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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琪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

弗蘭琪
2016年2月13日 星期六

「為什麼?你為什麼還要費這個事?」
「我沒有瞎說。萊昂的哥哥洛肯跟西德說他弟弟回來了,應該就在幾天前。當然,我也做了一些調查,他現在就和洛肯住在他家的老房子里,你能相信嗎?」
「他們始終認為,她是失足掉進海里淹死的。」我插話道,「碼頭不安全,那裡早就應該封起來了。」
「都冷靜一下。」我叫道。我得承認,假如是在別的情況下,看到他倆如此針鋒相對,我會覺得滑稽。丹尼爾真的相信萊昂多年前做了傷害你的事嗎?抑或是真相比這還要複雜?丹尼爾對萊昂的憎恨源於嫉妒嗎?他是不是覺得,我只要看上萊昂一眼,就會忍不住拉著他在夕陽下私奔、遠走高飛?就像老電影里演的那樣?要知道,雖然你喜歡他,索芙,但這並不意味著每個人都喜歡他。
丹尼爾似乎讀得懂我的思想,他替我開口了:「那你還回來幹什麼?」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坐起來。「怎麼了?」
「他太激進了,控制欲太強。她死的那天晚上和他吵架了,還分了手。她失蹤幾周后,他就逃到國外工作去了。無論如何,我相信他願意和你談談。」
「什麼!」我的腦袋更暈了,「你是什麼意思?他不知道我們要來?我還以為你安排好了!」
我想問他為什麼要回到這裏,還有自從我上次見到他以來他一直在做什麼,可我說不出來。
我想起了那場戰鬥,那是你失蹤后不久發生的事,但我不曾詳細詢問他們打架的原因,畢竟當時大家都很緊張,尤其是鎮上還來了個四處調查你的失蹤案的偵探,我們都非常擔心你。幾天後,一些孩子供述說,那天晚上,他們在大碼頭開沙灘派對,曾經看到你一個人沿著海濱步道閑逛。然後調查的人就在老碼頭的一段破舊的欄杆旁邊發現了你的運動鞋,警察猜測你當時喝了很多酒,決定步行回家,結果不慎落水。
丹尼爾嘲弄地說:「你希望我們相信這個推測,不是嗎?」
他抬起頭,眼睛盯著我,表情難以捉摸。「我從來沒有放棄希望。」一道陰影從他的臉上掠過,他把我的手從膝蓋上抖掉,似乎被我的觸碰冒犯到了。
「你回來多久了?」我們三人來到廚房,室內的裝潢是老式的農舍風格,護牆板是玉蘭木的,冰箱上貼了一張小孩畫的貓,由一隻斯特諾線輪渡公司的冰箱貼壓著。整個廚房裡有一股濕抹布和漂白劑的味道。
「你好,萊昂。」我想要微笑,但臉上的肌肉就像被凍住了一樣,我使出所有力氣,才勉強扯了扯嘴角。
我站在房子前面的人行道上,天空下起了毛毛雨,車庫的紅油漆已經剝落,露出下面的錫色,一切都變得比我記憶中的更加灰暗狹小,我周圍的一切好像都縮水了。
萊昂聳聳肩。「我的工作合同到期了,所以我打算回來,重新整編,想想下一步該做什麼。」重新整編?我過去認識的那個萊昂可不會使用這種一本正經的商業用語,他似乎排練過這些說辭,好像知道我們會來找他。「你們先進去,我等一下把茶端過去。」他指了指通往走廊的門,我沒有立刻跟著丹尼爾出去,而是留在原地,希望能和萊昂單獨談話,但是他背過身去,我別無選九九藏書擇,只好跟著丹尼爾走進客廳——也是休息室兼餐廳,就像你們家的老房子那樣,房間里有個石頭壁爐,上方掛著寬屏電視,我記憶中的那塊九十年代的花卉圖案的窗帘已經被木質的百葉窗取代。
「談談。」
