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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乙酉年正月初一日至四月初五日初稿于秦村堯愛城
他是一個尖牙利齒的傢伙,你是他的同事,不可能不曉得吧。李一樹哈哈一笑,說,總是以自我為中心,會聽得下去我的話么?沒準兒聽不了兩句還會跟我吵起來呢。
我說是啊。但是我無處可去。
今天電視里說的是那個女屍的家人找到了。採訪者依然是小顏,她的普通話越來越標準,神態越來越接近CCTV的那幾個,時而真誠,時而深沉,拿腔拿調,故作睿智。被採訪者就是那個女屍的家屬,一個父親,一個母親,父親始終沉默,神情很像是一個頑強的討債者。而母親卻總是哭泣,淚水滂沱,話語淹沒在淚水和哭泣中,要不是字幕和小顏的很合時宜的重複,根本就聽不清楚這位可憐的母親在哭訴些啥。
我說三十元?
—當我輕輕撫摸著艾榕的時候,她那原本簌簌戰慄的身子突然平靜下來,我愣了一下,手上停了,她慢慢地又戰慄起來,我一撫摸,她又平靜了。我將手伸到她的胸前,輕柔地揉捏著她的乳|房,她的咕嚕聲停住了,蜷縮成一團的身子緩緩舒展開來……
我注意了,但是沒辦法。我看了看衛生間。
我去了西橋市場。那裡和過去一樣熱鬧,原來東魚蹲的那個地方又新來了一個老人,是賣風濕膏藥的,頭髮花白,戴著副老式的圓框眼鏡,上身穿著西裝,腳下是一雙打滿補丁的運動鞋。他不像東魚那樣蹲在那裡默不做聲。他的胸前掛著兩個迷你喇叭,身上挎著個背包,裏面裝著一個改裝了的錄音機,腦袋上戴著個麥克風,他不停地喊叫著風濕葯風濕葯祖傳秘方風濕葯,失真了的聲音通過那兩個喇叭出來,特別刺耳。我剛在他面前站了一下,他就親熱地喊叫起來,問我是不是哪裡有風濕疼痛,他可以包治斷根。我說你有耗子葯嗎?他沒有聽清楚,住了聲音,湊過耳朵,要我再說一遍,我沒有理會他,折身走了。耗子葯,耗子葯,耗子聞了跑不脫。尋著這聲音,我找到了賣耗子葯的。那個賣耗子葯的是個年輕人,他沒敢像這些人一樣高聲叫賣,而是背著個包,在街上一邊走,一邊低低地喊叫著。我跟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扭頭一看我,被嚇住了,扭頭要跑,我說我是買葯的。賣耗子葯的遲疑了一下,還是鑽進了人群,走了。我尾隨著他,我說我真的是買葯的。
謝謝你!我說,有些事,我只想說,說一聲抱歉。
我說是想讓她睡在床上的,但是怕驚醒她過後,她又要鬧。我說,現在她是想睡啥地方,我就讓她睡啥地方,盡量不要驚擾她。
我舉著它,就像舉著一支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火炬。當我把那支火炬猛然一下插|進那片神秘而溫暖的水域里時,艾榕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呼喊—啊——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
愛得太真了,真的,我的愛情,我對我的妻子,愛得太真了,她對我也一樣。李一樹說,這樣太真的愛情,就成了傷害……傷害?這話咋說?小顏問。
小顏起身相迎,首先做了自我介紹。
五步蛇?賣耗子葯的嗤笑說,就是傳說中的雞龜兒蛇,也沒有它厲害。吃了疼么?我問。
賣耗子葯的笑了,說,又不是長命水,哪裡有那麼貴,三塊。
實在太累了,我感到心力交瘁。
現在,看電視里的三人表演是我最大樂趣。
我不清楚她現在咋樣,她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她的離去,讓我覺得生活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李一樹說,這麼些年來,我一直在努力接受她離開我的事實,但是總是接受不了,我感覺到她還在我的身邊,我聽得見她的鼻息聲,觸摸得到她的笑容,有時候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還可以感覺到她雙手為我梳理頭髮的溫柔……
