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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我張口結舌地勉強說道:「你知道,你不該待在這兒。」我擠出個微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博洛諾斯夫人反感這個,她會懲罰咱們倆的。」
托勒密·薩默斯、埃琳·麥肯瑟斯。當我和卡爾在客廳的地板上旋轉起舞時,這兩個人的面孔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今晚的月亮漸漸虧缺,月光漸漸暗淡,然而我心裏的希望卻前所未有地強大。舞會就在明天,在那之後,好吧,我其實也不知道要繼續走哪條路。但那一定是與以往不同的一條新的道路,能帶領我們走向更好未來的道路。這確實會有些附帶的損害和傷亡,但正如梅溫所言,那是無法避免的。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場大冒險,如果計劃順利,那麼紅血衛隊的旗幟,將在每個人都能看見的地方升起。襲擊之後,法萊會進行另一次電視演講,詳述我們的要求:平等、自由、自主。以一場全面叛亂來爭取它們,這些聽起來是筆好買賣。
他思緒飄搖,眼睛里蒙上了一層蔭翳。他看上去又老又蒼白,只是個沉浸在妹妹過世、愛人毀傷中不可自拔的痛苦的男人,還被派來教導一個除了撒謊騙人什麼都不會幹的女孩。越過他的肩膀,我瞥見了那張記錄著過去的地圖。這整個世界陰魂不散。
我正要爬上床,突然覺得房間里有點兒不對勁:攝像機關上了。那些衝著我嗡嗡叫、盯著我、記錄我一舉一動的電眼都無聲無息了。但這和以前遇到的停電不同,因為周邊其他地方的嗡鳴還在響。牆壁裏面、電線之中,電流依然穿梭著——除了我的房間。
「真是讓人吃驚啊,」我配合著他的微笑,「我還以為王子生來就會跳舞,就會閑談聊天呢。」
「是誰?」我回想著在這裏遇到的銀血族,其中有些以自己的方式對我展現了善意。他們之中會有人成為法萊革命的犧牲品嗎?誰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我沒準備好。我害怕。我強迫自己保持微笑,遮掩著不能告訴他的真相:「不,是我的錯,我又走神了。」
在他的手指之下,我的皮膚吱吱作響,但我選擇忽略它。「我也是這麼想的。」
「是朱利安,朱利安和莎拉·斯克諾斯。」雖然卡爾不像梅溫表現得那麼明顯,可他的下巴也繃緊了。「為什麼你倆不喜歡她?」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想做出微笑的樣子,可是終究沒有成功。
「如果,萬一呢?」我不是王子,過去的生活毫無光鮮可言,所以知道要撇開一切事、一切人,先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我們失敗了,會怎麼樣,梅溫?」
四周的空氣由於熱量而厚重起來,但卡爾根本沒動:「她不會介意的,我想。她並沒有多愛慕我,我也不會想念她。」
他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讓我仰起頭與他目光相接,金色的烈焰閃耀在他的雙眸中,映出了那壓抑著的熱度。「但我會想念你,梅兒。」
我暗自責備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這一定是因為音樂太過歡快了。今晚讓我回憶起了朱利安的歷史課,他曾講過我們之前的那個世界。那是個帝國爭霸、人性墮落、戰火不斷的世界——它確實擁有多過read.99csw.com我想象的自由。但那時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們的夢想也毀於一旦,留下來的只有硝煙和灰燼。
