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內先有一部分人鼓起掌來，接著有更多的人鼓起掌來。

他還將這二十個典型和二十個縣鄉領導掛在一起。譬如，西關縣的高科技大棚區，就被明確解說為在縣委書記孔亮的領導支持下。

羅成看了看表：「我要說的第四句話是，培養經濟的增長點。第五句話是，天州古來英雄多，我們更把英雄做。今天因為時間關係，我暫時講到這裏。謝謝大家。」

龍福海很從容地坐在那裡，等待羅成盡其所能。

羅成掃視了一下會場，說：「政府創造環境難題大，但只要挖掘我們的工作潛力，就一定能做好。請你們看一看，這是昨晚拍到的一個場面。」投影屏幕上出現了羅成與幾位副市長巡視金銀城歌廳。羅成說：「同一個晚上，危房區的老百姓在擠黑屋喝苦水，機床廠的工人穿著棉襖看電視。但在金銀城，停著二百多輛公車。都哪些車，今天不公布了。都在歌廳進行什麼樣的消費，這次也沒查。我只是想說，我們政府在為社會服務、創造經濟發展環境方面，潛力很大。」

他接著說：「龍福海同志在報告中講了，工作著重點就是發展經濟。不發展經濟，一切都是空中樓閣，我們這個在全國倒數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落後地區就沒有出路。」

市委、九九藏書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協四套班子領導成員自然參會。曾在四套班子任過職的退下來的老同志也參了會。各縣正副縣委書記，正副縣長參了會。市直行政事業單位副處級以上領導幹部參了會。還有市營重點企業的黨委書記、廠長、經理參了會。正是這近千人構成了龍福海和羅成眼裡共識的天州權力主體。用龍福海的話說，在這種場合講一句話，有時候頂一萬句。省委組織部一位處長宣讀了省委對羅成擔任市委副書記的任命。省委組織部的韓副部長講了話。市人大宣布了對羅成任市長的任命。

羅成面對全場說：「什麼是我們的著重點呢？」

洪平安一邊記錄一邊畫了一個驚嘆號，讚歎羅成將就職綱領捆綁在龍福海的講話標題下；又畫了一個問號，疑惑羅成這樣演說依然可能「喧賓奪主」。

現在，他承上啟下講開了話。往常講話，他滿堂春夏秋冬。今天上有省委領導，下要給羅成留點時間，講了四十多分鐘，便在一片掌聲中擺擺手，滿面春風地結束了。

羅成已經用了七八分鐘時間，他面對全場說：「我要講的第三句話，是龍福海同志在又一個報告中講過的，『明確當前的起步點』。什麼是當前的起步點呢？」屏幕上又ｈｔｔpｓ://ｒeａｄ•9９ｃｓｗ.ｃｏm出現了畫面。這次他直接解說：「你們看，這個溫州企業家在對我講，到了機關，被『好人』敲詐；到了市場，被壞人吊打，天州做生意的環境太差。你們看，這個福建來的實業家在對我講，蓋一個章，跑幾十趟都蓋不下來，蓋幾十個章要跑斷腿。這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是個博士后，從北京來天州，原來說有優厚條件，解決住房，來了兩年，房子影兒都沒有，準備離開了。這就是人頭擠走人才。你們再看，這位老農在對我說，他們想多攤多派，我就少想少干；他們要多吃多佔，我就多睡多站。這是一個本地企業家，他說，南方的政府放手讓企業家折騰，我們這裏聯手摺騰企業家。你們再看，這幾個女工在講，他們那一片治安不好，上班早了不敢走，下班晚了不敢回。」

羅成在千人幹部大會上的講話為龍福海及所有人始料不及。

講到天州古來英雄時，他講了天州人都不曾聽說過的炎黃相博的新典故，講了女媧補天的新傳說，講了他發現大禹治水也曾來過天州。他還講了后羿射日和精衛填海的傳說可能源自天州。他還講了曹操可能確實來過天州。他講了史書對曹操的評價：知人善察，難眩以偽；識拔奇才，不拘九-九-藏-書微賤；隨能任使，皆獲其用。勛勞宜賞，不吝千金；無功妄施，分毫不與；用法峻急，有犯必戮。他講了大家要比精衛更肯干，比后羿更敢幹，比大禹更會幹，比曹操更善干。