我的read.99csw.com雙手如同一條雨後的蛇,開始肆無忌憚地遊走在艾榕身上的每一處地方,當我游進那片神秘而溫暖的水域時,我聽見艾榕呻|吟了一聲,身子顫抖一下,像一朵在明媚陽光下盛開的花兒一樣,更加燦爛地開放了自己。我的身體深處有溫潤的東西在開始流動了,我不曉得那是啥東西,它們讓我的身子變的很酥軟,痒痒的,麻麻的。
談話的結尾,小顏引出了牛警官。小顏說,我給你介紹個讀者吧,他把你的小說都可以背下來了。李一樹不相信。這時候牛警官走到李一樹跟前,背誦了兩段。李一樹驚喜得很,伸出手,要跟牛警官握。牛警官握住李一樹的手,冷笑說,你還不曉得我是哪個吧?我是愛城公安局的,這段時間一直在讀你的小說。李一樹吃了一驚,但馬上又鎮靜下來,打著哈哈,說真的嗎?牛警官說,真的,你想不想曉得我從你的小說里研究出了啥?李一樹想要抽回手,卻被牛警官死死逮著,牛警官的兩眼就像手電筒光似的,筆直地照著李一樹,李一樹又打了個哈哈,但是臉色分明已經變了。牛警官說,我從你的小說里研究出了兩起命案……
李一樹做出一副驚訝的神情,說,噫,你還懂茶?
我哆嗦起來。這時候我感到有一粒不曉得暗藏在啥地方的種子拱動了一下,開始發芽,而且很快就枝繁葉茂起來……
艾榕剛被我抱上床那會兒,渾身冰涼,起滿了雞皮疙瘩。然而隨著我不停地撫摸,那些難看的雞皮疙瘩消褪了,她的皮膚開始溫暖起來,正逐漸恢復光澤,慢慢變得和她少女時候一樣的柔滑和紅潤。
我點點頭,問他多少錢。
帶艾榕出醫院的時候,醫生給她開了很多葯,藥丸、藥片、葯散、藥劑……我拎了好大幾口袋。現在卻只剩下了一瓶,其餘的都被艾榕扔掉了。剩下的這瓶藥名字叫乙酰異丙嗪,我取了些出來,先是誘騙她吃,但是她不肯吃,沒辦法,我只有摁住她,用繩索將她捆綁起來,然後拿勺子柄將她的嘴巴撬開,將葯灌進她的嘴裏。
其實艾榕並不認識我,她看著我依然無動於衷的樣子,我無數次地問她我是誰,她總是歪著腦袋看我,一語不發。
母親見到了牛警官和那個愛城公安局局長,她把一面錦旗敬獻給他們,錦旗上寫著「申冤除害人民衛士」八個金燦燦的大字,然後向他們跪下。見母親跪下,一邊的父親也跪下。牛警官趕緊去扶母親,愛城公安局局長趕緊去扶父親。接下來是愛城所有的警察向父親和母親捐款,一個用紅紙糊起來的大大的募捐箱,上面寫著「獻愛心」幾個字,警察們排著隊,踴躍地向裡頭塞錢。當愛城公安局局長將一個大大的信封奉送到那位母親跟前時,她再次跪下,父親也跟著跪下……
住在這裏,總不是個長久之計吧。牛警官環視了一下四周,說,空氣也不流通,顯得很壓抑,對她的病情很不利。
我把艾榕抱到床上,她赤|裸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嘴巴里咕嚕咕嚕地不曉得在說些啥。
我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了艾榕的哭鬧聲。開門進去,一股濃烈的臭味撲鼻而來,艾榕拉了一床……我解開繩索,不顧她的扑打,將她抱進浴室,扒乾淨她身上的衣服,艾榕哪裡肯依,她要掙脫我的手往外面跑。我一把將她摁倒在地上,拿起水管,沖她沒頭沒腦地噴去。艾榕被嗆住了,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我不禁淚流滿面,最後止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在隨後的日子里,艾榕依然不停地發病。她的病是間歇性的,剛才還安安靜靜地在吃飯,或者睡覺,突然間就發作了。犯病的情景幾乎千篇一律,哭鬧,喊叫,唱歌,也跳舞,然後做小鳥飛翔狀,做魚兒游水狀,做耗子噬物狀,還有就是隨地大小便,將大小便https://read.99csw.com在身上塗抹,也在牆上塗抹……牛警官到來的時候,艾榕已經睡著了,我剛打掃完屋子的衛生,清洗了她拉在地上的小便和塗抹在牆上的大便。
我不曉得啥事。牛警官笑笑,說,既然我不曉得,你也不想提說吧。我說是啊。
李一樹長長地嘆息一聲,說,準確地講,我應該是喝著歲月的淚水寫的我的《陽光下的愛情》。
哦,結婚了。我接過請柬。
小顏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說,這裏茶好,講究貨真價實。
我說我要是警察,不早抓起你了么?
