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籌劃生命的永恆 13

籌劃生命的永恆

13

一頂王冠。剛從後面那兒的犁溝里撿來的。起初我把它當成了一個土豆。你瞧瞧:尖角里長出青苔,一條蚯蚓,一塊鳥糞的污跡,一片蝸牛爬過的痕迹。
人民

女敘述者

〔她注視著空間排擠幫。其他人也同樣注視著她。
那些新的人權:嚮往遠方的權利,天天如此。審視空間的權利,天天如此。享有夜風拂面的權利,天天如此。一條新的基本禁令:禁止憂慮。這個法律的主導思想是:省去,徹底省去,省去任何信息和宣告。由渴望和審慎構成的法律!
白痴
〔他一躍而起,女敘述者隨即又湊到他跟前,穿著富麗堂皇的女敘述者長裙,胳膊上搭著一件給他準備的戲服,幾乎像是給小丑穿的,只是顏色顯得更深一些。

死刑在全球範圍內被廢除,因為它不僅沒有阻止謀殺或者其他犯罪行為,反而更加助長和激勵了謀殺,這是因為,死刑為你,也為我內心追求死亡的本能開闢了道路,意思是:什麼可以被判死刑,你就幹什麼,這樣就用不著自己再幹什麼,便可以擺脫你自己;一個沒有廢除死刑的國家不再是一個可以居住的國家;充其量還有合眾國,一個獨一無二的執行空間,直延伸到那些天涯海角的莊稼地里和那紀念碑谷縱深的角落裡。(他邊翻頁邊繼續念下去)法律和余象:沒有餘象就沒有法律。一部對其對象和問題不產生余象的法律必然要被廢除。一個運用法律而缺少這樣一種余象的法官就是在破壞這個法律。余象和正義。余象和仁慈。(他邊翻頁邊繼續念下去。拖著空間排擠幫的腔調)災禍已經註定,你們逃脫不了它。(突然頓住)不,這是別的什麼人的聲音,一聲插入其間的喊叫。(繼續翻頁,拖著空間排擠幫的腔調)磚塊和石頭!磚塊和石頭!(亂翻一氣)春天的第一隻蜜蜂掉入山湖中。它的翅膀在陽光下旋轉,四處平靜的湖面上唯一的運動。劇烈而閃亮的旋轉。我想用一根樹枝把它引上岸,但是樹枝盪起的波浪卻將它往湖心越推越遠。(他停止翻頁,信口說來,幾乎是在喊叫)我母親凍紅的雙手。外祖父復活節之夜的披風。正在融化的草原溪流。垂死的蛇在十一月的星空下爬行。夏天滿月時鄉村池塘里蝙蝠的倒影。沙丘墳墓里和凍原石堆下母親的兄弟被撕爛的屍體。我父親的一去不返。我父親的袖珍日曆。我父親除此之外的一無所有。故鄉該死的綠色。(他將那些紙扔向不停轉動的馬車車輪
人民

人民

那麼?
——水直漫到膝蓋——

走上前去)我們的故事就此結束了。我事先並不知道這個故事,只是在講述過程中才明白,或者一知半解。它發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在那裡,上帝,或者誰,早已把一切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在那裡,正因為如此,也早已不再有先知出現,或者無論他們叫什麼也罷,除非是假冒的;在那裡,同樣也不再有撰寫故事的人了,因為在他們看來也不再有故事可寫了;在那裡,畢竟還有這樣或那樣的東西幽靈似的在空中遊盪——就像在這裏所暗示的那樣。當前這個世界不再繼續運轉,因為太多的東西被封閉了——當前因為有太多的東西是未知的:我來到這裏,為了應對這兩種情況,用我的敘述驅趕或者呼喚。請你們繼續講述這個故事,或者試一試吧。如果你們找不到人聽它的話,那就講給一個樹墩聽吧,或者一個被風吹過高原的塑料袋。凡是在這裏被當作那個所謂的法律所渲染和影射的東西,漏洞百出,滑稽可笑,實際上在威脅著你們。新的法律不可避免。它將會產生的,廣泛傳播,獨一無二,奠定基礎。另一個時代將要來臨。另一個時代必然會來臨。你們高興吧。你們擔憂吧。天哪,這個法律將具有破壞性,令人可怕,令人窒息。你們真不幸啊,尤其是你們的子孫。安息吧,你們及你們的子孫們。最好是繼續那樣影射法律,就像在這裏發生的一樣,以此來延緩恐怖的到來。清楚了?理解了?明白了?染成藍色了?
別跑。走吧。移動。移動吧!——別信那些哈哈大笑的人,特別是那些捧腹大笑的人。他們都是些見風使舵的背叛者,剛剛還在為之哈哈大笑,立刻就極盡誹謗之能事read.99csw.com