羅成還剩下十五分鐘時間。

這個世界人們都在講話作用人。領導權在一定意義上就是話語優勢權。

羅成最後說：「我有個女兒，在省城讀初中。我和她商量好了，過些天我在這裏找下住房，就讓她也到天州來。我對她講，我要把天州這一屆市長干滿干好，你和大家一起監督我干。」

原本都知道的情況這樣集中擺到會上，很有些觸目驚心。

在千人幹部大會上，用「上電影」的方法表彰幹部，效果十分強烈。

羅成走上台，全場自然都關注這位新市長的亮相。羅成感謝完上級信任，開頭便是：「市委書記龍福海同志希望我在這個會上多講幾句，我就充分利用這十五分鐘時間。這些天，我做了一些調研，看了市委市政府的有關工作報告。我要講的第一句話，就是龍福海同志在一份報告中講過的，『抓住工作著重點』。」他一抬手，主席台上和主席台兩側投影屏幕上出現了畫面。與會者都不曾想到有這種就職演說。

羅成也便回答了：「發展的切入點就是改革抓產權，發九_九_藏_書展抓產品。」

羅成揭了天州的窮傷疤。

全場這一次靜透了。

羅成回到講台，現在他可以充分運用給他的時間了。

全體看到的是天州城鄉一些最貧困的現象：房屋窮破的山村；簡陋的農村學校，窗戶上釘的塑料薄膜在風中吹動；骯髒的鄉鎮小街，蓬頭垢面的小男孩裹著破棉襖抱著狗坐在街邊；農民家裡的土炕水缸，爛桌破椅；縣城的破舊街道；趕毛驢在陡坡上往村裡馱水的農民，「村民沒水喝，要到七八裡外的山下馱水」，這類解說一直配著畫面；最後，是羅成昨晚領著幾位副市長查看的城市危房區，和沒有暖氣穿著棉襖在屋內過冬的機床廠工人。一段兩三分鐘的廣而告之，把全場搞得鴉雀無聲。

正如龍福海所料，這就半個多小時過去了。

羅成稍停頓了一下說：「這些都是環境問題。我和幾位副市長一致認為，改變環境是當前的起步點。我們應該提出口號：政府創造環境，各界創造財富。」

龍福海不曾想到羅成用這種方式就職演說。他坐在主席台上，扭頭看著兩邊的投影屏幕，臉色發陰還有些走神。賈尚文等幾位副市長也沒想到羅成將昨晚的一套戰略用這種方式放出來。白寶珍、馬立鳳、孔亮這些人物都坐在台下前幾排看著新來的市長表演，表情https://read.99csw.com不一。葉眉端著相機移動著角度拍照，又換小型攝像機拍攝。

龍福海講話擺弄人，他講話也要影響人。

羅成停頓了一下，看著寂靜的會場說：「我要講的第二句話，是龍福海同志在另一個報告中提到的，『選准發展切入點』。什麼是我們天州當下發展的切入點呢？」隨著他的手勢，投影屏幕上又出現了畫面：一個酒廠在生產，解說詞是，青山酒廠變革產權成股份制；一片荒山上過年還有農民在大風中為樹捆綁支撐，解說詞是，拍賣后的荒山，過年新景象。在解說詞配合下接著出現的，是廠礦農村的各種改革情況。有些天州人所共知，有些不過是各縣各鄉的零星做法。挖出來拼到一起，又一二三四分了類，也讓這些天州的官員多少有種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之感。

羅成登台幾分鐘，用洪平安後來的話講，就「很羅成」了。

用葉眉當晚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的話：「天州的官兒們從此以後大概要防著這位市長了。」

全場掌聲有些熱烈又有些猶疑，都在看主席台上的反應。省委組織部韓副部長在主席台上轉過頭，對龍福海說：「就讓羅成同志把話講完吧，看戲晚點沒關係。」龍福海略一遲疑，抓起面前話筒：「大家歡迎羅成同志把話講下去，大會可以四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