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天空之城

天空之城

作者:櫻桃芭蕉
「真是很受傷啊。」靠窗的小桌對面,一雙桃花眼眯起來,「意識渙散,心不在焉,MP3里在聽的歌已經循環了十二遍……旅途中相互注視同伴的臉熱情聊天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的臉就那麼難看?」
那是兩座伸出來的矮峰,山峰上亂石相錯,本有一條鐵路橋相連。據說起霧的時候,站在深谷下從某個角度看,其中一座山峰就像是浮在雲端的城市,鐵路橋就像連接雲中城堡和凡間的小路。
「日!」鄭語修怒了,「少裝!快告訴老子你是誰!這幾天老子翻A大學生名冊眼睛都要翻瞎了,沒有你這個人!」
故事片的女主角愣了愣,收回了自己手機,然後笑了。她從書里取出一張書籤,用筆寫了一個數學方程式。蔣英予找了數學系的兄弟通宵解題,解出來竟然是十一位數。
從GPS上看,山谷離列車很近了,然而車速分毫不減。
然後她轉向自己的同伴,向他伸出手:「茶杯。」
「不是因為山谷非常高嗎?數節行進中的火車制動車廂脫軌,撞到山谷一頭,發生爆炸,遇難者的遺體呈弧面拋灑落在山谷里,半徑範圍很大。」鄭語修把一大疊整理好的舊報紙遞給他。
有人說她在地質考察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座成色好得驚人的翡翠礦,只要她拿出礦藏的一個角來,就足夠幸福安樂一輩子。然而X一直隱瞞了這件事,直到有一天她賣出的那塊天價帝王綠翡翠。
林淺淺想說話,突然手臂被從後面握住。
鄭語修立刻熱淚盈眶站住腳:「我錯了。」
況且拐賣兒童,通常發生在列車到站時。這樣犯人可以立刻混在人群中將孩子帶下車,就地轉移,誰會特地選擇在最長的一站中、最開始的時候下手?
張鏡拿出一方手帕,細心幫她把複位的關節固定好。他的手指修長有力,臨時繃帶打得挺專心的,看得出一心一意,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打成了死結。林淺淺伸手推開他,打算自己來,張鏡握住她的腳踝不鬆手。為了防蚊蟲,雖然是夏天,搜救服還是長袖,爭執中袖口翻起來了,露出一隻手錶。

十二

他說翡翠礦是真的,就在黑瞎子山的某一處。一定是有人逼迫X說出礦址,X不答應,因而遇害。
蔣英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門又啪的一聲關上了,裏面咔嚓一聲還落了鎖。
林淺淺坐在地上,向他揮揮手,目送他離開:「張警官,你的朋友在叫你,再見。」

十三

蔣英予當真又重新向張鏡的方向走過來。走了兩步停下來,想了想,問:「這次,真的會立案調查了是嗎?」
這是這起車毀人亡事件的兇手,張鏡通過內部渠道拿到的照片。
「這才是真愛。」鄭語修插話。
他小心翼翼地問,「美女,可以問你的手機號碼嗎?」
「你們在說什麼?」蔣英予困惑地看著他們。
他不理解為什麼桃花眼不理他。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那時蔣英予還沒入學,這個故事是他師兄講給他聽的。
「颱風的風眼!」桃花眼飛快地接話。
「我不是給手機充電的……」半分鐘后蔣英予重新探進頭。
忽然,火車前端的一節車廂頓了頓,就像行進中的長蛇突然縮了縮脖子。張鏡想,乘務員終於冒險拉下了緊急制動閘,只是他們運氣不好,拉到了有炸彈的那個。然而預想的巨大火焰和爆炸聲並沒有出現,只是車廂交接處冒出一點火花。列車依舊前行。
蔣英予負責清空一號車廂,桃花眼負責收拾茶杯,林淺淺負責帶著茶杯爬上車頂。桃花眼的茶杯似乎內有機關,幾經拆卸之後,外表看上去沒有變化,直覺告訴蔣英予裏面的東西已經不是茶葉了。林淺淺拿它的姿勢,就像在拿一顆手榴彈。
只是神情的不同,讓他看上去突然年長了好幾歲。有時候一個表情的不同,一個手勢的差異,就會讓人猛然醒悟——當初怎麼會認為他是個不經世事的學生呢?他明明和我們一樣,是一個城府深厚,心思縝密的社會人。
蔣英予驀然發現,車窗外的景色變得陌生起來。
於是他重新擠回自己車廂等廁所,聽見同車人議論紛紛。
「殺掉X,自己帶人進山找。不殺她,萬一她將礦藏地址公之於眾,我就什麼都得不到了。」張鏡說。
「我本身就不是善良的人,再承擔一點罪惡又何妨?
這一次,這個角度和高度,他再也不能碰巧毫髮無傷地「掉」下來了。
春夏豐水期季節,河床上有涓涓細流,秋冬枯水季節,這就是一個乾枯的卵石灘。現在上游正是旱情嚴重的時候,雖然身在盛夏,季節河灘上一滴水都沒有。從這片河灘往上望,正好看見凸出來的山岩,怪石林立如高樓,而廢棄的火車橋立在山岩邊上,給「天空之城」帶上頹廢和陳舊的氣息。
忽然,小範圍爆炸的地方車門打開了!有人從敞開的車門爬到列車外牆,順著鐵梯上了車頂。那是一個女人,穿著白色長裙,裙裾在烈風中翻飛起來,遠遠看去像一朵白色的花。她爬到行李車和客運車廂相交的地方,扔出了什麼東西。
蔣英予站在原地猶豫著,猶豫著。他望著女孩子,女孩子也望著他,最後蔣英予想,拉她一把再跳崖也不遲。
「你並不是A大的學生。」張鏡說,「你是個梁上君子,俗稱扒手。」
黃金有價玉無價,這件事在學校里暗地傳得沸沸揚揚,當然X不承認。她說那塊帝王綠是祖傳的。
「……」
越是在一起,蔣英予越覺得他們不應該在一起。
根據匪徒的說法,他將這枚塑膠炸彈做成了口香糖,和其他任何被咀嚼過的口香糖一模一樣。
第一個發現問題不對的是帶著同事來火車站「散步」的刑警,叫張鏡。
「怎麼在這兒?」張鏡問,「不像是事故摔下來的。」
她想要是帶了槍,一定要一槍崩了這個比山寺還不懂憐香惜玉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匪徒只有一個人,從一個安檢薄弱的偏遠小站上車,偷運了把手槍和一枚塑膠炸彈。塑膠炸彈又叫C4炸藥,是一種高效的易爆炸藥。這種炸彈不用太大分量,就能炸塌一棟鋼筋水泥建築的五層建築,並且可以被碾成粉末狀,隨意裝在橡皮材料中,擠壓成任何形狀。
一千條活生生、有家庭和未來的生命!
她將這隻表留在了翡翠礦邊作為標記。
蔣英予回頭:「咦,是你?」
林淺淺沒吭聲,想他不應該在最前線嗎,怎麼從現場出來了。
「要是沒有被一個找廁所的學生髮現,下一站就要被帶下車拐賣走啦!人販子肯定還在車上,不知道是誰……乘警肯定得排查。」
「在哪裡?」蔣英予問。
然而男生沒有找表,他把1號車的車門一關,背靠在門板上,不讓人回去了。
他們中大部分人會來最後一節車廂圍觀,這就是中國國情。
因為女孩太漂亮了,男人有一雙桃花眼,風流倜儻。這麼養眼的組合,一般只能在電視上看見,猛然現實生活中撞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像是在演戲。男人含情脈脈地看著女孩,暢想一座天空之城——它高出雲霄,種滿紫色和白色的風信子。
「不,死的不是兇手,是一個傻子。」張鏡搖搖頭,「為了愛情不惜拚死的傻子。傻子背後,有為木偶牽線的人。」
「林小姐,你看過宮崎駿的動畫片《天空之城》沒有,等火車再往前開十分鐘,我給你變一座『天空之城』。」
忽然有人在面前停了下來,是個警察。只是站在面前,高大的身材就擋住了迎面而來的炙熱光線,帶來那麼一絲絲的、一點點的清涼感。很久沒見,依舊是玉樹臨風,英姿勃發,只是氣質比以前更沉穩了。
警察追,蔣英予跑。
警燈拉亮,警笛拉響。
「一開始就不相信你。」張鏡說,「很簡單,你說過坐火車經過這裏時,見過這片有『天空之城』美譽的岩石景觀。但是有雲霧的時間是早上,而五年前這條鐵路路線還在使用時,只有下午才通車——你不可能是和導師坐火車時看見它的,而是實地來考察過。時間大概就在X失蹤后不久。」
警察們站在山崖下,蔣英予站在山崖上。
「張鏡呢?」鄭語修問。
通常早上六點半天蒙蒙亮時,是不會有人到季節河河灘上瞎晃悠的。
使得政府派出救援力量,大範圍搜索這片區域……
張鏡一把捶在車窗上——來晚了!
「對,當時我沒有工作,自甘墮落。而且我有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特別不惹人懷疑。」蔣英予嘆了口氣,「我知道,光明和黑暗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很愛她,直到現在,我依然愛她,這種感情你們是無法體會的。後來我找了個小借口和她吵架,分手了。她還在人生最妙曼豐|滿的年代,換一個男朋友什麼的,不會給她的青春留下疤痕。而我也避免在愛人面前暴露自己難看的一面。
乘警和乘務員竟然都不在,一番鬧騰,所有人竟然真的被趕到了隔壁車廂,讓小男生找表。
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人,帶著斷掉又用塑料膠帶重新纏起來的眼鏡,又恢復了人畜無害的學生模樣。他一直順著山岩往上爬,爬到了河灘上方的岩石上,攀上了被炸斷的鐵路橋。
一列火車的組成部分一般分為動力機車、行李車和客運車廂。客運車廂包括乘務員車廂和餐車,從1號往後排,通常乘客能走到的極限就是1號車廂。再往前車門就上了鎖。
她留下了當時身上最能與之般配的東西。九*九*藏*書

