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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蜜桃

水蜜桃

勝美比她小兩歲,即使今年五十七歲了,依然具有肉食動物一般旺盛的精力,至今也常常對妻子糾纏不休。然而照子認為自己的肉體已經完全枯萎了,對她而言,丈夫如此強烈的性|欲,只會愈發讓自己對他產生生理上的厭惡感而已。
七瀨知道有一種學說提出,如果長時間處在單調的環境中,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一定會受到負面影響。何況至今為止,勝美是如此沉迷於工作,有些精神失常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去年剛剛高中畢業、馬上就要十九歲的七瀨,在同齡的忠二心中沒有找到任何一處可以產生共鳴的地方。就算考慮到男女有所差異,他也太過遲鈍、粗魯、易怒,感情的發育十分遲緩。
勝美瘋狂的笑聲從昏暗的樓梯向昏暗的走廊滲透,從昏暗的房間向另一個昏暗的房間滲透。
走廊頂上的熒光燈灑下暗淡的燈光,將十平方米的房間內部隱約照亮。從七瀨的角度看不到勝美的表情,但是勝美應該能看到七瀨蒼白的臉。
我不認為她們會為我而唱歌。
這時候的七瀨剎那間忘記了白天對他的厭惡感,轉而對勝美產生了同情。因為在七瀨看來,相比於她總是偷偷讀取他人內心的行為,勝美偷看別人的信件,只能算是出於無聊的打探,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遠遠稱不上罪過。
勝美一邊這麼說,一邊又覺得自己真是軟弱得可憐。就算是偷看了兒子女朋友的信,也不該馬上就開口給自己辯解吧。(混蛋,我這樣子也算是一家之主嗎?)
七瀨微笑著凝視勝美,一邊祈禱自己的微笑中能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她朝一片漆黑的二樓平台大聲喊:「奶奶不在了,哪兒都沒有了。你的奶奶,一直都坐在二樓椅子上的奶奶,早已經死了。死了喲,死了喲。已經沒人保護你了。哪兒都沒有你要回的家了。」
原來如此。那水蜜桃的圖像是勝美從他最近讀過並且產生共鳴的一首詩中聯想出來的。
七瀨覺得十分無聊。
為了激勵自己,將自己的一切犯罪行為都設想得一帆風順,這和罪犯的想法完全一樣,七瀨略微有些驚訝。
七瀨站在樓梯底下,用力瞪著勝美在黑暗中扭動身體的醜陋模樣。
照子的寢室在最裡面,女傭的房間在玄關旁邊。不管七瀨如何大喊,裏面的照子都聽不到的吧,勝美想。另外他也預想到七瀨因為處|女的羞怯,說不定不會喊出聲來。
忠二對父親的批判,在某種程度上和龍一相似。只不過龍一很清楚,自己憎恨父親是因為自己的性格與父親很相似,所以一想到父親現在的模樣說不定就是自己未來的樣子,就不禁灰心喪氣。當然,他也相信自己不會變成那樣。就算到了年紀從公司退休,必然也會找到自己退休后的生存價值,讓大家好好看看。但是他並沒有想過怎樣去找,也完全不知道要找到怎樣的生存價值。
(色老頭。)(不會幹別的,只會翻自己孩子的東西。)忠二也很蔑視父親,覺得他五十五歲了還被炒魷魚,十分無能。肥頭大耳、油光發亮、精力充沛的父親,怎麼看都不像是退休,所以必定是被炒了魷魚。
一家人像是約好的一樣,紛紛在心中咒罵。那是猶如暴風般的咒罵。
(連孫子都嫌我礙事。)(都是這兩個人灌輸的。)勝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狠狠瞪向龍一夫婦。
勝美站在門外,又一次鞏固自己的決定。(好,從開始到結束,一句話都不用說,直接去干。)
對於勝美來說,在無比漫長的閑暇時間里什麼事情都不做,其實是無比痛苦的經歷。在退休后的短短几天內,他就深刻體會到這一點,所以主動去找過工作。
勝美瘋了。
(那時候……)
「讀心怪」,又叫「山父」。這樣的民間傳說七瀨當然也知道。她曾經猜測過,也許從前存在過精神感應的超能力者,而普通人出於對他們的畏懼,才出現了這樣的傳說吧。無論那是日本自古以來的傳說還是由外國傳來的故事,既然從前存在過,那麼到了今天,除了七瀨之外,還存在別的精神感應超能力者也不奇怪。
