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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魔頭系列」之三堇瞳冠

「黑金魔頭系列」之三堇瞳冠

聽著這後生被妥善地包裹完,黑金魔頭那顆懸著的心終於塵埃落定,他的心中像念經一般地嘀咕道:
陰暗的密室中,四周角落裡點起的火把讓這個密不透風的地方變得悶熱難耐,四根木頭柱子上,被牢牢拴住胳膊的四個中年男人赤身裸體地站著,他們像是統一了頭腦一般,牢牢地閉著嘴,誰也不開口。
寧二爺吃驚地看了看黑金魔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除了堇瞳冠上的一顆紫色的琥珀,骷髏頭的左眼眶中,居然塞著一顆碩大的白色珍珠,這珍珠在昏暗的燈火中發出奇妙的光芒;而更奇異的是,在骷髏頭的嘴中,還含著一顆稍微小點的珠子,這顆珠子質地溫潤,圓滑無雜,在昏暗的燈火中發出微微的熒光。
樊長老的臉突然一陣青紫,接著立刻張大嘴巴做嘔吐狀,在連續乾嘔了幾次之後,一隻又粗又白的大蟲子從他的口中一點一點被吐出來,刷地摔在地上,這隻貪吃的蟲子已經被撐得通體透明,在它滿肚子的白色腦漿之間,那顆碧綠的溜光寶珠依然閃爍著熠熠的光輝。
「嗯,寧二爺為何如此唏噓?」黑金魔頭雙腳一發力,自己又回到桌子旁邊,他淡淡地說。
這根手指看上去粗細長短都跟普通人的一根小指別無二致,只是裡外全部純金打造,手指上雕刻著密密麻麻精細的花紋,像人手指的指紋一般。
這個老瞎子如獲至寶,仔細地用兩根手指摩挲著、感受著,然後語速稍微加快地問:「跟我說說,這珠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穿官服的人挑挑揀揀棺材里的許多小物件,但很快都扔了,他們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讓村裡人繼續在洞里的邊邊角角挖掘。我的送水工作也繼續,可很快我就發覺,水缸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味道在空氣中揮發得很快,但躲不過我的狗鼻子,從那時起,我再也沒喝過一口這缸里的水。
就在下人的手從他體內拿出來之後,隨著一聲清脆的墜地聲,第二顆寶珠出現了。
這是一枚紫色的琥珀。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毒,就是傳說中的毒骨砂。
「你死了這條心吧……咳咳。」三長老搖搖他的大光頭。
話音未落,下人摘了手套,從盒子的一角拿出一個小瓶子跟一根毛筆,只是那根毛筆的筆芯不是毛做的,而是一種精鍊的鐵。下人將瓶蓋擰開,將鐵筆尖插入裏面蘸了蘸什麼液體,然後在二長老那已經只有胳膊粗細的長腿上畫直線,從盆骨處經過膝蓋一直畫到腳踝,他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直到所有描過的地方都有了深深的黑色印記。
「你……你為什麼非要這個寶冠?」樊長老哆嗦著問道。
寧二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珠不停地轉動,很明顯,他正做著激烈的思想搏鬥。
在昏迷了三天之後,我才慢慢醒來,村子里一片白色,家家掛著白布白旗,人人披麻戴孝,到處都是哭聲。——白白死了十幾個壯勞力,他們卻什麼都沒得到。
「我一直想客客氣氣,實在是迫不得已,四位,多有得罪。」黑金魔頭面無表情地下了最後通牒,「我已經把你們藏堇瞳冠的寶盒放在這裏了,寧府的餾金四龍頂鯉荷花鎖果然了得,不敢硬來,所以,還懇求各位將自己私藏的那把鑰匙交給我。」
「我還有要緊之事,恕不遠送。」黑金魔頭雙手一抱拳。
「自爆。」黑金魔頭並沒有被眼前的一切嚇到,他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
「正是。」尖嘴猴腮的寧二爺接過下人遞來的衣服披在身上。
我記得我小時候,住在一個很偏僻的村子里。——那時候我的眸子都還在,還能清晰地看見一切東西。
那下人輕聲說道:「主人,除了紫色的琥珀,還有兩顆珠子,一顆……」
身邊的下人走到二長老的身邊,伸手在他所有炸開的骨頭上細細摩挲,然後突然將手向上伸進他的骨盆里;此時這個被施刑的男人已經無法做出任何表情,他僵硬的老臉沖向前方,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吾家世代遺傳這盲目之病,或早於出生之時病發,或遲於弱冠之年病發,盲目之痛,為父已深受其苦,怎忍再讓汝受此折磨。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銅管之中再無淡紅色氣體冒出,下人再次俯身,焚丹爐慢慢地熄滅,四壁顏色也慢慢恢復正常。下人再次揮手在後生的幾個穴道上點下去,那後生的雙眼就此閉上,下人將他的身體翻轉過來,然後打開焚丹爐,裏面早已沒了紫色琥珀的蹤跡,只剩下一團黑色的不知是什麼的固體。下人迅速將這些固體研磨成灰,塗抹在後生的眼皮之上,然後將後生的矇著灰塵的眼皮用白紗包裹起來。
黑金魔頭點頭示意了一下,下人過去解開他手上的繩索。
「鑰匙在哪兒,各位?」
我被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吊了起來。
「因為我和你們一樣知道它的另外一個名字,堇瞳冠!」黑金魔頭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好像在按捺著自己波動的心緒,「堇瞳,堇瞳,那是一隻多麼迷人的紫色眼睛啊……」
隨著這幾個字一聲話落,拴著光頭三長老的木樁突然砰的一聲爆裂開,木樁中心,無數只細長的血紅色的類似蚯蚓似的蟲子爭前恐后地竄出來,瘋了似的爬上三長老那白皙的身軀。這些蟲子不停地蠕動著,移動速度之快,數量之多,簡直令人咋舌。
有一天,村子里突然來了幾個陌生人,穿著跟村民們截然不同的衣服,後來聽叔輩們閑扯,似乎是一種什麼官服。這幾個人將村子里上歲數的幾把老骨頭都召集在一間屋子裡,一直到晚上才出來,第二天,村裡十幾個精壯的男人都放下手裡的活,開始去山裡挖坑。
「無論你將那顆寶珠藏在頭顱的哪個部分,噬腦蟲都會輕易地找到並吃掉它,不用開顱,不用承擔任何風險,這是我一貫的原則。」黑金魔頭似乎很享受慘叫。
「百年松樹中採集到的松脂,配上硫磺、獨參還有其他多味奇葯,配成的精露黃油,滋味如何?」老瞎子像個解說一般。
「好吧,我也沒辦法了。」瞎眼老傢伙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我黑金魔頭做事一貫先禮後兵,但這不意味著我就是一個可以無限忍耐的人。我老了,不想聽那些凄凄慘慘的聲音,但這不意味著我就永遠不會聽。接下來的酷刑,我倒很想知道誰才是熬到最後的贏家。第一種刑罰,百回千腸蟲!」
別管那殘破的王冠,不過是一件陳舊的金制三重冠,銹跡斑斑,殘破不全,既不厚重,也沒有什麼特別。
在案台的邊上,一個半米高的袖珍銅製八卦焚丹爐正擺在那裡,爐子的三條銅腿叉開,爐頂上有兩個又細又長的銅管伸著,一頭接在爐子上,另一頭分別對準著這個弱冠後生的一隻眼睛。