「說起來,」山寺問,「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蔣英予的?」
蔣英予發現,林淺淺說話時,一直在用手機查什麼東西。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輛被劫持的火車上,那麼情況不明了時,等待外界救援比引起慌亂更為明智。大概這個女生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吧?
口香糖黏貼的位置很風騷,正好在緊急制動閘與車廂的接縫中,如果你拉動緊急閘門,一定會壓到它。蔣英予之所以注意得到,是因為他有強迫症,上完廁所后就蹲在緊急制動閘面前,在口香糖很臟和打算摳下來之間苦苦掙扎。手剛伸到一半,就被人從身後抓住:「別碰。」
山寺打量她,若有所思:「X身上那種美,林小姐,我認為你身上也有嘛!」

1號車廂是預留車,大部分座位是為隨後車站上車的旅客預留的,因此乘客並不是特別多。突然車廂里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小男生,拿著一隻高檔手錶盒,一臉悲憤痛哭流涕,說他來這邊找廁所的時候,價值六萬塊的寶珀表丟了。
但是她並沒有去洗手間,而是去了車廂相接處的乘務員室。正在看小說的乘務員抬起頭問:「這位女同志,怎麼了?」
「你們找到了X的屍體?」他不可置信。
本來想說的話一瞬間凍住了,像掉進了冰窟。
再後來有人傳說,當時X拿出了一塊成色相當好的帝王綠翡翠,高價出售。
「那那那怎麼辦?!」
蔣英予覺得自己應該換一個人問,於是他選擇了問桃花眼:「你們感覺很特別……像是……對綁匪啊炸彈啊非常熟的樣子。你們怎麼知道粘在列車緊急制動閘上的有可能是塑膠炸彈,所以不能去碰呢?」
「不行的。」山寺伸了個懶腰靠在後座上,「我知道你在考慮把我扔出火車拋屍荒野的可行性——這是不行的。我肯定不會同意的。
官僚臃腫,制度害人。
GZ115由廣州發往內陸深處的列車,本該準點到達聊城車站的,然而它卻晚點了。車站遲遲沒有收到來自列車的固定聯絡信息,它也沒有在預定時刻出現在站台上。
小青年去年家裡一時頭腦發熱,真給他買了一個六萬的寶珀表,現在人品不好錶鏈一滑,掉山崖里來了。其實論好表,六萬不算太貴,但是對於小青年家這就是巨款。因此他摔得鼻青臉腫,依然爬起來,滿地找。只是他找到的,不是自己的手錶,而是斷手斷腳,或者業已冰涼的屍體。
桃花眼默默低頭,寶貝一樣擺弄自己喝茶的杯子。
「假設你偶然發現了一座成色好得驚人的翡翠礦,你會怎樣做?通常的人會做記號,就像海盜埋藏金子一樣,做上方便自己下一次再找得到的記號。這個記號要耐久,準確,並且只有自己看得懂。假設這裏真的有一座翡翠礦,並且被X發現了,你猜她會怎麼做記號?」
車到聊城前,會繞行黑瞎子山,一直開進深山裡。再開一小時,就能遠遠望見一座山峰從山谷里探出來,上面都是聳立的亂石,清早雲霧環繞的時候,從山谷下抬頭望,那山峰就像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市。
鄭語修指著他們向其他同事揮手:「看什麼看,沒看過老大泡妹子啊?!」
鄭語修氣急敗壞:「你才去年買了個表!這孩子看上去老實,怎麼盡說髒話呢?」
車頂上的女子已經消失了。張鏡強迫自己不閉上眼睛,作為警察,他必須目睹這個慘劇的全過程。忽然,橋頭的鐵軌上發生了爆炸!
「同樣是死,我希望你的罪能由法律洗滌。」
「我的前女友比她好看一百倍,我都沒留照片,你想多了。」張鏡面色不改,「你有沒有發現,一次旅行之後,X手腕上那隻價值六萬的寶珀表,不見了呢?還正好和你要找的東西一模一樣?」
這回他花六萬塊買的寶珀表,真丟了。手錶掉下去后掛在崖壁的一棵樹上,蔣英予戰戰兢兢想伸手去夠,一個腳滑,瞬間滾沒影了。
「你跟我們回警察局,就能在法醫科看到。只是屍體狀態很糟糕,你得有心理準備。」
煙霧散去時,布滿卵石的河灘上已經空無一人。
為了避免失誤造成的傷亡,以及公布炸彈引起車內群體性恐慌,列車將希望寄託給了鐵路警察局。
嗆人的白色煙霧小範圍覆蓋了這片區域,鄭語修捂著鼻子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濃煙中他聽見張鏡的聲音還挺平靜的。這個變態似乎從來就沒怎麼激動過,依舊拉家常一樣和蔣英予聊天:「其實我們在河道上發現的,並不是你要找的眼鏡,是另一件東西。」
第一,一個瘋子為什麼要綁架一列火車,並且強迫它駛向深谷?
並且它就黏在某一節車廂的緊急制動閘下。
提出偽裝成扮成搜救隊員,以利用國家公共資源和信息平台,是山寺臨時想的主意。兩個人在深山裡摸爬滾打一個星期,最終無功而返。山寺鍥而不捨地追問:「淺淺,你真的沒找到那塊表?找到了我們就知道翡翠礦在哪兒了。」
女孩子淚汪汪地說:「拉我一把好嗎?」
他嘆了口氣,走過去,彎腰把女孩從危險的地方抱下來。
「洗手間。」林淺淺站起來,沒有理會無聊旅途中喋喋不修的同伴。
聊城車站候車大廳里,很多旅客拿著火車票,等著一輛永遠不可能進站的列車。
在手銬行將落鎖的一瞬間,他忽然反手一揮,一腳踢出去!
「不過炸開火車那一步險棋,」張鏡摸准了錯位的關節,手上猛然用力,「下得很精彩,救了很多人。」
「特警?」
第二,炸開車頭和車身的人是誰?一位自願留下來做志願者的學生說,炸車的是一對青年男女,然而購票信息上查不到學生所說人的名字。甚至根據他的描述,找不到相似的人。就好像所有乘客由政府轉移回去途中,那對男女如同幽靈般消失了。
小青年用看傻逼一樣的目光打量他,然後慢慢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學生證遞過去,上面赫然寫著名字「蔣英予」,A大地質系三年級。
流言蜚語馬上又開始沸沸揚揚起來。有人說政府根本沒有認真搜查,而是出於某種原因不了了之。散布這種謠言的是X的男友,堂堂七尺男兒跪在警察面前哭,說X不是在深山裡失蹤了,一定是遇害了。
蔣英予舉著個破中興手機,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伸進乘務員室:「那個啥……」
與此同時,其他乘警會做什麼?
簡直說得自然而然,順水推舟。
鄭語修一把把張鏡推開,中氣十足地換講英語:「What's your name?」
「什麼,被一個學生找到了?裝在蛇皮袋裡?」鄭語修舉著電話,拿著衣服,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不用出警了嗎?哦,好,那我吃魚香肉絲蓋飯去了。」

