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OP
X
我首先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一張黑桃A，是韓姐唯一缺少的一張A。牌被我緊緊攥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幾乎被我撕碎了。A-2-3-4-5，組成了一把黑桃的順子。
事實上，我只帶了十萬元，包里除了用來換籌碼的錢，其他都是假幣，根本不能兌換籌碼。
我急忙撿起地上的撲克牌，胡亂塞進褲子口袋裡，毫不猶豫地往反方向逃去。身後一群人的腳步聲漸漸迫近，我把收進褲子里的白襯衫下擺扯了出來，甩開膀子，不顧一切想要擺脫這條筆直到底、毫無障礙物的大路。
她下了一半的籌碼，武均揉著他的腦袋，躊躇猶豫之後，放棄了這局。
武均也沒想到我只換這點錢，拚命給我使著眼色，我假裝視而不見。
「才十萬，我當然跟！」
「這輪不押。」我拍拍面前的桌面，說道。
最後那把牌我摸到的黑桃A，並不是桌子上唯一的一張。假如韓姐的那張底牌也是黑桃A的話，武均肯定會發現有人在牌局上做手腳，正是基於這點考慮，我才搶在韓姐之前攤開底牌，無論如何她再攤開一張黑桃A的話，都會讓人覺得有問題。
剃了光頭的男人名叫武均，他是這家地下賭場的股東之一，我曾經在他的賭場里工作過兩個月，他待我不薄，而今天的局正是他組的。
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最後一局牌的時候，我正是假借抽煙之名，從阿坤那裡借到了煙盒，拿出了他藏在煙盒裡的黑桃A，我的手掌足夠大，能夠將一張紙牌完全覆蓋住，藏在手裡不至於被發現，這才成就了我的同花順。輸錢的阿坤自然不會被懷疑成做手腳的人，他那幾把發牌，都偷偷換牌給我發了最大的牌，讓我不會輸錢去換更多的籌碼。沒有人知道阿坤曾經是個魔術師，在發現參与賭局比魔術賺得更多的時候，他精湛絕倫的手法就有了用武之地。
韓姐和阿坤都是這個賭場的常客，嗜賭成性，最關鍵的是他們都很有錢。除了武均，我和其他兩個並不熟悉，今天來這裏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贏下他們的錢。
我把包塞在了后腰的皮帶上，跳上鐵絲網，拚命往上爬，抓住橫在頂端的鐵杆，使盡全力翻了過去。武均正好也跑到了鐵絲網前，九*九*藏*書長刀砍在鐵絲網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感覺到腋下一滴冰冷的汗滴流向肋部，桌子上壘起了上百萬的籌碼，透過繚繞的煙霧，武均和阿坤都在注視著我，氣氛令人有點窒息。
「這是什麼？」保安摸到我口袋裡一個凸起的物體，「能麻煩拿出來嗎？」
阿坤拉開手裡駝色包的拉鏈，裏面撐滿了簇新的大鈔，他又麻利地拉起了拉鏈，一抬手就把包扔過了鐵絲網。
我面前是長長的走廊，鴉雀無聲的走廊盡頭是兩扇富麗堂皇的大門，門邊筆直站著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猶如兩尊雕塑般一動不動。當我踩著柔軟的紅色地毯走到門前，兩個男人彎下腰，恭敬地幫我拉開了門。
之後我又陸續贏了好幾把，桌面上的籌碼也漸漸多起來。阿坤老是在針對我，我每贏一局，他就埋汰我手氣太好，轉動著他手腕上玫瑰金的手鏈，對我念叨古里古怪的咒語。他贏的時候，還不忘諷刺我太過膽小，不敢押下重注。
「你確定？」面對韓姐那麼強勢的牌面，武均有點質疑我的判斷。
韓姐和武均也都跟著阿坤，放棄了這輪的下注，也就放棄了上一輪下注的錢。
「我也不要了。」
我也依照約定，將黑箱子扔過了鐵絲網。
「接下來交給我吧！」阿坤示意我將箱子從鐵絲網上面扔到他的那邊。
扣除所需交付給地下賭場的抽水，總共贏了兩百多萬，零錢我付給小窗里的美女營業員當小費了，她也熱情地為我紮好現金，遞來一隻黑色的箱子。
今天玩的是梭哈，阿坤給每人先發了兩張牌，一張扣著的底牌，一張亮出的明牌。
三張K，所有人都知道。
對面的韓姐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翻起一半底牌的手又慢慢收了回去，我的底牌讓她無法拿到四個A。她全身止不住地顫抖，怒視著我的眼睛，良久，她泄憤般地將手裡的底牌扔進了牌堆，將椅子蹬倒在地，怒氣沖沖地離開了貴賓室。
依然是韓姐決定下注額，她幾乎傾囊而出，扯著沙啞的嗓子：「全下了！」