將琥珀拿在手掌里,不停地摩擦,清涼的表面逐漸變得溫暖,溫暖得像要融化read.99csw.com一般,緊緊地貼在掌心上;而那具屍體的顏色竟變得漸漸淡薄,露出一種奇異的青色,身上的條紋、脈絡也逐漸清晰,聞一下,是不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檀香味?
「如果真是我一派胡言,四長老為何一直神秘失蹤?二十年前,二長老又為何苦苦叛逃?這二十年來,你為何又從未停止過對二長老的秘密追捕,害得他帶著自己的族人,只能躲避在深山之中,過著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生活?」黑金魔頭不禁嘆了一句:「要不是十年之前,一個瀕臨死亡的男人告訴我這驚天的秘密,我又怎會知曉你們巴族的血雨腥風?」
寧二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吧嗒著嘴,腦子中冥思苦想,雙眼卻滴溜溜地盯著身邊那個下人,生怕他此時說出什麼。
「除了那顆紫色的琥珀,不管你看到什麼,都拿走吧。」黑金魔頭似是猜到了幾分。
下人用刀子掏出那顆溜光明珠,小心地放到黑金魔頭的手中。
「是嗎?呵呵。」黑金魔頭笑眯眯地聽著這起內訌,「整整三十年前,我將堇瞳冠送給了巴族當時的大長老,一年之後,巴族先人長老花重金請江南寧府秘制了這把餾金四龍頂鯉荷花鎖,而鑰匙就是四顆巴族的溜光明珠,這四顆珠子分別埋進了四個最有希望接替大長老之位的巴族後人身體里,四珠齊聚,才能開鎖,也就是說,必須要擁有珠子的四個人都同意,才有可能打開這把鎖……」
下人已經打開了盒子,裏面盛著滿滿的一種金燦燦的黃油,下人雙手戴上一種不知道是用什麼藤條編成的手套,伸進那黃油之中,然後開始慢慢塗抹在二長老赤|裸的雙腿上。
「樊長老,這個寶箱一直放在你的身邊,我猜你又何嘗不想打開它,只是要找齊四顆溜光明珠,對你來說,是多麼難以完成的任務,可是對於我,卻不一樣。」黑金魔頭不無惋惜地說,「十年前,瀕臨死亡的四長老將這顆明珠藏在我體內,給我講述了全部的一切,如此一個心無雜念的人,被你禍害成那個樣子,你居然好意思在我眼前提什麼名門正派?四長老的臨終遺言只有一個,巴族已經名存實亡,與其有一天禍害在自己手裡,給祖上丟臉,還不如讓我滅了你們這些害群之馬。」
聽到這幾個字眼,二長老驚恐地搖著頭呼喊道:「樊長老,我雖離開,卻從未曾背叛本族,你若……」說到這裏,他的嘴竟只剩下咯咯的聲音,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或者,可以這麼說,有沒有人願意給我開寶箱的第一把鑰匙?」瞎眼的老頭輕輕敲了一下桌子,一個下人從門外進來,雙手捧著一個鑲金邊的箱子。
「啊!啊!我說!……」三長老全身扭動得彷彿觸電一般,嚎叫得撕心裂肺,「我說!我說!」
寧二爺站立在地面上,渾身赤|裸,他伸展了幾下腿腳,又抖動了幾下手臂,然後擺出一種奇異的站姿,雙腿分開,兩個腳後跟對在一起,身體半蹲。他的兩隻手不停地運氣,然後猛吸幾口氣,嘴巴突然閉上,將整個臉憋得通紅,兩個腮鼓得又圓又脹。這時,寧二爺的雙手飛速地在自己身上指指戳戳,彷彿點穴一般,他的臉色隨著手指點動的不同位置,一下青紫一下煞白,在點了整整十六下之後,二東家的兩個鼻孔刷的一聲,將口腔里所有的氣體排泄了出來。隨著兩腮乾癟下來,他緩緩地張開嘴,伸出舌頭,舌頭上竟是一根金色的手指。
黑金魔頭一擺手,阻止了下人的話,「巴族自古就是異族,箱子里多點稀奇古怪的寶貝並不稀罕,不是我的東西,我沒興趣。」
「別做夢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二長老搖搖頭,繼續著無力的抵抗。
十步之外的黑金魔頭輕輕「哼」了一聲,寧二爺退後一步,下人將整個寶盒打開,裏面有一顆碩大的骷髏頭,骷髏的頭頂戴著一頂殘破的暗金寶冠,寶冠的中心鑲嵌著一顆紫色的眼睛,堇瞳冠,終於以它真正的面目展露了出來。
「一派胡言!」樊長老瞪著他的紅眼,破口大罵,「你這外人怎會知曉我族內之事?要殺就殺,何必還如此出口傷人!」
倘汝能理解為父的這番心意,也不枉死去的那些人命了。
當大火不知道燒到一個什麼東西,發出一聲猛烈的爆炸之後,火苗終於竄上了那口棺材,奇怪的是,那口陳年朽木的棺材竟然沒有被點燃。接下來,更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枯黃的棺材板迅速地變黑變干,突然「轟」的一聲塌在地上,與此同時,地的表層好像開水沸騰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這些氣泡鼓起大片大片的塵土,塵土在空中飛揚,竟然撲滅了所有的火苗。
等到山下的村民看到濃煙,沖了過來找到我的時候,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被吊在一根木頭上,從頭到腳布滿厚厚的泥土,像一尊土做的雕塑一般,我的奶奶說,她用了整整一缸水,才將我洗乾淨。