小顏擊掌叫好,說真是學識淵博啊!看來我今天請你來對地方了。李一樹哈哈一笑,說,我可是對茶有研究的。茶重在品,茶有茶的文化。我們的民族,可是被茶文化浸泡了幾千年的民族啊。飲茶的哲學使我們輕鬆、寧靜、自在,洗滌心中憂慮與塵垢,清除一下俗念,既可以在香清味甘中自得其樂,也可以共同分享,借一杯清茗作心靈的溝通。在喧囂繁雜的塵世里,我們需要一杯好茶!是不是?
但是讓我感到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你可以到外面去租一套房子啊,比如說在郊區,那裡空氣好,環境也不錯。牛警官說,租一個小院吧,我認識一些人,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跑跑……不用了。我說,我想我已經給我們找到歸宿了。
不曉得了,我也沒吃過。賣耗子葯的笑笑,說,不過可能也感覺不到疼的,你想想,吃了它片刻就死了,就算疼,也感覺不出來的。
看到這裏,我突然感覺到小顏和牛警官他們的殘酷,感覺到李一樹的可憐和可悲。瞧瞧李一樹吧,舉止優雅,言語真誠,表情溫和……但是除他之外,誰都曉得他是一個兇殘的魔鬼。
這時候艾榕在衛生間哼哼叫喚了。牛警官嘆息一聲,說,聽說你已經把她送到醫院去了,為啥又要帶回來呢?
你的很多鄰居在向110報案。牛警官說。
剛才還狂呼亂叫焦躁不安的艾榕,慢慢安靜了下來,眯縫著雙眼,耷拉著腦袋,藥物起了效果,她要入睡了。我把她抱上床,將她的手腳捆綁好,系在床的兩頭,讓她像一個大大的「X」躺著。
你要注意一點。牛警官說。
這可能是命運的作弄吧。李一樹苦笑著說,我們只有被逼迫接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心裏深沉地懷念,這樣日子或許才不至於像地獄一樣難以煎熬。通過你的小說,你似乎對愛情有深刻的理解?小顏說。
我說你不懂,我也就不說了吧。
當然厲害了。賣耗子葯的說,這個耗子別說吃,就是聞了,也會死的。啥葯有這麼厲害。我不相信。
李一樹表示感謝,說自己一直是很低調的,不好張揚,只是小顏盛情邀請,他不好拒絕。
艾榕從我的身子下面爬了出來,她下了床,回頭看了我一眼,舔舔被激|情燃燒得早已乾涸的嘴唇,彎腰端起床頭邊小几上的一杯糖梨水,仰脖兒一口就幹了。抹抹嘴巴,艾榕又端起一杯,又一口乾了。
你說,我現在對她日思夜念,有時候茶飯不吃,過得非常痛苦,算不算是傷害?李一樹大概想舉個例子對自己的提法予以援證,但是想了一陣,沒想出來,他優雅地捋捋額前頭髮,說,如果她不愛我,她就不會離開我,如果我不愛她,她離開我,我就不會痛苦,你說是不是?
