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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節外生枝 1

第七章 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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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車站,陽光有些刺眼,才發現身上的衣服穿多了,感覺渾身燥熱,深圳的氣溫比東風市至少高出十度。好在茶餐廳的點心比較可口,兩人用完早餐,體力已恢復了大半,走到門口攔了輛計程車去派出所。
方向錯了,停止就是前進。江楓和王三牛隻能耐心等候消息,在酒店裡閑得無聊,他們商量出去走走,去了世界之窗和錦繡中華,發現沒什麼看頭,不禁大呼上當。
「你再仔細想想,近期有沒有把身份證借給別人辦過手機號碼?」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在這裏說,要麼跟我們到派出所去說。自己選吧。」江楓步步緊逼。
「我是萬聖哲,上午你們到過我家的。」
王三牛說:「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能相信。」
江楓說:「我們辦案有紀律,案件調查期間,必須嚴格保密。」
「昨天我打老虎卵的電話,已經停機了。每隔一兩個月他就會換號碼,換了新號之後,只能等他主動聯繫我。」
「趕緊下車。」
「毛都沒少一根,虛驚一場。」鄭重說。
到深圳的第三個早晨,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早上7點多鍾,還未到上課時間,中學門口橫七豎八停滿了送孩子上學的車輛,鄭重只好把警車停在外面,三人步行走進校門。一個姓陳的副校長在辦公室接待了他們。
三個人都笑了。鄭重安慰道:「萬老師,你放心,我們辦案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絕不會冤枉好人的。」
鄭重環顧四周:「家裡有幾個人?」
「凡事往好處想,就會越來越好。」江楓向車站出口大步走去。他早就習慣了希望落空,辦案這麼多年,走南闖北,哪能每次都順順利利,如果警察一出手,罪犯就手到擒來,無一漏網,世上就沒人敢犯罪了。
「你說,我在聽。」
「颱風繞道走了,沒在深圳登陸,卻把我害慘了。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別信氣象台那張嘴。」鄭重憤憤不平道。
老虎卵彷彿嗅到了什麼,遲遲不見動靜。到達深圳的第五天,萬志強打電話來催,江楓向鄭重交代相關事項后,踏上了返程的列車。
「我是自由撰稿人,平常除了出去採訪,基本都窩在家裡寫稿。」
江楓去派出所接回U盤,回到酒店,迫不及待地插入電腦。顯示器上顯示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數據,這個號碼從開機到停機只用了一個月,但是通話頻率非常高。接下來,他要做的工作,就是從這些枯燥的數據中找出蛛絲馬跡。
江楓問:「萬老師,你認識一個叫老虎卵的人嗎?」
「你現在只有一條出路,就是與警方配合,抓到老虎卵你就立了功,如果抓不到老虎卵,後果你懂的。」
江楓盯著他的眼睛說:「你認識。」摸鼻子的動作,潛意識其實是想遮住九九藏書嘴巴,人在撒謊時,常常會有這個下意識動作。
「警察。」鄭重出示證件,指著面前的椅子說,「坐下說話吧。」
「我會記住。」
那人用疑惑的目光從三人臉上依次掃過:「我就是。」
江楓又問了幾個問題,並未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和鄭重交換眼神后,起身告辭:「萬老師,不好意思,影響你創作了,說不定以後還會來府上打攪。」
「什麼老虎卵,我不認識。」楊帆全身一震,避開江楓的目光,手指摸了下鼻翼。
萬聖哲說:「大約在半年前,我擠地鐵時丟過一次錢包,身份證也在裏面。剛好那幾天我忙著趕稿,反正丟的錢也不多,就沒去報案,過了半個多月,我才去派出所補辦了身份證。我以為沒什麼事了就忘了,昨天你們出門之後,我才回想起來,感覺有點不對頭,可能是有人用我丟失的身份證辦了手機號。所以,我趕緊給你打電話,不知道對你們破案有沒有幫助?」
第二天上午10點多鍾,江楓接到鄭重的電話,通話記錄查到了。