07

我傻站在那裡,沒有吱聲。

01

依然活著的三個人無人應答,滿臉褶皺的二長老不敢睜眼看身邊的老三,樊長老的一雙紅眼不停地流著淚,而尖嘴猴腮的寧二爺依然在不斷盤算著什麼。
「哦?」黑金魔頭疑惑地應了一聲。

尾聲

寧二爺看了看那顆碩大的珍珠,又看了看骷髏嘴中那顆看起來並不起眼的珠子,他將珠子拿下來,用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塞進懷裡,然後使勁把頭往自己的懷裡埋,在擋住了大部分外光之後,那顆珠子在他的懷中散發出越發明亮的熒光,像月亮一般的美,竟是一顆夜明珠!
「我老瞎子從來不喜歡重複自己。」黑金魔頭說著。
「主人,少東家的雙眼已經用冰敷過十二個時辰了。」下人小心地說道。
隨著溫度不斷地升高,焚丹爐的四壁慢慢變紅,變亮,沒人能看到那裡面的顏色變化,沒人能看到那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爐頂那兩根銅管的孔隙中,突然開始慢慢飄出淡紅色的氣體,這些氣體直接飄向弱冠後生的兩個眼球,被他冰冷的眼球完全地吸收了進去。
二長老張著嘴,臉已經憋成了豬肝的顏色,下人在腿上每抹一層,他兩鬢與脖子上的青筋就更突出一些;而他的大腿與小腿,此刻竟然只有胳膊的粗細,裏面的肌肉彷彿完全被消化了一樣,而那肉皮的表面,全是激凸的密密麻麻的血管,裏面的黑色血液加速流淌著。
樊長老一言不發,他的額頭上突然冒出一條條的冷汗,彷彿被人捏中了命門。旁邊已經死去的三長老,雖然現在的身體上也是傷痕纍纍,可在剛才,他的身體竟如處|子一般乾淨九_九_藏_書,完全不像四五十歲的老男人。
旁邊三個人看著眼前的這慘狀,嘴角都已經咧歪,他們恨不得掙脫開手上的枷鎖,衝過去抹掉光頭身上的蟲群,又或者,乾脆痛快地殺死這個遭罪的男人算了。可一切都是徒勞,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同僚的身軀扭動的姿勢越來越怪異,頻率越來越快。
「眼睜睜看過了這麼多痛苦,親耳聽過了這麼多痛苦,你究竟有怎樣的感觸?」黑金魔頭沖他說道。
下人將第二顆寶珠也放在黑金魔頭的手上,這個老頭舒展了一下眉頭,「看來,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接下來……」
下人將黃油塗抹在二長老那乾癟的大腿與小腿上,奇怪的是,這看上去無比順滑的黃油塗抹上之後,卻像變魔術一般迅速地滋潤進皮膚之內,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這兩條原本就乾瘦乾瘦的腿上的皮膚竟然被狠狠地勒住一般,越來越細,越來越緊,皮膚的表層既無顏色,也無液體,只剩下乾燥,像枯樹皮一樣的乾燥。
身邊的下人將那個鎖著餾金四龍頂鯉荷花鎖的寶盒放正,這寶盒的四個龍頭正昂首向上,龍尾托起的小鯉魚也彷彿躍躍欲試。下人將那四顆明珠,分別按東南西北的順序,依次放入龍嘴之中,只聽「咯噔咯噔」四聲滾落的聲音,寶盒之中突然發出幾聲奇怪的聲響,緊接著,四條龍尾像孔雀開屏一樣一齊綻開,那小鯉魚在上面轉了兩個圈,周身表皮竟然逐漸開裂。鯉魚的金色與紅色魚紋一層又一層地剝裂開,一層又一層伸展,最終幻化成一朵妖艷綻放的荷花!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早衰的二長老看著眼前這一幕,彷彿自己的身體也已經爬滿蟲子,有的時候,目睹慘劇遠遠比親身體驗更殘酷。

