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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是。」便衣一指停在左前方的一輛賓士,「您看,他的車還在那裡。」
靳:人們不是常說要虛心接受批評,謙虛接受誇獎嗎?
床很柔軟,屋裡溫暖如春。這間客房布置得比得上四星級賓館,有單獨的浴室。但蕭邦並沒有享用。
他媽的,這個王嘯岩也太狂了吧,泡妞還帶哨兵!靳峰心裏罵道。
「我要的關於今天下午『遼遠』號乘客情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靳峰問。
「我沒敢進去,怕打草驚蛇。」便衣回答,「不過王嘯岩喜歡在這裏找女人,好像來過幾次了。」
靳峰突然出手,一記勾拳結結實實地打在服務生的下頜上。但那服務生也十分了得,在靳峰的胸脯上還了一拳。
「跟你們講過多少次了,調查要準確,不能用『好像』、『似乎』、『也許』這樣的詞來搪塞我,明白了嗎?」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蘇振海點了點頭,「不過,你說的第三個層面的人,為何叫『不明情況』?恕老頭子愚鈍,沒聽明白。」
事實上,剛才的困意是裝出來的。他此時的大腦,像用水洗過一般,清晰極了。
蕭:你和我這樣的人,無論性別,無論國籍,無論職業,只要我們在世界的任何地方碰到,都會自然聯手。
「今夜聽蘇老船長縱論海事風雲,剖析海難原因,真讓蕭邦佩服不已。」蕭邦將雙手平放在桌上,微笑著說,「但不知蘇老船長還有什麼交代?也就是說,下一步除了注意張連勤外,我還該做些什麼?」
他不由得想起,在蕭邦與林海若離開大港前,他們間的一次對話:
靳:為什麼?
蕭:聽。
「謝謝。」蕭邦說,「今晚我收穫頗多,我想明天一早就回大港,繼續進行調查。如果那邊有什麼新的情況,我會及時向您反饋。」
「聽說,我們家雁痕很喜歡你。」蘇振海似乎早就想好了說詞,不待蕭邦回答,繼續說,「自從我們家浚航在海難中失蹤以後,雁痕就是一個人過,又有那麼繁重的工作,很孤單,她又不會照顧自己。你也知道,雁痕是故人之女,我一直把她當做親生女兒看待。浚航失蹤了兩年,估計已無生還可能。我想,你離了婚,也是一個人過。恕我直言,你們在感情上都有過挫折,不妨汲取經驗,重新組織家庭。當然,我只是建議,或許蕭先生另有意中人也說不定。或者,你要是不願意,請直說。我們都是男人嘛,不必像女子一樣含蓄。」
「證據固然重要,」蕭邦此時也變得精神抖擻,「但摸清事情的源頭,恐怕更為重要。這起驚天動地的海難,看似迷霧重重,實際上可能就只有那麼幾個主因。而主因,無非是禍從心起。現在,我們如果一點一點去https://read•99csw•com搜集證據,恐怕難以奏效。而對相關人等的研究分析,可能更實際一些。」
「好!」蘇振海想站起來,但當他的手扶在輪椅上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腿不方便。他伸出手,使勁握住蕭邦的手,聲音有些微顫,「我這樣考慮,只為我太喜歡你了,我希望你成為蘇氏家族的一員。因為,蘇家需要男人,尤其像你這樣的男人!」
靳:怎麼解釋?
靳:但我好像知道你曾太過於相信自己的聽力而讓小馬打了一槍。
蘇振海微微一怔,說道:「難道這裏面所有的人,都與海難有關?」
靳:你很自信?
蕭:你的定力,我、小馬和老孟加起來都比不上。
「謝謝!」蕭邦真誠地說,「我非常感謝蘇老船長的美意,但目前談這些,恐怕為時尚早。我看,等『12·21』海難調查結束后,再談這件事吧。」
他本來就和衣而卧,故起床很方便。
靳:你認為此行,你能聽出新的線索嗎?
蕭:我認為二者都不是。
蕭邦迎接著蘇振海慈父般的目光,靜靜地聽完。這當兒,他突然感到一種眩暈。他想起了辭世的父親,想起了他的老首長——劉素筠的父親。在這種慈愛的目光中,蕭邦感到自己是一棵草,在久歷乾涸后迎來了陽光和雨露。
「家裡還有什麼人?」靳峰問。
靳峰當了幾十年警察,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牛的服務生!
三個人,圍在一張麻將桌旁,各自的面前都整整齊齊地碼好了牌。對著門的位置空著,也整整齊齊地碼著牌,似乎在等人。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更沒有無緣無故的行為。」蕭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蕭邦認為,蘇老船長所說的『災難在人的內心』一句,直指要害,可謂經典。一個人的行動,必然是受其內心所驅使;一個人做事,其動機無非是為情、為利、為權,極個別的人是為了信仰。而事實上,如果沒有情、權、利、信仰做牽引,人的行為動力恐怕就變得消極,或是看破紅塵,或是得過且過,進入無為狀態,自然不會生出事端。那麼,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起海難的發生?我想來想去,恐怕跑不出這個範圍。當一個人做了某件事尤其是心中有鬼時,會不自覺地表現出種種跡象,或煽風點火,或故意掩蓋,或製造混亂,或指鹿為馬,或威逼利誘——做這些事情的人,都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然而,縱觀古今中外的案件,也正是罪犯在驚慌失措、人為製造假象的過程中反而暴露了自己,犯了掩耳盜鈴的錯誤,才容易讓人識破,最終加快了破案進程。因此,我想在老船長這句『災難在人的內心』後面加一https://read.99csw.com句話,叫做『罪惡的靈魂必將萬劫不復』!」
靳峰每當想起這句話,心頭就湧起一種溫暖。
蕭:不好說。但至少可以肯定,你不是一個單純的警察。
靳:自負好像是人生大忌。
「怎麼是『好像』?」靳峰沉聲說,「到底來過幾次?」
靳峰點點頭,接過更為詳細的表格,放在桌上,看了看表,問年輕警察:「王嘯岩晚上在哪裡活動過?」
蕭:那是因為他是小馬。海軍陸戰隊的訓練,經常將自己埋在沙坑裡,靜止不動呆上幾個小時。小馬的這種功夫,在陸戰隊已練到一流,非我能及,所以我沒聽出來。
「哦?」蘇振海似乎來了興緻,「那麼,蕭兄弟是說,『12·21』海難的罪魁禍首,一定在你所列的這三個層面的人之內?」
靳:我聽說,你的聽力已達到極致。是在部隊訓練出來的嗎?
「準備好了,」年輕警察一邊拿出一張A4紙,一邊彙報,「一共是224名乘客,包括咱們的4名警員。三等艙161人,只有5人出艙,但都沒有異常表現;二等艙49人,都在睡覺;頭等艙14人,沒有人四處走動,只是,蕭邦和林海若在艙外甲板上聊了62分鐘,才進艙。」
身著警服的靳峰走了過去,他居然視而不見。