「媽的。」阿坤捨棄了自己的牌和剛才跟下去的籌碼，給自己點上煙，坐著看我和韓姐的對決。
「十萬！」我抽出十沓捆紮整齊的紙幣，遞
九*九*藏*書進了小窗。「快去換籌碼！」武均不耐煩地朝我擺著手。
武均替我和韓姐各發了最後一張明牌，我摸到了黑桃三，成功將單張的牌串聯成了繩子。注意到韓姐的嘴角微微上翹，她摸到的那張牌是黑桃六，這幾乎是一張將我逼上絕路的牌。
「能打開看看嗎？」恪守職責的保安不依不饒。
我和阿坤跟著韓姐下了注，獲得了繼續拿牌的資格。
盒子里是一枚女式的白金戒指，是我在剛經過的一家珠寶店裡買的，打算作為送給妻子的禮物。
韓姐的明牌很大，是紅心的A，由她下注。
煙捲里的煙絲就快燒到過濾嘴，我掐滅煙頭，最後翻看一下我那張扣在桌子上的底牌，為了防止牌被看見，我雙手攏起，在牌上形成一個半圓的遮擋。
但阿坤為什麼在給我的錢里，要放一張牌呢？他對紙牌如此敏感，一定是刻意放在裏面的。
「只是一個戒指。」
又發了兩輪牌，韓姐的三張明牌竟然全部是A。阿坤只有一對十，雖然我不知道阿坤的底牌，但顯然他無法贏了。
包里的現金如假包換，整整十萬元，都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連號紙幣。在兩沓紙幣之間，我突然發現了一張牌，我抽出來一看，是一張黑桃A。
撕下進賭場時貼在身上的號碼牌，走在熙攘的大馬路上，我故意闖了兩個紅燈，確定沒有被人跟蹤，這才原路折回，拐進一條小巷中。巷子兩邊牆壁上都是彩色的塗鴉，盡頭有一面鐵絲網封住了去路，鐵絲網的後面站著一個熟悉的男人。
「Show hand！」我攤開雙手，賭下所有籌碼，一局定勝負。
阿坤將煙盒丟給我，沒好氣地說道：「別浪費時間了，到底跟還是不跟，爽快點！」
我的明牌是一張K，四個人中最大，武均示意由我決定這輪的下注額，我翻看了一下我的底牌，也是一張K。
我取出戒指，隨手把盒子丟給了保安，沒好氣地說：「這樣總可以了吧！」
第一次攜帶這麼多現金，我被花花綠綠的鈔票搞得神經兮兮，從走出地下賭場的剎那，我就時刻警覺注意四周，生怕有人來搶我的箱子。
門內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許多衣著光鮮的男女圍在幾張桌子前，九-九-藏-書肆意揮灑著他們手裡的籌碼。
在我身上貼了一個號碼牌，示意我可以進去。
居然這麼快就追到此處，一定是有人出賣了我。
牌局漸漸變成了我和阿坤的較量，武均和韓姐摸到的牌都不大，已經輸了不少籌碼。經驗老到的武均知道自己今天牌運不濟，他很清楚，牌局上最怕的就是輸了想翻本的賭徒心態，於是提議今天再玩最後一局。
我跟著服務生穿過大廳，拐進僻靜的邊廳，來到一扇密碼門前，服務生掏出門禁卡，為我刷卡開了門。
確認沒有任何不便攜帶進入的物品后，保安倒退一步，朝我彎腰致歉。
韓姐鄙夷地看著我手裡的籌碼，嘲諷道：「錢沒帶夠就來玩，這點錢還不夠輸一局的。」
已經連續玩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都有些疲憊，也都贊同武均的提議。
「跟十萬！」
這局牌從純粹的博弈，演變成了心理遊戲，對我如此自信地加大賭注，韓姐反而有點遲疑，對於底牌的自信讓她也下定決心。
清點了數目無誤，我整了整衣服，提著沉甸甸的箱子，春風得意地離開了這家地下賭場。
見慣這種場面的武均，平靜地提醒我去換籌碼，然後他和阿坤先後走了出去。
我將桌子中央的籌碼拿到了自己面前，轉眼工夫，我的本金增長了三倍，從十萬轉瞬變成了四十萬。
阿坤已經脫去了賭場里的那身西裝，換上了黑色的運動套裝，手裡提著一隻駝色的包。方才對我充滿敵意的他，與我隔著鐵絲網相視一笑。
「只是私人物品。」
看見我進來，原本正在聊天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和我打起了招呼。
然而，發給我的依然是一張K。
貴賓室是一個大約四十平方米的房間。房間里燈火輝煌，正中間擺了一張很大的方桌子，桌麵包了綠色的檯布，二男一女三個人分坐在桌子的三個方向，他們面前的桌子上摞著彩色的籌碼，高高一沓。房間的一角有一扇小窗，裏面坐著兌換籌碼的工作人員。
「張曦，你小子終於來啦！遲到這麼久，韓姐和阿坤等得都沒興緻了。」武均摸著他後腦勺的文身埋汰我說。
一分鐘后，我就明白了這張牌的用意。
我深呼一口氣，推門走進貴賓室。
我點點頭，收到了一https://read.99csw.com個標記為十萬的籌碼，這是貴賓室最低面值的籌碼，也是每次下注的最下限。