(1997年)

白痴
〔長時間的停頓。什麼也沒有。然後空間排擠幫從舞台縱深列隊入場,當然並沒有被其他人看見,大小像風箏,帶著翅膀,不過不是黃色的,而且「擺出姿態」。

人民

白痴
女敘述者
〔燈光熄滅。

巴勃羅




女敘述者退到一旁當起了觀眾。後面的茅舍消失了。下面的綠色依然如故。一群陌生人在跑動中彼此相遇,一個想繞過另一個,但卻跑錯了方向,結果他們全都撞在一起。退場。接著又是一群陌生人,像是在玩追逐紙條遊戲,一個追著一個跑,猛然下來,撿起固定在灌木枝和其他東西上的寫有指令的紙條,拐個彎,仔細閱讀紙條,然後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追趕,跑的方向都不一樣。接著,一開場那些逃難者又返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彷彿他們整個時間都這樣兜著圈子逃來逃去,那些憲兵又緊緊地追著。那個怪獸的巨型爪子頃刻間出現在畫面上。與此同時,先前那輛馬車的模型也開始向下沉降,直到距離地面一英尺的地方,輪輻原地轉動著,同樣還有那扇農家大門的模型,裝扮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具有早春氣息,它也懸在接近地面的地方,那隻小船的模型也不例外,吊在鋼索上搖搖晃晃。從一側傳來孩子的哭喊聲,另一側也有了,聽起來讓人揪心。各種響聲,像是在拆除市場售貨亭,從各個角落裡傳來西班牙彩票商販的叫賣聲:「大獎!」然後場上逐漸安靜下來,不過四周亮著燈光。人民白痴穿過那扇孤獨大門返回來,身後跟著菲利普女難民,再就是身著復活節錦緞的外祖父和公爵夫人裝扮的姐妹倆,但一轉眼三個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四周短暫響起器樂聲,就像一支管弦樂隊在調音一樣。


也可能很小。
我現在告訴你,以我這個無知的先知和無王之卒的身份:怎樣做一個國王,這要比國王本身更為重要。我告訴你:那些國王總是在他們睡覺的時間里干最多的事情。你瞧瞧,他睡得多帶勁兒。但願他還會久久地睡下去。我在此正式宣布,要讓我的鼓槌掉入一個地洞里。(說到做到
最好就這樣。
我穿了一件方格襯衫——
指向後面)他未能如願以償地創造出永恆的東西來。

巴勃羅
菲利普

手裡拎著一摞紙掂量著,而女難民也拿著她的錄像機等做著同樣的動作)記下來了,動腦子了,一字不差,延伸了。這些紙張因為寫上了字反倒變得更輕了。

最卑微的民族,是擁有最真實夢想的民族。恰恰是這個飛地出生的人必然是萬能的人。《舊約》中的先知巴蘭在走到這個民族跟前時,首先是保持遠遠的距離,遠遠地立於一旁,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句話。開始吧,儘可能即興表演。巴勃羅這一刻我在想:法律是需要的。而在下一刻:可話說回來,凡是存在的,畢竟都是合理的——再好是不可能的。而在又下一刻:要求太高了。然後:為什麼需要法律呢?為什麼不是秘密呢?一再是秘密呢?再說我也不是什麼思想家——在許多方面太笨了。