鏡頭推進,可以看見李一樹的眼眶濕潤了。
於是李一樹開始述說他的苦難經歷,他的幼年和少年是多麼不幸,後來為了理想又吃了多少苦頭,遭遇多少誤解……但是他卻以咋樣的堅強與命運抗爭,多麼頑強地接近他的理想,現在雖然不算成功,但是一切都還尚且感覺到滿意,但是他依然沒有放鬆努力,放鬆奮進的步伐。
賣耗子葯的伸出三根指頭。
在艾榕快樂的呻|吟聲中,我如同一個長途跋涉過後的read.99csw.com遠行者,精疲力竭,再也無法支撐沉重的身軀,轟然倒地,砸起了一片塵埃。我躺在明媚的陽光下,躺在這片溫暖厚實的土地里,開始像冰雪一樣融化。
茶好啊,李一樹說,在我們諸多的優良傳統里,客來敬茶是每個人都通曉的禮節。無論你是身處鄉野,還是躋行於都市,茶的影子可以說是無處不在。由此可見,茶在中華民族的生活中佔有一種多重要的位置啊。難以想象,這世界如果突然沒有了茶,人們將會是何種倉皇的景象。
我像一隻巨大的飛機一樣,在轟鳴聲中高舉著自己龐大的身軀,直衝雲霄。我看見了藍天,看見了藍天下的白雲,看見了白雲下面的秦村和愛城……不曉得過了多久,我開始慢慢地下沉,飄飄悠悠地,像個醉漢,我終於觸到了大地。這是一片怎樣的土地嗬!它是那麼溫暖,是那麼厚實……
就這時候牛警官來了。他敲門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那些抗議的鄰居。牛警官進了屋,他抽抽鼻子,我曉得他是被臭氣熏住了,提出到外面說話。牛警官探著腦袋到處看看,問艾榕呢。我說她在衛生間里睡著了。咋個搞的,咋睡在衛生間呢?牛警官很驚訝。
你真會開玩笑。當真,你買這個幹啥?賣耗子葯的問。
我聽見一個響亮的嗝聲,彷彿一聲悠長的嘆息。
第四天一大早,我去了精神病院。
小顏笑起來,把話題轉到他的身上,問,你咋想到給你的小說其中一篇取名《愛城表演》呢?是有某種寓意嗎?是不是在暗示啥?
你不是警察?賣耗子葯的問。
我說你別管我幹啥,我只想曉得你的這葯厲害不厲害。
我是來送請柬的。牛警官說著掏出一張紅色的請柬,上面有個大大的雙喜,請柬很精美,用黃絲帶束著,還飄散著淡淡的香味。
李一樹擺擺手,有痛苦神情浮上面孔,他悠長地嘆息一聲,說,其實我的這些所謂的成就,都與我妻子的默默支持,默默奉獻分不開的啊。
三步倒。賣耗子葯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裝滿黃色液體的小瓶遞給我,說,別小看這麼一小瓶,就算有十頭大水牛吃了它,也走不出三步。
護士很茫然,問管啥?
李一樹愣了一下,小顏也愣了一下。小顏曉得這話直接了些,害怕引起李一樹的警覺,就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低頭看著筆記本,準備記錄李一樹的回答。
李一樹四周看看,說,真沒想到,這裏的生意竟然這麼好。
你們說管啥?病人送進來,你們就是這樣護理的嗎!我憤怒了,將桌子上的一個茶缸抓起來,猛地摔在地上。那幾個護士透過窗戶,看見了外面的情景,於是趕緊衝出去。
精神病院距離彎灘不遠。我順道在一個小花店裡買了束鮮花,去了彎灘,將那花拋進河水裡,看著那花被河水帶著,緩緩消失在遠方。
愛城精神病院原來是在市中心,也就在前幾年,被遷移到了城外的一片田野中。舉行搬遷儀式那天,我還去採訪過。那天的儀式舉行得很隆重,還搞了文藝表演,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他們請的一個叫李伯清的評書藝人講的笑話。笑話說,有個精神病院的醫生在測試幾名病人,他在牆上用筆畫了一道門,問那幾個病人,有沒有人可以從這裏出去。幾個病人都說可以。醫生就說,如果你們誰可以從這裏走得出去,就證明你們的病已經好了,可以出院了。病人聽了非常高興,爭先恐後往那「門」上鑽,個個碰得頭破血流。只有一個病人站在那裡沒動。醫生問他,你為啥不出去呢?那個病人說,這些精神病,咋可能出得去嘛。醫生一聽非常高興,看樣子這個病人的病已經好了。誰曉得那個病人說,鑰匙在我手裡,他們咋的出去得了呢?
