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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他的話過於直白生硬,讓我頗為震驚,以至於費了會兒工夫才聽進去。但聽懂他在說什麼之後,我沒有反駁。他字字正確。
「紅血衛隊。」法萊。謝德。我默默祈禱這些名字劃過腦海時沒被王后盯上。「他們炸了——」
「不可能。」那個黑影對我說。它的聲音尖刻銳利,如同在我的頭骨上狠狠劃過。我跪坐下來,膝蓋磕在水泥地上。
我強忍著才沒吐出來。抓著籠子上的欄杆,手掌握住的是一片冰冷鋼鐵,可也因此攥成了拳頭。「你要把我怎麼樣?」
「父親!」卡爾脫口說道。但他的弟弟——更蒼白清瘦的那個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讓他繼續抗議。他似乎自帶鎮靜效果,讓卡爾忍了回去。
他沒有為我的口不擇言而動手揍我——雖然他有這權力,那張一本正經的警衛臉上反而閃過一絲笑意。「你會得出結論的,」他說,黑色的眼睛十分柔和,「我叫盧卡斯·薩默斯。跟我來。」
我能忍著不哭,卻忍不住不發問。疑慮正在我心裏滋長。
我的喉嚨一陣發緊,好像感受到了國王和王后纏上來的枷鎖:「那我的生活怎麼辦——」
「磁控者,沒錯。」他搖了搖手指頭,「估計你要吃驚的,那個差點兒被你炸熟了的女孩是我的表親。」
這裏也有攝像機。我的皮膚下面又開始難受了,好像它們帶電的「目光」侵入了骨髓似的。一般來說,承受著這麼多的電流,我的腦袋應該感覺到痛,但是疼痛遲遲沒有出現。那個光網屏障里一定有什麼東西讓我起了變化,或者,也許是它釋放出了什麼,釋放出了我身體中隱藏已久的某種東西。我是……什麼?疑問回蕩在腦海,令我越發驚恐。
「是的,伊拉。」國王衝著他的太太點點頭。「我們不能殺掉你,梅兒·巴羅。暫時不能,因為一切懸而未決。所以顯然得把你藏起來,藏在我們能監管到的地方,保護你,然後弄明白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國王冷笑道:「他們可沒說你腦子還挺快。」
「被關起來的滋味怎麼樣,姑娘?」提比利亞國王說道,他的聲音充溢著整個廳堂,語調里的威脅恫嚇就像白天時一樣毫無遮掩。但我還是直直站著。他昂首睥睨著我,好像我是個未解之謎。
「就因為你在幾百名銀血貴族面前那麼做了。他們會就此質疑,而他們又權傾半朝,」她在我耳邊噝噝低語,病態的甜膩氣息撲過我的臉頰,「這是你活到現在的唯一理由。」
我才突然想起身上的衣服已經燒成破布條了。那警衛指了指欄杆邊上的一堆衣服,背過身去,給我留下點兒私人空間。
國王就在我面前坐著,他左邊站著王后,右邊站著王子。我故意不去看卡爾,但我知道他一定正呆望著我。我把目光集中到我的新靴子上面,盯著腳指頭,這樣我才不至於嚇得轉身就跑。
時隔一年,又是同樣的情景。我的雙腳踩在屋子前的泥地里咯吱作響,而老媽正抱住特里米,哀求著軍團的人。謝德只好把她拉開。吉薩哭著,想留住她最喜歡的哥哥。爸爸和我還是一樣緊閉嘴巴,死死忍住眼淚。那個黑影,那可怕的蔭翳又來了,這次它停在了我的面前,擋住了天空和太陽。我緊緊閉上眼睛,希望它趕快滾開……
我強撐著站起來,一隻手抵著劇痛的頭,好讓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有人站在外面,透過籠子的圍欄盯著我,一頂王冠正在她頭上閃爍著。
她是個耳語者,正以我取樂。當我靠近她時,她用雙手狠抓住我的臉。頭上的劇痛倏然翻倍,我忍不住叫出了聲。生不如死,這大概就是逃九九藏書脫兵役的代價。
我睜開眼睛,看見警衛正在籠子欄杆外面盯著我。他衣服上的銀色扣子發出暗暗的光,遠不如他光禿禿的腦殼耀目。
「你的父親是鋼鐵軍團的將軍——伊桑·提坦諾斯。你還是嬰兒的時候他就過世了。一個當兵的——紅血族,出於個人原因把你帶走撫養,從未對你說過你的真實身世。你漸漸長大,一直以為自己微不足道,但是現在,多虧這個機會讓你正位了。你是銀血族人,一個中落名門的小姐,一個有著過人能力的貴族後裔,而未來的某一天,還會成為諾爾塔王國的王妃。」
「穿好了。」我一邊嘟囔,一邊使勁蹬進靴子。當我完成最後一道工序,警衛立即轉過身來。我既沒聽見鑰匙碰撞的聲音,也沒看見鎖,他打算如何把我從這座沒有門的籠子里弄出去呢?