04

那時候我只是個天真的9歲的孩子,不知道還有滅口這一說;那幾個渾蛋猜不出棺材里究竟有個什麼樣的寶冠,或許之前的收穫已經足夠,眼看著天快亮了,就趕緊在這個洞里放了一把火,然後紛紛逃竄。他們跑的時候,沒有解開弔我的繩子。
樊長老聽到這話,立刻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屋子裡究竟施了什麼東西,只覺得身上、眼眶中的鮮血都在迅速地凝結、變干。他突然發狂似的仰頭瘋甩,想要撞柱而死,可沒有作用,不過經他這麼一折騰,雙眼那原本已經開始凝固的傷口又重新裂開,鮮血再次流出來,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嘿嘿,在我血流光之前,你找不到的。」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第二隻眼睛,我不敢再繼續嘗試,不知道它還會幻化出什麼新奇的景象;可惜這世界上沒有第二隻眼睛,我多想將它融化成一股蒸汽,全部地吸進體內,它會不會在我的身體里重新凝結,變成一枚紫色純凈的琥珀?
「主人,可以了。」那下人輕聲細氣地說。

05

如果將這塊紫色的眼睛加熱,隨著溫度的升高,琥珀一點一點變得柔軟,顏色一點一點變得紅潤,而那裡面的屍體竟如活了一般,一點一點地伸展開來,你能清晰地看見那隻拱起的胳膊慢慢地劃出一條弧線,而弧線竟在這琥珀上留下一道白色的曲線。
可是它上面鑲嵌的這顆紫色的眼睛,閉上你的雙眼,握在手裡,那麼溫潤,那麼清涼;放在陽光下,睜開眼,那麼透亮,那麼細膩,淡淡的紫色像一層膜一般,若隱若現。
十余年前,巴族四長老於瀕死之時,傳與吾琥珀醫目之蠱術偏方,吾將信將疑,不敢輕試,況那時汝之雙目尚明亮多彩,吾心存一絲僥倖,也未可知;怎奈,時至今日,汝之雙眸已日漸暗淡,為父不得已出此下策,世間琥珀之最者,思來想去,唯堇瞳冠之紫色琥珀為上佳之選,為父不惜以數十人之命換得此物,以醫吾兒之目。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那幾個穿官服的人為了把之前挖到的寶貝送出去,所以才不在。等到第二天早晨,他們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一看見這口棺材,立刻大驚失色,幾個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叫了一個老頭回來。
「怎麼,沒有這個膽量?呵呵。」這個瞎老頭微笑著說,「只是你要記得,不是你的東西,早晚都不是你的。」
「先人長老早就猜到有你這樣的歹人會惦記我族寶物,所以,他才會出此妙招,哈哈哈……」樊長老仰天長嘯。
「啊!」樊長老突然暴吼一聲,他的一雙紅眼像兩顆炸藥一般「嘭」地爆裂,鮮血頓時「嘩」地一片落在自己的胸前,原本布滿黑色傷疤的身體,沾染上鮮血之後,越發得讓人不寒而慄。
寧二爺拿起碩大的珍珠與夜明珠,飛一般的逃出密室。
「慚愧。」寧二爺此時的話語異常謹慎。
「啊!」三長老嗷嗷地慘叫了起來。
當我鑽進去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那兩個叔輩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都已經被什麼東西腐蝕沒了,頭上只剩下碗大的一個大洞,發著噁心的腐臭。我並沒有看見,當他們偷偷打開棺材的那個夜晚,從骷髏的枕邊倏地噴出了一些粉塵到他們的臉上,不知道那是些什麼見鬼的毒藥,我只是看見,他們的懷裡抱著一隻暗金色的寶冠。
荷花中心的花蕊上,一個圓孔吐露出來,寧二爺拿起那根手指插|進圓孔裏面,輕輕地轉動,隨著「咯噔咯噔」清脆的響聲,四個龍頭逐一彈出,整個餾金四龍頂鯉荷花鎖終於完全地脫離了寶盒。
「難道四長老就沒告訴過你,這世上所有的招數都是相生相剋?」黑金魔頭輕輕地嘆了一下,「沒有才能,又嫉人之長,你是敗在自己手裡的。你以為你的鮮血真的會流幹嗎?這屋子的悶氣,只會讓你的血液加速凝固。」
我們那個村子藏在群山之中,又不是要塞之處,幾十年也沒受過什麼侵擾,簡直是與世隔絕。
「我看不對吧?」黑金魔頭笑眯眯地說道,「依我看,這巴族四人,樊長老你心機太重,心胸狹窄,二長老太過迂腐,胸無大志,三長老貪圖酒色,行事魯莽,四長老醉心蠱術,無意爭鬥,那巴族先人長老本就是一優柔寡斷之人,拿不準主意,才做出這種一分為四的局面,他希望你們四個互相克制,卻不想自己一夜心臟暴疾,早早地離開人世。」
「那我們開始吧。」黑金魔頭說著,輕輕一拍紫檀木的桌子,那桌子紋絲未動,自己連同自己坐著的椅子,竟如飛一般,向後退了整整十步,「反正我是個瞎子,這種熱鬧還是不湊了。」
下人輕輕地走到樊長老的身邊,這老男人狠狠地閉上嘴,滿臉驚悚的表情。下人從袖中掏出一個長條的小盒,打開盒蓋,裏面是一條正在扭曲的肉色長蟲,下人捏住那蟲子的一端,讓另一端搭read.99csw.com在樊長老的臉上,然後輕輕地鬆手。那蟲子耷拉著,搖擺著,然後努力地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將全身都貼在樊長老的臉上,開始不停地蠕動。
我在旁邊偷偷撿起一塊布,放在鼻子上聞了聞,在土氣之間,竟能隱約嗅到一種淡淡的異味,說不上是香氣還是臭氣,那味道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了,多虧我的鼻子好使。
「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哈哈哈!」滿臉褶皺的二長老精神似乎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黑金魔頭,我終於見識了傳說中的兇殘是什麼樣,先走一步!我等著你,我在陰間等著你,十倍奉還!」
寧二爺眼睛始終盯著那兩顆珠子,狠狠地咽了口唾液。
寧二爺的面部頓時有一種鬆一口氣的僥倖;樊長老咬住牙,渾身的肉皮止不住地抖動著。
「……開始吧。」黑金魔頭靜靜地坐在旁邊,手指不停地摸索著椅子的扶手,他思量了片刻,冷靜地說道。
「卑鄙!卑鄙!老三哪,等我給你報仇!」樊長老看著眼前已經被蟲子蠶食的三長老,不禁仰天感嘆。他一發怒,渾身的黑色疤痕越發得恐怖。
黑金魔頭打量著樊長老胸前那些浸染著鮮血的黑色傷疤,「呵呵,巴族寶物藏身之處異常精妙,修補身體傷疤的能力也堪與香薰畫骨手媲美,可是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大長老的身體上竟然遍體鱗傷?難道你不會修復自己的傷疤?」
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很吃驚為什麼我沒有變成這副德行,精瘦的老頭仔細地摸了我幾把,好像檢查我是不是有奇異之法。
「呵呵。」黑金魔頭突然冷笑了一下,打破這不該出現的寂靜,他的手輕輕地蜷縮起來,用突出的指關節在紫檀木的桌子上敲出「咚咚」兩聲。
「好吧,我不抵抗了。」最終,他坦白地點點頭,「你放開我。」
那個老頭戴著一個奇怪的小皮帽,滿臉都是褶子,他渾身精瘦精瘦,一雙小眼賊亮賊亮的;他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棺材的外殼,又是摸又是聞又是敲,不知道他有沒有聞到我發現的異味,總之,半晌之後,他才讓村裡人將蓋子掀開。
它像嗅覺靈敏的狗一般,邊爬邊聞,一路朝樊長老的左耳進發,全身一點一點地鑽了進去。樊長老的頭使勁地搖晃,想要將那蟲子搖出來,可是毫無作用。突然,這老男人「啊……啊……」地直嚎,全身像觸電一般,激烈地抖動。
「呵呵,我真是老糊塗了,江南的寧府秘傳幾十代制鎖的手藝,五百年只產了九十七把鎖,近五十年只產了三把鎖,每把鎖都機關重重,價值連城,能請動他們的人,肯定不會在乎平常的價碼。」老頭的嘴角微微一抖,「不過,你們能不能可憐一下我這把老骨頭?這幾十年增加在我頭上的或真或假的慘案已經太多,我雖然是個瞎子,耳朵卻好使得很,我不想再殺生了,聽不得那聲音……」
「他還沒有喊,你就受不了了?」瞎眼老頭子什麼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平靜得像正在熟睡中的嬰兒,「才剛剛開始,千腸蟲雌雄同體,但必須異體交配,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平時靜如蠶繭,只有在交配期才會加速蠕動,它們在極短的時間內交配,然後受孕的雌蟲體不惜一切代價讓自己鑽入溫暖的不見陽光的地方,將卵產下……」
當溫度升高到一定的程度,琥珀表面絲絲升騰起一種淡紅色的蒸汽,這蒸汽鋪在手背上,竟像塗了一層淡淡的唇彩一樣晶瑩透亮;而其中的那具屍體已經全身變青,你看它的頭顱,多像一個正在安睡的嬰兒。
棺材里,黑綠色的綢緞上面躺著一具乾枯的殭屍,殭屍全身赤|裸,從頭到腳的骨頭幾乎都枯黃乾癟,還有些許塵土,唯獨腦殼上有些新鮮的痕迹;而且奇怪的是,殭屍的面目骨骼異常猙獰扭曲,整個頭骨還與身體的姿勢極度不協調,像是被人動過了一樣。
樊長老完全呆傻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而另一邊,寧二爺也被這景象驚得不知所措。
黑金魔頭說著,又點了一下桌子,下人將鑲金邊的箱子放在紫檀桌上,輕輕地打開箱蓋,將裏面的盒子拿了出來。