他的意識變得無比混亂,消滅了他心中的目的、意志以及色|欲的衝動。如今殘留在他心中的,只有未開化人種對於自然的敬畏和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說明「山父」也沒有預見到木柴會彈起來,也就是說精神感應超能力者也不是萬能的。如果當時存在精神感應超能力者憑藉自己的能力欺凌普通人,那麼普通人應該也在不停思考如何才能讓精神感應超能力者吃點苦頭。這個傳說不正說明了這一點嗎?七瀨想。
七瀨為了自保,不得已決定抹殺勝美的精神。
(討厭的笑。)(毛骨悚然。)
繼續懲罰下去,也許對勝美太殘酷了。但是,不能這樣放任他不管。如果他恢復了理性,將會成為對七瀨更加危險的存在。他既然知道了七瀨的超能力,就無法預料他會對誰說,更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雖然恐怕沒什麼人相信他的話,但既然勝美是唯一一個知道七瀨具有超能力的人,僅僅因為這個理由,七瀨就不得不用盡一切辦法抹殺他的存在。
日復一日,危險越來越近。必須想辦法避免危機。
「父親,現在的計算機只要十分鐘就能找到最合適自己的職業,要不要試試看?」龍一若無其事地說。表面上看像是從忠二的責備中轉移話題,所以用了比較輕鬆的語氣。(反正最後又會推脫說工作不好找。)(索性去找個小姐玩玩也行啊。)(色迷迷地看自己的兒媳婦。)(好色老頭。)(腦門油光鋥亮的。)(精力那麼旺盛,卻整天遊手好閒。)(寧願他沒那麼精神,哪怕要人照顧也行啊。)
七瀨在許多家庭工作過,偷窺過各種家庭的心理。對她來說,近親間的憎恨並不少見。龍一在意識中對父九-九-藏-書親的辱罵,恰恰是因為他明白這也是自己未來的寫照,因而無法坐視不管。
他瞪大了眼睛,盯著七瀨的臉上下打量。
(哎呀,討厭的傢伙來了。)村人一這麼想,他就立刻對村人說:「你一看到我,就在想『討厭的傢伙來了』吧。」也就是把村人心中浮現出來的想法一一說中,讓村人的思維逐漸混亂,最終無法思考。村人的心一旦變成空白,怪物就會跳到村人身上,吃掉他的心。
七瀨新的僱主是桐生家。他們家所在的地方早在戰前就是住宅區。當年,這一帶是著名的高級住宅區。透過家家戶戶的籬笆牆和庭院植物,可以看見飄窗和露台的設計都相當典雅精緻。
然而沒有適合他的工作。完全找不到他想做的工作——像他在退休前做的那類工作。如果去職業介紹所,也許會有什麼簡單的工作,但是那些類型的工作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工作。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去職業介紹所。
因為七瀨沒有出聲,也沒有很激烈地抵抗,勝美產生了更大的勇氣,一邊盯著她裸|露出來的雪白大腿,一邊努力讓自己的性能力提升。(水蜜桃啊。)(這女孩就是水蜜桃。)(還沒熟透的白白|嫩嫩的水蜜桃。)(看我接下來用心品嘗這個水蜜桃吧。)
(那時候……)
被通知退休以來,勝美在工作中投注了更多的精力。某一天,他發現送來給自己的文件忽然減少,因而大受打擊。(那時都落淚了。)
即使她對勝美的心理比較感興趣,但那顯然和同情、憐憫之類的感情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要想象一下自己被他襲擊,七瀨就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事實上,在勝美心中,那鮮明的畫面正日漸變成一種可能實現的形式。
勝美退向房間一角,背靠在牆上不斷觀察七瀨。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表情逐漸顯得獃滯。(「讀心怪」。)(「讀心怪」。)(這個女人是「讀心怪」!)
七瀨感到了危險。勝美是真的想要七瀨的肉體,他打算侵犯她。
先不說侵犯兒媳婦與侵犯女傭的罪行孰輕孰重,勝美對七瀨的慾望比對綾子的慾望更加強烈,帶著從未有過的強烈和認真。
他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時候父親會到自己的房間檢查抽屜、信封什麼的,但因為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是父親乾的,所以一直忍住沒說。但是今天不得不說了。女朋友寫給自己的信明顯被偷看過了。
勝美的心退到了幼兒期,想要逃到那時候的記憶碎片中。(不對。)(不是我的錯)(把壞人趕走。)(桃太郎……)(懲罰……)(懲罰……)(該受罰的不是我。)(嗯……)(奶奶……)(一起去懲罰壞人吧!)