事不宜遲,江楓和王三牛再次趕到派出所,通過鄭重協助,查到了這個號碼的機主。此人名叫楊帆,男,二十六歲,未婚,上的是集體戶,戶籍地址為一所中學。這個叫楊帆的可能是中學教師,江楓猜測。
沉默了幾分鐘,楊帆深吸一口氣:「警官,我說出來,算不算立功?」
鄭重說:「一定。」
寒暄完畢,鄭重用紙杯給他們倒了兩杯水,雙方隔著辦公桌坐下。江楓簡要介紹完案情,拿出一張A4紙,推到鄭重面前,是一張列印的戶籍信息表:「我們要找的就是這個人,萬聖哲。」
「我清楚。」楊帆連連點頭。
走上五樓,看到501門牌,三人在門口停下。鄭重抬手敲門,敲了四五下,防盜門打開一條縫,探出一張黑瘦的臉,頭上頂個「雞窩」,鬍子拉碴。看見門外站著警察,那人一臉驚訝:「你們找誰?」
查通話記錄必須要有辦案單位出具介紹信,然後到電信運營商那去查,這個過程不會太短。江楓把一個U盤交給鄭重,回到酒店耐心等待。
王三牛衝上去,奪過便簽紙,上面寫著一個手機號碼。
半小時后,二人重新出現在鄭重的辦公室。江楓滿臉歉意:「不好意思,又要辛苦你啦。」
「什麼情況?」
「你好!我叫江楓。」江楓出示了證件,然後指著身後的王三牛說,「這是我的同事,小王。」
江楓瞪了王三牛一眼,目光轉向楊帆:「這要看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看見江楓放下手機,王三牛說:「線索斷了,萬聖哲與老虎卵毫無瓜葛,咱們可以買票回家了。」
「烏鴉嘴!」江楓道。
三個小時后,江https://read.99csw.com楓終於在電腦前抬起頭,沖王三牛咧嘴一笑,手裡揚起一張酒店的便簽紙:「發財了!」
江楓沒理他,趿上拖鞋,抱著胳膊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大老遠來一趟,就這麼空手回去,實在有點不甘心:「我們還可以再試試。」
「這個……現在還不行,等時機成熟我再通知你吧。」江楓敷衍道。
鄭重握著他的手說:「你好!王三牛。」
「不可能,我的身份證從不離身,沒借給別人用過。」萬聖哲似乎明白了警察的來意,「警官,是不是有人冒用我的身份證辦了手機號,欠了很多話費嗎?」
門完全打開。萬聖哲說:「進來說吧。」江楓和王三牛對望了一眼,心說壞了,這人肯定不是老虎卵,哪有對警察這麼熱情的毒販?
「火車開動了嗎?」
楊帆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沒完成作業的小學生,不敢抬頭。
「你是說颱風『海馬』吧?」江楓憑著記憶猜測。
江楓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頭扎進那堆數據中。這種工作雖然枯燥,但是誘惑極大,就像在沙漠里淘金,要麼白乾,要麼發大財。王三牛不敢打擾他,關掉了電視。
「原來是作家,失敬!」鄭重拱手道,「我最崇拜的就是作家了。」
「你是楊帆?」首先開口的是鄭重。
午飯過後,江楓在床上躺下不久,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是深圳的號碼,江楓立刻翻身坐起。
回到派出所后,江楓和王三牛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酒店離派出所不遠,方便來回辦事。首戰失利,下一步如何行動還不知道,不管那麼多,先補上一覺再說。
「比欠費嚴重得多。」江楓說。
毒販會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去登記手機號嗎?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須去深圳走一趟。
「要等多久?」
三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萬聖哲倒了三杯水,然後隔著茶几在對面坐下。他腳上趿著棉拖鞋,身上穿著皺巴巴的格子睡衣,彷彿買來之後就沒洗過。
火車晚點半個小時,到達深圳北站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8點多。
萬聖哲急忙道:「警官,千萬別搞錯了。你看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平時也只會寫寫稿子、編編故事,哪會幹犯法的事,借我兩個膽都不敢。」
「行。」萬聖哲爽快地答應,轉身進了房間,拿出一個精緻的名片盒。他抽出三張名片,恭恭敬敬地給每人發了一張:「各位警官,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合適的案件線索都可以通知我,我幫你們做正面宣傳。」