幾個紅血族的士兵對他來說無足輕重,提比利亞國王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可以。」
接著,他們消失了——我的哥哥們、我的老爸老媽、我的妹妹、我的那些記憶,還有噩夢,統統不見了。鋼筋水泥拔地而起,築成了一個——籠子。
他是在問我嗎?「你可以放了我。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
過去的那些艱難時日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比如誰帶的錢最多,誰沒有注意你,以及騙子長什麼模樣。現在,我看著他刻意地再次聳肩,就知道,國王在撒謊。他努力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但沒有奏效。在法萊、在紅血衛隊身上,一定有什麼東西讓他害怕了。那是比新式炸彈更厲害的東西。
精疲力竭的乏力感蔓延過來,先是肌肉,然後是骨頭。我只是個普通人啊,普通人可不該像今天這麼過日子。突然,我心裏一驚,意識到手腕上的紅色腕帶不見了。被人拿走了?這是什麼意思?淚水又泛上眼眶,搖搖欲墜,但我硬是沒有哭。我的驕傲和尊嚴還有的是呢。
卡爾緊閉了一下眼睛,好像王后的笑聲刺痛了他。「她是指她的家庭。梅兒——這女孩是有家人的。」他說。
但這不是童話故事,連幻想也不是。這是個噩夢。我的後半輩子將就此與世隔絕,成為另一個人。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一個傀儡,一場哄得人自滿、沉默、任人宰割的假戲。
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打量我的眼神就如同我是一道等著人來吃的大菜。
淚水刺痛了雙眼,但我硬是把它憋了回去。「傻事?是指像這樣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我擠出幾個字。劇痛讓我難以思考,更不用說什麼保持禮貌了。但是,好歹我忍住了,沒有破口大罵。看在老天的分兒上,梅兒·巴羅,管好你的嘴巴。
「梅兒·莫莉·巴羅,新紀302年11月17日出生,父母是丹尼爾·巴羅和露絲·巴羅。」國王複述著我的過往,將我的歷史其事直陳,「你沒有正業,下次生日時須應徵入伍。你不怎麼上學,成績墊底,干過的違法之事在絕大多數城市足以鋃鐺入獄。盜竊、走私、拒捕等,不一而足。和你物以類聚的都是些貧窮、粗魯、敗壞、無知、空洞、尖刻、頑劣的人,是你的村鎮和我的王國里的害群之馬。」
突然,我發現這些玻璃改變顏色並非是由什麼機器操控,而是由一個紅頭髮的女警衛控制。我們一路經過,她一路在幕牆前面揮手,手到之處就如同鎖住了陽光,讓那些玻璃的表面蒙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我們來到上層,這裏更漂亮,玻璃幕牆是奇異的黑色。上色了,我在心裏念叨著,想起了吉薩講過的映輝廳的事。這些剛鑽https://read•99csw•com琉玻可以隨心所欲地調暗,以擋住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顯然,我就屬於這一類。
我一口氣差點兒嗆著自己,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真是抱歉。」這話聽起來像個問句。
