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江楓直視她的眼睛。

「這我就不知道了，芳芳後來從沒在我面前提起過他。」

「寶貝」會藏在哪呢？江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目光落在牆角那台亮銀色冰箱上。江楓向冰箱走去，當他拉開冷凍箱第二個抽屜時，看到了一個牛皮紙信封！

韓秀英的態度稍有緩和：「你說吧。」

「寶貝，什麼寶貝？」王三牛歪著頭問。

晚上10點，江楓申請的搜查證批下來了。王三牛也帶來了好消息：李莉芳一年前曾租過房子，地址是劉家莊157號；范永勝名下雖然有多處房產，但是並無別墅。重點是出租房！

「這個我懂。」韓秀英的眼神又凌厲起來，「如果真是他害死了我女兒，我要他償命！」

「我不能說。」韓秀英躲開江楓的目光。

「誰？」韓秀英尖聲問道。

「雷仁死前給我發過簡訊，他自己都承認了。」

一年後，李莉芳談了一個對象。當她吞吞吐吐說出男方的身份時，韓秀英差點暈過去。這個男人就是范永勝，當時是科室主任，比李莉芳大二十一歲，還是有婦之夫。更要命的是，女兒肚子里還懷了人家的孩子。李莉芳說很喜歡這個男人，堅決要嫁給他，而且范永勝已經對她承諾，會與老婆離婚。

即使已有心理準備，韓秀英還是覺得很突然，花了好幾秒鐘才把這些信息消化：「為什麼不早說？」

「請放心，法律會公正處理的。」

江楓拿出一張照片：「是這個人嗎？」

「凡是有過債務關係、大額金錢來往，或者男女關係的都算，請你仔細回憶一下，這個問題很關鍵。」

李莉芳家是一套兩室兩廳的房子。江楓打開燈，直奔主卧室，打開衣櫃，一件一件衣服搜。雷仁是因為回家拿衣服，才無意中找到那件「寶貝」的，江楓猜測，「寶貝」很可能就藏在衣櫃里。

江楓說：「我說出來，你可能會感到很突然，一時無法接受。但是無論如何，請你聽我說完。」

「案發當日，雷仁根本不在東風市，而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深圳，他沒有作案時間。關於這一點，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你不必懷疑。」江楓頓了頓，「殺害李莉芳的是另一個人。」

「那她是否跟什麼人有過特殊關係？」

「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我們哪會對外宣揚。」韓秀英想了想說，「范永勝就更不會說出去，否則他當不上院長。」

市區的城中村有很多這樣的出租房。如果范永勝與李莉芳還保持地下情的話，在市內租房的可能性是很大的。當然，如果范永勝擁有獨https://read.99csw.com棟別墅的話，也應重點排查。

「坐下說話吧。」韓秀英拉過一條長凳，叫江楓坐下。她捋了捋額前散亂的頭髮，十幾年前的記憶緩緩復甦。

「我女兒女婿都死了，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雷仁沒有殺人，那他為什麼要自殺？」韓秀英對這個答案明顯感到失望。

回來的路上，江楓按下車窗，清冷的風灌進來，腦子頓時清醒了不少。那些零零散散的細節，漸漸連成一條線。

韓秀英沉默了，接過照片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照片上的人是范永勝。

「什麼？」韓秀英露出迷茫的眼神。

說完這些，韓秀英已淚流滿面，聲音哽咽。

這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在腦際劃過，立馬就消失了。即便只是一瞬間的念頭，還是把江楓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從第一天穿上警服起，他就把追求真相作為人生信仰，卻從未想到，真相，有時竟如此殘酷。

「你要嫁給他，我就死給你看！」韓秀英以死相逼。女兒要嫁給一個有老婆有孩子的二手老男人，一個比自己大一歲的男人將來要管自己叫媽，想到這裏，她就覺得生不如死，似乎已經看到左鄰右舍嘲笑的目光。這要是傳出去，哪還有臉見人。