06

珠子已經變成四顆,樊長老也沒了聲息,尖嘴猴腮的寧二爺獃獃地立在那裡,眼中充滿了無限的恐懼。
「你們誰想主動一點?」等了一會兒,見沒有答案,黑金魔頭輕聲問道:「下一個該誰了?」
一雙紅眼的大長老精神有些萎靡,他的歲數最大,全身上下那些長長的黑色疤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傷;中過早衰之蠱的二長老低垂著頭,緊閉著雙眼;大光頭三長老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不停地掙扎,他白皙的皮膚上全是汗珠;只有尖嘴猴腮的寧二爺沒事人似的,乖乖站著,眼睛卻一刻也沒停了轉。
挖出那口棺材的時候正好是晚上,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剛巧不在洞里,我的一個叔輩打算壯著膽子扯開那些爛布,掀開棺材瞅瞅裏面有什麼東西,可其他人都搖頭不讓,棺材上纏著暗紅色爛布這種稀罕事,無論誰都沒聽說過。
黑金魔頭什麼都沒說,他突然仰起頭來,雙手在自己的太陽穴附近不停地揉搓,然後,手指滑過頭頂,分別點在頭上的幾處穴道上,這時,他輕輕地彎下身子,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放在自己左眼褶皺的眼皮之上,右手放在眼皮的下方。這老頭子的左手手指同時用力,扒開自己左眼的眼皮,使勁地撐住,全身一運氣,裏面刷地掉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恰好落在他的右手手心裏。這老瞎子鬆開了左手,恢復了坐姿,眼皮再次合了起來,恢復成那一雙好久不曾睜開的眼。
「可是我很納悶,為何這糊塗的巴族大長老不把這四顆珠子交給一人,而要分給四人?」黑金魔頭搖著頭問道。
正在這時,三長老肚子上一處皮膚被多條蟲子拱出一個洞,那裡面好像有東西發出了光芒。老瞎子身邊的下人急忙走過去,用刀子剖開光頭的肚皮,那裡面,竟有一顆指甲大小的溜光明珠!