「好好練習。」他這話和博洛諾斯夫人說的一模一樣,「明天同一時間再見。」然後他就走了,把我一個人扔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裡。
「為什麼?她對你做了什麼嗎?」
梅溫聳聳肩膀,踱到窗子旁,向外凝視著夜空:「她幾乎都在提問。」
「還真是一石二鳥。」我吸了口氣,覺得熱熱的眼淚搖搖欲墜。這可能困難重重,但我還是得拿上校的命去換卡爾的命,而這種事我以後還會做幾千次。
「別糾結舞步,只要一直動起來就好。」卡爾笑道。鼓點隨音樂震顫,他輕聲哼唱起來,彷彿卸下了肩上負荷著的沉重王冠。
但卡爾沒那麼好糊弄,他微微低下頭,凝視著我:「還在為舞會擔心?」
突然,一串有節奏的鼓點沖了出來,我反應過來,那是個擴音器,就像干闌鎮的角斗場里用的那種。只不過這個擴音器播放的是音樂,而不是角斗解說,是生機,而不是死亡。
「被你言中。」
我差點兒鬆口氣笑出來,但同時也覺得芒刺在背。在這毒蛇堆里,梅溫是我最不會懷疑戒備的人了,所以朱利安的建議讓我一下子怒火中燒。「我和他訂婚了。」我回答道,盡了最大的努力好言好語。
「梅溫確實有理由憎恨她,極好的理由,」他喃喃說道,「但我的前因後果和他不一樣。而且我並非不喜歡莎拉,我只是——只是不願意想起她。」
「你真的要和軍團一起走嗎?」只是這幾個字都讓我膽戰心驚。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和我的聲音匯合在一起,而他的目光也蒙上了一層黯淡的陰影。他身上有一種悲哀,一日比一日濃重。也許他並不像我認為的那樣喜愛戰爭。「有時候我希望不必如此。」
我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墜落。
法萊。
曲子又輕又快,猶如心在跳動。在我面前,卡爾用腳打著拍子,笑意更濃。我無法抗拒般地,腳尖隨著音樂擺動起來。這曲子又歡快又活潑,既不同於博洛諾斯在教室里放的那種冷冰冰的金屬般的音樂,也不同於在家時常聽到的傷感歌曲。我的雙腳猶豫著,努力回憶著博洛諾斯夫人教我的舞步。
我的膝蓋抖個不停,卻努力站得筆直。我沉住氣,硬著心腸聽完了梅溫解釋的整個計劃,情緒在憤怒和恐懼中搖擺不定。
但朱利安並沒有讓步罷休,而是往前湊了湊。他溫和的舉止向來能安撫我,今天卻只讓我覺得失望。「我只是想幫你。梅溫畢竟是他母親的兒子。」
「別錯了主意,我的小姑娘,」他最後深吸一口氣說,「在這場遊戲里,你不過是某人的棋子。」
「可是,」我的話聽起來邈遠而沙啞,彷彿我的聲音也正被奪去似的,「可是她是個愈療者。」
在這一點上,卡爾比我更擅長,他看起來就像個傻瓜,而我也想象得出自己的一副蠢樣。曲子結束時,一陣傷感襲來,音符消失在空氣里,我又墜回了現實之中。冷冰冰的理智https://read.99csw.com重新浮現:我不應該在這兒。
這是我們的本性。朱利安這麼說。我們破壞毀滅,這是我們族群的恆常。無論流著什麼顏色的血,人終究會墜落。
目標。她一定又向他施壓了,要求知道更多信息,而梅溫並不想知無不言。他的肩膀耷拉著,聲音顫抖著,我能肯定,他說出的訊息比他原本想說的要多,多得多。
他就是想讓我自己說出口。「我連單獨和梅溫待在一起都不行,」我結結巴巴地說著,覺得自己的臉都紅了,「不知道這樣跟你在一個黑屋子裡跳舞行不行。」
他的目光逡巡在我臉上,檢視著早上受傷的地方。「梅溫幫你弄好了。」他的聲音里有種怪怪的苦澀。
「我不能。」除了這三個字,我什麼都說不出,但我知道我的眼睛出賣了自己。我感覺到了混合著憤怒和歉意的淚水,而我原本發誓絕不落淚。
「她統率著一半軍團,還是軍事委員會的領袖。她不在了,前線會亂上好幾個月。」