他們聊得很開心。蔣英予告訴她,因為有女生進山失蹤,連屍體都找不到,後來整個黑瞎子山都被政府鎖閉了,拉了封山育林的警戒線,鐵路又改了道,現在不能進山看「天空之城」啦。以前沒封的時候,每年好多畫家攝影家去那裡取材呢。
「要我救人?」桃花眼抗議道,「淺淺,你對我要求太高了。」
「喂……」忽然背後不遠處有人喊話。
後來小李問張鏡,當時你是如何察覺出事情不對的。張鏡回答得特別簡單——如果你想拐賣一個小孩,會把他藏在最後一節車廂的廁所旁嗎?這意味著你得帶著一個隨時可能哭著找媽媽的孩子穿過多達十來節的普通車廂,和無數列車乘務員乘警擦肩而過,然後將孩子藏在隨時有人排隊的廁所旁?這就好像犯人揮著小旗向大家說「我在這裏哦」一樣。
這個年代已日漸淘汰的綠皮火車,轟隆轟隆,晃晃悠悠,開往下一個目的地。不像在機場那麼匆忙,也完全不擔心航班和天氣,就算狂風暴雨,這種慢車依舊能悠悠然搖進深山裡。
林淺淺和山寺坐在另一列火車上。這是一列正常的火車,沒有塑膠炸彈,沒有劫持案,也不會出軌。它會和其他列車一樣,正確而安全地到達指定車站。
蔣英予打了個激靈,從地上跳起來:「我是地質專業的,想用業餘時間考察這邊的水文條件……」
「不是。」蔣英予換了一個提問方式,「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我和X曾經是戀人關係?」
「蔣英予。」小青年說。
張鏡停下腳步,轉過身:「自帶煞氣?」
他前方是絕路。
清風一樣的聲音,白皙柔軟的手,抓住他手的是個女孩。
一百米。
「媽的,汽車追火車,不枉本少交了那麼多年超速罰單哈哈哈哈哈哈!」
兩百米。
刑警鄭語修同志正想出門,電話鈴聲第二次響起來。
「張警官買冰豆漿去了。」小李舉著錢包,「剛才找我借的錢。」
張鏡臉色鐵青,出門上了警車。