江楓點頭：「符合這種條件的，要麼是高級別墅，要麼就是農民自建房。」

江楓沒理會她的問題：「李莉芳生前和什麼人結過仇嗎？」

江楓感覺心跳在加速。

進門就是廳堂，空蕩蕩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間廂房。右邊廂房是雜物間，他再來到左側那間，房間大約有二十平方米，地面鋪了紅色地磚。室內陳設很簡單，一張雙人床，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張舊木桌，幾個紅色塑料凳子。桌子上擺著一台電視機，一個不鏽鋼電熱水壺，插頭還插在牆壁上的插座上。

「說不定是紙條或者照片之類的小東西，塞在衣服口袋裡就可以帶走。」

「就幾句話，說完我就走。」

江楓把U盤拔|出|來，重新裝進信封包好，揣進懷裡，步履沉重地走出房間。

江楓眼前一亮：「如果是這兩種東西，說不定李莉芳家裡還存有備份或複製品，以雷仁狡猾的性格，肯定會多留一手的。」

王三牛右手舉槍，屏氣凝息，側著身體貼在牆上，伸出左手輕輕敲門，沒有動靜。又敲了幾下，裏面依然沒有動靜。他看了看門口的地形，後退幾步，深吸一口氣，對著木門猛衝上去，一個正蹬腿。

當然，這一切都是假設，到目前為止，並未掌九-九-藏-書握直接證據。

午飯之前，江楓回到分局，馬上把王三牛找來。有幾個細節，江楓覺得還不是很清晰，需要再碰撞一下。

江楓在去李莉芳家的路上，順便把「急開鎖」的老李帶上了車。老李已幫江楓開過幾次鎖了，算是老合作夥伴。老李知道規矩，從不打聽案情，他拿出開鎖工具，在鎖孔里輕輕捅了幾下，就聽到「咔嗒」一聲，鎖開了。

他突然想逃離這座城市。

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王三牛。也許是由於高度興奮，手機里傳來王三牛急促的呼吸聲：「老大，第一現場找到了，發現胰島素藥瓶……」

「我知道兇手？」韓秀英指著自己反問道。

「我也想知道。」江楓皺著眉說，「雷仁拿著這件寶貝半夜去見一個人，還說可以換很多錢，基本可以確定是去敲詐。」

江楓一大早就開車出門，一路上泥漿飛濺，他有點後悔昨天洗車。車子開到村口時，已全身「包漿」，連牌照都看不清了。車停在村口，江楓步行進村。

「對，我覺得應該立即對李莉芳家進行搜查。」王三牛說。

槍口指著房內，裏面伸手不見五指，一股潮濕的霉味鑽入鼻孔。

「事不宜遲，我們分頭行動，你去劉家莊查出租屋，我去李莉芳家搜查。保持聯繫！」江楓對王三牛吩咐完畢，抓起車鑰匙，快步走出門外。

「這還不簡單，把姓范的抓起來一審，不就知道了。」王三牛加快語速道。

案發一個月後，雷仁潛回家中拿衣服，可能無意中發現了范永勝與李莉芳的秘密。他覺得發財的機會來了，想以此敲詐范永勝一筆錢，於是約范永勝在紫金苑小區樓頂見面。雷仁沒拿到錢，反而被推下樓頂滅口。

「這孩子從小就很乖，從不惹是生非，不會跟別人結仇。」

江楓突然造訪，韓秀英頗感意外，卻不再像前幾次那麼激動。韓秀英並未招呼江楓坐下，似乎希望他說完馬上就走。

沒有任何懸念了，真相就在眼前！

「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不要告訴任何人。」江楓起身告辭。

「女人年輕就是資本，老了就沒人要了。」每當李莉芳回家，韓秀英就苦口婆心，催促她趕緊談對象。李莉芳性格外向，長相不錯，韓秀英希望她能在城裡找個好丈夫，將來自己老了也有個依靠，兒子是決計靠不住的。