我緊緊握住雙手,期待著能再召喚來閃電,可是並沒有。王后看透了我的心思,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我眼冒金星,什麼都看不見了,但是能聽到她走開時絲綢衣服發出的沙沙聲。視力重新恢復的時候,我剛好瞥見她的裙擺消失在角落裡。現在,屋裡再沒別人了,我坐了下來,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把這凳子扔出去的衝動。
吉薩、老媽、老爸、哥哥們、奇隆——我被剝奪了的生活。
記憶的碎片如電光石火般湧來:閃電、光網屏障、四濺的電火花,還有我。這不可能。
「你必須得通知我的家人,告訴他們我在這兒。」我脫口而出,坐得筆直。至少,我說過我愛他們。我還記得,記得我離家的最後時刻。
「跪下。」王后喃喃說道,她的聲音就像天鵝絨似的柔軟。
我們穿過重重疊疊的門,電流的感覺終於消失了。監視總算告一段落。這座殿堂有十個我家屋子那麼大,還包括那些柱子。我往正對面看去,迎上了國王暴躁惱怒的目光。他所端坐的剛鑽琉玻寶座雕琢如地獄烈火,背後一扇盛滿明朗天色的窗子倏地暗淡下來,漆黑一片——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陽光。
梅溫王子好不容易才說出整句。「我不明白——」他甩開卡爾,朝著國王緊走幾步。「她可是——為什麼?」要是以往,我一定會覺得遭人冒犯,可現在,我完全同意他沒說出來的那些話。
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主意,對我而言更甚,因為卡爾握緊了拳頭。這動作引得我一瞥,繼而乾脆把他看了個遍。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隱忍而冷靜,我想他一定是從小被這樣要求習慣了。可他的眼睛里有怒火在燃燒。有一瞬間,他捕捉到了我的目光,但我馬上迴避了,不然我大概會大喊大叫地求他救我。
謝德正在火線前沿待命,比那些最勇敢的戰士站得還靠前。他昂首立在戰壕頂端,全然不顧槍林彈雨和另一邊伺機而動的湖境人,甚至還衝我笑了一下。突然,他腳下的戰壕被炸開了花,霎時濃煙滾滾,灰塵漫天,我就這麼看著他倒了下去。
「你要在我身上打什麼主意?」我試圖抗爭。
「不要!」我大喊著,試圖沖向那團煙霧——我哥哥剛才就站在那兒。
我望著他的眼睛,無聲地求助。他救了我一次,也許還能有第二次。但他向左邊、右邊微微偏了偏頭,這是在搖頭。他不能在這兒幫我。
我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我期期艾艾地想說點兒什麼,可完全找不到合適的詞,只能發出些既可憐又尷尬的聲音。梅溫王子也是滿臉困惑,和我一樣張口結舌,語無倫次。這次穩住局面的是卡爾,但他的眼睛看著我。
我想起了王后之前說的話:「是啊,你殺不了我,對此我絲毫不感到遺憾。」
提比利亞國王沒理會兒子,繼續說:「你不再是干闌鎮的紅血族女孩梅兒·巴羅了。」
我的眼神不聽使喚地飄向了卡爾。王妃必須嫁給王子。
「父親的意思大概是,她於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卡爾插嘴解釋。和弟弟不同,他的聲音是有力的、權威的、命令式的——是未來國王的聲音。「如果紅血族看見她——一個有著銀血族血統、但生性如紅血族的女孩和我們在一起,他們就會接受和解。這是個老套的童話故事,麻雀變鳳凰,而她就九_九_藏_書是紅血族之光。那些人將會擁護她,而不是擁護恐怖分子。」接著,他的語調更柔和,但說出的話正中要害,「她是緩和劑。」