但他還是強忍怒氣,對那名服務生說:「把門打開,我要找人。」
32號房間在三樓最裡邊,門口站著一個標槍般的年輕服務生,表情木然,像個哨兵。
「馬上派人守在張保興家。任何人去他家,都得調查。」靳峰下了命令。
車剛剛停下,一名便衣便從暗處閃了出來,迅速鑽進了車裡。
這是蕭邦出發前對靳峰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說得懇切,蕭邦不由得心念一動。做葉雁痕的丈夫,對他的前程有什麼影響,恐怕連傻子都知道。
蕭:但自負的人,通常都會將一些細節考慮周全,以事實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
「謝謝蘇老船長。」蕭邦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夜深了,我怕影響您休息呢。」
「你確定?」靳峰問。
靳:這麼說,各有神通啊。那麼,老孟的神通是什麼?
靳峰拚命地擠出一絲笑。
蕭:在任何事情中,聽都非常關鍵。
靳峰上了三樓,找到了32號房間。
「是!」年輕警察快步出門去了。
「相關人等?」蘇振海的眼神閃了一下,「蕭兄弟指的相關人等,不知包括哪些人?」
靳峰略一思考,霍地站起,對年輕警察命令:「通知特別行動小組,各就各位,今晚都別睡覺了,完成任務后,每人獎勵一條玉溪。」
有收穫。明日即回。
靳:在偵查中,聽是不read.99csw.com是非常關鍵?
蘇振海渾身一震。但他卻拍了兩下掌,大聲說:「蕭兄弟妙論!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沒想到我蘇振海快進墳墓了,還能聽到如此深刻的人性洞察,哈哈,真是讓我豁然開朗啊!」
「哈哈,」蘇振海大笑起來,「與蕭兄弟聊天,真是平生一大快事!只可惜,我腿腳不方便,不然陪你一醉方休。」