只是一瞬間,卡爾徹底冷了下來,我的手指感覺得到。他向後退開,躲開了我的手臂,而音樂也停止了。他迅速地把那個擴音器裝進了口袋,周圍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心臟跳動的聲音。
「那東西能教我怎麼跳舞?」
朱利安盯著我,目光平靜卻燃著烈火。當他再開口時,那聲音如同低嘯:「我恨國王,是因為他沒有挽救我妹妹,是因為他以那蛇蝎心腸的新王后取代了她。我恨王后,是因為她毀了莎拉·斯克諾斯,是因為她奪走了我深愛的女孩,讓她萬劫不復。她割下了莎拉的舌頭。」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猶如一曲輓歌,「她的聲音曾是那麼美啊。」
像卡爾一樣,梅溫也用哆哆嗦嗦的呼吸讓自己盡量冷靜:「我隨同父親在議會中,幫著處理稅收、安保、防禦等事務,知道誰死後會被我的——被銀血族懷念。我給了她四個名字。」
這話可沒讓我覺得安慰,反而覺得一陣寒戰席捲全身。不過,這顫抖並非源自恐懼,而是一種預感。它沁入身體深處,像那些閃電一樣激活了我的神經,而梅溫正審慎地靠近我。
「雷納爾德·艾若、托勒密·薩默斯、埃琳·麥肯瑟斯、貝里克斯·來洛蘭。」
他向一側仰了仰頭,開心地反問:「為什麼?」
「王子理應和王妃在一起,和伊萬傑琳在一起。」我脫口而出。幹得好,梅兒,我的思緒怒吼著。
「倒不是對我。」他嘆了口氣,「他和朱利安,還有我的母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提到母親,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她們是最好的朋友,母親去世后,她悲傷難耐。朱利安是個沒用的傢伙,但莎拉……」他說不下去了。我們的步子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了下來,只有音樂還響著。
我的心猛然揪緊了,他聲音里的痛苦讓我心傷:「好吧。」
他從夾克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狀的奇怪裝置,把它擺在地板中央,然後頗為期待地盯著它,等待著。
我已經習慣了仰頭看著卡爾,因為他比我高,但今晚他彷彿矮小了很多,也許是因為夜色,也許是因為共舞。他看起來就九九藏書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不是王子,只是個普通人。
然而,從黑暗裡走出來的不是革命領袖,而是梅溫。他拉開窗帘,讓月光灑進屋子,好看見彼此。
「抱歉,」他略帶尷尬地說,「我以為你準備好了。」
月光灑下來,照亮了彼此。在銀色的光暈里,我臉上泛起的微紅幾乎看不出來——就像個銀血族一樣。卡爾拖著椅子滑過木質地板,在客廳里辟出一塊地方來練習。這間屋子是隱蔽的,但攝像機的嗡鳴從未消停過。伊拉王后的人一直監視著,不過沒人來阻止我們。或者說,沒人阻止卡爾。
「我總會有辦法弄糟一切的。」我咕噥著。他推著我繼續,兩人的足跡拼合起來像個歪歪斜斜的方形。我努力不去想他是如此靠近,也不去想他手心的老繭——真奇怪,這一點我們倒很相像,都是經年干粗活兒磨出來的。
「梅溫,你要放棄的人,是誰?」
他笑了,很高興地證明我說的不對。他有一顆戰士的心,而戰士都喜歡取勝。「這節奏和舞會上將要用的大部分曲子是一樣的,而且舞步簡單,很好學。」
卡爾微微點頭:「將軍理應和他的士兵在一起。」
這之後在朱利安的課堂上,我完全無法集中精力,滿腦子想的都是即將來臨的大事。會出岔子的地方太多了,整個計劃簡直危如累卵。我、奇隆、梅溫,我們所有人皆已命懸一線。
「因為這不是遊戲,朱利安,」我把那本記錄名冊推到他跟前,在他膝上攤開寫滿死亡名單的一頁。「這是生與死。我不是為了王座、王冠、王子而遊戲。我根本不是在遊戲,我和你們不一樣。」