王后尖厲的笑聲打斷了我:「那些貴族名門怎麼辦?他們也能不聞不問嗎?還是說他們會忘了那個穿紅色制服的閃電女孩?」
「為你沒成功而道歉吧,」他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伊萬傑琳是個混蛋。」
「家風如此?」我的嘴巴總是比腦子快。等我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就只有吸氣的份兒了。
但他根本沒去找什麼隱蔽的門,而是抖了抖手,籠子上的金屬欄杆就彎出了一個「門」。顯然,這警衛是個——
「首都,是啊。」國王聳了聳肩,抓了下脖子。
先出現的是布里,他正和一個身著藍衣的湖境人在泥塘里纏鬥。我想去幫他,卻還是飄浮在他的視野之外。接著,是特里米,他正俯身為一個負傷的士兵止血,免得他因為失血過多死去。他的面龐以前像小吉一樣平和沉靜,如今卻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著。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撕心裂肺的叫聲和遍地狼藉。布里還在繼續死扛,而我無能為力。
「不會再怎麼樣了。不過,這個——」她的手穿過籠子的欄杆,碰到了我的太陽穴。她手指觸碰的地方,疼痛翻了三倍,我痛得靠在欄杆上,用最後一點兒意識死撐著。「免得你做傻事。」
我站在走廊上,看著老媽和哥哥布里道別。她淚流滿面地緊抱著他,摩挲著他剛剪短的頭髮。謝德和特里米站在兩旁,準備著在老媽支撐不住的時候攙住她。我知道,看著哥哥被帶走,他倆一樣想哭,只不過是為了不讓媽媽更傷心才勉強忍住罷了。老爸在我旁邊,一言不發地盯著那些軍團的人。他們就算穿著防彈胸甲,往布裡邊上一站也只能算是個小不點兒。布里生吞了他們都沒問題,但是他沒那麼做,而是聽之任之地被軍團士兵抓住胳膊,推推搡搡地帶走了。可怕的巨大黑翼如同一團蔭翳包圍著他,盤桓不去。四周天旋地轉,我失去了意識……
王后俯身對國王說:「我告訴過您了,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紅血族——」國王卻像轟蒼蠅似的一揮手。她抿了抿嘴唇,重新站好,兩隻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活該。
不會,誰也不會忘。
「了解了某人的恐懼,也就徹底看透了他。」她沖我翻了翻眼睛,好像我是個蠢貨。「而我至少得知道,我們在和什麼東西打交道。」
劇痛退去了一點兒,總算能讓我坐在金屬長凳上喘口氣。我把頭抵在冰冷的石牆上回回神,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閃電。
「我必須做的只有帶你上樓。」他回答道,完全沒有仗勢欺人,平靜得像根柱子,「先換身衣服。」
他帶我離開那隻「籠子」,爬上一座旋梯,來到十二個警衛面前。他們一言不發,按照排練好的隊形圍著我往前走。盧卡斯在我旁邊,和那些人步調一致地齊步走。他們的手裡都拿著槍,好像要隨時投入戰鬥似的。那陣勢似乎在說,他們不是要防備我,而是要保護其他人。
我哆哆嗦嗦地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這個有點兒……過分……」也沒什麼其他詞能形容了。「你沒法兒讓我變成什麼小姐,更不用說王妃。」
