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他們四個人穿過有著很多塊黑焦色的平原，朝由兩三米高的石隴組成的天然迷宮中走去。我們手上戴著的智能手錶也第一時間發出嘀聲，一個由衛星拍攝后又進行了線條處理后的影像出現在手錶的屏幕上，龍兵他們幾個，便是屏幕上的那四個光點。

但在我們腳下不遠處的平原地面上，卻有著大片大片漆黑的顏色，和周遭岩石的色彩大相徑庭。莫休言朝前跨出一步說道：「我怎麼感覺這些黑色的東西像是人為的？」

「兩個什麼字？」我再次朝前走去。

卜非便繼續道：「沈異，我在山壁下方的斷層下面，看到了人為刻上去的兩個漢字，字跡邊緣還有岩石的粉末沒有被風吹走，顯然剛刻上去不久。」

我皺了皺眉，沉聲說了句：「卜醫生，我們認識也不久吧？難得你這麼信任我。」

卜非在我身後笑了笑：「釋師傅還是像個孩子。」

卜非在身後跟上，壓低了聲音：「沈異，你知道我在山崖下面的斷層上發現了什麼嗎？」

「說得也對，不過，他們可以貓在什麼東西後面偷偷地窺探我們啊。」釋明鏡很認真地說道。

卜非一愣，甚至步子都停下了，但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朝前追出兩步。他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儘管前方的釋明鏡已經到了二三十米外的平原，我聽見他說道：「沈異，這裏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他提著鐵棍，朝著那片焦炭的中央衝去，奔跑中，頭還是往下低著，好像地上有著某一個箭頭，在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一般。

我突然醒悟這是個什麼樣的手勢，緊接著我意識到了釋明鏡可能的身份：他……他……他應該是一個和尚，甚至可能是一個少林寺的武僧。

「這是叫跑酷吧。」我也笑了，邁步往下走去。

「嗯，倒是長了見識，70年前美國人毀滅證據的焦炭之地。」我儘可能地將卜非反常的舉動一事壓在心底，站到龍兵身邊搭著話。

「江山。」這是卜非的回答，但這兩個字卻又像一個重鎚一般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心坎上。之前玄武在70年前與這70年後留下的紙條上九_九_藏_書同樣的6個字里，最後的「江山」兩個字，始終是一個無法將之與整個故事相連的線頭，而現在，它又一次出現了，出現在這個詭異的火候鳥島上。

我看了他一眼，說實話，我並不是一個多疑的人，並不喜歡對身邊的戰友進行各種質疑，儘管當年在叢林里經歷的那一切，讓我知道並不是身邊每個人都值得信任。所以，其實我骨子裡挺反感卜非現在這種故作神秘的舉動的。

奇怪的是，在這空曠平原另一頭的那幾個黑色的人影卻好像無動於衷，完全沒有聽到聲音的樣子，繼續朝石隴迷宮走去。卜非再一次舉起對講機重複剛才的話，接著我也用我的對講機開始了呼喊。

「我們也下去吧。」釋明鏡似乎有點等不及了，他將手裡的短棍揮了一個很好看的圈，接著徑直插到腰后的皮帶上。

至於另一個選擇，就是相信除了他以外的每一個人。這一選擇得出的結論就是卜非在用拙劣的表演想要欺騙我，並醞釀著一個我暫時無法預見的陰謀。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龍兵他們幾個，將對講機調到了一個我與卜非、釋明鏡並不知悉的頻率。

重複了五六次以後，阮曉燕扭過頭來：「各位，你們確定我當時就是從這塊奇怪的地方走出去失蹤的嗎？」

悟空在那邊似乎有點尷尬：「釋師傅，你看你……」

我點了點頭，緊接著看到莫休言沖我使了個眼色，最後朝前方的下坡跑去。

我停下了步子：「你的意思是，那字可能是我們中間的某一個人刻上去的？」

釋明鏡笑得像個陽光大男孩，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根短短的棍子，在來回耍玩著：「卜醫生，你這倒是問對人了。我玩對戰電游的時候倒是個好手，還是戰隊的隊長。可到了現在這真實的大地圖上……嘿嘿！我負責動手打成嗎？」他又望向了我：「我記得龍兵說過沈異以前當過兵，要不咱這一組就讓他來負責指揮吧。」

我搖了搖頭。聽到卜非對釋明鏡問道：「釋師傅，那我們所謂的隱蔽，難道就是一直躲在這塊丘ｈｔｔpｓ://reａd.99csw•cｏｍ陵上嗎？剛才龍兵和曉燕的大吼聲，應該已經將我們完全暴露了，那隱蔽還有必要嗎？」