艾榕被她們揪住了,要往屋裡拖,但是她不肯,她抱著那棵小樹,咋也不鬆手。她大喊大叫,求救read.99csw.com的眼睛看著鐵絲網對面的那些男病人,可是那些男病人早被嚇得散開了。讓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她開始喊我的名字。喊第一聲的時候我沒有聽清楚,接著她又喊了第二聲,我聽清楚了,她是在喊我,喊我救命。在呼救聲中,她被揪回了病房,聲音慢慢消失了。我看著那棵小樹,小樹在我迷糊的淚眼中,飄搖著,散落了一地的樹葉……我把艾榕接回了家。
母親說,他們就這一個寶貝疙瘩女兒,辛辛苦苦地供她讀書,大學沒考上,女兒就出去找工作了。女兒是個很孝順很好強的孩子,她發誓要給父母蓋樓房,要讓他們過上幸福生活。母親不相信女兒已經死去,更不相信她生前會去干那樣的行當。她說女兒跟她說過,她在一家大公司工作,這家公司專門經營服裝,她從事的是試穿衣裳,也就是模特兒,每天脫衣裳,穿衣裳,簡單,掙錢高,而且體面……
這傢伙未必比五步蛇的毒牙還厲害?我說。
你咋不親自告訴他呢?小顏問。
丁亥年盛夏修改於穎河畔
小顏說有你的參与,我們的節目將會更加吸引觀眾。
在小顏的採訪中,李一樹對牛警官表達了由衷的敬意。這個採訪是在看守所進行的,李一樹戴著腳鐐和手銬,穿著黃色的囚服,頭髮也剃了,光頭。李一樹說,你在耍我,既然曉得我幹了那事,為啥還把我騙到茶樓去跟你說那些話。小顏說,你現在是不是還有點恍若夢中的感覺。李一樹嘆息一聲,不說話,看著別處。小顏說,我想曉得個問題。李一樹掉過頭來,看著小顏。小顏說,你為啥非得殺掉她們呢?李一樹還是不說話。小顏說,你的妻子,她那麼賢惠,為你做出那麼大的犧牲……你難道就不懺悔嗎?李一樹翻翻眼皮,抬起手,揉揉眼睛,說,我實在忍受不了跟她一起的生活,這麼多年了……受不了,一張臉皮,就那些表情,就那些動作……咳!李一樹突然抬起頭,看著小顏,提高了聲調,說,我敢說,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有殺妻的慾望,沒事的時候,孤獨的時候,受到誘惑的時候……他們就在想妻子該咋樣死掉,是死於車禍,還是死於溺水,或者是很快病死,而且他們還都想好了妻子死後自己的生活應該是啥樣子,——肯定是美好的。我敢說,所有的男人中起碼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已經做好了殺妻的準備,只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一時沒有實施,只要條件成熟,他們會像我一樣毫不猶豫,而且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小顏被李一樹的回答嚇了一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截斷了李一樹的話,問道,真的是人不知鬼不覺嗎?李一樹愣了一下,說,我很佩服牛警官,外國那個福爾摩斯根本就不可能與他相提並論,他是真正的神探,栽在他手裡,我毫無怨言。
我的這本《陽光下的愛情》就是敬獻給她的,她是一個偉大的女人,一個值得我這輩子深深愛下去的女人。李一樹的聲音呈現出悲傷的色調。好像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吧。小顏說。
哦,這個,這個……我想,應該是這樣吧,沒有理由地包容你愛的對象的一切,願意隨時隨地無怨無悔用自己的生命為對方做出犧牲。我曾經在我的小說里有過一段描寫,說真正的愛就是把愛人的名字刻在自己的心上,不為歲月風化,不為塵囂淹沒……
李一樹接下來花了很長的時間來談論我,說我對待生活是一種遊戲的態度,對待愛情是一種嬉戲的態度,我的這些態度影響了我的文學觀念,所以沒有信心繼續在文學的道路上走下去。然後又說我根本不懂得愛情,更不懂得生活。說完了,李一樹還意猶未盡,他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笑笑,說,這些話,你在適當的時候,可以幫我轉告給他。
小顏說,read•99csw•com搞我們這一行嗎,夜熬得多,不是咖啡就是茶,提神。
小顏表示了兩句讚賞的話。
此話咋講?小顏做出一副被話題吸引住了的深切關注神態。
三輪車夫問我是不是要下去。我說不,咱們走。
你把我的小說讀到這個境界,我不能不把你引以為自己的知己了。李一樹翹起二郎腿,又開始了侃侃而談。
咋樣的愛情,才是你認為的最完美的愛情?小顏問。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我曾經是那麼地器重他,認為他可以扛起我們愛城的文學大旗。李一樹說,但是他很讓我失望,他對待生活的態度我不能恭維,就算你今天錄像,我想我也應該坦誠地說說這些,這是對一個朋友的負責。我是他最真摯的朋友,我們無話不談,我們時常在一起喝酒。
我走到賣糖梨水的跟前,她一眼就認出我了,問我要不要喝一杯,我說想帶著。於是賣糖梨水的去給我找了個口袋,將兩杯糖梨水小心地放在口袋裡,讓我拎著。給錢的時候,她只收我一杯的錢,說這麼久沒看見我了,還有一杯就送我喝。
小顏說有道理,有道理。她從包里摸出筆記本和筆,沉吟了一下,說,那麼我今天想請問你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的《陽光下的愛情》,是喝著茶水寫出來的嗎?