提比利亞國王的臉上裂開一道陰森森的笑,他的牙齒也像王后一樣白得刺眼。「噢,我有辦法,親愛的姑娘。在你愚頑卑微的生命里,這是第一次有了目標。」刺痛劃過臉頰,像挨了一記耳光。「你看,現在一場叛亂正在抬頭。恐怖組織,或是自由衛士,或者管那九-九-藏-書些紅血族白痴怎麼稱呼自己,正打著平等權利的旗號要把事鬧大。」
「哦,那個,」國王呼了口氣,「撲通」一聲坐回他的寶座,「我建議給些補償,讓他們別亂說話。」
煙霧匯聚成形,重新變成了那個黑影。它包圍了我,四周一團黑暗,直到一波波的記憶如浪襲來:爸爸回家了,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氣;徵兵令輪到了奇隆;吉薩的手……一切都模糊不清地混雜在一起,艷麗得詭異的彩色旋渦刺痛了我的眼睛。一定有哪裡不對。十幾年來的記憶片段向前推進,就像看著時光倒流,其中有很多是我根本不可能自己想起來的,比如學說話、學走路,還有老媽動怒時年少的哥哥們和我傳遞眼色的一幕。這不可能是我自己回憶起來的。
「你不是銀血族。你的父母是紅血族,你也是紅血族,你們的血液都是紅色的。」伊拉王后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籠子前面踱著步子,「你是個異象,梅兒·巴羅,一個不可能存在的東西,連我都弄不懂的東西,當然我已經查過你了。」
一個新的世界重塑而成,遍野都是昏暗的煙霧和灰燼——窒息區——儘管我從沒到過那裡,但聽來的一切也足夠我想象它的樣子。那是一片開闊平原,布滿了成千上萬的炮彈砸出來的坑,士兵們穿著被血污染得髒兮兮的制服,蜷縮在一起,遠遠望去猶如傷口中的血痕。我飄浮穿梭在他們中間,檢視著一張張面孔,尋找著我的哥哥們,我的困在硝煙中的哥哥們。
「那是蔭翳人,能使光線彎曲。」盧卡斯注意到我的驚訝,低聲解釋道。
「我是個人,不是件『東西』。」
「這就跟鞠躬一樣!」她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一句話,滿意地欣賞著我的痛苦。
再睜開眼睛時,我正撲在謝德的懷裡,死命地抱著他。他還沒有按規矩理髮,齊頜長的棕色頭髮剛好拂過我的頭頂。貼近他的胸膛時,耳朵上的刺痛讓我往後退了退,幾滴殷紅的血染紅了我哥哥的襯衫。吉薩和我都新穿了耳洞,好戴上謝德留給我們的禮物。我想我一定是沒戴好,就像我總會搞砸一切一樣。這一次,我在黑影出現之前就感知到了它——它似乎怒火中燒。
「我本應鞠躬,但是不成,我要暈菜了……」那是伊拉王后。我驀然覺得應該收回剛才那些話。她是銀血貴族,我怎麼能那樣跟她講話呢。她會把我丟進監獄,剝奪我的定量配給,然後懲罰我,懲罰我們全家。不!我意識到了正瘋狂滋長的恐懼。她是王后,她隨便就能殺了我,殺了我們所有人。
梅溫王子瞪著她,小兒子對父母的忤逆表露無遺。但他老媽更強勢,唯有讓步退縮。王后的暴怒和權威不會給我們好果子吃,這一點王子和我一樣心知肚明。
「您知道我的建議,提比利亞,」王后看著國王,繼續說,「這樣我們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伊拉王後用黯淡冷漠的眼神看著我:「以王室新娘的規矩,你就住在這裏。每天的日程表由我決定,會有人來教你各種大事小情,好讓你——」她尋找著合適的詞,嘴唇里擠出幾個字,「堪可配稱。」我不懂她這是什麼意思。「你將受到嚴密的監察,從現在起就在刀尖上活命吧。一步走錯、一字說錯,都會讓你付出代價。」
「你將和我的次子梅溫結婚,只要乖乖照做就好,別想耍花招兒。」
我是……什麼?