共同)從塵埃上飛起來吧。晃晃悠悠。翩翩飛舞。黃色的母親之色。(然後幾乎所有的人)你沒有給出信號前,我原地一動不動。讓我們看看你吧。
你說吧:首先是什麼呢?先是國王,然後是法律?或者他應該首先給我立法,然後我這個人民或許才會宣布他為我的國王?白痴:我需要你的建議,因為我從來還沒有擁有過一個國王。
白痴
女敘述家九*九*藏*書
女敘述者
巴勃羅退去時在那起伏不平的場地上大概出了三次洋相——絆了個踉蹌,自己纏在小丑戲服里,等等,但每一次洋相之後,他都更加生機勃勃,朝縱深那扇華麗的大門方向走去。

白痴和人民
翻著大門掛帘或大門上的書頁)怎樣才能當上國王?對王權的意義——一無所知——啊,在這兒:「只有在那些時代終結時,才會有國王重新出現,時代終結的國王。」你希望這樣嗎,人民,時代終結?
人民和白痴
人民和白痴


——水在流淌,河底的卵石也跟著滾動——
在場地廢墟上練習平衡,尋求踩腳的地方,準備表演舞蹈)這就是說,要重新找到一種語言,就像修建巴別塔前的那種語言——當時法律還與歡樂意義相同。為此,比如說觀察麻雀吧。可是它們為什麼越來越少呢?也許這正合摩西的心意,在沙漠里度過了四十年之後不踏入迦南聖地,只是從遠處的一座山峰遙望它?太陽,你說道。可是那些最深沉和最廣博的歌唱,安達盧西亞地區的深沉之歌,密西西比河河畔田野里的布魯斯舞曲,不恰恰是在午夜時分鳴響的嗎?唉,從小我就反感做這樣的事情,比如我要清晰地畫一個「輪子」,或者在小溪旁壘起一台「水磨」,或者削尖一根「長矛」:我屬於那種人,他們起初只是干「任意什麼事情」,當然這玩意兒令人感興趣,而且它最終才獲得一個名稱,一個從未有過的名稱,同樣像從未有過那個東西一樣。所以,就別再提這個「法律」了——另一方面,對又一個世紀來說,實現地球和平是不可能的,儘管如此,我仍無法放棄這種想法。我相信和平。是的,它是一種信仰。戰爭之地應該失去它們的聲響,溫泉關和卡法薩拉姆要塞也不例外。只有和平之地才應該發出聲音:歐羅佩薩藝術節,小威尼斯的早春,桑坦德的夜風。有朝一日,有人會穿破層層阻力,實現那冒險的和平,以一棵樹的年輪為榜樣,在一個星期天晚上那潮濕的瀝青路上,把這一塊世界抹到所有其他人的臉上。偉大的和平將會持續到那最後的月亮升起。——另一方面,在我內心裡,一切都是純粹的前法律,純粹的前形式。唯獨在我的預感中,有一種秩序在等待著我們這樣的人,一種前所未有的秩序,無論在什麼地方,也包括在印第安人或者其他原始居民那兒。在這種預感里,我看到自己的祖先不是什麼報了仇,而是獲得了權利。我怎麼預感到這樣一種秩序的呢?在它出現的時刻,我不知不覺。就像清澈無味的水一樣。或者這樣,就像一個人行走在炎炎烈日下,只有到了陰涼地方,遠離太陽,他才會開始大汗淋漓。那麼我所預感的這種秩序會產生什麼效果呢?比如發現那些民族。那些民族尚未被發現。或者:那個不完善的民族。畢竟迄今沒有一個地球民族在歷史上能夠讓人看到它的面目,儘管有赫爾德、戈雅和歐克利德斯·達·庫尼亞這樣的人物。每次首先都必然是戰爭和悲痛到來,這樣一來,各個民族都呈現在這個世界面前。好吧,為了各個民族和平相處的圖景而努力,為友好的濟濟一堂而努力,為各個廣場上能夠竊竊私議和平而努力。——另一方面:為什麼這樣的東西偏偏要從這裏read.99csw•com開始呢?對這樣一個童話來說,這裏的一個個腦袋早就過於狹隘了——這裡是新憲法的第一句條文,或者是我們古老的午夜布魯斯舞曲的第一個句子:時刻要銘記著,你們從前過著被奴役的生活——在任何陌生人面前,你們都要想到自己的陌生!