他的話把我逗樂了。「你知道,她就是那樣,總喜歡幻想浪漫的事,她說萊昂就像她喜歡的小說里的男主人公,思想深刻,氣質憂鬱,比如希刺克利夫或者達西先生。」其實,我從來沒能真正明白你的意思,我對閱讀小說不感興趣,特別是你和我父親喜歡的那些經典作品。你總是手不釋卷,去你家過夜的時候,發現你寧願看書也不和我聊八卦,我甚至有點生氣。
「我認為她是被謀殺的。」
我盯著窗外,避免和他說話。老碼頭被濃霧籠罩,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海灣里的水面比岸邊的海水還要灰暗,維多利亞時代的房屋慢慢消失,被更為現代化的半獨立式住宅所取代。然後我看到了我們的目的地——「鳥舍」。我們拐進斯塔林路,這條街的角落裡開了一排商店:一個美髮店、一家寵物店和一家小小的高品連鎖超市,幾家店鋪在一座醜陋的灰色混凝土建築中,一群年輕人在房子側面的垃圾箱周圍轉悠,與我們那時候的年輕人相比,他們的不同之處也許只有衣著。
我盡最大努力把那封信和傑森擱到腦後,不去想著它們。丹尼爾盯著前方的路,雙手緊握方向盤,蒼白皮膚下的藍色靜脈血管格外清晰。「女孩們總是迷戀他。我曾經問過索菲,為什麼那麼喜歡他,還說他有內涵?」他冷笑著哼了一聲,「內涵個屁!不過是『喜怒無常』『笨口拙舌』和『怪胎』的委婉說法而已!」
「怎麼這麼巧,我是說,事情過去這麼多年,為什麼他偏偏這時候回來?」我想起上一次看到萊昂的時候,那是你失蹤后第二年的夏天,我們剛剛搬到倫敦,丹尼爾和你媽媽那時已經離開了奧德克里夫,說是要開始新生活,遠離悲傷的回憶。我理解他們,他們不再只是丹尼爾和安妮了,同時也是『可憐的索菲·科利爾』悲痛欲絕的家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或憐憫或恐懼地注視他們——畢竟,壞運氣可能會傳染。街上的行人避而遠之,因為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什麼,他們也是商店和酒吧里的人的談資。我理解他們的感受,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也是受害者。「快看,那是索菲·科利爾最好的朋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索芙,不是我不喜歡別人把我們相提並論——我願意做你最好的朋友,而是因為,沒有了你,奧德克里夫就不一樣了。我和你的家人都意識到,我們無法繼續在你曾經快快樂樂地生活過的地方待下去,我們不能假裝一切都像以前一樣,因為你的死已經改變了我們的世界。
他看起來很尷尬。「我知道,但是我好幾年都沒有見過他了,弗蘭琪。我們又不算是哥們兒。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嗎?」看到我困惑的表情,他不無自豪地解釋道,「我們打了一架,我把他打成了熊貓眼。」
我皺起眉頭。「鳥舍」看起來比我記憶中的還要糟糕,也許由於年深日久,它變得更加破敗了,無論如何九*九*藏*書,我都不希望萊昂住在這種破爛地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在這邊住了吧,丹尼?」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呢?我很想反問他,但是沒開口。然後我冒出一個新的猜疑:寫信的會是萊昂嗎?