「急什麼，錢有得是！」我翻開包，露出整沓的現鈔，挑釁道，「有本事就來拿。」
「沒人跟著吧。」阿坤望了望我的身後，才放心地問道，「贏了多少？」
阿坤打開箱子，把裏面成捆的現金裝進了自己帶來的布袋子里，勒住袋口，往肩膀上一扛。從鐵絲網的間隙之中，把那張欠條塞給了我。
我翻開煙盒，裏面只剩下了最後一根，我抽出香煙，將煙盒揉作一團，點起香煙，猛吸了兩口，才平復激動的內心。
一個系著黑色領結的服務生，捧著托盤為我送來了一杯香檳酒。他看了看我身上的號碼牌，與耳麥里的同事低語了幾句，滿臉笑容地對我說：「張先生，您的貴賓房已經準備好了，請您跟我來。」
小巷口，武均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身後跟著好幾名服務生。他們手裡都拿著亮閃閃的長刀，一見到我，就舉刀殺了過來。
笨手拙腳的我出了洋相，他們自然而然會下注。
「全跟了！開牌！」韓姐喊道。
「張先生，您戒指的盒子不能帶進去。」
「這是規定，請您配合……」
「同花順！」阿坤手舞足蹈地嚷了起來，看起來比我還要興奮，有種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感覺。
在我進入賭場之前，阿坤早就在地下賭場里埋伏了，這一次的賭局就是讓阿坤作為我的內應，他在發牌的時候動手腳，我每一把都可以拿到最大的牌。
都沒等我回答，阿坤轉身消失在我的視野之中。
她有點意外，再次確認道：「十萬嗎？」
品嘗到了被背叛的滋味，我實在有點接受不了。
「各位不好意思，取錢耽誤了點時間。」我拿出裝錢的包，摩挲著汗津津泛著油光的皮革。
手臂和小腿上都被鐵絲刮出了傷口，好幾處都流血了。
剛發兩張牌，韓姐就搓揉浮腫的眼瞼，興奮地說道：「這把牌輪到我回本了！」
「十萬！」我把所有的籌碼都丟了出去，袖口不小心剮蹭到了我的底牌，底牌翻了個面，雖然我以最快的速度遮住了它，但還是讓一桌人都知道我有一對K了。
「我跟！」
「保重！」
被發現了。
X光探測儀從上到下檢查了我的九-九-藏-書全身，表情冷酷的保安對我說：「張先生，進入之前必須要進行搜身檢查。」
我推倒面前所有的籌碼，不但跟了韓姐的籌碼，還加高了賭注：
我接住包，能感受到裏面報酬的重量，雖然和贏的錢比起來只是九牛一毛，但這筆錢足夠解我燃眉之急了。
長相甜美的工作人員移開小窗上的隔音玻璃，問我道：「先生，您換多少籌碼？」
我展開雙臂，保安摸遍了每一個口袋。
「兩百二十三萬，全都在這兒了。」我舉起黑色箱子拍了拍。
「我要的東西你帶來了嗎？」我問。
我捏捏癟塌塌的口袋，問阿坤討了根煙抽。
保安態度堅決，我只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喜慶的紅色外殼上，印著名牌珠寶的LOGO。
從牌面來看，我只有單張的二、四、五，與韓姐三張A相差懸殊，可是我所有的牌花色都是黑桃。很有機會連成一副同花順，同花順是梭哈里最難成功的，但也將是大過一切的牌。
「敢來我的地盤耍花樣！」武均雙手叉腰，指揮手下攀爬鐵絲網。一旦被他們抓住，肯定落得非死即傷的下場。
曾經欠下高利貸的我，終於走出了人生最陰暗的時期，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我用打火機，點燃了這張欠條，看著它在手裡慢慢燒成灰燼，直到快燒到手指，我才拋下這團煙灰，任其散落滿地。
「小子口氣挺狂！」阿坤脾氣很急，拿起桌子上的紙牌，熟練地切了起來。
我來到小窗邊，將鼓鼓囊囊的包放在窗台上。
「就是。」阿坤附和道，他責怪武均，「現在貴賓室的門檻這麼低了？要飯的都可以進來了？」
阿坤惱怒地將自己的牌扔進了牌堆，放棄了下注。雖然還有兩張牌沒有發，但無論後面兩張牌是什麼，他的牌都不可能大過我的了。
說完，保安對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其他東西呢？」
「明牌一對K的最大。張曦，還是你來定這輪下注的金額。」武均提示道。
「發牌吧！」我斬釘截鐵道。
「當然。」阿坤走近鐵絲網，展開一張白紙，上面是有我的筆跡寫的欠條。數目算不上很大，但絕對是我目前無法償還的。
「跟你！你只有十萬，這副牌接下來拿什麼下注？」阿坤拿起牌，又給每個人發了一張明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