「是你?」我用手支著頭,幾乎聲嘶力竭,「你侵入了我的思維,我的記憶?我的……噩夢?」
盧卡斯和警衛們把我送到前面,卻沒有停留。他只回頭看了我一眼,https://read.99csw.com就帶著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一陣輕鬆襲來,就像清風穿過樹林。死神沒在這兒等我。暫時沒有。
如果不是嚇得要死,我一定會大笑出來的:「為此我就得嫁給——抱歉,你叫什麼來著?」
「而如果我們把故事編得好一點兒,那些名門貴族也會滿意的。你成了英雄的遺孤,還有比這更榮耀的嗎?」
我沉溺在回憶的深淵里,舊傷新痛仍未愈合,有些就像一場大夢——不,是噩夢,最恐怖的噩夢。
但是她似乎並沒有生氣,反而哧哧笑了起來。一陣暈眩襲來,讓人渾身難受,當我再看到她的眼神時,又是一波難受。
「閉嘴,」他老媽小聲說,「你只需要服從。」
他的臉唰地白了——大概銀血族臉紅就是這個模樣,畢竟他們的血是銀色的嘛。「我叫梅溫。」他的聲音又柔和又平靜。像卡爾和國王一樣,梅溫的頭髮也是閃亮的濃黑色,但他們之間的相像之處大概僅止於此。前兩者魁梧強壯,他卻很是清瘦,眼神乾淨得像水。「我還是不能理解。」他說。
「我要你做的乃是天方夜譚……」提比利亞國王咬牙切齒地說。他目光灼灼,像要把我活活燒死。
「那我是誰?」我想象著他們最狠的毒手,聲音直發抖。
國王扔下一沓紙,上面寫滿了字,最上面的一張上有我的個人信息,包括姓名、出生日期、父母,還有一滴棕色的斑點,那是我的血。我的照片也在上面,和身份證件上是同一張。我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因為排隊等候拍照而備顯無聊的眼睛,真想跳進照片里,變回那個只為兵役和餓肚子發愁的女孩。
「這不是個請求,提坦諾斯小姐。」國王用了我的新名字,新的身份,「你要從命,並且行事得宜。」
「我希望讓我的哥哥們退伍回家。」我總算說了一句正確的話,「還有我的朋友奇隆·沃倫,別讓軍團帶他去服役。」
那些衣服樸實無華,但質地很好,比我穿過的任何衣服都要柔軟。白色的長袖襯衫和黑色長褲,兩側都裝飾有一道銀色條紋,還有一雙黑色的騎士靴,長及膝蓋。但有點兒奇怪的是,衣服上沒有哪怕一絲紅色。這是為什麼呢,真想不通。茫然無知正在成為我的主旋律。
雖然我儘力忍著,但還是驚叫出聲:「銀血族的——王妃?」
聽起來不像寬宥施恩,倒更像死刑判決。
「至於你是什麼,以待後效。不過,閃電女孩,你就感恩吧。」她冷笑著,把臉湊近籠子的欄杆。突然間,我的雙腿失去了所有知覺,它們就像完全不屬於我似的,如同癱瘓。劇痛躥上胸口,我發現自己連腳指頭都動不了一下了。這一定是老爸曾經歷過的那種感覺:痛苦毀傷而無能為力。不過,我也並不算是徹底失去了腿腳,因為它們自己動了起來,把我帶到了欄杆前。在籠子外面,王后盯著我,眼神隨著我的步子而閃動。
不用問,我只能照他說的做。
「什麼生活?」伊拉王后提高聲調,「姑娘,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而你呢,」他往前傾著身子,繼續說,「你也許能幫助我們控制住事態發展。」
「然而,」他繼續說著站了起來。我是如此靠近,能看見他的王冠確實鋒利,那些尖角全都可以殺人。「你還是另一種東西,一種我尚不能了悟的東西。你既是紅血族,也是銀血族,你的怪異將引發你所不能理解的致命後果。我應該拿你怎麼辦呢?」
「是指弄出閃電之類的!」她厲聲道。
我應該跪下,但我的驕傲自尊不許我那麼做。即使是在這兒,在銀血族、在國王面前,我也不會屈膝。「不跪。」我說,鼓足勇氣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