我數著他敲門的次數。一、二、三、四……門開了。
我閉上眼睛,揉了揉鼻尖。丹尼爾還在談論萊昂。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把你的嘴唇揍裂了?」
「我已經考慮了一段時間,關於分手。」發現他的「啊」裏面夾雜著主觀評判的意味,我感到惱火,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我繼續按摩著太陽穴,說:「但我不應該在電話上分手,尤其是在喝醉的時候。我處理得不好。」
「但願萊昂還在這裏。」丹尼爾說。他剛要打開車門,我就驚慌失措地伸出胳膊,抓住了他外套的衣袖。
「不管怎樣,萊昂不知道我們要來,所以……」
「直到我們大吵了一架,然後分手了。」
對不起,索芙。我似乎終於還是背叛了你。
「警察怎麼說?」
「真是太感人了。」他諷刺地說,「但是,萊昂,我需要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丹尼爾給我一個「看吧,我告訴過你」的微笑,「沒錯,太有暴力傾向了。」
「可他們根本沒有深入調查,我知道事情過去很久了,但我們只想弄清楚發生了什麼。她為什麼要去碼頭?是不是要和誰見面?如果是的話,她要和誰見面?你難道都不在乎這些疑點嗎?」丹尼爾說。
那封信不會是你哥哥搞的鬼,對不對,索菲?他永遠不會寫匿名信,那是懦夫的行為。丹尼爾是我認識的最勇敢、最誠實的人之一。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八歲的時候,為了保護你母親免受你父親的欺凌,他的肚子狠狠挨了一拳,還有,儘管你擔心他在學校不努力學習,整天混日子,他也從來不曾逃學,或者對你母親說謊,因為他見多了你父親對她說謊和逃避責任。
我瞥了一眼丹尼爾,你哥哥顯然不是什麼有內涵的人,他總是外向而友好,像廣告牌那樣,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大家都看得到。
丹尼爾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她死了,萊昂。」
幸運的是,最後丹尼爾保持了冷靜的風度,他面有愧色地跌坐回沙發上,手裡仍然拿著自己的茶杯,杯子上還畫著小驢屹耳,如此荒謬的對比讓我想笑,為了壓抑笑意,我警告地瞪了萊昂一眼,他也坐下了。
我需要把我和萊昂的事告訴丹尼爾。假如等著萊昂不小心說出來,丹尼爾會不會埋怨我從來不告訴他?會不會不再相信我?誠然,即便我首先對他坦白,他也會對我改變看法,但假如先從萊昂那裡知道了我們的事,丹尼爾肯定會認為我是個騙子。「丹尼爾,」我們坐在米色的沙發上時,我平靜地說,「有些事你該知道——我和萊昂的。」
萊昂出現在門口。他的頭髮依然是黑色的波浪形,其中幾綹已經變為灰白,皮膚還是曬得黑黑的,假如見到現在的萊昂,你還會不會喜歡他?我猜很可能會。
他把車停在59號外面,59號位於馬路盡頭,車庫旁邊的磚地上停著一輛生了銹的綠色雷諾,車輪子不見了。我們小的時候,這裏停著的是read.99csw•com一輛報廢了的福克斯科蒂納,我記得你很討厭它。
萊昂向前傾身,抓住茶杯。我注意到他的雙手變得粗糙多了,還出現了許多紋路。你以前總是說他的手很漂亮,皮膚光滑、骨骼精緻。「她的殘骸?」他說,「你什麼意思?」
「丹尼爾……你應該知道……」
萊昂肯定也有同樣的感覺,因為你失蹤幾個星期之後他就離開了,有傳言說他去旅行了。九個月後,我在倫敦蘇荷區的一家酒吧偶遇他,我們談到了你。那天我們說的全都是你的事,索芙,真的。我們不是故意要一起睡的,我們只是喝醉了,又想起了往事。第二天早上,他飛也似的逃離了我的床,在我的床頭柜上留了一張紙條,說這是個錯誤,他很抱歉。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拜託,萊昂,」我說,「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我們就走。」
「你知道吧,」丹尼爾沿著被雨水浸濕的街道朝海邊公路開去,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痛苦,「我一直都不喜歡萊昂。」
我的手機響了。我從腳下的包里翻出手機,看到邁克發來一條簡訊:我很高興,終於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這頭鐵石心腸的母牛,弗蘭。謝謝你的提醒。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憎恨和敵意,我的呼吸急促起來。
這句話也像是排練過的,彷彿他早就知道了。這是一個小鎮,消息會像森林大火一樣蔓延開來,它畢竟登上了當地報紙的頭版頭條,然而他為什麼要假裝剛剛知道呢?
「你們自己加奶和糖。」他朝茶盤揮揮手,然後懶洋洋地坐在我們對面的椅子上,蹺起二郎腿——腳踝架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我對這個隨意中透著熟練的動作印象深刻。我往自己的茶里加了牛奶和糖。
他瞥了我一眼,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灰色眼睛周圍的紫色污跡。「什麼事,弗蘭琪?」
他笑出了聲。「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對不對,弗蘭琪夫人?無論你走到哪裡,總有人會為你心碎。」
「還是進來說話吧。」他讓出位置,我們跨進門檻。
當我坐下時,我看到丹尼爾眼中冒出怒火。
「你永遠不會是故意的。」他諷刺地說。我打量著他的側臉:稜角分明的下巴、長鼻子、與蒼白的皮膚對比鮮明的黑頭髮。這些年來,我也傷過他的心嗎?
