛的,直到四海枯竭,
一個成年女性,一夜之間突然長高,確實引起人懷疑。

據說在那裡,夏家大小姐在讀完自己管家的信以後,確實精神不太正常。她曾經有一次榮獲文學大獎的機會,然而寫信謝絕了。她不再說話,每天只是面無表情,對著醫院雪白的牆壁發獃。
夏天清是寫作,而溫軟是敏銳。
答應你殺死溫軟時,我埋葬了你的第三個品質,對恐懼的堅韌。
鄧漠然第一次見到夏天清時,她才十七歲,赤腳坐在落地飄窗前看一本譯文小說。
比方說王馨予的墜崖地點就在華山,他不僅需要雇傭黑道的人綁架王家小姐,製造墜崖假相,同時還要準備一具血肉模糊不可分辨的女性屍體,放上王小姐的遺物。綁架確實給錢就有組織願意做,而在限定時間內安排適合的女性屍體,就不是每個黑道團伙能夠輕易做到的事情了。
夏天清拿著手機一行一行往下翻書目,真不好意思承認這些是她自己寫的。要是被人知道四大財團之一的夏氏醫藥的繼承人,每天愛好是打開電腦寫小黃文,大概他們家股票會跌的。
玫瑰花的葬禮
「我懷疑她有一點變了。」肖桐說。
一來是家父回京,二來是朋友圈裡有人過世了。
「抱歉,眼花了。」肖桐抱歉地退出來。
她們將接受法律的懲罰。
總覺得哪裡不對,這個夏天,變得太平靜了。
因此才特地的來這裏,為過去祭奠上一朵玫瑰花。
她吸了一口氣,控制自己情緒,「你竟然不來她的葬禮?」
沒想到兩個女孩子一路飆車,大有不怕罰款的樣子。
那時葬禮的人群已經散去,天邊是沉沉晚霞,夏天清用手指擋住餘暉,從指縫中看見了站在灰色墓碑之間的年輕人。他站得很直,像個出殯人,逆光看不清臉。
「呀,好期待。」溫軟嬌笑,「不過呀,其實給天清的生日禮物很好準備的,她小時候出身蠻窮的,隨便送她點什麼她都開心。」
夏氏集團是醫藥行業的龍頭老大,總部在北京,但是董事長出生在風景秀美,以旅遊著稱的青崗市。據說這家企業還從政府那裡弄了一塊市東邊的地皮建別墅群,專門獎勵給各級老總,以退休之後頤養天年。
「我是夏氏集團懂事長的女兒,」夏天清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三十萬——三十萬我買你幫我調查一件事情。只是我的懷疑,因此不想警察局立案,你能幫我私下調查嗎?」
她死於投湖自殺。

十一

夏天清怒掛電話,心想哪來的惡作劇電話,不要在失戀的時候跟老娘提玫瑰花!
他還挺有興趣的,「其實夏天清剛才站得離我們並不遠,你猜她是沒聽到,還是已經麻木了,裝作沒有聽到?」
她忽然意識到,周甜甜說不定——並不是自殺。
談個戀愛都被人搶男朋友,夏天清嘆氣。
「真是艷福不淺。」李浩眯起眼睛,笑得冷冰冰的,「——我也要去。」
他分給夏天清一枝玫瑰花:「代我送給你去世的朋友。」
答應你殺死周甜甜時,我埋葬了你的第一個品質,對自我慾望的控制。
「嘖嘖,背屍工背出的屍體,已經爛成泥了……」
「哦?」李浩雪一樣的白大褂晃過去,單手read.99csw.com抓了小李的領子,雪亮的刀鋒從小同志鼻尖隔空劃到下巴,聲音都噴著冷氣,「呵呵,你就這樣把我標本放走了?被催眠?這得多好的催眠術才會讓你主動給他解開手銬?」
夏天清有一雙非常好看的柳眉,不開心時就顰起來,楚楚動人。不過因為她並不是婉約性格,可樂罐沒扔進垃圾桶里都要顰一次,看久了就習慣了。但是肖桐第一次看時,還是被驚艷了下。
只是在精神病院的夏天清,有一天突然向前來探望的趙行之提到:「鄧漠然,他背上有一個黑色十字架。」
……
在頭兒解救被困美少女時,小李恍恍惚惚,開了鄧漠然的手銬。
「呵,」李浩冷笑一聲,「你是怕把我牽扯進來,才特地跟頭兒說,瞞著李醫生?」
「黑叉集團肯定氣死了。」忽然身後有人說,「費勁周折騙走了四大財團的錢,最後全部打入了我們的賬戶里。林小姐,作為一個卧底,你非常優秀。」