退休當時的各種事情和情景,又在勝美的腦海中沉浮不定。那是七瀨在這短短兩個月內就已經見過無數次的記憶,已經成為固定的圖像了。
對七瀨而言,這是十分不利的。
勝美踩過寢具,向七瀨逼近。
七瀨沒有回應勝美的話,只回答他心中浮現的話題。「沒錯,侵犯自己的兒媳,單單想一想也是『亂|倫』。」
「公公會偷看我們夫婦。」兒媳綾子甚至這樣對七瀨說。不過七瀨窺探她內心發現,綾子其實想說的是勝美看她的眼神像黏在她身上似的,很噁心。
「不是『讀心術』,」七瀨又搖搖頭,「也不是『為了嚇唬你,剛好猜對了而已』。」
他被這件事情弄得不知所措,還沒有從當時所受的衝擊中恢復過來。而且七瀨感覺到,到了今天,退休給他帶來的茫然自失,似乎比退休當時還要嚴重。
退休當天,沐浴在科員們的歡呼聲中,走出公司大門時滿是虛脫感。年輕員工高呼「萬歲、萬歲」,聽上去就像「滾吧、滾吧」。那時候覺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侮辱。(那時連膝蓋都在顫抖。)
趁著連休,龍一夫婦帶著彰還有忠二去九州旅行。留在家裡的是勝美夫婦和七瀨。龍一他們知道勝美反正會以妻子生病為由拒絕同行,所以根本都沒有邀請他。
「夠了。」勝美第一次發出了聲音,是低低的聲音。(讀心術。)(對,這隻不過是初級的讀心術而已)(是為了嚇唬我,剛好猜對了而已)(以為嚇到我就能讓我住手了。)「無聊得很,夠了。」
(還有那時候……)
「您對釣魚到底還是沒興趣啊,父親。」向勝美推薦釣魚的是綾子,因為她自己的父親喜歡釣魚。
桐生家也是其中的一家,古老的住宅沒有經過仔細修繕。能請得起住家女傭自然不是窮人,然而對於處處破舊不堪的房子卻完全沒有修補的意思。一家人對此彷彿都視而不見,家裡家外髒兮兮的,看起來彷彿很窮似的,連牆壁和天花板都發霉了,好些壁板也剝落了,每個房間都很暗。
(女人只要被睡過,以後就會很聽男人的話。)他把非常貧乏而且幼稚的女性知識挖出來,努力給自己打氣。(而且她還是處|女。)(我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更會聽話了。)(不管她說什麼,我都不能害怕。)(最近的女孩子嘴巴都很能說。)(要是說不過她,睡她的事情半途而廢,那才是最糟糕的結果。)(只要睡了她,她就說不出來了。)(就算哭了,也不能心軟放棄。)(不管是哭是怒,都要睡她。)(既然開始幹了,就要干到底。)
「讀心怪」在有些地方被稱為「山父」,那種怪物可以讀取人的心。「山父」住在山裡,據說是一眼、一足,而「讀心怪」則常常來到村裡獨自幹活的村人身邊。
勝美伸手要抓七瀨的手臂,同時他的另一隻手將會攬住她的肩膀。七瀨提早一步讀取他的行動,瞬間躲開,然而隨即又被追上,一切都是徒勞。她被推倒在榻榻米上。
幾天後,七瀨察覺到勝美的變化。勝美開始將綾子所說的那種「黏在人身上似的討厭眼神」頻頻投向七瀨。
勝美對於詩中「吃桃子」那一句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將桃子這一形象所引發的情|色聯想應用在身邊水蜜桃般的少女身上。
「給我倒杯茶。」勝美一天會來廚房好幾次,坐在餐桌對面吩咐七瀨,同時端詳七九*九*藏*書瀨工作的樣子。他的視線似乎就像是七瀨來之前他盯著兒媳的那種視線。
七瀨儘管知道沒用,但還是盼望能有一點點可能性,因此儘可能用沉著的聲音對他說:「你要是現在離開,我就不會說出去。」
「父親,你還真有閑工夫啊。」忠二帶著滿滿的厭惡說完這一句,沒有繼續追究。如果再逼迫父親,照子和龍一出於母親和哥哥的立場,肯定都會訓斥他的。(不能再去找個工作嗎?)(做慣了擺譜的科長,不願意再到新公司從底層干起,對別人低聲下氣吧。)(肯定不想去不能擺譜的地方。)(所以就在家裡擺譜了。)(真讓人討厭。)