在等待救援力量的過程中,蔣英予並沒有像其他乘客一樣坐在車廂里聊天,惶惶不安地等到消息。這個熊孩子走到了斷崖邊上,想看翻下深淵的機車。黑瞎子山的山谷有數公里長,是地質學上的斷裂帶,兩邊是直挺挺的岩石,岩石下面有茂密樹林。蔣英予選了一個不那麼陡峭的地方往下望,突然想抬手看時間,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他手腕上的錶鏈突然斷了。
鄭語修飛快九*九*藏*書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和包,雙眼飽含熱愛工作的熱淚,一秒鐘關掉迅雷:「走,去車站!老大您說走當然馬上走!」
他憂傷地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word文檔寫任務書報告,又不死心地問:「報紙上有什麼新聞嗎?你看得那麼專心。」
他瞟了一眼旁邊臉色陰沉的張鏡,收斂笑容,「希望乘客沒事。」
「這個案件背景太深,警方不了了之,政府封山……我雖然深有懷疑,但是無法介入。我等了五年,足足五年,才能有機會把她的案件帶到陽光下。不錯,我的確是來找翡翠礦礦址的,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找的,是自己的初戀情人。」
直到身後有人問:「找到翡翠沒有,蔣英予同學?」
林淺淺沒有回答。
「這不是一起兒童拐賣案。」張鏡上了警車副駕駛,然後指指鄭語修,「開車。」
他淚流滿面,「張警官,你們在哪兒找到的?」
「褲子里藏了煙霧彈!」鄭語修一個翻滾滾回來,「碰碰」盲開了兩槍,「去你奶奶的!」
準確,堅固,不生鏽,即使在海底也能分秒不差的行走——這樣的名表配絕世礦藏,並不算委屈。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說話,再後來她失蹤了。她的現任男朋友哭得昏死過去,還是與我無關。警方說是普通的失蹤事件,然而我從小道上聽到消息,說她發現了絕世礦藏,有人非常感興趣。X說過,她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所以我懷疑她不是主動回去,而是被綁架去的。假設X拚死不說,綁架她的人只知道礦藏在某片山區,不知道具體的位置,如果你是綁匪,你會怎麼做?」
「說起來,」無聊的旅途中,林淺淺再次開口,「蔣英予被判了死刑。」
「奶奶的!」鄭語修小跑著跟上來,「我們回去嗎?」
六萬的寶珀表對於一個中產家庭的女孩子來說,並不算便宜,被偷竊了,通常會選擇報警,如果隨隨便便摘來送人,又未免容易惹得風言風語。只是這塊表消失得太平靜,什麼記錄都沒有,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以後任何照片上。
張鏡帶著鄭語修順著岩石爬下去,報告傷者位置,做簡單的醫療處理。
張鏡胳膊下夾著一個文件袋,他打開夾板,從裏面取出兩張泛黃的老照片,那是一篇遊記,從五年前的A大校報上剪下來的。鄭語修這幾天沒幹別的,就被分配去找報紙去了。張鏡將照片遞過去:「這是同一個女孩子在旅行前和旅行后的照片。她就是你說的X,遊記中寫的旅行地點正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黑瞎子山。仔細看有什麼不一樣?」
時間已經過了列車到達聊城車站的時間,然而站台遲遲不出現。
「聽說剛才廣播的孩子找到了!」
人生最後,那麼一小點善意,最終導致這樣的結果。他最後依舊不能逃脫正義的懲罰。
列車突然遇到爆炸,停在荒野的斷崖前,車廂里開始喧嘩起來。
「緊急通知,列車內現走失一位四歲兒童,身穿紅色上衣,藍色短褲,有看見的乘客請立刻通知列車乘務員,謝謝。」
「對於這起列車劫持事件的目的,警察系統內部爭論很多,最普遍的認為是一起針對政府的自殺式恐怖襲擊,為了報復當年聊城警察系統包庇兇手,不為死去的女友查明真相。可惜兇手已經死了,我們很難查證他的動機,但是就我個人來說,持有不同觀點。有一點讓我非常懷疑——為什麼兇手讓火車在逼近斷崖的時候提速?如果只是為了達到恐怖襲擊的目的,將列車駛上斷橋已經可以圓滿達到了,為什麼還特地為列車提速?——提速的後果我只想到一個,就是增大屍體的不規則拋散式分佈範圍,增加救援難度。這樣政府會派出更多的人員,進行地毯式的、更為仔細的搜索。如果兇手的目的是藉助國家力量,尋找隱藏在山谷里的某種東西,這種假設行得通。」
女孩子鬆開他,把他讓給警方前,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正在列車接近斷橋的一剎那,橋頭爆炸了!這次不再是輕型炸藥,巨大的衝擊力讓第一節客運車廂整個掀起來,炸了個窟窿!強大的爆炸力將列車向相反的方向推動,巨大的長蛇這才在千鈞一髮的關頭,顫顫巍巍地停在深谷外面,石峰之中。
比所有人,甚至醫護人員早到現場的,是聊城警察局刑偵科一名叫張鏡的警官。他比「談判專家」更準確地摸清了匪徒的意圖,及時獲得了現場第一手材料。
林淺淺翻報紙時,山寺站在旁邊轉來轉去,失望之極。藍帽會並不知道蔣英予的計劃,只是碰巧它的兩位執行員任務歸來,和他坐了同一列火車。林淺淺走了和張鏡幾乎一樣的推理路線,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結論。只是她的結論要早於張鏡,因為她更早看見蔣英予手腕上的手錶,更早聽到X的故事。
他知道製造的罪孽太過深重,因此一開始就沒計劃活著承受它。
斷崖就在前面,已經非常非常近了。
特地讓列車加速。
「不是,是阮冬然的新鋼琴曲太好聽。」
蹲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沉默了片刻,說「小姐,原來你也喜歡寶珀表」。
列車遭遇綁架,墜入峽谷,算得上是轟動全國的大案件——救援力量展開,當地警察局協同鐵路警察局一同參与辦案,國內外媒體全面跟進,然而這個案子的疑點依然很多。
人群一擁而上。
「脫離人類賦予物質的財富價值,用其本身屬性衡量自身價值。這種精神,現在已經很少見得到了。」張鏡評價說,「這樣的女孩子,就好像生活在高高雲端,天空的城市裡,其實挺值得敬佩的。」
行李車翻入深谷后,客運車廂緩緩地順著鐵軌向斷橋深淵滑去。雖然失去了動力,由於慣性,列車並沒有就地停止。
「真可惜,挺聰明的孩子,本來想吸收他進組織的。」
列車上走失小孩,每年都會發生那麼無數起。
男生在車廂里大吵大鬧,堅持讓所有人站到隔壁車廂去,好方便他找六萬塊錢的表。
林淺淺快速思考組織有沒有禁止把話嘮搭檔扔出火車的硬性規定。
「兇手不是已經死了嗎?」蔣英予攤攤手,「和列車頭一起掉進山谷里啦。」
「在樹林里撿到的。」林淺淺說,「不知道是名表。」
過了很久,鐵路警察局才收到來自列車的報警信息。雷達監察顯示列車已經沿著一條廢棄鐵軌,行駛了數公里。
「滾。」
「被美色|誘惑,玩忽職守,丟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國寶。」同僚坐在冷氣充足的辦公室內,端著茶杯,「那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姓林……林深深?林淺淺?張警官,鐵路警察可不歸地方警察局管,你可不能插手我們這邊的事情啊。」
不久后X再次出去考察。她獨自一個人坐火車去了距離聊城不算太遠的黑瞎子山,再也沒有回來。X的父親報過警,當地警察進山搜尋,然而一無所獲。女孩就這樣從人間蒸發了。
列車一節車廂分為兩列,中間相隔一條走廊。走廊一邊對坐四個位置,一邊對坐六個位置。他坐在四個位置的那邊,身邊靠窗坐著一對旅行的男女,據說是情侶,但是看上去關係不太穩定。
因為距離遠,墨綠色的火車顯得像兒童玩具一樣,沿著生鏽的鐵軌行駛著,前方就是廢棄的鐵路橋。橋已經被炸斷,只剩下光禿禿的橋墩。而逼近的列車依然沒有減速。
「女性的屍體,非正常死亡,目前法醫的檢測結果是槍殺。」張鏡說。
鄭語修愉快地回頭,正看見一名英俊同僚靠著門框站著,警服筆挺筆挺的,舉著一杯凍豆漿,陰森森一笑:「誰自帶煞氣?」
只是需用處理的情況並不多,因為在如此快的速度、從如此高的地方墮入山谷,生存幾率本生就十分渺茫。只是為了萬分之一的奇迹,他在搜尋著。
特地沖入這個山谷。
是個女孩子,穿著橙黃色搜救服,戴著鋼盔一樣的帽子,帽子下面還有一副防護墨鏡。女孩子似乎想從背後的山路爬到岩石上看風景,半路腳崴了,被卡在半坡上。
蔣英予遇見X,是在A大的圖書館外。
蔣英予很少來A大,X是個低調的人,他們的約會通常在校外。因此直到分手,很多人都以為A大的校花一直單身。蔣英予會聊自己聽到的趣聞,X會跟他說很多地質勘探上的事情,講她喜歡的石頭,地貌水文。X說她喜歡旅行,說在這個國家某一處發現了一個「天空之城」,從某個角度看,就彷彿雲端之上有一座城市,一條廢棄鐵路橋從城市延伸出來,通向遠方。
「我讀書少,不要欺負我。」蔣英予在自己的座位上扭來扭去,坐立難安,「我才不相信咧!如果我們真的被劫持了,為什麼乘警不出動?從剛才到現在,你有看到一個乘警嗎?」
「大學生推理社。」林淺淺從口袋裡翻出一張名片遞過去,誠懇道,「我們社團對於本格推理和犯罪方式有很深入的研究,歡迎參加哦。」
「我們藍帽會不缺聰明的人。」林淺淺把報紙上的照片遞過去,「仔細看,他胳膊上有一個黑色十字架標記。這個人不是普通扒手團伙,他是黑十字社的人。至於是在X死前加入的,還是死後加入的,我們就不知道了。唯一能判斷的是,他直到死,都不能忘記X身上所展現的那種超脫凡世的美。」
林淺淺忽然站起來:「情況不太不妙。」
張鏡一口氣喝乾凍豆漿,沉吟道:「剛才你是說誰自帶煞氣?」
幽靈一般,無限機械地重複這一個動作。
「我提出的分手。」隔著河岸,蔣英予說,「其實那天的相遇,是https://read.99csw.com我刻意製造的。X並沒有丟手機,是我走到她身後,將手機從她口袋裡取出來,再還回去——張警官,你不能理解一見鍾情的感覺。那一刻我覺得如果她能向我笑一笑,對我說一句話,我就會幸福得死過去。所以我犯規了。」
「哦。」山寺想了想,「你的前男友。他怎麼還沒死啊?」
何謂關注細節?——即在滿車熱熱鬧鬧找失蹤小孩的時候,在沒有人注意的同時,發現在每節車廂相接地方的緊急制動閘上,都被人黏了口香糖。然而蔣英予注意到了,他從車頭找廁所一直找到車尾,發現每個緊急制動閘上都有口香糖,並且覺得很揪心,這就是關注細節。
鄭語修歪頭:「我們?我等下還要看剛下好的Linda醬演唱會視頻。」
張鏡順著他的手看過去,谷底不遠處石頭後面蹲著一個學生模樣的男生,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戴著副眼鏡。一身衣服全是泥巴,眼鏡鏡腿好像被摔斷了,男生只能舉著眼鏡放在眼前,可憐巴巴地看他們。張鏡走過去,彎下腰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青年驚呼起來:「我認識他!這是大我好幾屆的學長!」
「絕對是瘋子的做法。要這麼像上面提出來,我也會被當瘋子處理的。」張鏡站起來,把杯子扔給鄭語修,在鄭語修啜囁「你本來就是」聲中走開,他向不遠處的蔣英予揮手,「喂,你的手錶我們這邊有人找到了。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不是他們不會。
蔣英予低頭扭捏半天:「我還沒上廁所……」
林淺淺說:「滾。」
張鏡認為的疑點,不止這兩處。
「救援組的人跑這邊來幹什麼?多管閑事,活該崴腳。」
「流言是流言,把它當真就有問題了。前年我和導師一起坐火車路過這裏,導師指給我看了黑瞎子山。這裡是地質斷裂帶,雖然有石英礦,歷史上不產玉。我們路過時還遠遠地看到了『天空之城』,形狀奇特的岩石在雲霧繚繞下像童話里的城堡,難怪有人相信這裏埋了寶藏。仔細想,那麼多專家學者來取材,誰都沒發現,怎麼可能偏偏一個大學生,就發現翡翠礦嗎?況且退一萬步說她真的發現了翡翠礦,歹徒殺掉之後不就再也不能知道秘密礦址了嗎?」蔣英予拿著張鏡的手機,搖搖頭挺遺憾的,「這位前輩到處寫信上訪,後來就瘋了。沒想到發生這種事情。」
火車的下一站是聊城,從B市到聊城有五個小時車程,中途不停頓。如果孩子失蹤了,現在一定在車上。
「你根本沒有丟那款手錶,你找的,就是X放置的標記。」張鏡說,「你就是幕後那隻牽線人偶。靠個人或者小群體的力量在茫茫深山裡尋找一隻手錶,猶如大海撈針,但是藉助國家資源就不一樣了。你唆使一個瘋子實行自殺式報復,在這片地區製造車毀人亡的事件,使得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地毯式的對山區進行搜索。訓練有素的搜救人員會有內部情報網路,每一個發現都會及時得到反饋——你利用了這個網路,尋找翡翠礦的秘密埋藏地點,對不對?這本來只是猜測,全都基於我看到了照片,發現你丟失的表和五年前在這裏失蹤的女孩子手腕上的表一模一樣以後,做出的猜測。我只是讓鄭語修送來了一隻高仿寶珀,你竟然真的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就隨口一說發現地點是河床,你就大清早來『考察』,究竟沉積的卵石中會不會有翡翠原石——當然不會。」
山寺跟了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各家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廣播室里的母親在祈禱,有誰能無意中看見自己的小天使,將他帶回自己身邊。
「是哦,」面前的女孩笑了笑,「綁匪都能把C4帶上車,我憑什麼不能?」
「洗手間滿了,我去隔壁車廂去找洗手間的時候,看見緊急制動閘上黏著口香糖。其實火車上被黏口香糖也挺常見的,只是那隻口香糖的位置特別巧妙,讓我產生了懷疑,本來想提醒一下乘務員小姐的,結果你制止了。」林淺淺笑了笑,「後來回來的路上,我看見蔣英予蹲在緊急制動閘前,看上去像是想把口香糖取下來。當時我看見的畫面,是他的手停留在空中的狀態,自然而然認為他是想將口香糖取下來——其實不是,他是剛剛往緊急制動閘上黏了口香糖,正在把手收回去。雖然在我出現的瞬間他停手了,但是從肌肉收縮狀態還是能判斷出來,他當時想做什麼。所以我才把這個人留在身邊。老虎關在籠子里,總比放出去安全。」
「不覺得一邊聽古典音樂一邊看我英俊帥氣的臉也是一種享受嗎?」
「救援組幹嗎不能來?又不是你家划的地盤!」
當時翻下懸崖的除了綁匪本人,還包括一位列車長,兩位司機,十二位乘務員,三位清潔工,包括乘警和餐車服務人員一共有三十人。救援隊和警察系統迅速趕赴現場,然後從聊城火車站調運了車頭,將一千多名旅客重新拉回車站。
「哦,因為我們屬於某個組織。」桃花眼笑眯眯地告訴他。

