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應該收拾乾淨。」

「差不多吧，但是不能完全按照他的要求。而且三億日元這麼一大筆錢要去哪裡弄？」

「這樣一來，」東鄉盯著天花板，「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但是這樣的話就必須要公開K-55的存在。」

「什麼？」

栗林又重新讀了一遍郵件，葛原的瘦臉、小眼和薄薄的嘴唇浮上腦海。

東鄉沉默了一會，說：「那麼，如果不理他會怎樣？」

「只能按照葛原的要求付錢了嗎？」

「我說就算了吧，你今天不是有一個很重要的會嗎？」道代邊說邊用手推栗林。

「這樣就會很麻煩吧？」東鄉低聲說，「病原體是從我們的研究所里被盜走的事會曝光嗎？」

「這個之後再考慮吧。現在該怎麼辦？」

看到栗林答不上來，東鄉又追問了一遍：「怎麼樣？」

「是嗎？果然是這樣。」生物學部長東鄉雅臣右肘支在桌子上，右手握拳頂著嘴嘟噥道，臉上寫滿了苦悶，卻並沒有太多驚訝的神色，這讓栗林很不解。

「這有點太少了吧……」

「沒有辦法啊，本來就是不應該持有的物品。」

「什麼怎麼了，你又在這打蠟了是吧？我說了讓你在房間里弄了吧？」

東鄉面色嚴峻，用力倒在椅子的靠背上。

栗林看著上司的臉：「怎麼辦……是什麼意思？」

「你就是用紙擦了一下而已吧，所以才會這麼滑。」栗林邊說邊用右腳在地面上來回滑，「蠟的碎屑粘到了地上才會這樣。」

「是……葛原嗎？」

「在人口五百萬的城市上空散布五十千克病菌，會有二十五萬人引發肺炭疽，這是模擬實驗的結果。2001發生在美國的事件中，郵包中攜帶的病菌只有一克。就算這樣將事發地帶徹底除菌也花了好幾年時間。而且炭疽桿菌的孢子在嚴峻的環境下也能存活數十年。一旦有風就會擴大污染範圍，增大受害者出現的幾率，位於下風口的城市更是糟糕。」

炭疽桿菌研究的主要負責人是葛原。他一面研究疫苗的開發，一面鑽研利用炭疽桿菌製造的生化恐怖事件。他在這一方面的豐富知識和高超技術，在研究所首屈一指。

看向裏面，栗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應該保存的五個容器只有三個，另外兩個不見了！

「可是這樣就無法回收K-55。」

但是這個實驗室的運營並沒有得到正式認可，還是需要取得周圍居民的理解。表面上，作為研究設施使用的只是隔壁的等級為三的一間，實際上直到最近也確實如此。

在走向更衣室的路上栗林發現其他的研究員似乎都還沒有來，可能是在事務處吧。今天有定例會議，大家九-九-藏-書一定都在做準備。但是栗林作為主任研究員，還有一項每周一檢查實驗室的工作。當然，這都是為了向領導彙報「沒有異常」而已。

「當然。」栗林板著臉說。這個傢伙到底在想什麼。「現在埋在雪中應該沒有問題，到了春天雪融化，容器就暴露在了地面。根據葛原的郵件，氣溫升到十攝氏度以上的話容器就會破壞，總量二百克的K-55就會徹底暴露，通常的孢子就算了，像K-55這種超微粒子，馬上就會在空氣中擴散，附近如果有人接近的話，病菌從肺部入侵的可能性極高，必定會引發肺炭疽，處置不當的話很可能會致死。」

「收拾了啊。也沒把地上弄髒。」秀人口氣越發尖銳。

「發生了什麼事情？」栗林問。

「不理他？也就是不接受交易的意思嗎？」

「知道啦。」東鄉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揮了揮手，「你也不用這麼誇張嘛，我就是試探性地問問。關於K-55還有很多不明白的，而且還有可能因感染野生動物而擴大感染範圍。」