然後,領頭的穿官服的人問我,有沒有看到是誰偷偷打開過那口用暗紅色爛布包裹的棺材。
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黑金魔頭衝著身邊的下人問了一句:「準備好了嗎?」
三長老全身不停地抖動著,他想要笑,卻使勁憋著不敢張嘴,蟲子已經爬上他的臉頰,鑽進他的耳洞之中。這種讓人揪心的瘙癢從全身每處表皮快速地發散,一浪接一浪地衝擊他脆弱的心臟,於是,他瘋狂地抖動著自己的身體,試圖掙脫開那繩索,甚至手腕都已經皮開肉綻,可那鎖扣依然牢牢地鎖著。
「那麼,有沒有人願意自告奮勇給我一個答案?」黑金魔頭輕輕地咽了一口唾液。
他們扒光了我的衣服,用皮鞭抽打我,我咬著牙,眼淚雖然不停地朝外流,但始終沒https://read.99csw.com有叫一聲;他們每次問我,我都說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這還不是最痛苦的,」黑金魔頭搖搖頭,「這些貪婪的蟲子會像無數個鑽頭一樣,不停地啃噬你的骨頭,直到徹底鑽透,鑽入骨髓,骨髓才是它們最適合的產卵場所。你聽說過一個詞,叫做痛入骨髓嗎?」
等被濃煙嗆醒的時候,我已經身處一片火海。外鄉人逃跑之前,把他們用過的所有東西統統扔進山洞里,火勢很洶湧,而我根本無法掙脫開那綁手的麻繩,只剩下猛烈的咳嗽。
二長老聽到這句問話,臉上登時一愣。
下人收拾好一切,退到黑金魔頭的身邊。
琥珀的中心,像一枚深邃的眼球,黑漆漆的,圓潤潤的,還有個白色的亮點在晶瑩地閃爍。可你仔細地看看,那不是真正的眼球,而是一具屍體,一具不知何種生物的幼小屍體,彷彿剛剛從蛋卵孵化出來的一樣,這具顏色暗淡的屍體緊緊地蜷縮成一個球狀,將頭深深地埋進肚子里,一個前臂稍微地翹起,拱出一個空白的圓點。
若能醫好,吾兒當以命感恩,非感恩為父之薄勞,當感恩世之美好,凡事能有相生相剋,能有如此奇物醫好祖傳之病;若不能醫好,切莫怪罪為父,剝奪了你所剩不多的明目之日。
下人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端上一個小小的盒子,徑直走到滿臉褶皺的二長老旁邊,蹲了下來。
這個異常奇異的寶盒在昏暗的光火下,露出一種十分猙獰的顏色,整個寶盒整體漆著墨綠色的花紋,每一側面雕刻著一條盤龍,龍身全部鑲著地道的暗金,龍頭直直地突出來,瞪著一雙大眼,張著滿是獠牙的大嘴;四條龍尾沿著盒壁蜿蜒到頂部,糾纏在一起,嫁接成一個稜角起伏的荷花式底座,底座上面,一隻周身紅金相間、閃閃奪目的小鯉魚擺出一副魚躍龍門的架勢。
那蟲子越扭越起勁,生生鑽透了厚厚的眼皮,衝進了光頭的眼球之中,沒有幾秒鐘的工夫,竟全部躥了進去;三長老的眼皮上多了一個孔,孔隙里不停地朝外涌著血絲,夾雜著白色漿液。與此同時,不同地方的蟲子紛紛高昂起頭來,又接著扎了下去,朝光頭的肉體深處進軍!
他的面前,在悶熱中暴露了幾個時辰的四個中年人的嘴唇已經開始乾裂,渾身出汗出得有些虛脫。
「你……你……」同樣瞎眼的樊長老瞪著他的兩個血窟窿,啞口無言。
「不……不可能……不……」樊長老搖著頭,他的一雙紅眼此刻滿含著絕望的光輝。
那個穿官服的人瞪著一雙牛眼,臉頰上的傷疤格外瘮人,他告訴我,如果不說出來,所有人都要死,他們喝的水裡已經下了毒。
「這個瞎子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老男人衝著旁邊尖嘴猴腮的寧二爺怒罵道,「你出賣了我們!你這個騙子!無恥的騙子!」
「什麼……什麼?」寧二爺一副被冤枉的神情,「就算出賣,也不會是我,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
「呵呵,你難道沒有覺察出這屋子一直如此悶熱?」黑金魔頭輕蔑地說,「巴族樊長老一雙紅眼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都是個謎,沒人知道你的紅眼究竟是天生,還是修鍊了異術所致。可是四長老告訴了我真相,樊長老你偷師四長老的蠱術秘籍——自爆血紅眼,學會這招關鍵時刻可以與對手同歸於盡的歹毒招數,你究竟想幹嗎?你就這麼害怕自己的大長老之位被別人奪走?」
「呸!」紅眼樊長老怒吼道,「到這種時候你還裝什麼?」
「怎麼會?難道我猜錯了?」瞎眼的老頭皺了一下眉頭,抖動了一下他的左耳。
「不需要說了,不需要說什麼了。」黑金魔頭搖搖頭,「刑罰開始執行,就必須要執行到底,一切都沒有回頭的餘地。」
「呸!動手吧!」三長老狠狠地啐了一口。
「老二,老二啊,沒想到你我兄弟決裂,二十年未見,再次相見竟是這般下場。」樊長老痛苦地搖著頭。
毒骨砂,先將蟾蜍活著放血,然後殺死,去皮去肉,用蟾蜍的活血加毒蛇的毒液浸泡被剔乾淨的蟾蜍之骨,直到骨屑上的孔隙將那些濃汁完全吸收,再晒乾,研磨,儲于黑色不透風的瓷瓶之中。此毒味稍刺鼻,全溶於水,毒性發作很慢,全身血液從神經末梢起逐漸變黑,如果黑血在體內循環整整二十四個時辰,則命斃。
「所以,我很清楚你們現在為什麼這麼齊心,閉口不談,」黑金魔頭的聲音自始至終都是一副不溫不火的腔調,「你們肯定知道,現在這樣的做法,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你們所保守的秘密值得付出這樣的代價,對么?」
「了解,我很了解,」樊長老仰天一笑,「膽小如鼠,哈哈,我們真是太天真了,居然選擇了你。」
就在這一瞬間,隨著二長老的一聲暴叫,他的兩側大小腿骨、膝蓋骨都沿著黑線的印記「轟」的一聲爆開,所有的骨頭竟像被劈開的竹子一般炸裂,裏面白花花的骨髓嘩地噴了一地。
幾個小時是很難也很容易熬過去的,關鍵看你堅持怎樣的信仰。中毒的村裡人陸續停止了呻|吟,當看到他們手腕上紅黑色的傷口慢慢凝固的時候,我也半累半疼地暈死過去。