慢慢地,他輕輕牽起我的手。「在角斗場可能還不錯,」他說,「但在舞池裡就差遠了。」我低下頭看著他的腳,小心地隨著音樂移動。他拉著我,讓我跟上他的步子。儘管我已經很努力了,卻還是步履艱難。
於是我遲疑而勉強地向後退,退出了他的懷抱,退出了我已然習慣的溫暖。
謝德就是為此而死,他的事業現在也是我的。
「你有點兒忘形了,閃電女孩。」
「你確實會的。」他的笑容消失殆盡。
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任何人。
他勉強地搖了下頭:「不會的。」
「雖說這真不是我該管的事,但是,」朱利安開口了,他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你看起來,唔,和梅溫王子走得很近。」
就在幾天前,我還完全弄不懂這些話,但現在,卡爾牽著我的手,以最輕微的觸碰引領我舞蹈,我開始明白朱利安的意思了。
他語氣輕柔,他的聲音卻充斥著我的腦海。儘管舞會已經攀上了明天的地平線,我發現自己更多地想著他,想著他的手,想著他身上如影隨形的樹木燃燒的淡淡煙味。那讓我想起溫暖,想起秋天,想起家。
他轉過身來,眼睛里閃爍著我從未見過的殘忍。有一瞬間,我很怕他會變成一叢烈火。「我原來不想這麼做,可她是對的。我們不能幹坐著,我們必須行動起來。如果這意味著我要把什麼人交給她,那麼我read•99csw.com便從命。我並不願意,但我會的,而且我也已經那麼做了。」
我為莎拉所經歷的一切感到惋惜,同時也忍不住為自己擔憂起來。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所以他們割了她的舌頭。他們會如何對待我呢?
所以,上校的死能救卡爾,也能助紅血衛隊一臂之力。
這個字眼就像一記耳光扇在臉上,把我扇回了現實。
卡爾慢言慢語,聲音就像他父親所用的那樣平直、冷靜:「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怕的謊言,而這就是她所得的懲罰。」
「這個世界不屬於你,僅僅學會屈膝禮改變不了什麼。你根本不懂我們的遊戲。」
他看到我臉紅了,似乎頗為滿意。「有時候我都忘了……」他喃喃自語,一隻手來來回回地撫摩著我的臉頰,彷彿能感受到血管中奔流的顏色。「真希望她們不要每天給你化妝。」
「母親的人還欠我一兩個人情呢,」他說著指了指藏著攝像機的地方,「博洛諾斯不會有證據發難的。」
「這可能不是個好主意,卡爾。」
這一回我真忍不住反唇相譏了:「你根本不了解他。」梅溫是我的朋友,他所承擔的風險比我還要多。「以他的父母來評價他,就如同以我的血液來評價我。你憎恨國王和王后,這並不意味著也要因此憎恨梅溫。」
「前線?」卡爾,還有他的軍團。
「天生啞巴?」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我喃喃自語。
「我不想再提起她了。」他喘著粗氣說。他的眼睛異常明亮,來回打量著我和滿是月色的窗戶。
「你的朋友也有份兒。」
他的雙唇壓了下來,烈烈的,暖暖的。這觸碰激起一股電流,卻和以往的大不相同。那火花不是源自毀滅,而是預示著生機。
「我的步法十分完美,多謝你。」我說著抱起了肩膀。
梅溫點點頭說:「這事一出,我父親就不會派他的繼承人去打仗了。這次襲擊近在咫尺,恐怕他都不會讓他離開首都。」
「一次就跳一種步子,我看你就這麼做最好了。」他自己笑笑,帶著我重新跳起了最簡單的舞步。「我並不總是最好的舞伴,這很難以置信吧。」
儘管我想要脫身離開,卻做不到。卡爾如同懸崖峭壁,而我正踏在墜落的邊緣,根本無法去思考這對我們兩人意味著什麼。早晚有一天,他會意識到我是他的敵人,這一切都只能是深深埋藏的回憶。只不過現在還沒到那一天。