「對方不在了。葛原那傢伙，出交通事故死了。」

屏幕上是郵件的顯示頁面。既然東鄉讓讀了，說明是可以看的吧。栗林快速掃了一眼內容，但是由於內容太有衝擊性，他完全無法理清思路，必須要反覆多看幾遍才行。而當他掌握了整個事態，全身禁不住開始顫抖。

「你們吵什麼呢？」栗林的妻子道代從起居室里出來，「你再不出門就該遲到了。秀人也趕緊去吃飯。」

「那是不可能的。他到底是怎麼進去的呢？」

「果然……是什麼意思？」栗林站在桌前問。

卧室的門緩緩打開，秀人從裏面現出身來。雖然個子很高，但其實還是個中學生，今年春天將升入三年級。

但是老實說，這間實驗室也已經投入使用，不過只是保存了某種病原體而已。當然，這個「而已」也是不能對外公開的，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情。

東鄉突然抬頭看向他，一張大臉上眼神銳利，比起學者更像一個政治家。他就是泰鵬大學醫學研究所的所長，也就是這裏的負責人。

「那是肯定的。」

「老爸找我碴兒。」

發信人的署名是「K-55」，這正是被盜的容器里所盛放的物品的名稱。是可怕的病原菌之一炭疽桿菌，而且和普通的病菌不同，這個病菌經過了特九_九_藏_書殊的加工。

栗林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謹慎地按下密碼，確認開門的綠燈亮起，慢慢打開門。

當然這也是一種非常嚴重的違法行為。在現在的日本，持有會對人的健康產生影響的病原體的人，必須向國家上報病原體的種類和持有目的。泰鵬大學醫學研究所也將持有的炭疽桿菌進行了上報。但是其目的是疫苗的開發，自不必說根本不含有武器開發的目的。

栗林不由得盯住了說得如此乾脆的東鄉：「什麼？」

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東鄉拿起話筒。

他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怒吼道。

「多大點事啊，還有人特意往地上打蠟呢。」

通過一個和剛才一樣的雙重門之後，是一個比之前的房間管理更嚴格的實驗室。這裏使用的安全等級為最高等級，排氣要經過兩個階段，排水要經過一百二十攝氏度加熱殺菌，必須穿防護服進入，在脫掉防護服出去之前，必須要進行殺菌淋浴。

「不回收不行？」

葛原並沒有認同東鄉的做法。為了完美地防禦恐怖分子，不是更有必要做出武器級別的病菌並做好對應的準備嗎？——這正是葛原的想法。據說他還到校長的家裡抗議非正當解僱，可是校長並沒有聽信他的理由。

「雖然不太甘心，不過沒辦法。三千萬的話，以研究費的名目也不是弄不出來。」

炭疽桿菌由於易於培養、可以簡單地大量生產並且孢子化之後病菌自身的安定性很高、便於攜帶而長期作為生化武器受到關注。事實上據歷史記載，日本的軍隊就曾做過相關的研究。

「對，就算他來聯繫也不理他。」

郵件的內容如下：

「要想辦法講講價。」東鄉壓低聲音說，「葛原肯定也覺得如果報警的話會很麻煩。雖然他大嘴一張就要三億，但是恐怕也不會真的認為能全拿到吧。拿到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的話就足夠了吧？」

栗林搖了搖頭。

「可是如果是人跡罕至的地方呢？而且只有區區二百克。」

安全等級為四級的國內研究所也不是只此一家。國立感染症研究所和理化學研究所也是四級，但是因為周圍居民的強烈抗議，這些研究所並沒有投入使用。除此之外，也有設備老化，不適合最前端的研究這樣一個客觀的因素存在。