十二

「還有甜甜,似乎突然不愛穿高跟鞋了。」
忽然遠處,響起了震耳的警笛聲。
林淺淺彎下腰,在自己的墓碑上放了一枝白玫瑰。
鄧漠然
穿著蕾絲短裙的身影出現在酒店前廳的台階上,有一位門童幫拎包。
「法醫也是醫生嘛,有自己的人際關係網。我覺得有很有意思。一個敢光明正大搶閨蜜男朋友的女人,內心該多堅強,會那麼簡單地就為分手而自殺?而一個從來不爬山的嬌小姐,怎麼會突然想起一個人去爬以險峻著稱的華山?——迄今為止的兩位女士,都是這個會所的會員,而她們死前,心理都被奇妙地扭曲了。」李浩終於開了車窗,彈了彈煙灰,肖桐得以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於是就請教了研究生時學校的前輩,心理學方向的。前輩提到了這個會所,我順手調查了一下。」
停在面前的卻不是警車,而是一輛奧迪Q7。
好消息是,四位姑娘都安然無恙回家了。
肖桐之所以與他交好,完全是機緣巧合,偶然因素。
這次是肖桐將李浩從床上轟起來。
肖桐在辦公室翻卷宗,李浩端著茶杯晃進來:「聽說你被富家小姐包養了?」
「說起來,你覺得鄧漠然之於夏天清,到底是怎樣一種情緒呢?」面具男人嘆息道。