蔣英予氣喘吁吁地擠回自己座位。剛才列車長和走失兒童的母親握著他的手,激動地問,同學你是哪個學校的?我們給你送錦旗!因為你的尿急,孩子終於回到親人身邊了!小同學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能力範圍以內,我們都盡量滿足你!
他猜到了嗎?
爆炸聲。
張鏡回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誰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一輩子,只交一個男朋友的?」
「會。」張鏡說,「出了這山谷,外面人山人海蹲守著的都是記者。再多年的冤案,都得曬到陽光下去。你不想回去再見見她嗎,X的前男友?」
列車停在了鐵路上。
乘務員小姐啪的一聲把門關回去:「我們這裏不充電!」
蔣英予哆哆嗦嗦問剛從車頂上爬下來的林淺淺:「剛才你你你你扔的是炸藥?藏在組裝茶杯里的?」
機車帶著行李車猛然衝進了斷橋,落入橋下的深谷里!
進而,為劫持一輛行進中的列車創造條件。
這列車,根本沒有打算在斷橋前停下來!
蔣英語鍥而不捨地追上去,舉著手機:「……所以你的手機掉了。」
再接著,1號車裡面就是驚天動的一聲巨響!
喧鬧紛雜的列車車廂里,有旅客的談笑,有孩子的哭鬧,有聊天和吵架,但是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一位乘務員出現。就好像他們是一車被遺棄的人,正在一列沒有駕駛員的列車上,駛向不知名的荒野。
「張警官,我想知道,你當初是怎麼懷疑我的?」
她順著一條僻靜陡峭的小路往山谷外的平原走,這次是真崴到腳了。
最後他像遷就女朋友一樣,聳聳肩,拿起旅行小桌上的寶貝茶杯,將裏面的水一口氣喝乾,然後開始動手把杯子拆開。杯子結構似乎很複雜,帶著裝茶葉的隔離層和紗網,還得要拆分組裝,因此桃花眼擺弄得很認真。他嘆了一口氣:「我才不想管人家瓦上的霜呢……」
仔細想,一個失去理智的大學生,怎樣才能拿到軍方級別的塑膠炸彈?又如何具備了安裝和使用它的知識?為何不是在事發當年,而是時隔五年,才實行這樣的報復性恐怖事件?
只是鄰座的那個女孩,背景看不透,目光透過溫和的笑容冷冰冰落在自己身上,逼迫他把救死扶傷的英雄戲演完。
蔣英予的計劃只成功了一半。他已經準備好了緩衝墊,原本是想在事態失控之前獨自跳下火車,放任整列火車都翻入這個山谷,這樣死亡人數會更多,引起的關注會更為巨大。搜救當中屍體必然被發現,必然掀起風浪,必然牽扯出五年前封存的案件,那時候再深刻的背景,也無法阻止它重新回到陽光之下了。
是誰,在向一個瀕臨崩潰的人舊事重提,重新挑斷那根理智的心弦?
握住自己腳踝的手一用力,林淺淺立刻感覺到眼淚出來了。
「我猜不到啊,張警官。」蔣英予說。
有些孩子幸運地回到了父母身邊,有些孩子則永遠地脫離了他們原有的生活。破獲一起拐賣兒童的案件,就是守護一個天使的未來,這是列車乘警的義務和天職。這次失蹤的小孩只有四歲,母親帶著小男孩去洗手間,車廂擁擠的人群中只是一轉眼,小小的手就滑脫了,然後再也沒看見。
山寺嘆了一口氣:「說來也是。我還以為我們能順路賺一筆呢。」
抓住他手的正是林淺淺。

