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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種可能 4

第六章 第三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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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你做了什麼?」江楓單刀直入。
劉紅點頭:「我知道。」此時,她已完全平靜下來。極度恐懼過後,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再也不用過那種心驚肉跳的日子了,那簡直不是人過的。

江楓問:「他怎麼說?」
劉紅說:「12月23日早上,我們開車去深圳,全程走高速,當晚住在深圳。第二天,也就是24日下午拿到貨,立刻開車返回,晚上11點多回到東風市,當晚就住在我租住的房間。」
劉紅說:「我只知道他的一個手機號。」
去哪裡,還沒想好,反正越遠越安全。飛機和火車是絕對不能坐的,任何需要登記身份證的行為都非常危險,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就是長途汽車。
目送兒子小小的背影走出大門,劉紅擦乾淚痕,重新戴上墨鏡,拎起旅行包,低頭向左側的站台入口快速走去。
「先回局裡再說。」江楓示意王三牛開車。
3月9日,長途汽車站。
劉紅的前夫名叫李文輝,在一所中學教書。春節前,江楓約李文輝在咖啡廳見面,告訴他劉紅涉嫌一樁命案,希望他配合,一有劉紅的消息,馬上通知警方。李文輝一臉錯愕,似乎不相信劉紅會做出這種事,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
王三牛還想張嘴,江楓用眼神制止了他,轉身問劉紅:「誰能證明你說的是實話?」
劉紅摘下墨鏡,眼神慌亂,手在微微顫抖。
半個小時后,車子開進分局大院。
劉紅說:「租來的。」
江楓心裏「咯噔」一下,誰都知道販毒罪刑不輕,如果說劉紅在說謊,完全沒必要說這麼大的謊,把自己往死里整。
今天一大早,江楓和王三牛就提前進了候車廳,秘密布控。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
「劉紅,好久不見。」江楓嘴角略歪,掀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像是問候久未謀面的老朋友。
江楓問:「車牌號是多少?」
這座城市已無可留戀,唯一read.99csw.com的牽挂,就是兒子。想起兒子,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她想給前夫李文輝打電話,讓他帶兒子出來見一面。可是,他會告訴警察嗎?她想了想,應該不會,好歹夫妻一場,他不會這麼絕情。最絕望的時候,最可信任的人居然是前夫,她心裏五味雜陳。
江楓問:「開什麼車去的?」
劉紅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兒子粉嘟嘟的小臉蛋。時間已過了8點,還有十多分鐘,大巴就要開動了。她再次向大門口張望,看到一大一小兩個熟悉的身影,李文輝牽著兒子正向自己走來。劉紅摘下墨鏡,站了起來。
江楓問:「上次為什麼說謊?」
「我配合。」劉紅點了點頭,順從地伸出手腕。
劉紅說:「那天雷仁打我的電話,說警察找他問了話,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他還說,警察很快就會來找我,如果我說出實情,我們就都死定了。只要我照他說的講,警察就發現不了破綻。」
「什麼貨?」
這也許是母子倆最後的見面機會,劉紅涉嫌命案,進去基本上就出不來了。江楓不想讓一個小男孩帶著終生遺憾長大,更不願當著男孩的面抓捕他的媽媽。直到小男孩跟著爸爸走出候車廳,兩人才現身。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當初自己竟那麼相信這個男人,劉紅不禁嘲笑自己。
她一個人躲在出租屋裡,除了購買必要的生活用品,盡量不出門。說不定哪天雷仁心回意轉,又會打電話來,靠著這個信念支撐,又等了一個多月,依然沒有等到雷仁的音訊。最後一線希望破滅了,積蓄已經不多,她必須作長遠打算。她決定離開東風市。