上了高中以後,她自己制訂計劃,系統地閱讀心理學相關書籍,同時也閱讀自稱具有超能力的人物的著作和傳記等,特別是關於從實驗主義的心靈研究中發展起來的超心理學的書。七瀨訂購J.B.萊茵、S.G.索爾、G.施梅德勒這些學者的原版著作,埋頭苦讀。然而在這些書中她還是得不到任何具體的解答。
(想騙我。)勝美果然在心裏強烈否定七瀨的話。(都已經闖進這個房間了,只能幹了。)(如果現在出去,這小妞肯定會告訴別人。)(女人就是這種東西。)他在心中反駁七瀨的話,變得更加亢奮。他沒有發現七瀨具有與小女孩不相稱的冷靜,因為他自身已經十分混亂了。
「父親,你今天進了我的房間吧?」這天晚上,電視上開始播放藥品廣告的時候,次子忠二帶著明顯的責備語氣對勝美說。
至今為止七瀨想的都是如何喚起他的理性。但是,他本來就失去了正常的精神,正在不斷興奮。她非常清楚,在現在的狀態下,不管如何勸說都是沒用的。那麼,能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將他的心誘導到完全混亂的方向上去呢?應該可以的,七瀨想。不過這個辦法也伴有風險——七瀨一直隱藏的能力被他人所知的風險。
然而此刻需要當機立斷。七瀨的睡衣已經被扯掉了,勝美的手指已經勾到了她的內衣上。
應該趁著晚上悄悄溜出去睡在外面的。七瀨很後悔。
勝美一隻手正在揉七瀨的胸,另一隻手緊緊摟著七瀨的腰,這時候也不禁稍微離開了她一點兒。
我將要捲起我的長褲的褲腳。
然而危機比預想的更早到來。
(瞧這狼狽相。)忠二在心裏冷笑不已。
「哇!哇!」七瀨抱住頭蹲下去。
為了尋找避免危機的方法,七瀨重新回顧了至今為止觀察到的勝美的心理。她想,通過這樣的回顧,也許可以將勝美的關心轉移到自身之外的某種事物上去。
於是在兒子們不在家的這天晚上,勝美開始制定襲擊七瀨的計劃。
「哇!」勝美把頭壓得更低,身體差不多都要貼到榻榻米上了。(什麼都知道。)(那說不定也知道我對綾子的慾望。)
七瀨甚至認為,勝美的絕大部分問題恐怕都是出於他不喜歡玩。如果是喜歡玩的人,就算不花錢,大概也能找到好玩、有趣的事情,更不用說在玩的同時還能得到實利,並且應該也會找到生存的價值。
「我也想去工作啊。」勝美終於開口說。不過這種話其實他也說過好多次了,全家人幾乎都能把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背出來了。「可是,最多就是保安、看門之類的工作,沒有好點兒的工作啊。」他邊說邊用略帶威懾的眼神緩緩掃視了家人一圈。(總不能讓我去做保安看門的吧?)(我可是做過課長的人,總不能每天去跑職業介紹所吧。)(要是被以前的部下看到,我的臉往哪兒擱。)
(什麼都能讀到啊。)(別想。)(什麼都別想。)勝美已經滿頭大汗了,他瞪著七瀨,在榻榻米上盤膝坐下,凝神不語。
與此同時,他潛意識中所有的怪奇詭異踹破了長久以來壓抑的閥門,一氣兒衝上了表面。
故事講的是「山父」來到在家門前劈柴的百姓面前,一開始和「讀心怪」一樣將百姓的想法逐一說中。百姓雖然困惑不解,但還是繼續劈柴。這時候,突然有塊木柴彈到了「山父」的眼睛上,撞瞎了僅有的一隻眼睛。「山父」慘叫著逃回了山裡,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村子里。
我將把頭髮往後分嗎?
但是勝美自從上班以來直到今天——也就是生涯的大半時間——都不喜歡玩。對勝美來說,工作才是人類的生活,玩是一種罪惡,是招致痛苦的東西。所以對他來說,失去工作就如同被放逐出伊甸園一般。
「光說『是啊、是啊』有什麼用,」不想被當成小孩子的小彰更加大聲地說,「要去才行。」
「沒事,沒事,說得沒錯。」照子心中暗自竊笑,眯起眼睛向小彰點頭。她算準了自己只要袒護孫子,勝美就不會生氣。
(勉強當過課長就了不起了?)