韓秀英育有一兒一女，女兒比兒子大兩歲。兒子完全繼承了丈夫的性格，懦弱無能，「八棍子打不出一個響屁」，她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兒李莉芳身上rｅaｄ•９９ｃsw.ｃom。李莉芳果然不負眾望，考上了衛校，畢業后被分到第二醫院當了一名護士。對於當時的農村家庭，子女能通過讀書進城工作，無疑是巨大的榮耀。那段時間，她感覺腰桿硬了不少，在村裡走家串戶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對，只要把它毀掉，一切如常，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出租房！」二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江楓抱著胳膊在辦公室來回走動：「注射胰島素殺人，這個過程不會太短，還要把屍體運出去。王三牛，如果是你來作案，會選什麼樣的地方？」

「應該沒有吧。」韓秀英遲疑道，「我想不起來。」

桌上有一個一次性紙杯，王三牛走上去。紙杯里有小半杯水，已變成深褐色，殘留的茶葉上長出了白色的絨毛。桌面上矇著厚厚的一層灰，他用手指在桌角輕輕颳了一下，立刻現出一條清晰的指印。這裏很長時間沒人來過了。

「對不起！」江楓低頭致歉，「那時候時機還不成熟，為了儘快查出兇手，不得已我們才對你保密的。」

王三牛摸出打火機，打著火，找到牆壁上的開關，把燈打開。環視四周，確認室內沒人，他才鬆了口氣，把手槍插|進槍套。

村子很大，各種年代的房子都有，建得雜亂無章，完全沒有方向感。王三牛在裏面轉了好幾圈，找到了157號。這是一幢一層樓的磚瓦房，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築風格。門前有一個獨立的大院子，用紅磚砌成的圍牆圍起來，從外面能看到兩棵柚子樹。院牆有鐵門，上面掛著銅鎖，王三牛沿著圍牆繞到西北角，爬上圍牆，再順著柚子樹滑下去。

「警察同志，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天上沒有月光，院內漆黑寂靜，只有風吹動樹葉的聲音。突然傳來一聲怪叫，像嬰兒的啼哭聲，王三牛嚇了一跳，一隻野貓從他腳下迅速穿過。王三牛定了定神，拔出手槍，推彈上膛，高抬腿輕落地，貓著腰向大門接近。

江楓拿起信封，摸到一個硬邦邦的小物體，倒出來，是一個銀色U盤。U盤為什麼要放在冰箱里？

「我們懷疑，殺死李莉芳和雷仁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雷仁也是被人謀殺的，並非自殺。」

「那條簡訊不是雷仁發的，很可能是別人用雷仁的手機發給你的。」

江楓把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都搜遍了，卻一無所獲，只好擴大搜索範圍。他搜遍了屋內所有的抽屜和柜子，連衛生間的馬桶蓋都打開了，依然沒有收穫。

「李莉芳不是雷仁殺的。」江楓提醒。

走出小區大門，夜已深，街道上依舊熱https://read.99csw.com鬧。一對情侶手挽著手，互相依偎著，從他身邊擦肩走過。江楓想給林小硯打個電話，拿出手機，剛拔了兩個數字，馬上又放棄了。

「這個人是誰？」

城市的夜晚燈火璀璨，江楓抬頭看天，卻看到無邊無際的黑暗。

三月的細雨，綿綿無絕期。雨下了整夜，直到天亮才停。

「特殊關係？」

江楓想起了范永勝當初的勸告：點到為止。

韓秀英愣了下，不說話。

為了防止李莉芳與范永勝死灰復燃，韓秀英催促他們趕快結婚。結婚之後，韓秀英才發現這個女婿品行不端，還打老婆，女兒過得並不幸福。韓秀英後來猜測，李莉芳當時也許是跟自己賭氣，才嫁給雷仁的。每次李莉芳向她哭訴，她總是勸女兒忍耐，看在孩子的份上，湊合過下去。事已至此，又能怎樣呢？

「你不想知道你女兒是怎麼死的嗎？」

江楓說：「李莉芳並非死於車禍，而是被人注射過量胰島素而死。你可能不知道胰島素是什麼，我現在也沒時間細說，你只要相信我說的是事實就行。實際上，在車禍發生的六個小時之前，李莉芳已經死了。那天晚上交通事故是兇手故意偽造的，林院長的女兒也是被人陷害，在法醫查明李莉芳的真實死因后，我們才把林小硯放了。」