十一

「這不是C4,塑膠炸彈威力遠不止這樣。」張鏡判斷。
蔣英予沒有跑,他站在手槍射程以外的更遠處,就像逃跑到一半,聽見張鏡的話,又折了回來。
為什麼呢?
倒是那個女孩向他微微一笑:「我姓林,叫林淺淺。」
「真是抱歉,我是個懦弱的男人,沒有勇氣去見她。就不跟你回警察局了。」
張鏡背著手站在熹微的晨光里,筆直得像一棵松樹,身後跟著沒睡醒的辦公室同僚鄭語修。張鏡頷首,指指面前的河床:「其實我只是猜測,沒想到運氣這麼好。
張鏡警服髒兮兮的,依舊英姿颯爽,問來給他送報紙的鄭語修:「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搜尋工作這麼辛苦嗎?」
他四處寫信,說政府是幕後黑手。因此X遇害后不久,當地政府就封了這片山區,秘密尋找翡翠礦。
像誰呢?
我們姑且暫定為女孩X。read.99csw•com追X的男生很多,當然得手的只有一個。X每月月初生理期,每次生理期她都能在桌上發現一杯紅糖水,十四杯紅糖水,總價值不超過五塊錢——她就答應跟男生走了。當初X每年寒假和暑假都跟著導師,走訪名山大川,看奇石,觀測水文,做筆記,據說也內定好了畢業就留校。男友溫柔帥氣,工作早早地定了下來,原本是一條幸福康莊路,然而天有不測風雲,X的母親得了癌症,需要巨額醫藥費。女孩家雖然不貧窮,但是也不富裕,癌症就好像一場風暴,瞬間將平靜的小家庭卷得粉碎。後來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X母親的醫藥費突然變得充足起來,病情開始逐漸得到控制,甚至好轉……雖然最後的最後,母親還是離開了人世,但是據說X已經很滿足了。她盡自己全力,將母親在這世界上多挽留了半年。
如果孩子被牢牢地用手銬銬在車廂的鋼管上,而車內又沒有能鋸斷鋼管的東西,會怎樣呢?就會增派乘警過來,試圖用各種方法,將孩子救出來。
「你走得太快了……」
恐慌,不安,驚惶。陸續有人下車看情況,撥電話報警,殊不知警察局因為這次爆炸,已經在心裏大鬆了一口氣。
「找到了。」張鏡回答得很冷靜,「沒有超過刑事案件追訴期,我們正在立案調查。」
「看完了嗎?」張鏡問,「有什麼感想?」
張鏡伸出手,抓住林淺淺的腳踝,輕輕捏住腫脹的地方。
「真是明艷動人。」蔣英予評價說,「難怪張警官特地收藏學姐的照片。」
其實停止一輛行駛中的列車並不難,任何人都能做到。除了控制室以外,每截車廂的交接處都有緊急制動閘,如果你死命拉下它,通常速度的火車在此之後只能靠慣性行駛八百到一千米的距離,然後便在鐵軌上戛然而止。
刻意製作這種狀況的人,當然不會放棄他所尋覓到的機會。
林淺淺眼淚真痛出來了。
林淺淺其實挺喜歡火車。
二貨拿著本子幫救護隊員做記錄,顛顛地跑過來,心都碎了:「就是它!我還沒問過保修不保修……」
照片上的女孩推著一輛老式自行車,白衣勝雪,笑容甜美,即使在照片上,也讓人過目難忘。第一張照片標著出發前,第二張標著回程路上。
不遠處是逮捕現場。現場特別多警察聽到一聲慘叫,同時回頭。
群眾一陣驚惶恐懼,等驚惶過去,他們發現剛才堵門的小男生——竟然趁亂跑了!
在等待專業救援力量到來之前,蔣英予講了個故事。
蜂蜜一樣溫暖清甜的陽光中,走出來一位穿著藍色上衣和黑色短裙的女孩子,一頭清爽齊耳中發,像是民國故事片里走出來的女主角。女孩低頭理書,手機掉了,蔣英予撿起來追上去:「美女!」
「張鏡。」林淺淺說。
不給其他學霸留活路的節奏啊!
「不回去。」張鏡把鄭語修扔上駕駛座,「雖然不是我們的管轄範圍,但是既然看到了,就要對得起肩上扛的國徽。」
「有一天,等我從組織退休了,就來這裏種花。在伸手就能夠得住雲彩的地方種滿風信子和百合花,帶女朋友來看。哦對了,淺淺,你喜歡哪種顏色的風信子?」
這樣一個冒險的做法只有瘋子才會選擇。一般裝備了大腦,武器充足,並且有專業經驗的犯罪分子,都不會走這一步險棋,是某些機構臃腫的體制、懶散的作風,和萬年低下的警惕心,為瘋子們創造了條件。
水仙花一樣的女孩想了想,看著他:「你一直往前走,走到1號車廂,想辦法把裏面的人都轉移走。快!」
這是一個堅強的女孩。
這是他和X的偶遇,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驚惶的人群,喧囂,吵鬧。
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向他提供了這些東西?
山寺指著林淺淺,笑容滿面地對乘務員說:「抱歉,我女朋友的手機沒電了,你們這裡能幫我女朋友充電嗎?……哎喲淺淺,你踩我幹嗎……」
從一開始,蔣英予就沒打算活下去。

