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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死在戲中的提琴手

Part 1 死在戲中的提琴手

我提起黑箱子,還真的頗有些分量,加上我的頭痛越來越厲害,也只好繼續一步一步地挪回頂樓的房間去了。
在時令為秋的時候,倫敦的天氣就會像現在這樣,一連幾天都在下雨,我換上雨天的行頭,沿著人行道向酒吧走去。
的確,這種環境誰也無法踏實地睡覺,早起的人們熬到這個時間,一定會肚子餓的,我也一樣。但這英國監獄的飯,我恐怕是吃不到了,因為我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不可以進監獄。
「你怎麼知道的?天氣預報員?哈哈,你知道,倫敦人討厭他們。」
「誰?誰在那兒?」偌大的一個人,沒想到膽子這麼小。我從門縫處看到他已經站起身來,卻不敢向前走一步。看到此情景,我也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裡,因為不想讓他一下子衝出來,那樣的話,我很難掌握出手的時機。
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被腦後傳來的敲牆聲驚醒。
「對不起,這種說法在這座建築里行不通。」
我覺得應該會像之前那樣要等上幾個小時才會有人來理我,而且帶我進內廳的警察也是告訴我找個座位等上一陣。不過這回我等待地方的四周圍了個鐵柵。
夥計向我這邊指來,我禮貌性地向來人點了點頭,只見他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遞給夥計說:「我們是一部電影的拍攝小組,本來已經有人和老闆見面協商過了,想要借這裏拍一場戲,可是那位負責聯繫的人今天去跑另一場了,他說這裡有書面的協議,交出來給這裏的老闆看一下就會沒問題的。」
「你認識那三個孩子嗎?」
「到了你就知道了,漢堡包和薯條可以吧,可樂要加冰塊嗎?」
今天的倫敦被籠罩在煙雨蒙蒙中,我依然坐在那個熟悉的位子上。因為很喜歡這種天氣下的英國,所以我此時的目光正落在窗外。
「不是,我甚至不是英國人。」
我接過名片看了看,上面寫的是澤多律師事務所,看來還真是年輕有為,這個歲數就有了自己冠名的事務所了。可是當下的情況,我是並不願意看到警察、檢察官或律師之類職業的人的,這會使我的心臟加速跳動。
「我找你找了好幾個地方,可惜都差了一步,最早我去了你住的旅店,老闆說你被帶到警察局了,我又去倫敦的警察局詢問,可是他們說沒有。沒辦法,我又通過一個現在在當警察的大學同學詢問到你被帶到沃金去了,第二天早上就會回倫敦。昨天我在倫敦總部那裡等了一上午,最後知道你逃跑了。我知道你有東西寄存在旅店老闆那裡,可能會回去拿,今早又去了旅店,可老闆說你已經走了,我想你或許會去沃金,便決定碰碰運氣,沒想到總算讓我找到了。」
「你說找人送?」
老闆一邊走過去招呼他們,一邊對我說:
就在那盞街燈的下面,有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幾十年都不曾變過的早餐菜單。這是一家叫「夏洛克•福爾摩斯」的酒吧。
「介意我坐這裏嗎?」
「嗯,上面有白色的鹽末,應該是海浪打的,證明風很大。但如果下雨的話,它們就不會在那裡,早被沖走了。」
「我不認識這個人啊。」
通了電閘之後,我拿著登記室里的手電筒來到木工廠中心,那裡有一個木工鋸台,我就打算用這個鋸開我的手銬。
他一邊從皮箱里向外拿材料,一邊對我說:「不是親人的,是朋友的。你看,這是需要你簽字的,所有的內容都寫在上面了。」
他一邊說著等等,一邊走到櫃檯那裡。我試圖詢問我是怎樣回來的,旅店老闆的回答聲是從櫃檯下面很深處傳來的,像是今天有很多人來寄存行李的樣子。
「不,我只是一個旅行者。是你的頭髮告訴我的。」
我抬頭望去,看到一個留短髮,皮膚白皙,戴金絲眼鏡的高個兒男人從人群中擠出來。
晚上七點的時候,我已經在這家酒吧里吃完了飯後甜點。提琴手依然沒有出現,我也只好放棄。
像這種老式的酒吧,通常都會把地下室當做倉庫。我推開已經發潮的木門,看見裏面並沒有通電,藉著樓上傳來的微弱燈光,我在一進門的腳邊處找到一個煤油燈。說實話,這並不符合防火標準。我提著這危險的玩意,看見倉庫里堆放著很多東西,稍顯整齊地摞起了一人多高,外面用一個大大的三色塑料布罩著。最邊際的地方,幾把傘的把手部分顯露出來。我抽出其中的一把,隱約看見再裏面一點的位置,一個黑色皮箱露出了一個角。這並不像是貨品的包裝,我想應該是客人遺留在這裏的失物吧。突然間,我想到或許我的口袋也被放在這裏了,於是放下手裡的煤油燈,解開那沉重的塑料布,計劃著如果可以找到我的東西,便把鳶尾花箱子放在這個地方,之後留一張字條給酒吧老闆。