「沒關係,我以後再對你說。」我注意到,當他默默無言地從車上下去時,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儘管本能尖叫著命令我留在座位上,但我別無選擇,只能走出車子。
「他們發現了索菲的殘骸。」丹尼爾突兀地說,我沒想到他這麼直截了當。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
萊昂嘆了口氣。「我當然在乎,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我們相愛了,直到……」他突然用強硬的眼神盯著我,讓我局促不安。我知道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他知道,不是嗎,索芙?他知道我們對傑森做了什麼,他無法原諒你。
萊昂聳聳肩,眼睛依然盯著我,一綹黑色的鬈髮落在他的臉上。「我想你知道,不是嗎,弗蘭琪?」
丹尼爾也站起來,兩人隔著茶几四目相對,彷彿馬上就要開打。
鳥舍的布局就是如此,必須走過車庫、穿過後花園才能來到房https://read.99csw.com門口。我跟著丹尼爾穿過一扇大木門,覺得自己彷彿在非法侵入他人領地,而且好像有人在注視著我。雜草叢生的花園裡躺著生了銹的兒童鞦韆和一隻廢棄的自行車輪,一道厚厚的萊蘭德樹籬將花園與鄰居家的園子隔開,花園另一側是馬路,路邊有一道柵欄。一堵矮牆在花園裡隔出一個狹小的天井。我跟著丹尼爾穿過水泥路,他抬起手來敲門,我站在他身後等著,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萊昂轉臉看我,我們同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端詳對方這些年來出現了哪些或微妙或明顯的變化,然後,他突然緩過神來,開口道:「弗蘭琪,我聽說你回來了。」
「直到……」丹尼爾提醒他。
丹尼爾左轉進入多佛路。我記得很清楚,這裏離你長大的地方就隔著幾條街。
我咬著嘴唇。我還沒有準備好告訴他,我只希望萊昂保持沉默。
身材高大的萊昂腦袋幾乎頂到了門框,他用那雙我所熟悉的、洞察一切的藍眼睛打量著丹尼爾。「你來幹什麼?」他問。
我搖了搖頭,惱怒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回來了?萬一他沒有呢?」
這句話只能意味著一件事——有人知道了。我們不是說好要保密的嗎,索芙?一定有人知道了傑森死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的話使我的臉頰發燙。他就是這麼看我的?一個勢利眼?
你常說,萊昂讀的書很有品位,還有他寫的那些可怕的詩(當然,你覺得它們魅力十足),充分表明了他的藝術鑒賞力。他的詩我只讀過一次,還是我在你的床頭柜上發現的,夾在一本《安娜·卡列尼娜》(也可能是《簡·愛》)裏面,我可沒打算偷窺,當時你在洗澡,我不過是忍不住瞟了一眼。在我看來,他的詩激進、黑暗,又有點扭曲,讓我毛骨悚然。
我站在走廊里盯著這封信,八個粗體字在我眼前飄來飄去。怎麼會有人知道我在這裏?我昨天下午才過來,有人就費心思地打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親自跑來交給我。丹尼爾昨晚六點左右離開的時候,這封信還沒送來,因為我和他一起下的樓,站在敞開的門口,目送他跑上車,雨水打濕了他黑色羊毛外套的背部。難道有人一直站在黑暗中——頂風冒雨——看著我嗎?這個猜測讓我打起了寒戰。
「哦,不過是前男友的一條簡訊而已。」我故作鎮定地說,把手機塞回包里。我倚在座位上,閉上眼睛,揉著太陽穴,這才意識到我昨天半夜究竟做了什麼——醉醺醺地給邁克打電話,發現沒人接,就衝著他的語音信箱罵了一通,告訴他我們的關係完了,希望他在我回去之前就搬出我的房子。我沒覺得他會收到留言,因為昨晚的手機信號相當差勁,可從簡訊的語氣看,他顯然是收到了。沒錯,我早就打算結束我們的關係,但我父親中風之後,我根本沒心思和邁克攤牌。明知道我們的關係沒有前途,卻還要拖著他,是我自私。假如你知道這件事,幾個月前你就會勸我和他分手,對不對,索芙。無論如何,回到小鎮是個和他分手的絕好機會,然而,即便如此,通過語音信箱來傳達分手信息,也是不可原諒的輕率舉動。