人民
什麼是路,只有在路上或者夢見它的人才會知道。現在多麼明亮呀。早春的光明。黃翅蝶的閃亮。馬上就會有這麼一隻黃翅蝶出現,或者,民間叫什麼來著?「可愛的精靈」,這將意味著:永久的和平,人類的長生不老。來吧,現身吧,蝴蝶,像風箏一樣大。

共同)——樹葉影子以和卵石滾動一樣的速度漂動著。我簡直無法知道,我的夢到底有多美。可是它多美啊!(停頓)回家的路還很遠。(停頓。然後對著菲利普)你把這個法律大概都記下來了吧?
巴勃羅

不要國王!除了法律什麼也不要。或許連法律也可以不要。最多不過是一日王權——今天!(他們邊走邊打轉
而我對此的註釋是:凡是你們做或者不做的事情,你們都把它想象成敘述。這有可能嗎?是的。也就是說是合理的。這沒有可能嗎?也就是說是不合理的。
白痴
人民
人民

巴勃羅
脫離你的稿紙或者你的蓓蕾吧。
——是的,那是一條河——

可是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呢?
菲利普
〔從舞台最深處,一座建築慢慢從黑暗裡閃現出來,不是宮殿,更像是一間狹小的茅舍,旁邊的東西像是一處奶站或者一個乾草曬架,此外茅舍不是在山丘上,而是在一片低洼地里。

女敘述者
人民
〔他念起來,而女難民在他身後也越過肩膀在看,不時跟他一起念或者替他念。


人民
巴勃羅

女敘述者



〔她向他吐出不止一條舌頭。

白痴
女敘述者



然後在五月的白日里,房門大開著,門檻上有個影子,像是外面一個孩子投進來的,一動不動,持續好久,「進來吧!」我說道,我們倆說道,但是他並沒有進來,我們的孩子,直到今天也沒進來。該死的夢。該死的希望。該死的世界秩序。(她把她的攝影設備扔進小船里或者別的什麼地方

——漂浮在水面上的柳樹葉的影子也隨它們一起漂動——
可話說回來,沒有他的聲音和他所說的話,我恐怕就不會這樣聽從風的忠告了。

巴勃羅
〔他快速離去。

女敘述者
女敘述者
我讓我的小號也這樣。(說到做到
白痴
在他的灌木叢下醒來)這正是我所需要的片刻小睡!——現在感到害怕,就像面對一場向全世界轉播的音樂會。逃進荒原里,躲藏起來吧!
人民
人民

白痴,你在幹嗎呢?可以讓人知道嗎?有一次,我夢見自己在一個王國里,每划著一根火柴,每穿上一雙襪子,每喝上一勺湯——我總覺得我們這兒喝湯的動作多麼單調無聊——同時都伴隨著一場管弦音樂會,伴隨著一艘輪船的出海,伴隨著一根標槍的投擲。又有一次,我夢見自己當著一位國王的面走動,那不是時代的終結,而是不折不扣的當下,不折不扣的清醒!(他們穿過那扇大門退去,消失在縱深的綠色中