說服、懇求、威脅,似乎都不會有效果。不管七瀨說什麼,他都不會停,總之就是要用蠻力奪取她的肉體。七瀨非常清楚勝美的力氣有多大。
「老公,你在哪兒?」
「這房子真破啊。」
七瀨放棄了和他交談的努力,努力思考擺脫這個狀態的方法。她雖然不是很看重童貞,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被這個男人出於代償心理而奪走自己的身體,而且她還害怕肉體的痛苦。勝美對待自己必定會非常粗暴。七瀨早已在精神感應中體驗九九藏書過「破瓜之痛」。
勝美的長子龍一在造船廠上班,剛過三十歲便已經坐上了資材課長的位置。有這樣的丈夫,綾子很驕傲,大約也是因此才尤為蔑視勝美吧,七瀨想。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的確,對於七瀨來說,勝美的那種態度——也就是綾子說的「黏在人身上似的噁心眼神」——就像是在訴說勝美意識中的糾結與壓抑,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綾子一方面因為公公不再色迷迷地關注自己而安心,另一方面又有點嫉妒七瀨,覺得自己的女性魅力被七瀨這樣瘦小的女孩比下去了。
七瀨嘆了一口氣。看來想要擺脫危機,只能從桐生家辭職了。
「沒錯。你小時候聽奶奶說過的。」七瀨努力扮出猙獰的笑容。
「沒用的,」七瀨緩緩地說,「『什麼都別想』,人類是不可能做到的。」
七瀨從自己的高中生活經驗中推測,他的女朋友雖然不少,但其實並沒有一個深入了解他的性格。那些女孩只是遠遠看見他的遲鈍和粗魯,錯以為那就是男子氣概,也就是所謂「女孩子們的交談中經常出現的那種男孩」,僅僅是因為這個理由才對他產生興趣的吧。
既然如此,能不能幹脆讓他混亂呢?在和勝美的臂力抗爭之中,七瀨突然想到這個辦法。
勝美在退休后的兩三個月里,確實就像龍一說的,每天「有心」尋找工作,只是家人完全不知道。
「你在笑什麼?」
但是家人們只看到勝美最近的生活狀態,都認為他「每天都過得十分舒服」。而勝美自己也知道他們大概是這麼想的。但他並不想告訴家人,自己在剛退休的那段時間曾經認真找過工作。
「怎麼了,老公?你笑什麼?」照子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娜娜,怎麼了?」
大概是因為綾子很討厭那樣的視線,所以纏著龍一請了住家女傭的吧。
勝美裝作在看電視,沒有回應龍一的話,心裏卻把兒子貌似親切、實際不負責任的提案大罵了一番。(機器能給人找工作嗎?)(對父親那是什麼口氣!)(當我是個麻煩。)(嫌我礙事就滾出去。)(明明沒本事買房子。)(只能住在我家裡。)(瞄著我的退休金啊。)(別做夢了!)(全都花光。)(我自己去玩。)
「嗯。」從兒子強烈的語氣判斷,勝美感覺他大概掌握了什麼證據,便沒有否認。「我想找找有沒有什麼好玩的書能看看的。」(爸爸進個房間而已,為什麼這都要責問?)(才是個高中生。)(真是給慣壞了。)
原本勝美對綾子的關心是由明確的情|色|欲望催生出來的,他的性|欲乞求的只是兒媳婦豐|滿的肉體。而他對七瀨的關心當然也伴隨著情|色的慾望,但同時又複雜地交織著由那首詩象徵的重返年輕的願望,以及因為退休而產生的社會疏離感和扭曲的自我意識。
龍一和綾子嚇了一跳,瞪了小彰一眼,又偷眼觀察勝美的臉色。
七瀨不停顫抖。
七瀨剛這麼想著時候,勝美從樓梯平台上站起身,靜靜地笑起來。
「不過,只要有心,好好找找,應該能找到合適的。」龍一間不容髮地說。這話也說過很多次了。
五十七歲的桐生家的一家之主勝美,前年剛剛從公司退休。那家生產鋼管的公司原本規定是六十歲退休,可是突然改到五十五歲退休,導致勝美比預想的早了五年退休。
他開始明白,所謂退休,實際上是將人強行從工作中剝離。他甚至覺得連囚犯都比現在的自己幸福——至少囚犯沒有閑暇。
勝美腦海中的那幅圖像充滿詩意的象徵,不像是中老年男性該有的。七瀨困惑不已。於是她進一步窺探勝美的內心深處。
上初中以後,為了尋找答案,她悄悄找來相關的書籍閱讀。但是她能找到的最多也就是《世界奇異現象》《讀心術》《世界奇聞集》之類的書,在這些書里當然找不到任何解答。
「呀——」勝美想要起身,卻站不起來。他的臉在抽搐。「放過我吧,請放過我吧。」(不要想。)(繼續說。)(不能想。)「對不起!」(綾子……)(別想……)「再也不幹,再也不幹那種事了!」(兒媳婦……)(不要想。)(亂|倫……)
但是現在通過觀察桐生勝美自我機能的危機,她再度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興趣。那不是以前尋找科學依據的興趣,而是想要利用自己客觀存在的精神感應力,探索自己尚不知曉的界限與可能性的興趣。自己能否完全讀取桐生勝美的意識,能夠讀取讀到什麼程度?七瀨對這樣的問題產生了興趣。她把桐生勝美這個人的心理挑選為自己超能力的實驗對象。
「不是的,」七瀨搖搖頭,「你沒有說過。不是『做夢的時候說的』。」
在桐生家工作才兩個月時間,七瀨窺探勝美內心的時候就辨認出,退休時勝美努力尋找退休后的目標的想法已經碎成了凄慘的殘渣。悠然享受生活趣味的想法和打算煙消雲散,只剩下碌碌無為的生活所帶來的空虛。
我可敢吃桃子?