「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們巴族這奇異的藏寶之術。」黑金魔頭將寶珠遞迴給下人,繼續說:「能把寶珠藏進自己的身體也就罷了,竟然還能如此精巧地修復自己的皮膚,讓所有的傷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根本不能覺察出來,並且人活珠在,人亡珠枯,我要是先殺了你們再找寶珠,最多半炷香的工夫,這寶珠就乾枯成一粒石頭。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只能趁著你們還活著的時候動用酷刑。」
「嘿嘿。」樊長老的兩個眼眶,此刻就像兩個血窟窿一般,「你再也別想得到最後的那一顆明珠了,我的鮮血很快就會流干,那顆珠子馬上就會變成廢物,哈哈哈……」
「果然是寧府的二東家,名不虛傳,竟把自己的身體用氣道做成一把大鎖,將這寶物封于自己體內,我若強行索要,就會將上面的花紋破壞,這個寶物也就變成擺設了。」黑金魔頭似乎用聽覺欣賞了這一套連貫的動作,此時才開始喝彩,「你手上的可就是傳說中寧府的那把萬能之匙?」
一張方方正正的案台之上,正趴著一個上身赤|裸的弱冠後生,這後生,就是茶水攤旁與二長老一起的九-九-藏-書那個倒水的後生,他的下巴頂在案台的邊緣上,半邊臉露在案台的外面。
黑金魔頭咽了口唾液,剛要再開口。
「如此之多的傷疤真是讓人心疼,下人告訴我的時候,我真想伸手去摸摸,」老瞎子不由得感嘆,「可惜,可惜,你是不是想讓我猜,究竟哪個傷疤才是藏寶珠的地方?或許沒等我猜到,你就已經死去,那樣,這顆寶珠就將枯爛在你的體內,我再也無法得到了,對嗎?很好的如意算盤,大長老,果然有玉石俱焚的勇氣,可惜……」他咽了口唾沫,「我猜,那顆寶珠不在任何一道傷疤里。第三種懲罰,噬腦蟲。」
整個屋子裡沒有一絲聲響,安靜得像無人的墳場。
「你……你說什麼?」樊長老愣道。
「瞧瞧,瞧瞧!」樊長老不禁衝著尖嘴猴腮的男人狂喊,「堂堂寧府二東家,你還有什麼沒告訴這個老瞎子?」
「如果一個人沒有殘疾,沒有傷病,未遭砍殺,年紀輕輕的時候,卻突然從一個健全人變成一個瘸子,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猜,這就是寶珠的所在。」黑金魔頭嘴角輕微地一挑,「第二種刑罰,精露拓骨術。」
正說到這裏,三長老眼角處的一隻蟲子突然在其他蟲子中間高高地揚起細長的身子,彷彿衝鋒之前的宣誓一般。光頭急忙死死閉上他的雙眼,可那蟲子突然急轉直下,一頭撞在光頭的眼皮上,然後全身像個鑽機一般,不停地扭動起來;隨著那扭動,一條血絲不聲不響地從眼皮上滲出來。
我很想再進一次那個山洞,卻發現洞已經被憤怒的村民搗毀了,那具猙獰的屍骨連同那口燒焦的枯木棺材再次埋在那下面,我有些失落,不是因為發生了這些事,而是因為屍骨被埋。你們肯定很好奇我為什麼這麼狠心,對這一切都滿不在乎,原因很簡單,我本來就不是這個村子的人,剛剛被寄養來一年,至於從哪兒來的,被誰送到這個荒郊僻壤的村子里的,我也不知道。
下人盯著這顆指甲大小的溜光碧綠明珠,努力地張了幾次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二長老的臉腫脹得像個豬頭,雙腿乾枯縮瘦,兩條粗粗的黑線像解剖圖上的標記一樣;他的身邊,尖嘴猴腮的寧二爺與紅眼樊長老驚恐地瞪著眼,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是你們的,永遠也不會是你們的,」黑金魔頭的聲音依舊不急不慢,「我黑金魔頭從來不搶真正主人的東西,可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我看了看這個瞪著大眼珠子的穿官服的人,知道他們要找什麼,棺材里的殭屍頭上戴著一頂寶冠,有人拿走了它;但我又看了看那些痛苦的村人,做了一個很簡單的決定,像你們一樣,我緊緊地閉著嘴,什麼都不說。
我驚愕地看到,十幾個村裡人,還包括另外兩個送水的小孩,都被吊在木樁上,全身赤|裸,他們的手腕都被割開一道小口子,點點黑色的液體從口子里不斷地滴下來;村裡人不停地呻|吟著,全身也在不斷地抽搐。
一個下人走到這個後生身邊,抬手唰唰在後生後腦、脖子的幾個穴道上點了幾次,這後生的眼睛突然睜開,既不眨眼,也不閉合。下人俯身,將那八卦焚丹爐引燃,爐子裏面,赫然放著那隻紫色的琥珀。
吾之愛子,在吾臨近半百才幸得汝一獨子,不知所措。
十幾個男人挖了三天三夜,挖出一個很深很深的大洞,他們沿著一條土甬道一直深入洞中,架起火把,又在裏面挖了三天三夜。我作為送水的孩子之一,一次次地溜達進洞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從一個角落裡挖出了一口棺材,一口土黃色的包裹著層層暗紅色爛布的棺材。
「關於那個寶冠的樣子,不需要多說了吧,你們應該比我還清楚。」說到這裏,瞎眼的黑金魔頭終於頓了頓,呷了一口茶水,「我將這個寶冠連夜帶出地窖,埋進一座孤墳里,那裡是我那時候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後來又帶著那寶冠離開村子,走到外面的世界。直到眼睛瞎了的時候,我決定將它送給別人,不是因為不再喜歡,而是因為,換一個人保管,總比我這個瞎子留著強,可是現在,我只是想要回我的東西,你們可以開個價,多少都無所謂……」
你有沒有見過這隻紫色的眼睛?
我那年大約9歲吧,負責跟另外兩個孩子一起守著水缸,給那些幹活的想喝水的男人送水。
「呵呵,為什麼從你的聲音中竟聽不出一絲后怕?」瞎眼的老頭安靜地坐在那裡,不禁好奇地問。「我聽出了對死亡的恐懼,聽出了對疼痛的膽怯,聽出了對我的憤恨,但我沒有聽到失去寶珠的后怕,是不是……」他頓了一下,接著說:「是不是你已經胸有成竹,哪怕自己的軀體被百回千腸蟲吃再多次,寶珠也無法掉出來?」