「弗蘭琪?」
我剛要張嘴,萊昂就走進房間,端著一read.99csw.com隻茶盤。
丹尼爾什麼都不明白,尤其是關於萊昂的事,而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這一切都解釋給他聽,同時又讓他覺得我並沒有那麼……骯髒和……大錯特錯。
我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趕緊把信紙和信封塞進包里,這才過去應門。丹尼爾站在門口,穿著昨天那件黑外套,下巴藏在條紋圍巾後面,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弗蘭琪,」他悶悶不樂地說,「我已經坐在車裡等你很久了。你在幹什麼?」
「啊。」丹尼爾會意地說。但他沒有再說別的。
萊昂看看丹尼爾,又看看我,臉色蒼白,眼神疲倦。房間里氣氛沉重,大家都沒有說話,卻又很想一吐為快,話語就像暴雨前積聚的烏雲。萊昂抬起一隻手,摸了摸臉,唯一可以聽到的聲音是壁爐架上的時鐘嘀嗒聲。他雙手抱著頭,我感覺他馬上就要失控爆發了,便把茶杯放回茶盤,在他面前蹲下,一隻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在倫敦生活的這些年,我與銀行家、律師、醫生和商人約過會,都是光鮮性感的都市帥哥,後來邁克出現了,我喜歡他,因為他流露出與萊昂和丹尼爾一樣原始的性吸引力,他們天生擁有這樣的魅力,無須花費許多時間在衛生間脫毛剃鬚、美髮護膚。
「我當時告訴了他一切。也告訴警察了。」他不高興地回答。
他停下來,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弗蘭琪,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很溫和,那一刻,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訴他,然而我不忍心用真相擊碎他的幻想。意識到我的遲疑,他把手從門上拿開。「你知道,你什麼都可以告訴我,不是嗎?我會理解的。」
萊昂站起來,拳頭緊握在身側。「你什麼意思?如果你有話要說,丹尼小寶貝,那就說出來!」
丹尼爾皺著眉頭扭過臉來。「你還好嗎?」
萊昂清了清嗓子,無視丹尼爾,卻看著我。「也許她就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我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給他看看那封信,但他是唯一知道我住在這裏的人,不是嗎?如果是他昨晚跑回來把這封信塞到門底下的呢?抑或是今天早晨才把信塞進來,然後又溜回車上,假裝剛剛過來?雖然邏輯告訴我丹尼爾永遠不會這樣做,他站在我這邊,而且總是站在我這邊,但我還是決定暫時保密。我喃喃地向他道歉,跟著他穿過車道,來到車子前,坐在副駕駛座。過去了這麼多年,我還要再次面對萊昂,已經夠糟糕的了,現在又出來這麼一封信,我只覺得腦袋眩暈沉重,渾身疲憊不堪。
「過去你是不是一直懷疑她沒死?」
這麼說他已經知道了。我的心揪了起來。那封信是他寫的嗎?你永遠不會告訴他我們做了什麼,對嗎,索芙?
萊昂把水壺擱在爐子上。「才回來幾天。我不打算久待。洛肯和斯蒂芙幾乎沒地方住了。」他做了個鬼臉,「五個孩子,一個孫子。」
我睜開眼睛,看到丹尼爾笑得挺得意。
「你們為什麼吵?」丹尼爾催促道。
丹尼爾扭頭看我,臉上滿是譏諷的表情。「不,當然沒有。但就算我還住在這邊,那又怎麼樣?別那麼勢利眼,弗蘭琪。」
「我昨晚和男朋友分手了,電話里分的。」我說,我的眼睛還閉著,「我喝醉了,一衝動就攤牌了,他現在無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