「別找借口,」七瀨尖銳地說,「自己做的惡推給夫人,還想什麼『都因為閑下來了』這種借口,你以為能騙過我嗎?」
接著,他的疑問變大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時候說的?)(我沒說啊。)
不過當七瀨和綾子在一起的時候,勝美的視線便會移到綾子那邊去,七瀨的精神負擔總算可以減輕一些。
但是,如今的七瀨對於綾子這種很常見的女性心理完全不感興趣。七瀨想弄明白的是,為什麼勝美對綾子的興趣會轉移到自己身上。
為了尋找能夠說服自己的解釋,他的心四處徘徊了片刻,想找到一個勉強能說得過去的理由。但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做夢的時候說的吧。)(因為很興奮。)(最近大家都說我喜歡說夢話了。)(結果不小心說漏了吧。)為了不要深入思考多餘的事情,他一邊飛快地對自己這麼說著,一邊加大了手上用的力氣。這麼說來,從前他遇到自己無法理解、感到厭煩的事態的時候,為了忘卻,他也常常以「現在在做的工作」https://read.99csw.com來逃避。
自從發現自己的超能力以來,七瀨一直對精神感應抱有興趣。她想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具有這樣的特殊能力,她也想知道是不是也有別人具備和自己類似的能力。
照子在想要不要給勝美辯護幾句,最終還是決定緘口不言。如果開口辯護的話,以忠二強烈的個性,恐怕會更加激烈地批判父親吧,結果反而會進一步令勝美作為一家之主的權威掃地。勝美的權威越是掃地,長子龍一,特別是兒媳綾子就會更加不可一世,這是讓照子無法容忍的。
勝美意識領域的所有裝飾都從天花板上重重落下,他的意識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顯得異常美麗、空曠,幾乎讓七瀨吃驚。看來心靈變成空白是事實啊。
七瀨富有透明感的肌膚和甜美的氣息近在咫尺,勝美的情慾愈發高漲。過了好幾年的禁慾生活,他的肉體透過睡衣感受到年輕女孩的肉體,立刻充血了。七瀨不管再說什麼、再做什麼抵抗,都沒用了。他的意識已經極度興奮了。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看中了我?)
勝美膨脹的自我意識和沉重的腳步聲,沿著走廊逼近女傭房間。那是剛過深夜一點鐘的時候。
(這也是讀心術。)(不用怕。)但是,與意識相反,勝美的本能似乎感到了異常,身體離開了七瀨。他的潛意識中湧起了原始的恐懼感,並且逐漸膨脹。(難道……)(難道……)(難道……)(能夠完全讀取人心?)(怎麼可能!)(怪物!)(「讀心」的怪物!)(真有……)(真的有……)(真的有啊!)
(哼,只會對綾子和顏悅色。)
七瀨放棄了給自己的能力尋找科學依據。從那以後,她接受了自己擁有超能力的現實,不再做進一步的探究。就像是「動物即便不知道性行為的目的也在進行性行為」一樣,她這樣說服自己。
但是勝美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退休金花完。他不知道有什麼可玩的,就算玩也得不到什麼樂趣。
他對於自己要做的事沒有半點罪惡感。侵犯這個水蜜桃般的女孩,將會替代他完全失敗的求職,也就是所謂的「代償心理」。那是比找工作更容易的行為,又不像找工作那麼令人羞愧。在他心中,「對女傭出手」是自古以來世上常有的行為,就算被世人知道,也不會像找工作那樣被別人鄙視。
桐生家裡一共六個人:一家之主勝美和妻子照子、長子龍一和妻子綾子、上高三的次子忠二,加上剛滿四歲的孫子小彰。餐廳雖然有十平方米大小,但是因為加上七瀨一共有七個人,而且還放了龐大的舊櫥櫃等等,全家人圍坐下來就顯得十分狹小,七瀨的半個屁股都被擠到走廊上了才勉強坐得下。
「沒錯。我『能夠完全讀取人心』,」七瀨慢慢直起上半身,對勝美說,「就是『讀心的怪物』。」
然而在現實中,真正面對七瀨,他不禁變得十分興奮。
分配給七瀨的七平方米多的女傭房間連一扇窗戶都沒有,而且大約也是因為灰暗的牆壁和天花板,房間顯得特別昏暗。那種昏暗,就連習慣被分配到昏暗房間的七瀨,也不禁要倒吸一口涼氣。
