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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找尋甲骨文里的第一枚時鐘 誰需要什麼樣的時間刻度?

6 找尋甲骨文里的第一枚時鐘

誰需要什麼樣的時間刻度?

其餘的漫漫時日,你就只能摸摸弄弄,養養雞鴨和豬,打打小孩,憂心雨水並看著太陽不疾不徐地移動,太陽下山後,那更是什麼事也都沒得做,要不就坐穀場講講鬼故事或村裡其他人家長短(農村生活很難有隱私),要不早早上床睡覺了事——農家一般的確是黎明即起沒錯,但人若晚上七八點就睡,第二天四五點起床,怎麼扳手指頭算都還是足足八小時只多不少。
畜牧。(牧,,持杖放牧牛羊)
這樣的生活方式基本上是用不著精密時間刻度的,就像我孝威村外婆家只一枚老鍾毋寧「跟上時代」的誇耀成分遠大於實用,很難算清說清你的工作時數究竟多少read.99csw.com。事實上,除了睡覺,就連工作和休閑都不好分割,比方說和我表哥到堤防外蘭陽濁水溪釣魚摸蝦一下午究竟是遊手好閒還是輔助性勞動以增加晚餐桌上菜肴?人就是這樣浸泡在不分割的時間中,在不分割的勞動和休閑之中,這裏,有充分的餘裕生養出故事、傳說、歌謠和各式手工技藝來,如本雅明所說的人類說故事傳統技藝的兩大根源之一(另一是伴隨行商從天涯地角背回的商品而來)。
彼時猶在造字的人們通常從事些什麼?
需不需要,直接和彼時的生活作息節奏有關,而這個所謂的生活作息節奏,我們又可以從所從事的工作(不見得只是純經濟性的勞動)的不同窺見出端倪來。比方說,物理學者如今所需的時間刻度可能是最精微的,分子原子乃至於眾https://read.99csw.com多更小粒子的反應、觀測和控制時間動不動得用到百萬分之秒一類的;田徑或球類選手計較小數點以下兩位左右的秒數,計程車司機的神經和馬錶二到四分鐘(地區有別)抽|動一次;學校老師和學生以小時為基本分割;上班族一般麻痹成半天型的早中下午;罪犯、兇手、律師和法官以月起跳,然後以一年三年七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乃至無期徒刑的一整個人生為計算單位和範疇;宗教的神父牧師法師僧侶智者傾向用一次一次人生來思考和清算(但他們要求的捐款單位愈來愈傾向以「億」為單位);考古學者幾十幾百萬年;地質學者上億;最長時間刻度的使用者繞一大圈又轉回物理學者,搞天文物理的學者,他們是Million、Billion的所謂「億萬又億萬」(著名科read.99csw.com學作家卡爾·薩根著作中文譯名,好書),不如此無法窺探宇宙的生成和末日;至於詩人不在此內,他們只是時間的迷失者,他們不太懂怎麼使用刻度丈量時間,只籠統地反覆使用諸如「亘古」、「永恆」之類的無能泛稱,把時間再次還給流變不息的萬物。
我們得說,這些都是艱辛的事耗時的事勞動成果菲薄乃至可疑難以控制的事,但都不是忙碌不可開交,乃至於需要搶時間分秒的事。
說來台灣還是種兩季稻的地方,不像華北基本上一年一收,而且水田生長的所謂水稻又遠比旱地的麥子高粱要費事折騰人,此外,台灣的冬天日頭較長又不冰不霜,不像偏北四季就是四季的大陸型氣候,草木說停止生長就停止生長,冰雪漫天蓋地,你只有好生等待來春雷響叫醒萬物復生。
採集。(采,,用手採摘植物的可食可用果實和根莖)九*九*藏*書
漁獵。(漁,,以釣竿釣魚)
一般而言,所謂的農忙就集中在一季稻中的兩三次三到五天時間,特別是從草綠如地毯的秧田把密密長起來的稻秧移到正式的水田去,這就是插秧,不能拖的,否則會彼此妨礙生長;然後是收成時動員全體甚至得僱人一天五餐飯地搶割,否則雨水一來就有發芽不可食的麻煩。
懸空的字依然懸空在那裡,我們一開頭就講過,這可能是技術問題,我們想望的那幾個字仍等在地底或絕望消九-九-藏-書化在某人肚子里;更可能是本質問題,商代的初民並不打算完整地造出這枚鍾錶,他們並不真需要如此綿密有秩序的時間刻度。
農耕。(農,,在林邊林中隙地,以原始蚌刀開闢整理耕地)
我自己三十年以前在宜蘭縣五結鄉孝威村過過農村的生活。我知道,農人是辛苦(尤其是種稻的水田除草),但辛苦並不等於忙碌,事實上,種田的生活節奏,系根據植物的生長速度和變化來安排,急不得,更不能揠苗助長,因此,你需要的更多毋寧是耐心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