「當然算。」王三牛搶著回答。
「怎麼回事?」江楓問。
「當然有用,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謝謝!」江楓鼓勵道。
「喂。」
鄭重說:「說這話就見外了,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read.99csw.com
「你總是那麼樂觀。」王三牛的語氣中仍帶著濃濃的睡意,在火車上顛簸了近十個小時,早已疲憊不堪。
十多分鐘后,一個乾瘦的年輕人敲門進來,陳校長找了個借口出去了。年輕人看到三雙銳利的目光齊刷刷盯著自己,明顯察覺到氣氛不對,臉色唰地就白了。
「就我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萬聖哲苦笑道,露出兩排焦黃的牙齒,「兩年前離了婚,孩子跟他媽一起生活,家裡就只剩下我了。」
「行,給我一個U盤,我馬上向領導彙報。」鄭重爽快地答應了。
晚上7點50分,江楓和王三牛上了火車,找到座位,剛放好行李,江楓的手機就響了,是鄭重。
聽完鄭重說明來意后,陳校長臉色顯得有些為難,略微遲疑后,他用辦公室座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楊老師,我是老陳啊,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對,現在就過來。」
楊帆說:「老虎卵是賣搖|頭|丸的,真名我也不知道。每次我要拿貨時,先打電話過去,約好時間地點,他就會送過來。」
鄭重說:「請問萬聖哲是住這裏嗎?」
昨天對劉紅的突審,與其說收穫巨大,不如說是措手不及。原以為,馬上就勝利結案了,沒想到她竟說出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雷仁已經變成了屍體,要找到老虎卵,唯一的線索,就是劉紅提供的那個手機號碼。
「啊!」萬聖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這沒辦法,越危險的時候越需要警察,誰叫咱們入錯了行。」江楓笑著安慰,「我記得氣象台預報說,颱風中心在深圳登陸,損失不小吧?」
「請問是江警官嗎?」
「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們。」
兩人上了鄭重的警車。走了十多分鐘,車子就堵在路上,他們又聊起了案情。說到案發時間,鄭重馬上大發感慨:「去年平安夜真是不平安,我們也忙得夠嗆。」
「為什麼?」
「現在不行。」楊帆搖搖頭。
王三牛說:「麻煩你了,兄弟。」
楊帆老老實實坐下,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努力想控制,卻抖得更厲害。「菜鳥」一個,江楓心裏有了數,決定速戰速決:「楊老師,你認識老虎卵多久了?」
江楓頓時樂了:「就算劉紅欺騙了我們,如果能揭穿她的謊言,也算不虛此行。」
「連你們都知道了,動靜夠大的。」鄭重扭頭看了一眼江楓,「去年為了應對『海馬』登陸,深圳全市總動員,停工停市停課,所有行業都休假,就是警察不準回家,全派到點上去執勤待命。我女朋友從北京千里迢迢趕來和我過平安夜的,來了兩天沒見著人又回去了,差點跟我吹了。」
王三牛向前一步,伸出了右手:「我叫王犇。三橫王,三頭牛的犇,九-九-藏-書叫我王三牛就行了。」
「現在打電話,叫他送貨。」江楓說。
「老虎卵有消息了。」
「查電話記錄。」江楓脫去拖鞋,換上皮鞋。
「哦。」鄭重漫不經心道,「今天是在家休息嗎?」
「我們正在調查一起案子,查到一個手機號碼,是用你的身份證登記的,所以才來找你核實。」江楓解釋。
江楓拿出一張名片:「如果你想起什麼,隨時打我電話。」
這個號碼與老虎卵聯繫非常頻繁,而且有固定的規律,每隔三天就打一次老虎卵的電話。如果老虎卵是毒販,那麼這個號碼的機主很可能是吸毒人員,每隔三天打一次電話是為了購買毒品。
鄭重說:「介意我看下你的身份證嗎?」
審訊剛結束,江楓就用劉紅的手機試著撥打老虎卵的手機號,語音提示「您呼叫的號碼已停機」。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一個毒販的手機號如果長期不變,反而不正常了。通過查詢機主信息,顯示機主姓名為萬聖哲,男,四十二歲,家庭住址是深圳市嘉業花園小區。機主的年齡、性別和住址信息,都與劉紅的描述相吻合。