事實上,在綾子的意識中,勝美就是個失敗者。
看到七瀨身穿藍色條紋睡衣的樣子,勝美的心中卻並沒有色|欲的衝動。現在他只有將計劃了很久的這一罪行完全付諸實施的使命感。對他來說,這是需要非人性和臂力的,而且是伴有微不足道的一點點肉體快|感的「工作」。
(裝模作樣。)
其實對於照子來說,勝美作為丈夫的權威早已蕩然無存了。她從幾年前開始就以生病為由不斷拒絕和他同房。
「不,『該受罰』的就是你。我就是在『懲罰』你喲。」這樣毫不留情的對話到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情況,七瀨不知道。但是,既然開始就不能半途而廢。
讓七瀨吃驚的是,勝美對於自己想去工作的心情感到羞恥。
如果像七瀨想象的那樣,那麼「山父」的傳說就意味著從前確實存在過精神感應的超能力者,其結尾則表現了對這類人的反感。
勝美的身子剎那間僵住了,意識有些混亂,各色事物都趁機從潛意識中噴湧出來。
綾子似乎也敏感地注意到這一點。某一天在廚房裡,她壞笑著悄悄在七瀨耳邊說:「公公好像看上你了,你要當心喲。」
門上釘的釘子一點用都沒有。勝美那猶如公牛般健碩的軀體化作黑色的人影,佇立在七瀨睡覺的榻榻米旁邊。七瀨跳起身,朝房間角落退去。
我聽見了女水妖彼此對唱著歌。
勝美並沒有精神感應超能力者的概念,在他心中會出現小時候聽奶奶講過的民間傳說中的「讀心怪」,也是理所當然的。
「呵呵,是啊,是啊。」勝美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看著孫子的臉,連連點頭。他之所以對於龍一夫婦嫌自己礙事的話語沒有表現出怒氣,是因為這個可愛孫子。如果他們離開家獨立過日子,自己自然也見不到孫子了。
「當然知道。你在心中剝光綾子的衣服侵犯她,許多次、許多次。」
作為工作狂的勝美非常害怕,他擔心自己拚命想要尋找工作的表現就像是拚命想要吃東西,或者拚命想要女人一樣,會成為他人眼中十分可恥的行為。
看來除了把門釘上,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在這樣的無奈中,時間到了晚上。
終於,七瀨慢慢能站起來了。她抬頭去看勝美。她的犧牲品在那裡笑。她的目的達到了。
呵,我變老了……我變老了……
(噗,除了保安看門,你還能做什麼?)
那是他在某一期綜合雜誌的老齡問題特輯中讀到的,是某位美國詩人寫的詩,描寫了對衰老的恐懼。
「在家裡亂晃對身體不好喲,爺爺。」小彰用老成的口氣說。他是在學龍一夫婦在二樓卧室的對話。
「嗯。釣魚不適合我啊。」勝美親切地回應綾子。(那麼無聊的活動竟然還有人喜歡。)(太無聊了,只會讓人傷心。)
九-九-藏-書龍一已經發現,今後的趨勢就是退休年齡將會越來越早,那是非常令人焦急的情況。因此,他對於父親現在的狀態也越發難以忍耐,更加蔑視和憎恨無法擺脫這一狀態的父親。
心理學的專業書籍中,大部分都沒有半點涉及精神感應問題,就算偶爾提及,基本上也是持懷疑的態度。至於一般書籍,基本上都是為了迎合讀者興趣而寫的,讓七瀨感覺十分不可信。她最看重的超能心理學的書籍,則是大多在ESP(超感官知覺)的實驗階段就遭遇了挫折,沒有給出超越預測範疇的結論。
七瀨帶著深深的興趣觀察勝美的心理。同時,她最近又開始對自己能夠感應他人意識的超能力產生了新的興趣。這是七瀨自高中時期以來第一次產生這樣的興趣。在高中時期沒能找到關於自己超能力的合理解釋,她產生了巨大的失望。
剛剛退休的時候,家人還會顧及他的心情,然而現在都把他視作多餘的人,嫌他整日無所事事,只知道在家裡四處閑逛。就連勝美的妻子照子也開始對他粗聲粗氣了。
然而現在這些房子都已經破舊不堪了,充滿了被時代丟棄的陰鬱。七瀨見慣了新興都市寬敞明亮的高級住宅,在她的眼中,這些房子全都年久失修,在巨樹的枝葉遮擋下昏暗無光,顯得十分貧困窮苦。
從背後傳來的七瀨的聲音讓勝美趔趄了一下,差點跪倒在走廊里。他隨即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連滾帶爬地上了通往二樓的昏暗樓梯。(回家……)(回家……)(去找奶奶。)