感謝你對小顏這兩年的照顧。牛警官說,她本來是不想驚動你的,因為你……看樣子很忙。但是我覺得還是想請你前來參加的。
接下來的畫面,李一樹成了攤爛泥,他沒辦法行走,被牛警官他們抬出了茶樓。
精神病院分為男區和女區,中間是用一道鐵絲網分隔開來的。我站在窗口,看著艾榕站在鐵絲網旁邊的一棵小樹下面。艾榕的病號衣不曉得是她自己解開的,還是別人解開的,袒露著裏面的一件紫色內衣。在鐵絲網對面,是一群男病人,那些男病人沖她喊叫著髒話,模樣非常興奮。艾榕呵呵笑著,她掀開內衣,露出裏面的乳|房,那些病人逗得直往鐵絲網上撲……我看不下去了,閉上眼睛扭過腦袋。我問護士,為啥不管管。
小顏終於把話題扯到我的身上,因為我的強烈推薦,她說她認真地讀了李一樹的《愛城表演》。
好了,等等就好了。我一邊說著,一邊輕柔地撫摸著她,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能夠使她放鬆,不至於那麼緊張,以便我可以將那糖梨水順利地喂進她的嘴裏。
我長時間地撫摸著她的雙乳,那對在我印象中早已鬆弛變形的乳|房,正漸漸圓潤起來,挺拔起來,顫悠悠的,像一對朝氣蓬勃的鴿子,似乎我要一鬆手,它們就要展翅高飛。
李一樹如約而至。
現在不準賣這個了,抓著要關拘留的。賣耗子葯的訕笑說,你真要買啊?你買這個幹啥?
是的。我說。
李一樹說認識認識,我早在電視里看見過你了,你的節目主持得很好。小顏直道謝,說今天只是做一下採訪前期的準備工作,多一些溝通與了解,才可以讓節目更加精彩,正式的採訪,等到明天才進行。
艾榕突然不鬧了,她站起來,走到我跟前,小心地把手伸到我的跟前,摸著我的臉,摸了一把眼淚,這些眼淚像是嚇住了她,她怔怔地看著我。我將那小瓶「三步倒」混進那兩杯糖梨水裡,拿筷子攪勻了放在床頭。然後開始收拾屋子。收拾乾淨屋子,我找出原來沒有用過的床單被絮將床上的用品全部換了,灑上香水。艾榕被我關在廁所里,她沒有叫喊,當我抱她出來的時候,她凍得簌簌發抖。
我坐了輛三輪,告訴他去榮得樂餐廳。小顏和牛警官的婚禮就在那裡舉行。當我趕到的時候,婚禮還沒有開始,小顏和牛警官正站在門口迎賓。牛警官一臉的興奮和幸福,都要兜不住了。小顏穿著潔白的婚紗,顯得高貴而典雅,她笑吟吟地,向每一個前來的客人鞠躬,發送香煙。
這話咋說?小顏問。
我說吃,我買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