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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他手裡有什麼東西一閃。是他父親的劍?行刑用的刀?然而,當他把那東西套到我脖子上的時候,我才戰慄著意識到那是——項圈。寶石鑲嵌,閃耀奪目,帶著鋒利的尖角,美麗,恐怖。我的眼淚模糊了視線,唯一能清晰感覺到的就是走在我前面的身著黑色盔甲的國王,還有我鎖骨上滾燙的烙印。
在外面,頗為怪異地傳來了沉悶的咆哮聲。我聽不出聲音是打哪兒發出來的,也不想為此耗費力氣。反正我很快就會知道的。
當我再一次醒來時,咔嗒咔嗒的聲音不見了。世界一片明亮,甚至微微模糊,而我也沒有再次墜入昏迷。我真的醒過來了。
「今天是幾月幾日?」我問。他們甚至連眼睛也沒眨一眨,更不用說回答了。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專註地壓制住我的異能。他們的意志簡直牢不可破。
項圈上連著一條鏈子。一條狗鏈。我只不過是條狗。他的拳頭緊握著這條鏈子,我還以為他要把我拖上平台,可是他停住了。
只有一個人穿著灰色衣袍,也只有這個顏色襯他——喬。他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看著我走近。他的眼睛里泛著血https://read.99csw.com紅色,裝滿了我永遠無法接受的歉意。我就不應該放他走。我咒罵著自己。
我照做了。
白焰宮前的階梯上圍著很多人,急切地想看我走向毀滅。達官貴族、文臣武將們都穿上了哀悼的黑衣,這該是為了王太后。伊萬傑琳的裙子還是那麼奪人眼球,暗夜刀鋒般咄咄逼人,她一動就閃閃發光。
演講用的平台又升起來了,前部清空,是死刑示眾的絕佳地點,這正是梅溫求之不得的。他坐在那兒,等待著,身下的王座,我並不認得。
我以為被公開示眾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我已經經歷過一回了。不過這次情況更糟。在林間空地時感受到的如釋重負,此刻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恐懼憂慮。一雙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在我這張出名的臉上搜索著傷痕。他們找到了不少。我試著不去聽他們的叫喊,有那麼幾秒,我似乎成功了。不過隨後我就反應過來,聽懂了他們的話,看見了他們舉起來讓我看的東西。名字。照片。那些死去或失蹤的銀血族。我曾掌控著這些人的命運。他們朝我大叫九*九*藏*書大嚷,那些惡毒中傷的話,比扔東西砸我可要厲害多了。
我對面是兩個白衣男人,全都剃著光頭,腦袋像雞蛋似的。他們和教官亞爾文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也許是他的兄弟,或表親。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窒息難耐、呼吸困難呢。他們讓我的異能靜默無聲,讓我成了困在自己皮囊里的人質。但奇怪的是,他們仍然需要鎖鏈鎖住我。沒有閃電,我只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女孩——現在快要十八歲了。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要以囚徒之身過這個生日了,還是我自願的。去年的這個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就要到前線去服役了呢。現在我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和兩個很樂意取我性命的人一起被關在滾滾向前的車子里——似乎也沒什麼長進。
果然,沒過幾分鐘,車子便減慢速度停下了,後門猛地打開了。咆哮怒吼聲涌了進來,急不可耐。我瞬間惶然驚駭,想著自己是不是被送回屍骨碗了。梅溫曾經想在那裡的角斗場上殺死我,他一定想把未完成的夙願了結掉。有人從掛環上解下我的鎖鏈,猛拉著把我往外拖。我差點兒在車廂里摔倒,不https://read.99csw.com過被一個亞爾文家的靜默者扶住了。他也並非出自好意,只是必須這麼做罷了。我必須看起來危險邪惡,像閃電女孩原來的模樣。沒人會在意一個虛弱的囚犯,沒人想捉弄一個哭鼻子的懦夫。他們想看到的是一個跌落的征服者,一個喘氣的戰利品,這才是我現在的角色。
屈膝,下跪。
阿爾貢橋。我曾經目睹它坍塌、燃燒,但這強大和權力的象徵已經重建。而我必須再次踏足其上。我光著的雙腳被劃破了,鎖鏈和看守就在近旁。我看著腳下,不想抬頭,不想去看那麼多的臉孔,那麼多的攝像機。我不能讓他們看見我的崩潰無助,那是梅溫想要的,我永遠不會便宜他。
當我終於來到阿爾貢橋的另一端,進入擁擠的愷撒廣場時,眼淚突然流了下來,怎麼也止不住了。所有人都看見了。每走一步,我的身體就緊繃一些,我奢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奢求著無法救我逃出生天的異能。我幾乎無法呼吸了,彷彿絞索已經套緊了我的脖子。我都幹了些什麼?
但當我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時,還是不禁渾身發抖。
他狡猾地拽了拽,試驗著牽引https://read.99csw.com狗鏈的手感,讓我踉蹌著靠近。項圈上的尖角刺進了皮肉,我猛地一噎,喘不過氣來。
我的鎖鏈透亮清澈,也許是塑料的,甚至可能是鑽石玻璃做的。它們捆束著我的手腕、腳踝,緊繃繃的毫無舒適可言,卻又留有血液循環的餘地。最糟的是手銬,它們鋒利無比,摩擦著敏感的皮膚,滲出的血刺痛著舊日傷痕。殷紅色襯著我身上的白色長裙,顯得尤其醒目,但是沒人在意這個,沒人來擦掉它。現在,梅溫無法藏住我的真實面目了,他必須展示給全世界看,誰知道是出於什麼扭曲的詭計。鎖鏈叮噹作響,我發覺自己是在一輛裝甲車上,而且正在行駛。這一定是專門運送犯人的車,因為沒有車窗,車廂壁上還有掛環。我的鎖鏈就掛在其中一隻掛環上,微微晃動著。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但他的話清楚明白。他伸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腳下。他的手指比我記憶中的還要蒼白。
他曾說過,我會孤獨地崛起。現在我才明白他在撒謊,因為我已經墜落。
我總是如此。
我是自願走進這牢籠的。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至少,我感覺是一天天的。我絕大部分時間都九_九_藏_書處於全盲狀態,只能受制於聽覺。不過痛苦已經不那麼深重難忍了。這要感謝我的獄卒,他控制所謂「藥劑量」的技術堪稱完美,讓我無知無覺,唯有頭骨撕裂的劇痛依舊。而每當我醒來,視野中就會出現很多穿白色長袍的男人。他們轉動轉盤,再次啟動機器,咔嗒咔嗒的聲音便會響起。蟲豸在我的腦袋裡鑽孔打洞,咔嗒咔嗒,咔嗒咔嗒,無知無求。有時候我會感覺自己被拉扯著,可又不足以完全清醒過來。有的時候我還會聽見梅溫的聲音,隨後這白色牢獄就變成了黑色和紅色,濃重得難以承受。
「你將她的屍身示眾。」梅溫的嘴唇貼近我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聲音里含著痛苦,「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看來梅溫說對了。他警告過我,要和我一起過下一個生日。這麼說他還真的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獄卒推著我,強迫我走近國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殺了我,然後用我的血點染他的宮殿。他站起身的時候,我不禁一顫——我們面對面,在一堆人的面孔前面突兀地站著,正像兩個訂了婚的人那樣。但這不是婚禮,而是我的葬禮,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