劉紅說:「雷仁教我說的。」
審訊椅是焊死在地板上的,包括一桌一椅,像學校食堂里的固定桌椅。桌面上有兩個鐵環,用來固定手腕,腳踏板上有純鋼打造的腳鐐。嫌疑人坐上去,手腳銬住,就插翅難飛了。江楓沒https://read.99csw.com給她上任何器械,讓她隨時可以活動手腳。這種平等的姿態,更有利於交流。
「雷仁。」
「我和雷仁。」
「嗯,記住了。」兒子一臉認真地點頭。
「瞅啥?死到臨頭,還嘚瑟!」王三牛暴跳如雷,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他做出喪心病狂的樣子,決心把惡人演到底,「毒販會開伊蘭特這麼低檔的車?」
「互相關照,希望你也配合我們的工作。」
「搖|頭|丸。」
此言一出,江楓和王三牛面面相覷。鬧了半天,她竟然不知道雷仁已經死了,事情變得詭異起來。
劉紅說:「伊蘭特。」
上了雙保險,江楓覺得可以放心了。不出所料,昨晚是李文輝的母親打來的電話,報告了劉紅的行蹤,而李文輝一直沒有打電話過來。好險,江楓心想。
「我有沒有說謊,你們找雷仁問問不就清楚了。」
「媽媽,你要去哪裡呀?」
1月23日,雷仁悄悄回了趟家,說是回家拿幾件換洗衣服。傍晚回來時,雷仁竟然面露喜色,說晚上要出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辦完這件事,明天就帶她遠走高飛。雷仁出門后,她打點好行裝,等待天亮后開啟嶄新的生活。萬萬沒想到,雷仁竟一去不回,電話也打不通了。她意識到大事不妙。
「『我們』,指的是誰?」江楓不動聲色地問。
等劉紅抽完一根煙,江楓開始發問:「販毒是重罪,你明白嗎?」
劉紅說:「他說車上有個女人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而且我可以幫他開車。兩個人輪流開,路上就不用休息,路上時間越短越安全。」
果然,劉紅按時出現。王三牛剛要衝上去,江楓卻一把將他拉住,用眼神示意他別亂動。兩個月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分鐘,江楓知道,有一個小孩即將見到久別的母親。
「那就好,跟我們走吧。」江楓給王三牛遞了個眼神。王三牛拿出手銬,銬住她的雙手。王三牛又脫https://read.99csw.com下自己的外套,把手銬罩住,避免引起圍觀。
江楓問:「接到多少貨?」
「看見了,你兒子很可愛。」
「雷仁?」江楓喃喃自語。
剛走出五六米遠,突然被人擋住去路。劉紅抬頭一看,剎那間臉色煞白,旅行包從手中滑落。面前站著兩個目光銳利的男子,一高一矮,呈左右夾擊之勢,其中一個她認得。
「乖兒子,媽媽也想你!」劉紅把兒子緊緊抱住,眼淚撲簌而下。
「我們知不知道,跟你說不說是兩碼事。你現在主動說出來,表示你的認罪態度良好,可以從輕處理。」這是常用的審訊策略,類似於買東西還價,要想掌握主動,決不能先亮出底牌。
早晨8點,候車廳里已經喧鬧起來,進進出出的人步履匆匆。
那天晚上,劉紅從賓館下班回家,走到采知軒小區門口,突然碰見雷仁。雷仁叫她收拾衣物,馬上走,她問為什麼?雷仁說,警察已盯上他們,此地不能久留,那件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查出來,不走就是等死。他們在郊區租了間民房,換了新手機,買了新卡,深居簡出。
小孩子看見媽媽,立即掙脫爸爸的手,撒開腿向她跑過來。兒子撲進她懷裡:「媽媽,我想你!」
劉紅說:「我沒注意,不記得了。」
李文輝站在旁邊抽煙,一言不發。大廳廣播開始播音,提醒旅客抓緊時間上車,劉紅向兒子揮手再見,李文輝牽著兒子向候車廳門口走去。
車停在大門口附近的馬路邊,走路過去,五六分鐘就到了。車門打開,三個人都鑽進了後排座位,劉紅坐在中間,江楓和王三牛分列左右。
劉紅說:「從我認識雷仁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在販毒。我知道販毒是重罪,抓到要殺頭的,所以從不敢沾,也從來不問這方面的事情。那天,雷仁叫我和他一起去深圳接貨,剛開始我不答應。他說做完這單生意就買房和我結婚,以後洗手不幹了,我就答應了。」九-九-藏-書說完,劉紅停下,瞟了一眼江楓。
「媽媽過幾個月就回來看你。你在家要聽爸爸的話,不許調皮,記住了嗎?」
江楓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接著說。」