十五

火車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在到站之前,不管是拐賣、失蹤還是綁架,小孩一定會在列車上的某一處。火車的下一站目的地是聊城,白水江流過,面向平原,背靠青山,火車過了聊城,再往前走,就進入我國西南深山裡。崇山峻岭,人煙稀少,警力相對薄弱。因此小孩失蹤,接到報警電話、協助乘警辦案的,正是聊城警察局。
水仙花蹲下來,附到他耳邊:「沒有發現,推小車賣東西的乘務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經過了嗎?我們走的這條路,並不是列車本來應該走的路線。如果我沒猜錯,現在整輛列車已經被綁架了。」
劫車人的計劃是將火車強行駛入一條廢棄線路,然後全速前進,直到衝下斷橋!
「這其實不是一起兒童失蹤案件,這是一起列車劫持案件。我本來並不確定的,但是看到每個制動閘上的口香糖,就確信了自己的想法——除了列車控制室,讓車停下來只有一種方法,就是拉下緊急制動閘。試想,如果緊急制動閘上黏了炸彈,你還敢拉嗎?」
「那個啥,我尿急,但是每節車廂的廁所都有人……」
「崴腳了?」他蹲下來。
她將自己的留念和那隻手錶一起,埋葬在了遠方。
這些人頭銜很高,早已習慣在臃腫的機構中偏安一隅,拿著高薪,寫著每年一樣的報告書,很多年都沒有上過是戰場。因此直到最後,這些「談判專家」都沒有發現歹徒的意圖——他並不想談判,只是在拖延時間,為了帶著整列火車衝進深山裡的某處深淵。
人群最熱鬧的時候,林淺淺走了。
眼看就要到橋頭,列車再一次頓了頓。
火車上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同樣隱瞞什麼身份的……長得很好看的……哦對,林淺淺。
「哦?」乘務員小姐臉色稍緩。
「真是個適合壞人的結局。」他對自己說。
「被人裝在蛇皮口袋裡藏在最後一節車廂的廁所旁……」
「都告訴你我腳崴到了。」
「親愛的,怎麼了?」桃花眼抬頭問。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送給她一隻名表,六萬其實不能買到太好的表,但是那是當時我能送出的最貴重的禮物。即使是我們分手以後,她也沒有把表取下來,一直戴在身上。突然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表沒有了。她說她在深山裡發現了一座絕世礦藏,把我送她的表放在那裡做路標。」蔣英予說話時,頭微微偏過去,順著河岸一直望向遠方,彷彿那邊有一個人就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等他,「她說,『其實這不是路標,這是陪葬。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去。對了,我畢業以後,就要結婚了,先告訴你一聲。』」
一列火車有多少節車廂,就有多少個緊急制動閘。有多少個緊急制動閘,就黏了多少個口香糖。因此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乘警,並不能分辨究竟哪一個口香糖是死神按鈕,一不小心拉下去便會車毀人亡。
用闌尾思考就能得知,乘警們會趕往該節車廂,將孩子救出來。
張鏡的設想很簡單,追上這列火車,想辦法跳上去,拆除炸彈。鄭語修的駕照是報班過的,其實開得不怎麼樣,就是氣勢足,敢踩油門。他們繞過十八彎的山路,遠遠看見緩緩行進的列車時,太陽還沒下山。
「賊眉鼠眼,一臉心虛,今天怎麼那麼多想蹭插頭的?」她沒好氣地說,「沒看到全車都在找走失小孩嗎?」
「但是如果範圍達到現在計算的面積,列車必須達到一個非常快的速度,遠遠大於普通運行速度——這意味著GZ115列車事故發生前,不僅沒有減速,反而在加速。」張鏡坐在一塊岩石上,拿了個旅行用茶杯,食指和拇指摩挲光滑的杯麵,若有所思,「簡直就好像為了達到現在的目的,特地為火車加速一樣。」
張鏡站的角度很刁鑽,正好擋住身後的路。他側身讓開,對面的人才能看見,這條路上停了數輛警車,出動了一個分隊的警察。
但是現在那裡有一個人。
張鏡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一身都是冷汗。忽然聽見鄭語修在旁邊說:「奶奶的熊的,第一次用炸彈分離動力車,第二次用炸彈停車!真是女中豪傑!是我大警察系統內部的人嗎?」
事後的事故報告顯示,GZ115列車上所有緊急制動閘裝備完好,與此同時車上盡千名乘客自由安全,甚至沒有感覺到迫近眉睫的死神威脅。然而沒有一個人,拉動了緊急制動閘。
蔣英予趴在玻璃窗上,鍥而不捨地舉起手機屏幕:「……所以我一直走到了最後一節車廂,看見廁所旁邊有個蛇皮袋,裏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袋口是用紅色兒童T恤捆起來的,我這個人怕鬼,不敢去碰……就用手機拍下來了……」
「淺淺?」桃花眼揮揮手。
「那時X哭過,挽留過,罵過我禽獸,但是不久以後她交了新男友,漸漸走出了我生活。我看她微博,看她博客,偷|拍過她,看著她日益成長和美麗,但是她不再屬於我。
「說起來,」張鏡打好最後一個結,站起來,「你知道這裏發現了一具屍體。傳說這裡有一座翡翠礦,有一位大學女生,寧肯死,也不願意透露它的具體地點。在此前,她因為母親的醫藥費賣出了一塊帝王翡翠,引來了很多關注,可誰知道,那塊帝王綠翡翠確實是祖傳的。你知道為什麼她不願意說出翡翠礦的地址嗎?」
三百米。
「這個,」張鏡摸了摸下巴,「因為你在講X的故事時,曾經提到過她的生理期在月初。正常的男九-九-藏-書生,除非非常親密的關係,很難知道一個陌生的、素未謀面的女孩子生理期在什麼時候。」
張鏡點點頭:「我們不是去出警協助,只是利用午休時間,去車站散散心。」
蔣英予定定地看著他們,臉上的稚氣漸漸褪去。
她穿著帶盤扣的高領白裙,長發落在肩膀上站在人群中像是一支水仙花。那是怎樣的印象呢?彷彿是從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一般,風一吹就會飄散到窗外的綠水青山裡去。不像是愛開玩笑的類型,說出來的話像是天方夜譚,偏偏還帶有一種認真的味道。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女孩子的聲音很耳熟。
鄭語修掛了電話,向同辦公室的小李解釋說,剛才的小孩失蹤案不用去拜訪了,有個學生在火車最後一節車廂的廁所旁,找到了懷疑被拐的小孩。他被裝在蛇皮袋裡,乘警們都在現場圍觀。
鄭語修正氣喘吁吁地向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問:「老大,打擾到你了嗎?!」
有那麼一個聰穎天真的女孩,路過一座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金銀山。她沒有大袋大袋裝走稀世珍寶,而是留下一個路標,繼續前行。
最終車毀人亡!
在列車尾部製造事件,誘導乘警前去解決,從而人為地造成車廂前段——比方說控制室的警力薄弱甚至缺失——這種辦法在千年前古人就已經經常使用,叫做調虎離山,也叫做聲東擊西。
又是一次小型爆炸。
「淺淺你去哪裡?」
鄭語修抖了抖:「好狠。」
「你們是說黑瞎子山峽谷斷層帶上那塊突起嗎?」蔣英予弱弱地插話,「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稍微有點地理常識就會知道,那個斷層帶主要是礫岩,土壤貧瘠,年降水量稀少,不適合你提到的植物生長。我叫蔣英予,A大地質系三年級。要是你們有興趣,我還能告訴你這裏礦藏啊、植被種類啊……」
黑瞎子山谷下有一條季節河。