龍兵聳了聳肩：「能釋放一下也好，憋著難受。再說……」龍兵望向了干谷遠處的那片石隴迷宮，「再說，我們也是時候通知一下我們的對手鬼藏驚鴻了。」

接著便是「沙沙」聲，龍兵說話了：「對講機都調到聲音最小，盡量不要多用，免得暴露。」「遇到特殊情況不方便說話時，用手指在對講機上磕打，三下是有危險，四下是被抓了。」「如果是直接聽到像是對講機摔打的聲音，那就是……嗯，那就是發出這種聲響的那支隊伍死了。」龍兵最後那句話說得簡短乾脆，正如他們朝前邁出的步子……

一個一平方米大小的鐵門被他掀開了。釋明鏡將被打開的鐵門往一邊放下，接著直起身望向了我們。那根長鐵棍被他單手收到了身後豎起，他的整個身子和那根鐵棍一般挺拔而立。接著，釋明鏡的另一隻手放到了胸前，又一次做出了那個之前讓我反覆留意的手勢：手掌伸直在胸前豎起。

我做了第三種選擇——面無表情，繼續往山坡下方走去。

終於，阮曉燕止住了抽泣，再一次站了起來，用莫休言遞給她的紙巾擦著臉，低聲說道：「抱歉，失態了。」

「哦。」儘管他這段話有點牽強，但提到父親，讓我沒有辦法再反駁和排斥他了，我放緩了步子，和他並肩往下走去。

我開始變得有點迷糊。在之前聽龍騎老先生的故事時，我就總覺得，那麼簡單的幾個人，其中又神神秘秘地似乎蘊含著什麼陰謀，像是我所擅長的推理小說中的狗血情節。現在跟著龍兵走進這個奇怪的團隊后，才剛剛開始踏上征途，便又是遇到卜非的暗示，又是接收到莫休言的眼神，這……這也忒有點複雜了吧。

可就在我步子朝前邁開的同時，我的後腦勺被什麼東西重重鎚擊了一下。我往下癱倒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釋明鏡正掄起手裡的長棍，朝著從他下方伸出的那條手臂砸上去。但他自己的身體也傾斜著，被那條手臂九九藏書往鐵門下的世界扯去，而我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不應該信任站在我身後的卜非，哪怕只有一點點！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她那張笑臉不知不覺掛滿了淚痕。她的聲音傳得很遠，在整個火候鳥島上來回回蕩。我們都沒有制止她，因為我們都明白，這個本不屬於這個年代的女人，她眼裡的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始終是殘酷與陌生的，就好像她永遠無法習慣拉動拉鏈一樣……

「確定。」悟空回答道。

龍兵點了點頭：「70年前美軍最終撤離時，將建造在這裏的軍營一把火全部燒了，燒完的殘渣倒是全部清理走了，但地上的黑色焦痕卻沒有清洗。這點應該是當年的遺漏吧。疏忽了這片土地上是沒有一絲降雨降雪的，單純依靠強勁的暴風，不可能清洗乾淨地面。」

卜非連忙拿出對講機喊道：「龍兵，釋師傅有重大發現，你們趕快回來。」

在我這個猜測出現的同時，那被掀開的鐵門下方，一隻細長的手臂從地下憑空伸了出來，猛地一下抓住了釋明鏡的腳踝。我低聲喊道：「不好！」立即抬起步子朝前衝去。

說完這話，他扭頭望了我和釋明鏡一眼，又拍了拍他身旁的卜非：「記得看我留下的標記，就是——對講機聯繫。」

阮曉燕最終緩緩跪下，雙手捂住了臉，任由眼淚在指縫中穿行。卜非默默地走到她身邊蹲了下去，接著伸出手摟住了阮曉燕的肩膀。他那並不寬厚的胸膛，成了曉燕眼淚的墓場。

「哦。」阮曉燕點了點頭，接著深深吸氣、吐氣。最後她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又笑出聲來，邊笑邊大聲說道：「老天爺，能讓我在這塊土地上回到屬於我的年代嗎？能讓我回去嗎？能讓我回去嗎？」