靳峰連半步都沒有後退,接著就像抓小雞似的把服務生扔了出去。
「是。」年輕警察說。
靳:難得你這樣誇獎我。
「是。」年輕警察立正。
「請蕭兄弟直言,我老頭子在這裏頭是個什麼角色?」蘇振海又笑了,「我看,我也就是個配角,弄不好還是個跑龍套的。」
正是開車接他和林海若母子的那名壯實的司機。
「你說。」靳峰直截了當。
靳:那我的特長是什麼?
蘇振海毫無倦意,目光灼灼。蕭邦感到這位老人的精力,恐怕遠在自己之上。
蕭邦看完,馬上按拼音打字:

蕭邦此時已躺在蘇家客房的床上。
蕭:只要他開口說話,就一定有新的線索。
蕭:是。我可以閉上眼睛坐在火車站候車大廳分辨出熟悉的人在什麼位置,也可以在百鳥齊鳴的清晨聽出清晨露珠滑落枝幹的聲音。
一個年輕警察敲門走了進來。
三個人看見他,都像見了闊別多年的老友一樣對他熱情地一笑。張連勤一揮肥手,笑呵呵地說:「靳峰同志,正好三缺一。明天是周末,咱們幾個,玩幾把怎麼樣?」
「蘇老船長真會開玩笑,」蕭邦淡淡一笑,「您是著名航海家,德高望重,自然是堅持正義和真理的。如果這真的是一部戲,那麼您至少也是一位重量級的特邀演員,為樹立這部戲的正面形象起了關鍵作用。」
「蘇老船長謬讚了。」蕭邦說,「您剛才問我,是不是這起海難事故的製造者就在上述這些人之內,我不能肯定回答,但一定與這些人有關。這三個層面的人,相當複雜,有隱忍不發的,有堅持正義的,有借題發揮的,有渾水摸魚的,有嫁禍於人的,各有各的用心,各自都在演自己的戲,而且演得相當精彩。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靳:那是什麼?
一張冷漠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像一具殭屍。
「讓開!」跟在靳峰身後的年輕警察伸手過去推服務生。但不知為何,被服務生輕輕一帶,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在三樓32號包房。」便衣回答。
「我想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管理方面的人,譬如您、張連勤、葉雁痕、蘇浚航、王建勛等;第二個層面,是直接阻止調查這起海難的人,譬如孟中華、馬紅軍、孟欣等;第三個層面,就read.99csw.com是情況不明的人,譬如靳副局長、王嘯岩、蘇錦帆、林海若、李海星和我。」
他打開手機,一條簡訊傳了過來:
蘇振海猶豫了一下,便道:「說實話,我非常捨不得你。對你,我真是相見恨晚啊。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通知完后,馬上跟我出發。」靳峰再次命令。
這三個人是王嘯岩、張連勤和大港市公安局局長田光。
蕭兄:張已約我喝酒,矛頭直指老船,恐怕將有行動;我們必須搶先布置,免受被動。雁已安妥,請放心。正布網。如有收穫,速回大港,須仰仗兄之力量,方有希望!靳。
「王嘯岩在哪?」靳峰問。
靳峰目光冷峻,在扔了一地煙頭的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他入城已多年,其他方面改造得都很好,只剩下亂扔煙頭這個農民習性了。田局長每次進他的辦公室前,都要提醒他打開窗戶,否則這個煙霧瀰漫的房間會把人嗆暈。
他一腳踹開了門。
靳:此去青島,有什麼想法?
蕭邦的這句話說明了一切:因為『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並不認識,但他們的心,日月可鑒;他們做的事,天地撼動。無論處在什麼樣的社會,無論遠古還是今天,這樣的人都是社會的脊樑,引領著社會發展的方向。
蕭:老孟裝傻的功夫,很少有人及得上。
「報告靳局,涉嫌槍擊葉總的殺手已當場摔死。據查,此人29歲,系大港市普安店區楊村人,名叫張保興。」年輕警察說。
但這笑實在無法牽動整個面部肌肉,只好活生生地僵在臉上。