「我去年買了個表。」
客運列車的普遍運行時速在90——110km每小時,算上慣性,停車前需要提前3至4公里左右開始減速緩衝。所以一般列車還沒到達車站前,甚至還沒接近城市的時,就必須開始減速。
鄭語修突然跳起來:「那裡還有人!張警官你看,那裡有個小青年!」
那是個平頭,小眼睛,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的男人。年紀輕輕眼角就已經有了魚尾紋,即使短如平頭,也帶著點少白頭的味道。
幫她打繃帶的手停了停。
如果一輛行駛的火車上,突然被發現有失蹤的兒童,被裝在蛇皮袋裡,扔在最後一節車廂,會怎麼樣呢?
林淺淺炸開火車時,並不知道車乘人員都被控制在了行李車。因為行李車和1號車廂之間的門有兩道鎖,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確實無法打開求證。所以雖然近千名旅客獲救了,車乘人員卻都沒有逃過厄運。
案件給警察系統內部敲響了警鐘。敏銳判斷出匪徒意圖的張鏡,並沒有因為新聞界的讚揚而回局裡領功,他跟救援醫護人員一起,帶著探照燈,在長達數公里的山谷中搜尋遇難者遺體。除了遇難者遺體,他們找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蔣英予把人從1號車廂趕出去,方法其實挺簡單。
這是一千條生命。
「神經病。」民國故事片中的女主角轉身就走。
據說那時A大地質專業有一位天才,是個女孩子,當年以考入北大的高分,填報了該大學的地質系,理想是做研究員,偶像是李四光,關鍵是臉竟然長得慘絕人寰地漂亮。
「啊,」鄭語修長舒一口氣,「上面特地強調讓他不用去,狗鼻子太靈,又自帶煞氣,什麼血案凶殺案他都挖得出來……哎小李你指我背後幹嗎?有漂亮姐姐過來嗎?」
「列車出軌事件中,在黑瞎子山裡找到的女屍案破了。兇手是她的大學導師,聽說自己學生髮現了一座稀有名礦,設法從自己帶的學生口中套出地址。因為意見不合,女學生想要將資源為後世保存,而導師想要私采,才產生了血案——意外地簡單啊。讓案子複雜的是,覬覦珍寶的大學教授聯手了某些財團,其中甚至不乏政府內部的人,因此很難追究。這個案子告破以後,樹大連根倒,判刑的官員有好幾十人呢。」

他一直在現場沒有離開,臉色陰沉,並且比平時更加陰沉。同行的鄭語修拿著報紙跑過來,表示很不理解:「《鷹犬敏銳——我局警官張鏡搶先奔赴現場》,老大你上報紙了哎!這回那群談判專家無話可說了!」

蔣英予把照片接了過去。
可憐兮兮的表像是剛從泥土樹葉里被刨出來的,在張鏡手中被粗暴地晃來晃去,還停了。
一瞬間,他覺得小腿彎被踢了一腳,膝蓋一麻就跪在了地上。女孩整個人壓住他,喊「快來人呀」。然後……不知道從哪裡跳出一個胖球,砰地一聲撲到他身上。胖球揮舞著什麼東西喊:「日,終於逮住了!手銬手銬,看本少這次銬不銬得住你!」
「怎麼啦?」
「你叫……張鏡?張鏡這個名字挺熟。」一位談判專家理理肥碩身體上的襯衫扣子,「好像當初系統里確實有這麼一位刑警,拿過不少表彰,上面寄予厚望——後來聽說犯錯誤了?」
他協助辦案,拿著資料闖進了談判專家們的辦公室:「綁匪根本沒有談判意圖,他在拖時間——須派武警,設置路障也好,必須把車停下來!仔細聽談話,這個人根本不打算活下去。」
「我剛才一直在用手機查鐵軌線路。我們正在行駛的是一條五年前廢棄的舊鐵路,前方會過一座橫跨山谷的橋。這座鐵路橋,早在五年前停運時就被炸毀了。這麼下去,火車會直接衝進深谷里的!」
而是不能。
「的確沒有一個乘警出動,但是你仔細看,」叫林淺淺的女孩說,「周圍有任何一個乘務員嗎?任何一個?」
鄭語修一把拉到最大擋,向著出城高速的方向衝過去。從這裏,有一條與廢舊鐵路并行的公路,並且可以抄近道。
「張警官,你剛才確定說,X的案件會重新立案偵查,對不對?
他背著背包,蹲在河灘上,開始精心挑選石頭。拿起一塊石頭,小心翼翼從背包里拿出釘鎚,敲裂卵石,搖搖頭,再重新尋找新的石頭。
這一次不一樣,列車前段和中段的連接部分斷開了。動力機車和行李車依舊順著鐵軌高速前進,因為沒有身後的拖累,行駛得更快了!而身後數十節坐滿乘客的車廂,在失去前段牽引的動力以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想幫忙嗎?」張鏡彎下腰,從手機上調出一張照片遞過去,問,「你找表的時候見到過這個人嗎?不論死活。」
「我也這麼認為。」身後的女孩子笑了,「這隻表停啦,我要不然送給你。對了,撿到表時挺奇怪的,分針和秒針同指一個方向,我順著指的方向走了走,就是這裏了。你知道緬甸轉產翡翠的馬莎莫場口嗎?它在一座山的山坡上,是個殘坡積層的次生礦床,上層是紅土,下面是普通礫岩和黃泥。但是如果你挖開幾層礫岩,直到很深的地方,會發現一層黑灰色膠結結構的礫岩層,那就是翡翠礫岩,出產百年一遇的上等翡翠。這麼說的話……只地質條件的話,我們站的這片土地還挺像。」
她坐在地上,心想可恨山寺不在,而且即使在,他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品質。
與歹徒的交涉是在幾位「談判專家」的指導下進行。
原來自己看到的東西,他也看到了。只是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
「還有,你的表情出賣了自己。你提到X時的眼神,很溫柔。」他補充說,「警車就在後面等你,我們可以回去慢慢聊。」
「她的男友不是死了嗎!」鄭語修大驚。
十分鐘后,鄭語修跟在張鏡身後,喋喋不休:「你是要去火車站嗎?頭兒已經說不用去協助了,特彆強調你不能去……」
是個手機號碼。
只是一瞬間。

「真是插翅難飛啊。」蔣英予順從地伸出手,讓鄭語修銬上手銬。
「說起來……」幫她檢查傷處的男人依舊不緊不慢,「前幾天我們一直在找一個女孩,把機車部分和客運車廂炸開的那位女俠。乘客排查了三遍,一點影子都沒發現,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我們排查的方式不太對?應該連同搜救組一起排查——戴著防護帽護目鏡,穿著防護服,完全看不出是誰。萬一女俠挺閑,想混進救援工作組裡打發時間呢?順便找一找翡翠礦。」
「我能留下來幫忙嗎,我有急救資格證。」小青年說,「順便……我是說順便……要是你們看到一塊表,就告訴我……」
「因為你手中那塊表不是X當年留下的,是本大爺在小市場買的高仿品!」鄭語修愉快道。
張鏡轉過身,背向她:「我們的礦物資源中,銻金屬15年將被用光,銀在10年內會被耗盡,鋅還可以支持30年……世界上的礦藏資源是有限的,而人類這數十年間,已經消耗了上億年積累的地質財富。不管公共開發還是私人盜採,被使用掉的資源再也不會回來了,她只是想盡自己的力量,為後世的人們存下一座美麗的珍寶……很可笑的堅持,但是很令人敬佩……」
「案子誰破的?」
他抓抓頭:「可是我記得,這個人瘋了啊?」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