楊帆果然表現不錯,每天打電話給鄭重報告情況,既然是每天報告,其實就是沒有情況。
「不客氣,應該的。抓到那個壞蛋,也是還我清白嘛。」萬聖哲很開心,「警官,讓我跟蹤採訪這個案子吧,我保證嚴守紀律,絕不會泄密。」
江楓略微沉吟道:「你是公職人員,吸食毒品應該承擔什麼法律責任,相信你很清楚,不用我多說吧?」
時機已到,鄭重把目光轉向江楓,意思是說:該你了。江楓暗自佩服,別看鄭重年紀輕輕,經驗卻非常老到,三言兩語就讓對方消除了戒備。進門之後,江楓和王三牛一直沉默不語,只要他們一張嘴,口音就會暴露他們是外地警察的身份,容易被對方察覺真實意圖。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萬聖哲與此案並無直接牽連。
「將來我兒子只要不討飯,絕不讓他當警察。」鄭重似乎還不解恨。
「當然可以。」萬聖哲爽快地答應,起身走進卧室,拿出一張身份證,遞給鄭重,「警官,這是我的身份證。」鄭重看過之後,交給了江楓。江楓看了看,核對無誤,把身份證還給了他。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王三牛在站台上伸了個懶腰。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裏面彷彿剛發生過一場戰爭,兵荒馬亂的樣子,舊報紙和雜誌胡亂地撒在地板上。玻璃茶几上擺著一台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旁邊是一個打開的桶裝方便麵盒子,裏面留有黃色的殘湯。空氣中瀰漫著紅燒牛肉麵和臭襪子混合的怪味,江楓不敢大口呼吸。
在派出所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警察,肩上的警銜是三級警司。「歡迎二位!我叫鄭重,鄭九*九*藏*書重其事的鄭重。」鄭重一口濃重的廣東口音,江楓不禁想起電視里香港明星說普通話的腔調。他個子不高,皮膚偏黑,瘦削的臉上寫滿了燦爛的笑容。
「這玩笑真是開大了。」說話的是王三牛。
「會的,以前每次換號,他都打過來了。」
江楓問:「你有什麼依據?」
楊帆說:「我說真話。」
「萬老師,你好!」
「咱們可能被那個女人擺了一道,興許世上根本就沒有老虎卵這號人物。」王三牛並未注意到江楓憤怒的眼神。
萬聖哲轉憂為喜,小聲問:「什麼案子,能透露一點點嗎?」
「這個說不定,有時兩三天,有時要等十天半個月。」
江楓說:「說吧。」
江楓說:「看你的表現。」
「老虎卵?」萬聖哲略加思索,非常肯定地搖頭,「沒聽過這個名字,不認識。」
江楓不再客套,拿出一張紙條,遞給鄭重,上面寫著老虎卵的手機號碼:「我們想查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雖然停了機,以前的通話記錄應該還能查到。」
大約半個小時后,鄭重把車開進了一個小區的大門。小區規模不大,房子老舊,樓間距也比較小。小區的環境較差,有幾塊草坪都是光禿禿的,綠化就像是隨便應付了一下。從小區環境大致就能判斷出業主的身份地位,江楓心裏不禁多了一份期待。
「我懂。」
「你確定他會給你打電話嗎?」
江楓和王三牛都笑了,前面的車流又開始向前挪動。
「還差三分鐘。」
鄭重說:「說這話就見外了,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天下警察是一家。」一句話說得兩人心裏暖烘烘的。
「是我,哪位?」
鄭重看完紙上的內容,說:「正好是我管的片區,我帶你們去吧。」
「怎麼試?」王三牛問。
「那就拜託啦,一定要記得。」
「哪裡,我就是一『碼字匠』,給報刊寫寫紀實稿,賣字換粥。」得到稱讚,萬聖哲笑得很燦爛,「警官,想問什麼就直接說吧。」
萬聖哲說:「千萬別客氣,隨時歡迎,我最喜歡和警察做朋友了。」
江楓決定連夜出發。當天的高鐵車票已經售完,只好改乘特快列車,不幸的是卧鋪票也買不到了,兩人各自捏著一張硬座車票,在火車上度過了一個難忘的不眠之夜。
「理解,完全理解!」萬聖哲討好道,「雜誌社經常會約我寫一些案件報道,所以常跟警察打交道,我知道你們工作挺辛苦的,不容易。」
江楓又問了一些細節,讓楊帆記下了他和鄭重的電話,結束了談話。江楓等人走出門外,楊帆又追上來,小聲問:「警官,今天的事能不告訴學校嗎?」
鄭重拿出證件:「我是派出所的管片民警,想找你了解點情況,這兩位是我的同事。」鄭重指了指身後的江楓和王三牛。
「是我。」楊帆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