他掏出手機,撥蕭邦的電話。還是關機。看來,蕭邦與蘇老頭的淡話,還沒有結束。

蕭:評價這東西很害人。我只堅持做我認為應該做的,別人的褒貶,容易影響自己認識一個真實的自我。
蕭邦沒有開機,他只得按原計劃行動。
他正要罵出聲來。但當他看到一幕場景時,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現在,形勢的逼迫讓靳峰進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狀態。他知道,機會對於一個真正的警探,有時比生命更重要。
服務生居然一點都不怕他:「客人吩咐過,無論是誰,都不見。」
蕭:聽比看管用。場景、表情可以偽裝,但真實的心聲和虛假的言辭,可以通過聲音震蕩空氣的程度,直接感知表述人的心情,從而判斷其內心世界,這是從聲音震蕩氣流的變化來捕捉的;第二,可以從句式、順序、語調等聽出對方的思路,從而判斷其表達的目的;其三,以邏輯推理來判斷談話者表述內容的真偽。大凡喜歡說話或口才好的人,都會有很多漏洞,而一些細微的漏洞,往往就是最有價值的信息。
https://read.99csw.com先在天天漁村同客戶吃飯,後來就去了天香娛樂城。」年輕警察答。
夜已深。
「什麼事?」蕭邦問。
靳:想聽聽我對你的印象和評價嗎?
當他正要按回復鍵時,突然又改變了主意,便將簡訊刪了。
蕭邦辨別出是有人用食指的第二關節輕輕叩了一下門。
「哦,你看我這人,一興奮起來,忘了蕭兄弟經過旅途勞頓,應該休息了。」蘇振海露出了慈愛長者的表情,「這樣吧,今天太晚了,就在寒舍住下。明天,我安排司機陪你逛逛青島。工作和休息,都得兼顧到嘛。」
「是!」便衣聽見自己的心在跳。
靳峰穩穩地坐在辦公桌後面,盯著年輕警察。年輕警察站得很直。這是靳峰對屬下的基本要求:彙報工作的時候,不許坐著。
靳:你認為我是一個好警察嗎?

他並沒有拒絕蘇振海。
「我想多少都有點關係吧。」蕭邦微微一笑,「否則,大家為何都那麼關心這起海難?」
他沒有開燈,輕輕走到門邊,拉開了門。
「沒出來。」年輕警察回答。

靳峰帶著年輕警察,驅車直奔天香娛樂城。
「現在還沒出來?」靳峰問。
蕭:是自負。
蕭:只有真正不自信的人,才需要在他人那裡尋找安慰。
蕭:不是誇獎你。除了你天生的心理素質特別好以外,恐怕更多的是見過和辦過的案子太多,已心如止水。
「蕭兄弟客氣了。」蘇振海說,「蕭兄弟決非平凡之輩,既然調查這起海難,想必自有主張,我老頭子只不過將我所知道的一些原委告訴你罷了。其實,我倒很想知道蕭兄弟下一步將如何進行?是不是要繼續查找必要的證據?」
「他在32號包房幹什麼?」靳峰問。
「只有一個瞎眼的老母親。張保興本人無業,有時做點小買賣,家裡很窮。」年輕警察說。
因此,蕭邦對靳峰的救助,並沒有過多的感謝。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輕微的敲門聲。
靳:不看?
「不……不知道。」便衣有些緊張了。
「好了。」靳峰很不耐煩地一揮手,「你就位吧。我和小陳上去。」
蕭:不需要解釋。單純的人,幹不了警察,也干不好。
靳:最後再問一個問題:你認為我和你,是友是敵?
「所謂不明情況,就是這些人到底欲意何為,不是很清楚。當然,也包括我。我自然知道我要幹什麼,但凡是盯上我的人,恐怕都不太明白:一個遠道而來的人,為何要拼了老命查這起案子?再說靳副局長,他本是主管這起案子的,在兩年前他等於已交差。可當這起案子沉渣泛起之後,他一直盯得很緊,似乎別有用心。其餘的幾個人,當前的表現都比較模糊,但顯然各自都有其目的。」
蕭: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