03

此時,寧二爺不禁感嘆了一聲。
「哈哈,果然是巴族的避水溜光明珠,恐怕就算我能看見,也無法描述出這顆珠子的模樣,可惜我老瞎子沒有這個福分,看不到了。」黑金魔頭將這顆珠子放在掌心裏,不由得咂了咂嘴,「我聽人說,這顆寶珠竟如水晶般光滑,如琥珀般澄澈,如香玉般溫潤,它究竟是什麼製成的?」
另一間密室中,燈火透亮,香氣裊裊。
當天夜裡,我偷偷地跑出來,沿著一條小路溜上山。幾天之前的深夜,叔輩的兩個人就是沿著這條路上山偷偷進了山洞,我當時一路跟著他們。他們一定打開了棺材,但不知道看見了什麼、拿了什麼,我只是看到他們進入這條小路深處一個廢棄的地窖里,就再也沒有出來。傻乎乎的穿官服的人根本沒有察覺挖地的人中少了兩個勞力,當然也不會知道地窖里的秘密。
「真是制鎖的奇才,可惜我老瞎子什麼都看不到。」黑金魔頭不禁感慨道,「你寧二爺果然心思狡猾,知道這一次血精碗之行必定一路兇險,隨身帶著這把萬能之匙,關鍵時刻以寶換命。」
「呸呸呸!」三長老終於憋不住了,他狠狠地啐了幾口,「你已經把它送給我族,還好意思說是自己的東西?買賣,本就是心甘情願的事,哪有這種強買強賣的道理?」
你見過紫色的眼睛嗎?
「其實,我很理解你們現在的思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只要能抱定某種堅定的念頭,只要能自己哄騙住自己,不管遭遇怎樣的艱難困苦,都能挺過來。」黑金魔頭坐在一張紫檀木的桌子邊,雙手安穩地放在膝蓋上,他的眼皮乾癟地貼在眼眶上,兩鬢滲出一點汗珠,他滿是褶皺的眼皮盯著面前的四個人,「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吧。」
兩天後的一個夜晚,我在睡夢中被人揪起來,拖到山上的洞里。
「你不要賊喊捉賊!」寧二爺反唇相譏。

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