栗林啞口無言，確實正如東鄉所說。

了解了情況的東鄉馬上解僱了葛原，並且啟動之前未投入使用的生化安全等級為四的實驗室，將K-55移送到了那裡。

「這個……難道不是只有報警了嗎？這是明顯的要挾，某種程度來說，是恐https://read.99csw.com怖主義。」

「找碴兒？」

泰鵬大學醫學研究所也以此事件為契機正式展開關於炭疽桿菌的研究。之前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展開，但是持有的只是用於疫苗研究的弱毒菌樣本，連一隻小兔子都無法毒死。幸運的是，後來得到和研究所有技術合作的澳大利亞研究機關的協助，終於還是得到了幾種強毒菌。

可能是誰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這麼想著栗林看向腳下，但是腳下空空如也。栗林又將冷凍庫里找了個遍，還是沒有發現。

東鄉皺起了眉，表情明顯開始帶有怒色。

栗林走向實驗室深處，那裡設有一個冷凍庫，門上的鎖需要輸入密碼。

栗林的回答並沒有讓東鄉滿意，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我也是剛剛看到，正想叫你。」

東鄉哼了一聲：「應該是吧。」

「屋裡太小了嘛，而且還有熨斗的線，絆倒了多危險。」

「您說的沒錯。」栗林大大地放下了心。

「那和這個是兩碼事！」

然而數周之前，一件驚人的事實被發現。葛原在東鄉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改變遺傳基因而將現有的疫苗對其無效的炭疽桿菌孢子加工成了可以漂浮在空氣中的超微粒子，這簡直已經可以被稱為生化武器了。被命名為K-55的這個病菌一旦被外部所知，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栗林咽了一口口水，拚命調整呼吸：「到底是誰？」

冷凍庫內部有幾個隔斷，但是現在保存的病原體只有一種。確認它的存在就是栗林的目的。

「兩天後聯繫，葛原會怎麼出招呢？」

栗林抬起頭反問東鄉：「那所長覺得應該怎樣？」

炭疽是很早就被發現的一種疾病，通常由家畜或者野生動物因攝取了被炭疽桿菌污染的草或者土壤而感染，人類在接觸過這些動物的肉、毛皮的情況下感染。根據病菌入侵的路徑不同，臨床表現分為皮膚炭疽、腸炭疽和肺炭疽三種。但是人類之間並不會互相傳染。

栗林從家裡走到最近的車站需要八分鐘，再換乘電車，大約三十分鐘後到達目的地泰鵬大學醫學研究所。這裡是以感染症研究為主的研究設施，栗林碩士畢業之後一直在這裏工作，已經有二十三年之久，在研究員中資歷最老。

栗林和幸手提著公文包走向玄關時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的一瞬間，疼痛從腰部直傳到大腦，ｈｔtpｓ://reａd.９9ｃsｗ.ｃom他齜牙咧嘴地站起身，馬上就發現了擺在旁邊的滑板。

保險起見，栗林又在放實驗器械之類的地方找了個遍，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也有可能是被誰取出來做實驗忘了放回去。

「秀人！喂，秀人！」

「怎麼了？」

換好實驗服，栗林繼續向里走。經過消毒用的浴室，在前面的門前停下，用手在靜脈驗證的門前劃過，門自動打開，但裏面只是一個狹小的空間，面前還有一道門。栗林的身體完全通過第一道門之後，門自動關閉，裏面的門這時才打開了。這兩道門不會同時打開。

東鄉交叉雙臂，歪了歪嘴：「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你也應該心裡有數吧？」

栗林急忙走出實驗室，焦急的他甚至都忘了殺菌淋浴。

「栗林君，你好好想一想再發表意見。研究員未經許可製作生化武器，並將其帶出——如果這種事公開的話，會怎樣？我就不用說了，作為主任研究員的你也不會輕易逃脫責任吧，畢竟實際上K-55的管理人是你。」

栗林從正面玄關進入研究所，大廳里擺著沙發和桌子，經過這裏，在通往深處的走廊入口處安置著防盜門。門旁站著的保安向他敬了個禮。

「嗯——最好能一千萬搞定。」

作為武器使用的情況下，主要是採取肺炭疽的方式。散布孢子，通過呼吸來使人感染。因為即使微量的病菌也很有效果，在被發現之前就已經擴散，並且由於不會馬上發作、和流感相似難以鑒別，死亡率很高，故而適合作為武器。