這是什麼意思?
肖桐安慰他:「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夏天清也曾經寫過小清新裝逼范思考人生類小說,不過是和人合寫的,她主筆,王馨予負責潤色,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潤色的女生就在旁邊,用法語在和旁邊的人聊鋼琴,冷清孤傲一朵高嶺之花。所以一旦有人提及她們合寫的小說,大家都認為是王馨予拯救了那本書,把思想水平拉高了一個層次——所以夏天清乾脆墮落寫小黃文去了。
周甜甜死了。
「等等,她要去哪裡!」李浩一踩油門跟上去。
肖桐西裝領帶,風度翩翩地在宴會上裝華裔:「會向家父轉達您的問候,他目前在Lake Michigan的villa休養……」
第二個禮拜她很忙。
「再等等。」
夏天清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精緻的人皮面具取下來,露出一張清秀乾淨的臉,眼睛笑起來彎彎的,像水墨珠子。
「哦。」趙行之鬆了口氣,語氣依舊不咸不淡的,「夏天清,這事不歸你管。你不是恨死她了?還罵過她是小三。」
捷達已經停下來,肖桐仰起頭,看見那輛紅色寶馬撞上彎道護欄,飛出去,在江水上綻開一支煙火。
和他聊天的女孩叫溫軟,家世來頭不凡,眼睛狹起來時像慵懶的波斯貓,目光時常有意無意地落在自己蔻紅色指甲上。李浩向溫小姐微微一笑:「我是肖先生的秘書,剛才告訴他,夏小姐的生日禮物到了。」
肖桐把他帶到自己的出租屋,當頭澆了盆涼水,趙行之清醒過來。
「說了,沒理我。」
《狂野老總的野蠻情人》
從四面八方出現的車。
生命不絕,我心不變。
……
夏天清剛和趙行之分手。她和趙行之在一起已經兩年了,自覺感情堅固,人生美滿,忽然有一天,趙行之告訴她,自己已經不愛她了,愛上了她的朋友,周家的大小姐周甜甜。留下不知所措的夏天清,花了整整半個月時間才明白自己被閨蜜撬了男朋友,並且傾訴無門,只能用寫小黃文治療自己的悲傷。
「我好像看到林淺淺了,青銅鼎案那個。」
從那以後,生活變得正常起來。
「是啊,不知為什麼就去登山,然後從萬仞壁立的華山上摔了下去。」
他沒話找話說,「那邊下葬的人真可憐,原本是挺好看的一個人……」
遺書中她說自己因為喜歡上不該喜歡的男人,和好友絕交,現在那個男人又拋棄了她,頓時絕望到極點——周家金枝玉葉驕縱成性的公主大人,哪裡像夏天清這種小寫手,感情上受不了半點委屈。就好像漂亮的玻璃城堡,輕輕一摔,就要粉身碎骨。
她說,肖警官,鄧漠然不是心理治療師,是夏天清的管家。
自己犧牲還好,只可惜拖了好兄弟下水。
還有熟悉的、那種淡漠的香水的味道。
「我不明白。」
而更像是管家對待自己服務多年的大小姐。
親愛的,直到四海枯竭,
「而溫軟,這些糾葛她知道得太多了。如果這個劇本演下去,她終究會知道誰是幕後主使。
「不,」肖桐說,「是人變高了。」
非常熟悉的感覺,就好像悶熱天里,忽然聽到一聲清冷怡人的風鈴響。
青崗市不大,貴在背靠名山,因此每到夏天避暑季節,很多名媛紳士候鳥一樣聚集過來,聊以度夏。現在夏天清就被困在一場上流社會的交集宴會上,前後左右都在談高雅深奧的話題,就她拿手機上網,看自己寫的小黃文。
那一刻肖桐甚至覺得,質問的男人嘴角帶著隱隱笑意。
「趙少,你接觸過被接回去的四位小姐嗎?她們和過去有什麼變化嗎?」
戰鬥機在電話那頭打哈哈:「那你希望我現在表現得怎樣?讓我實話告訴你和周甜甜在一起后我後悔了,想回到你身邊就和她談分手,釀成這種結局,兩頭不討好?因此就沉迷聲色犬馬了殘此生?」
「不對,鄧漠然非常愛夏天清,非常愛,因此想把夏天清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只是失敗了。一旦他埋葬了夏天清的四種品質,他就埋葬了夏天清這個人本身。」男人笑道,「這個變態,現在大概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夏天清跟著鄧漠然一起穿過喧囂的人群,往露台走去。其間鄧漠然幾次被女賓叫住:「鄧先生,不來這裏聊聊天?」
順便告訴你,你所想殺死的那四個人,她們其實還活著。
獲獎通知書是夏家那個年輕的管家收到的。鄧漠然來送信,被李浩逮住,順便還把信截了過來給肖桐當生日禮物。
「真是可悲。」李浩看著肖桐繼續寫筆錄,「一個男人所付出的愛,不是無條件的。他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手中相應也握著不能讓你擺脫他的把柄。夏天清大概不知道,她和自己管家關於除掉朋友的對白,那個平時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都做了錄音。這樣的男人,真的愛她嗎?」
榮獲XX文學新人獎第一名
如果她出現,就意味著鄧漠然背後的組織,正是blue hat——那個不按常規出牌,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思考,瘋子和天才聚集的組織。
忽然在墓園偏僻的地方,遇見一位年輕的警察。
肖桐心想我們沒定過這種下限暗號。但是他沒時間思考了,只能跟在李浩身後,在扭打和搏鬥中,殺出一條路,往身後有人的新碼頭區跑。李浩熟諳人體解刨學,知道除了重點部位以外,一拳打在哪裡,能給敵人最大傷害,能最大限度限制對方行動力。
「肖桐,」李浩嘆了口氣,「你帶槍了嗎?」
說話的男人戴著銀色面具,下頜線條堅毅有力,聲音略微有些黯啞,像是曾經聲帶受過傷。
這些都非常正常,不存在問題。
「這不是藍帽會做的。」林淺淺笑了笑,「我只是奉命,來黑吃黑的。」
女孩只是從書本上抬起頭,微微顰起眉頭:「你會做飯嗎?」
鄧漠然並沒有殺人,他只是製造了死亡假象,將這四位小姐通過黑道勢力控制起來了。
她躲在花瓶後面,花瓶里新開的白玫瑰遮擋了她整張臉:「我有一個劇本,能幫我演一演嗎?」
恭喜夏天清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