白痴
白痴
白痴九_九_藏_書
——如此清澈,以至於陽光直照到河底——
巴勃羅

這個國家或者這個崎嶇不平的世界在自由廣闊的清晨天空下。在相當空曠的地面上,到處都鬱鬱蔥蔥,不只是那片灌木叢,它此間已經蔓生成為一如既往幸福酣睡的巴勃羅的遮棚——一片童話般的鬱鬱蔥蔥,特別是在那些場地殘餘物隆起的地方。從四面八方投射來的光線也同樣非常神奇:使得那些在燈光中登場的人顯得格外鮮明。難道他們不是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嗎?他們身著節日的盛裝穿過那扇大門,彷彿要奔向或走向那個想象的宮殿,因為從那裡彌散出所有綠色中最奇妙的東西(大門上現在裹著絲帶,或者那是些書頁?它們在風中飛舞或者翻來翻去。)而人群中不是也有穿著他那件紅色復活節大衣的外祖父祖先的身影,那個沒有任何象徵物的末代國王,以及穿著公爵夫人長袍的姐妹倆嗎?但是現在清晰可辨的當屬人民白痴,他們又穿著昔日飛地的星期天傳統服裝:他們也從容不迫地走向那扇大門,手裡拿著小號和腰鼓,更確切地說,他們是在羞怯地擺弄著它們;菲利普女難民扛著書寫、攝影、攝像和其他照相器械,輕而易舉地超過那兩個人。巴勃羅此時繼續酣睡。
女難民
白痴


巴勃羅
——那條河——
——我去了那條邊境小溪邊。我站在水裡——
人民
人民

人民
天哪,不!
那個白天的國王待在哪兒呢?
謝天謝地。
我為他擔心,只要他又上了一個台階,每次都一樣。難道今天不是他最後一個台階嗎?不犧牲人民就不會成為國王。
首先是人口統計。(他數道)一、四、十二、七、六、五、四、三、二、一——我來了,我跳躍。(他突然愣住了)我忘了數我自己。

你的孤獨就是從這裏開始的。不用害怕。(她打了一個響指,那扇大門上應聲亮起了一行發光的字:孤獨
——我坐在外面那棵無花果樹下。
從我,也就是一個狹小的飛地的後裔,一個昔日被奴役的殖民地的後裔身上怎麼會產生什麼萬能的東西呢?
或者那是一棵檉樹?或者一棵松樹?不,那是一棵無花果樹。它的汁液把我的手指粘在一起了——