東鄉點了點頭，擺弄了一下放在手邊的筆記本電腦，將屏幕朝向栗林：「你看看這個。」

「是我。不好意思現在正在開會，什麼？警察？琦玉縣警？知道了，轉過來。」東鄉拿著話筒，一副驚訝的表情，「啊，是，我就是東鄉……啊，對。葛原是我們研究所的研究員，可是現在已經離職，誒？什麼？你說什麼？這個……是真的嗎？抱歉，請等一下。」

東鄉用手蓋住話筒，表情僵硬地看向栗林。

「早上好」，栗林邊回應保安邊從懷中拿出ID卡，用ID卡在門前一晃，防盜門輕聲開啟。

「大意了，他的ID卡還有效嗎？」東鄉咬著嘴唇說。

聽他說得這麼乾脆，栗林不由得低下頭去。東鄉胡編亂造研究項目，挪用大學的公款這種事，其實之前已經有過很多次了，只是栗林一直裝作不知情。

這個房間在進來的入口之外還有一個門。栗林打開那扇門，進入隔壁的房間。照明仍然自動啟動，掛在牆上的藍色防護服放出光澤。

「那又怎樣？」

「所長，萬萬不可……」栗林雙手扶桌，幾乎要哭出來了。

最終還是沒能找到。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下了九*九*藏*書一個：容器被什麼人給拿走了。

例行地檢查一遍之後，栗林確認沒有異常。正常的程序到此就結束了，但是如今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

郵件里作為附件發過來的兩張照片中，一張是正在將圓筒形的容器埋進雪裡的情形；另外一張是將泰迪熊吊在樹上的情形，泰迪熊應該就是正文里說的信號發送器吧。

「您的意思是可以支付三千萬？」

實際上這個研究所四年前曾經重建過一次，就是在那時修建了這個安全等級為四級的實驗室。在全世界都高度警惕新型流感以及生化武器的背景下，日本在這方面卻走在了後面，所以無論如何都需要這種級別的設施。提出這一觀點的是校長，並得到了醫學部部長、藥學部部長以及生物學部部長的齊聲贊同。

「這件事你還沒有和別人說吧？」

栗林踏入的瞬間，室內的照明啟動，這裡是進行日常的分析和實驗的房間，但即便如此，生化安全等級仍然達到了四級中的三級，也就是第二高的等級。窗戶的密閉自不用說，實驗室內整體保持低壓，排出的氣體也都需要凈化。

「這麼說——」

栗林從頭到腳用防護服包裹嚴實之後，進入下一步驟——進入再裏面的房間。打開堅固的大門，又是一個浴室。栗林要去的房間還在更深處。

關上冷凍庫的門，栗林退後了幾步，拚命在記憶中搜尋，但是完全沒有印象。上周的周五，最後走出這裏的是栗林，那時確實沒有任何異常。

2001年在美國發生了使用炭疽桿菌的恐怖主義事件。犯罪分子通過郵遞將炭疽桿菌的孢子寄送給目標人物，因此連負責分揀郵件的人也受到了感染。以這一事件為契機，全世界對炭疽桿菌的警惕都提高了，日本自然也不例外。

栗林也知道這樣充滿隱患，可是根據情況有時也要打破成規，所謂丟卒保車，不得已而為之。

「所長，這是……」栗林將視線從筆記本屏幕移向東鄉，面部僵硬，話都說不利索。

栗林低著頭表示不了解，完全沒有頭緒。

也就是說，這個房間是剛剛所說四級中的最高等級——四級。

「當然是指怎麼應對這無理的要求。」

東鄉咂了幾下嘴后說：「不用再去談判了。」

栗林看了一下時間，確實再不抓緊就要遲到了。他指著兒子說：「今後你給我注意點！」然後趕緊穿上了鞋。秀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就回了房間。從前明明是個老實聽話的孩子，上了中學之後突然就變得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