我多希望這一刻能就此靜止,時間止步,直到永恆,但這是不可能的。不管我怎麼想,怎麼感覺,我與之訂婚的人不是卡爾。而更重要的是,他屬於另一陣線。他是我的敵人。卡爾,不能碰。
一陣恐懼滲入全身。不能說話。「她說了什麼?」
我想起了梅溫,想起了他溫和的言語、完美的舉止、無懈可擊的宮廷知識——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掩蓋他的真心。王子中的王子,確實如此。「但他只能是王子,」我低聲說道,幾乎一想到這些就悲傷不已,「而你將成為國王。」
我暗暗嘆息,可仍然點了點頭。這些人若真的死了,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伊萬傑琳的哥哥、上校——他們確實會被懷念無疑。「麥肯瑟斯read.99csw.com上校知道你老媽在撒謊,她知道其他那些襲擊——」
我捉不到他的目光,便只好盯著眼前的東西。不幸的是,那剛好是他的胸膛,只覆著薄薄的襯衣。而在我頭頂之上,我聽到他粗粗地吸了一口氣。
「法萊又送信兒來了,」他後退幾步,把手插|進口袋裡掩飾著手指的顫抖。「你不在房間里。」
我心裏泛起一陣噁心。莎拉痛苦的沉默、深陷的兩頰突然間有了深意。怪不得朱利安會請她來為我治傷——她不可能對任何人講出實情。
他向門邊走去,步子快而謹慎,好像努力克制著不要跑起來似的。但當他轉過身,在房間的另一端看著我時,他又恢復了原樣——冷靜、鎮定、超然物外。
他搖了搖頭,仍然微笑著:「教不了,不過有所助益。」
「怎麼了?」
「你確實不一樣,」他低語,手指撫摩著那些書頁,「正是因此,你身犯險境,而危險來自所有人,甚至是梅溫,甚至是我。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任何人。」
他咯咯笑了起來,隨著舞動加快了步子:「我可不是那樣的。如果有的選,我會去機庫或者兵營,製造武器或參加訓練。我不像梅溫,他簡直是王子中的王子。」
「皮膚愈療者無法治愈自己,而且也沒有人膽敢反抗王后的懲罰。所以莎拉不得不那樣恥辱地活著,直到永遠。」他的聲音隨著回憶盤桓,一字一句越來越痛苦,「銀血族不在意疼痛,但我們自有傲骨。驕傲、尊嚴、榮耀,這些都是超能力所無法代替的。」
幸虧不在。「她說什麼?」
「我不記得母親的模樣,」他突兀地說道,剖白著自己,「她去世的時候我還不到一歲。我所知道的就是父親,還有朱利安告訴我的那些。但他倆都很不願意提起母親。」
身體沉沉下墜,滑向地面,我不禁驚叫出聲。卡爾有力的手臂環抱著我,一秒鐘就把我拉了起來。
「莎拉·斯克諾斯不能說話,梅兒。」
他猛力呼吸,胸膛起伏,拚命保持冷靜:「那樣的話我們就是叛國者,你我都是。然後以叛國罪起訴、定罪,接著——處死。」
我無心與他爭論。隨你怎麼想,朱利安,我不是誰耍著玩的傻子。
接著,我的腦海中冒出了最糟糕的念頭:糾纏我的鬼魂,已經有謝德了,還有誰會加入他呢?
「誰?」
也許是因為即將出發上戰場了,卡爾表現出從未有過的大胆和魯莽。他雙手攬住我,把我拉向他。他正在背叛他唯一的弟弟,而我正在背叛革命的事業、梅溫,還有我自己。可我並不想要停下來。
「如果失敗了會怎樣?」他說完了,而我終於大聲問出了他一直迴避的話。
「夜遊去了?」他苦笑著問。
「我想莎拉一定願意跟你聊聊她,因為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嘛。」
我也覺得自己的恐懼和擔憂被拋掉了,哪怕只有幾分鐘呢。這是一種全然不同的自由,就像坐在卡爾的車子後面一起飛馳。
卡爾沒反駁我,反而笑著聳了聳肩。又一支曲子響起來了,節奏緩慢,調子悠揚。「在我看來,這可是為我弟弟著想。」他壞笑著說,「莫非你希望整個晚上都踩他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