再來一記耳光,求求你了。(如願以償)再來一記。(如願以償)再來一記。(如願以償)我準備好了。別碰我,我現在不可觸犯。——再咬一口蘋果。(他咬)苦的。這樣也好。

白痴

白痴
幾乎同時說)昨天夜裡我做了一個美夢。
人民
給了他一記耳光)現在別再白費唇舌了。快記錄,快撰寫。


回過頭去)害怕?旅行的激動!在死亡之國里,我被打上了生命之掌。在凜冽的風暴中,我有一雙最暖的手。(他彷彿騎著馬奔騰而去——又一次洋相——又一次顯得生機勃勃

誰會成為犧牲品呢?他自己?我們?我們所有的人一起?我害怕他。
我聽到更多的是風聲,而不是他的聲音和他所說的話。
空間排擠幫待在背景上。一動不動。寂靜。


再喝一滴露水。(他舔)酸的。酸澀的露水。這樣也好。
女敘述者
女敘述者
可是對這裏來說,難道國王就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嗎?一個國王,對一個孩子的頭腦來說,是這麼回事——可是一個國王在這個世界上呢?難道我之所以需要一個國王,就是因為我只有一條腿嗎?而一個國王,他今天還會有人性嗎?以前有什麼不同嗎?每當我望著所有那些宮殿時——窗戶里閃爍著死亡之光,床榻落滿灰塵,御座布滿蜘蛛網,一如既往。一個虛幻的國王,或許吧。沒有創造奇迹的國王,而只有令人吃驚的國王。再說他就在這兒:(他指向巴勃羅)一旦被確立為國王,他就會立即和我們一起自殺。人們說建築藝術是統治者的藝術:但是那個傢伙會建造出什麼呢?地洞。就在登基時,他就會掉進一個地洞里。告訴我該怎麼辦,白痴。read.99csw•com
白痴
沒錯,你是個笨傢伙。可你卻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思想家。如果涉及到匡扶正義的話,你就會蘇醒過來,開始思考。一個隱藏自己愚蠢的人要比一個隱藏自己智慧的人好。情形肯定是這樣的。有一次,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我來到塞戈維亞,全城一片死寂,我走過一家屋門緊鎖的寵物店的櫥窗時,發現裏面的一隻籠子里擠滿了雛雞,有一隻仰面朝天躺在那兒,兩條腿蹬來蹬去,試圖重新站起身來,每次剛剛勉強站穩一隻腳,馬上又被百余只同伴撞翻在地,在我站在櫥窗前面的幾個鐘頭里,這一幕反覆地上演,直到那隻小雞躺在地上兩腳抽搐,其他小雞則從它的肚子上踩踏而過,可在那個星期天,當時還根本不到晚上啊。又有一次,在布勞瑙,一個童年時曾是阿道夫·希特勒鄰居的老婦人向我講述道,那個一歲的孩子,幾乎還站立不穩,就已用腳踢人了;那個兩歲的孩子,幾乎還不會走路,就把同齡人撂倒了;那個三歲的孩子,幾乎還不會投擲,就用石塊去砸山羊;那個四歲的孩子在當地的太平間里聞來嗅去,就像其他同齡孩子窺探火車頭的司爐間一樣。人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孤獨。幾乎再也沒有一個人會與別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在臨終時自我坦言:這就是我的人生歷史。相反,今天每個人總是一再對別人說:別忘記我,而自己則早已把人家忘得一乾二淨。可話說回來,在愛從世界上消失之前,一定要有法律出台,因為愛在日復一日地在逝去。今天整個世界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被強行拖走的、被鏈條拴在一間棚屋上的沒有父母的孩子。一部旨在安撫公眾的法律,而再也沒有一片大自然能夠做到這一點。法律就是無私的實現!一定要嘗試一番。試一下吧。
巴勃羅
女難民
〔白痴從他手裡搶過王冠,遠遠地扔到一條河裡。
開始吧,再演練一次。(她邊給他穿衣邊說)避免完美無缺——保持漏洞百出。只是映射法律,圍著它兜圈子。在這個過程中,要讓自己與其說熱衷於一種理念,倒不如說對什麼都無動於衷。比如摩西律法,據說就是在面對面時產生的?那麼這種情況現在也會發生嗎?什麼都沒有面對。關鍵是:面對。在這種情況下,近看和遠看必須融為一體:只有近看,遠看才會有可能:只有通過近處路邊的野草才能看見遠方的群山。你記著:你不是什麼新聞人物。你並非沐浴在月光中。嘿,太陽照進了他的鞋裡!(在她幫他穿鞋的時候,這種情況果真發生了

人民
最好就這樣。
像通常一樣,我們已將他忘記。
登場,由一根長矛打前站,長矛插在那扇大門上或別的地方)在投擲方面我總是最出色的。——是的,人民,你說得沒錯:滿足感越強烈,它就越明顯地接近周圍的不幸。我只是在懸崖上方盤旋了一圈。我現在要把我們全都炸個粉碎。(他給自己套上一圈裝滿雷管的輪狀皺領,划起了一根火柴。然後他吹滅火焰,脫去皺領,皺領原來是兒童玩耍用的撥浪鼓)快來吧,歡樂!他說道。痛苦來臨了。歡樂來臨了。(又是向前看,又是向後看,最後盯著地面)有朝一日會有人成功的。許多人都這麼說過了?最好這樣。陽光下這樣一條路多麼生機勃勃,沒有陽光也一樣。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它更加色彩斑斕的了。每一塊石頭、每一顆沙粒和每一株根莖都會說話,在那兒彼此交談,跟我說話。互相配合得多好啊。堂吉訶德從那邊走過去,那個來自契訶夫草原的男孩,是你,是我。(轉向女敘述者)也許現在該有個孩子了?
菲利普

一種現象!唉,看來我不應該收這個場。好啊,我沒有最後收這個場。儘管如此,或許我依然希望我們大家看到另外一種現象,一種完全不同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