在母親的威逼下，李莉芳悄悄打掉了孩子，與范永勝斷絕來往。不久后，李莉芳開始與雷仁交往，當她第一次把雷仁帶回家時，韓秀英雖然有點小小的失望，卻沒有反對。雷仁雖然個子小點，長得寒磣了點，起碼人家有正式工作，有房子，比起那個比自己大一歲的男人強一萬倍。

「別急。」江楓揮手打斷，「李莉芳被害的現場才是最關鍵的，找不到第一現場，我們還是在外圍敲敲邊鼓。」真相呼之欲出，江楓反而更加冷靜了。

「李莉芳和范永勝之間的事，還有其他人知道嗎？」江楓問。

「劉紅說他是空手出門的，也沒帶包。」江楓說。

「這就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江楓馬上做了兩項安排：王三牛去查全市出租房登記資料，以李莉芳和范永勝的名字搜索，看二人近期有沒有租房記錄，同時查詢范永勝名下的房產情況；江楓自己打報告去申請搜查證，準備對李莉芳家進行搜查。

「啊！」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我感覺快找出這個人了。」

「是很大的東西嗎？」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江楓用眼角瞟了一眼手機屏，還是王三牛。江楓沒有接，任憑它固執地叫喊，無動於衷。

范永勝與李莉芳曾有過不倫之戀，read.99csw.com可能多年後又恢復了地下關係，也許他們之間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以至於范永勝必須讓她消失。於是，他用胰島素殺死了李莉芳，然後製造一起「車禍」，轉移視線。范永勝是醫院院長，獲取胰島素不用吹灰之力，「車禍」的靈感，則來自於他與黃品源在釣魚塘發生的那起小事故。

繼續搜索，地上有一個藍色的塑料垃圾桶，王三牛在垃圾桶前蹲下，裏面空空如也，似乎被人清理過。王三牛趴在地上，打開手機電筒，往床底下看，發現一個藍色的小玻璃瓶。伸手夠不著，他找到一把掃帚，用掃帚棍把小玻璃瓶撥弄出來。他小心地捏起那個小玻璃瓶，對著燈光觀察，淡藍色的標籤寫著六個字：「胰島素注射液」。

「你現在憑什麼抓人？就算把他抓起來，他不交代怎麼辦？」江楓連珠炮似的發問，王三牛頓時啞口無言。

江楓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到目前為止，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超過四個，除了兇手和自己，就只有雷仁和李莉芳，而這兩個人都死了。假如這個U盤沒有被發現，裏面的秘密就會永遠被塵封。

卧室的書桌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江楓馬上折回卧室，打開電腦。U盤插|進去，裏面只有三個圖片文件，第一張圖片彈出的瞬間，他感覺腦袋轟地炸開，彷彿被卡車撞了一下，抓著滑鼠的手指幾乎僵硬。

「兇手應為男性，職業可能是醫生，或從事過醫療行業，會開車，與李莉芳有過特殊關係。而且，此人與李莉芳、雷仁都認識。」江楓進一步提醒。

「唉，都是我害了芳芳，當初我就不該同意她嫁給雷仁那個畜生。」韓秀英嘆息道。

劉家莊是個老舊的城中村，離第二醫院不到一公里路程。

王三牛想了想，說：「人多眼雜的地方不好辦事，起碼要有一個獨門獨院的房子吧？」

這一腳運足了力氣，「砰」的一聲，木門被踹開。

「李莉芳後來與范永勝交往過嗎？」江楓補充道，「我指的是男女方面的關係。」

「知道了。」沒等他說完，江楓掛斷了電話。

「難道是他？」韓秀英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了下嘴巴，突然意識到失態，馬上又放下了。

江楓無力地坐在地板上，一陣徹骨的寒冷襲遍全身，彷彿掉進了冰窖。他曾經發誓要偵破此案，找出真兇，既是為了捍衛法律的尊嚴、職業的榮譽，也是為了守護愛情。于公于私，他都必須一往無前。可是，當最終的謎底揭開時，他卻像碰見了瘟疫，拚命想要躲避。

江楓叫老李打車先回去，自己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