他笑了，繼而大吼道：「聽到了吧？鬼藏家的孫子，龍者的人來了！」

我忙抬起手，手腕上的智能手錶屏幕上，龍兵他們還在火候鳥島地圖上閃動。這也就意味著：並沒有某些能夠干擾到我們正常通信的儀器在作祟。

我沖他笑了笑：「咱一共就三個人，誰指揮誰都不存在。不過，卜醫生說的我們已hｔtｐs://ｒｅａd•９9csｗ•ｃｏｍ經完全暴露，我覺得倒不至於。現在是……」我看了下表，「現在上午十點，我們的對手並沒有站在腳下這塊平原上等著我們過來直接一通野蠻的對打，就意味著他們想要和我們來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鬥。所以，他們進入了石隴深處躲藏了起來，等候時機將我們一擊而中。那麼，已經躲起來的他們，會不會在陽光這麼刺眼、地形這麼簡單的荒島上，探出頭來讓我們看到他們的存在呢？」

他揮了下手，悟空和阮曉燕便跟在他身後朝下方走去，莫休言卻扭過頭來，徑直走到我的背後，伸出手在我背包的側口袋裡掏出了一條毛巾，然後笑了笑：「你們三個臭男人，要毛巾本來就沒什麼用。」

釋明鏡樂了，他抓起對講機笑著說道：「悟空，快叫聲哥。」

火候鳥的腹地從丘陵上方鳥瞰，似乎簡單清晰，沒有植被的平地與遠處的石隴迷宮，像是天公隨手用鉛筆設計的素描，線條粗獷，色彩也只是簡單的土黃和岩石白。

卜非有點尷尬，他停了停，開口說道：「沈異，我比你大了不少，小時候你父親沈朝陽是我家的常客，甚至我對你父親的稱呼也不是叔叔，而是乾爹。從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就習慣性地把你當成我在這個團隊里唯一的親人。或許……」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我們的父親沒有離開我們的話，我和你現在應該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加兄弟的。」

我再次沖他笑了笑：「我也叫你釋師傅吧。是這樣的，我們現在在高處，火候鳥島雖然不小，但因為沒有植被，所以一眼望過去還算比較清晰。而對方在低處，他們對我們的窺探，實際上視角是受到限制的，因為我們身後有發出強光的太陽，勢必影響到他們的觀察，甚至還有暴露他們自己的危險。所以……所以我個人覺得，對方並沒有在明與暗這一點上佔據太多先機，最起碼在白天是這樣的。」

「禁錮之地……」阮曉燕再一次重複起了這四個字。於是，我們幾個人的目光又一次集體望向了她，她目光有點迷茫地望著遠處，可又感覺不到她所望著的具體|位置，就是那麼很飄的read.99csw.com眼神，似乎沒有焦點。她嘴角不再往上揚起，眉頭反倒是皺了起來，絮絮叨叨地重複著：「禁錮之地……禁錮之地……」

卜非沒有再說話，默默地跟在我身後。可能他自己也意識到，我的無動於衷始於我與他並不相熟。很快，我們走到了山坡下空曠的平原上。比我們提前到的釋明鏡背對著我們，低著頭在焦炭般的岩石上來回踱著步子，好像在搜尋著什麼。

卜非點了點頭：「不是可能，是肯定。」

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的是，距離我們最多只有3公里的他們，似乎並沒有收到我們對他們呼叫的信號。要知道最普通的對講機，在這麼一個能清晰看到幾公裡外事物的光禿禿的世界里，它的對講距離能夠達到5～8公里。而我們使用的是功率被加強過的對講機，能夠覆蓋的距離，最起碼是在12公里以上才對。

也就在我與卜非面面相覷的同時，釋明鏡終於停下了奔跑的腳步，他蹲到了地上，在那焦炭般的地面上摸了幾下，最後抓起了什麼東西往上一提。

我沒有停下腳步，我明白，在卜非對我說到這一切的同時，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相信他，那麼我就需要去懷疑除了我與他之外的每一個人。

我們正要走近，他卻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單手握著的那根短棍瞬間被他猛地一抖放長，喊道：「快叫龍兵他們回來！快！」

接著，我們已經別到了腰上的對講機同時響了，是悟空在胡亂地試音：「地瓜地瓜，我是土豆，聽到請回答。」

「為什麼？」我問道，並不想接受他這讓人覺得有點肉麻，但讓我感覺十分怪異的示好。

「沈異分析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卜非將背包往上抖了一下。這時，龍兵他們已經走到了前方下坡的盡頭，他扭過頭來朝我們望了一眼。隔著十多米的距離，他的表情還是很清晰，可能就是因為地形簡單，沒有太多東西擾亂視線的聚焦吧。

我「嗯」了一聲，還沒說出什麼，釋明鏡就朝前躍起，好像他早就等不及了一般。接著他修長的身體靈巧地在丘陵下坡的各種鬼斧神工的石頭上跳過，得閑還要翻上一個漂亮的空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