在桐生家,到了晚飯時間,全家人都會來到餐廳,包括一直因為不知什麼疾病而卧床不起的照子也會從內室起身出來。一家人基本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如果偶爾有人說話,話題最終必然會轉到拐彎抹角的批判上——批判勝美身為一家之主卻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還伴隨著可以說是毫無同情心和責任感的改進意見。
有時候這一家人也會像是突然驚醒似的打量周圍,嘟囔一句,但是誰也沒有前進一步,提出要動手修理或者喊修理工過來修理。每個人都認為防止房屋的老化不是自己的責任,能免則免,這一點在七瀨看來很明顯。
似乎怎麼也無法將勝美的關心轉移到別處。越是探尋他的意識和潛意識,七瀨越是明白這一點。勝美的精神已經被逼到進退兩難的境地了,除了七瀨之外,他的「自我」再也沒有別的避難場所了。
「讀心怪」和「山父」的原型是不是當時的精神感應超能力者暫且不說,七瀨想把自己偽裝成「讀心怪」逃離勝美的計劃正是受到了這個傳說的啟發。也是多虧勝美想起了這個傳說,她一開始無計可施,本打算略微展露一點自己的能力把他嚇走,不過如今仔細想想,能夠逃離勝美暴力的方法,除此之外確實也沒有別的了。
七瀨突然放鬆了手腳的力氣,以此喚起他的注意。她清清楚楚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對勝美說:「我,不是『還沒熟透的水蜜桃』。我不想被你『用心品嘗』。」
勝美臉上露出笑容——那是恐懼與混亂到極致的笑。他的意識開始產生退行現象。(都是照子不好。)(都是照子的錯。)(是她一直拒絕我。)(請忍耐……)(奶奶……)(童話……)(一生哪怕做一次……)(在公司那麼認真……)(一次都沒出軌。)(別的課長都和女職員上床。)(我沒有。)(退休以後……)(都因為閑下來了才東想西想。)
勝美大叫一聲,意識崩潰了。
按照七瀨的觀察,最近急速衰老、白髮增多的照子有著一種對「生」的執念,因此她對於勝美的烏黑頭髮展現出的年輕感懷有強烈的憎恨。她的憎恨通過拒絕夫妻生活的形式表現出來。已經退休的人,又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到現在還受到性|欲的驅使,真不害臊——如此嘲笑丈夫是一種消極的防禦反應。照子通過這樣的蔑視來逃離自己對於死亡的不安,甚至認為這對防止自己的衰老也有益處。另外,她誇耀自己的病弱,也是所謂的對疾病的逃避,換句話說,那一定是她無意識的打算之一。
「哇!哇!」勝美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從房間逃向走廊。(回家……)(我要回家。)(奶奶……)(去找奶奶。)(我要去找奶奶。)
不想成為那種男人的骯髒情慾的犧牲品,七瀨想。
「不能對爺爺這麼說話!」綾子故意裝出慌張的模樣,訓斥小彰。
勝美一直認為自身存在的意義完全在於工作。只有通過工作,才能維繫自己與社會的,進而也就是與他人的紐帶。但由於他的退休,一切都失去了目的,他的「自我」逐漸崩潰。為了找回「自我」,他盯上了七瀨。通過與水蜜桃般的處|女發生肉體的結合,他便可以找到自己存在的價值,進而通過她——並非家人的來自「外部世界的那個女孩」——恢復與他人的紐帶,進而恢復與社會的紐帶。
在勝美意識中,七瀨的形象是朦朧的、白中透粉的水蜜桃。七瀨白桃色的年輕肌膚和在陽光中閃耀的、流露著少女氣息的絨毛,與勝美腦海內甜美多汁的水蜜桃形象重合在一起。
家人都對這樣的勝美敬而遠之,勝美自己也很清楚。
我將穿上白法蘭絨褲在海灘上散步。
不管七瀨怎麼反抗,也不會把照子吵醒。這一點勝美也充分考慮到了。七瀨知道照子有失眠症,經常瞞著家人服用安眠藥。
她第一次看到瘋子的精神世界。在那些怪奇詭異中,十分原始的、充滿了恐懼的本我碎片,發出夢魘般的粗野笑聲,從樓梯上向七瀨的心靈襲來。即使她驚慌失措地關上保險,阻斷勝美的心,那份恐懼也沒有消失。
「等等,」七瀨慌忙站起來,一邊飛快穿上被勝美扯掉的睡衣,一邊追趕他,「你回不去的。」
(明明什麼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