劉紅挑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在藍色塑料椅子上坐下,紅色旅行包放在旁邊的空位上。她戴著墨鏡,不時地抬頭向大門口張望,馬上又把頭埋低。等待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你們都知道了,還問什麼?」劉紅眼神空洞。
從審訊室出來,江楓回到辦公室,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重重地靠在椅子上。從昨晚發現劉紅的蹤跡開始,他就處在高度興奮之中,像守候足球世界盃決賽一樣期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雷仁去哪兒了呢?要麼被警察抓起來了,要麼就是故意找個借口開溜,趁機甩了自己。他做事向來小心謹慎,不會輕易被警察抓到。劉紅更願意相信第二種情況,「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他們連夫妻都不算。
這一走,可能就永遠回不來了。為了兒子,就算是冒險也值得,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前夫的電話。李文輝沒有任何猶豫,馬上答應了她的請求,約好今天早晨8點在長途汽車站候車廳見面。
原以為,只要找到劉紅這把鑰匙,就能打開通往新世界的大門。終於推開那扇厚重的大門,卻發現,裏面竟是一個更大的迷宮。如果劉紅的交代屬實,案件就將全部推倒重來!
不管是哪種情況,再在這裏待下去都十分危險。她在焦急和不安中等待了一天後,果斷離開了那間出租房,先在網吧過了一夜,又重新租了一間房。賓館是絕對不能住的,賓館的住宿登記與公安情報系統是聯網的,只要她的身份證號碼登記上去,就會自動比對。這些都是雷仁告訴她的。
離揭開謎底只差一步,江楓決定就地審訊,趁她立足未穩,速戰速決。犯罪嫌疑人剛被抓時,心理最脆弱,還來不及建立防線,是最容易突破的時機。
江楓問:「深圳那邊九_九_藏_書的接頭人是誰?」
劉紅低頭看腳尖,雙唇緊閉。這是內心開始動搖的細節,江楓抓緊時機,繼續攻心:「這是你爭取主動的最後機會。」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謝謝!」
「忽悠,接著忽悠。」一直沉默的王三牛忽然發出輕蔑的笑聲,臉色陡然一變,厲聲喝道,「都啥時候了,還編故事,當我們是傻逼啊?」
劉紅報出老虎卵的手機號碼,江楓記在了本子上。
「雷仁說這種車低調,滿街都是,不惹眼。」劉紅垂下眼帘,似乎被他的氣勢震住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說的都是實話。」
「接貨。」
「說下去。」江楓眉毛一動。
「剛才你們都看見了?」劉紅白晳的錐子臉越發蒼白。
江楓走出咖啡廳,一想起李文輝錯愕的眼神,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江楓又聯繫上了李文輝的母親,說明原委和利害關係,並委婉地告訴她包庇和窩藏是犯法的。李文輝的母親當即表示願意配合警方,兒子去年離婚,已經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當媽的當然不希望兒子再與劉紅扯上任何瓜葛。
「兒子長得很像你。」江楓笑道。
「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打工。」
聽到「深圳」兩個字,江楓就有點惱火,女人就是天真,都到這時候了,還想矇混過關。但他不急於拆穿,對付這種謊言,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繼續表演,直到她無法自圓其說,演不下去了,自然要說真話。
江楓問:「有辦法聯繫上老虎卵嗎?」
江楓問:「誰的車?」
「去深圳幹什麼?」
消失了兩個月的劉紅終於現身。
逃亡的滋味很不好受。這兩個月,彷彿過了兩年,她每天都心驚肉跳,常常在噩夢中驚醒。
劉紅乜了他一眼:「我沒說你是傻逼」。
劉紅坐在審訊椅上,臉色平靜,默默地抽煙。
江楓問:「雷仁為什麼要叫你去?」
劉紅說:「一千粒。」
劉紅說:「外號叫『老虎卵』,真實姓名不知道。」
劉紅抬起頭:「那天我們在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