「就是這樣,所以你最好還是去一趟。」
「是要早餐嗎,先生?」
「從程序上來講,這沒有什麼不可以,因為死者的手裡有半邊護照頁,經我們核實,是你護照的第七頁。」
我決定逃跑,但這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我都會完蛋。
看見他站起來的時候,我以為他要離開了,但很快,高興的心情又不見了。這男子沒有向門走去,而是站在吧台的邊上又要了兩杯雙份量的龍舌蘭。
正當我打算自我介紹的時候,他搶先說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劉先生是嗎?」
一共有七個人,名單上記錄了他們的名字,借衣服的日期,和當時所在船隻的名稱與編號。我一一抄下來之後,收到上衣口袋裡,並建議澤多提早起程。
我像是做了一個夢,好長的夢,隱約間,我只能記得夢見自己好渴,拚命地找水喝,卻又怎樣也找不到,最後就要崩潰的時候,突然出現一個人,餵了我一口水,此後,便什麼也不知道,很沉地睡過去了。
正當我快要崩潰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大聲說:「快去叫車長,我是醫生,我來看看情況,大家讓一讓。」
「可我還要把地址送到中國大使館,他們在十二點前關門。」
「他死了?」「是的,彼特已經死了,這遺囑是他在死之前寄給我的。」「啊?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哪有人會好端端的沒事立遺囑,而且還是寄過去的。你們有核對過筆跡嗎?」「開始我也感到奇怪,可是核實過筆跡了,的確是他本人的。最後我們推斷可能是因為父親去世傷心過度,導致了他的自殺行為。」「自殺?」「是的。」
想到白天的時候自己應該是醉著回來的,所以並不能記起什麼,那袋子或許在旅店老闆那裡。
看來還是有關係,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從今天早上開始,我就一直留意能見到的每一份報紙,並沒有我逃跑的事情刊登在上面。
這箱子看似不是鐵做成的,因為我在貝克街福爾摩斯紀念館那裡買回來的磁鐵貼片無法吸附在上面,應該是一種更加堅硬的金屬,至於到底是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箱子的提手是用中間寬兩邊窄的木條做成的。提起時手的感覺很舒服,而且因為是木頭做的,所以在冬天也不會凍到手。提手的兩邊各有一個我從來都沒見過的形狀很奇怪的鎖頭。鎖頭的四周有很多用銼刀銼過的痕迹,有的已經附上了綠色的銹斑,有些則像是新加上去的。這明顯是有人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試圖打開它。箱子正面的正中央處有一個凸起的圓圈,圓圈圍住的是一個鳶尾花的圖案,這鳶尾花的顏色與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我拿出抽屜中的咖啡匙,在鳶尾花圖案上輕輕地颳了兩下。果然如我所料的一般,這個鳶尾花是黃金製成的,再仔細一看,每一朵花瓣的頂頭位置,都有一個乒乓球大小的不規則的菱形凹槽,像是曾經鑲嵌過寶石,但如今已經不在上面了。
「我就知道是您。」
「那是什麼事情?」
這是一間很有復古風格的酒吧,整間建築都是用石頭壘起來的,最深處的地方還燃著一個大大的火爐,像這種海邊的水手酒吧大多數是這樣的結構,如果是木頭搭的,用不了多久就會腐爛掉。酒吧的老闆是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一點也看不出由於歲月所造成的精神敗象,我猜想這可能是一位退了休的老船員。
說完只見老闆走回吧台,從下面拿出了我的幾件衣服和那隻鳶尾花箱子。
做這種交易,通常是應該預先支付一定的租借費用,所以不會耽誤生意之類的話,大體上只是一種客氣的說法罷了。
「是的,我沒拿過,因為這不是我的箱子。我的行李只是一個很小的皮口袋,裏面只有幾樣小東西,絕不是這大傢伙,您是不是記錯了?」
直到那個警察拿出照片之前,我一直都在認為這或許是他們找錯人了,貝克街可能住著一個與我同姓的中國人,畢竟劉在中國是個大姓氏。可是不能逃避的就是,那照片中的臉我再熟悉不過了,昨天我們還在一起待了一整日。沒錯,照片里的人就是那個臨時替工的酒吧夥計。
而另一張,那是因為在這家酒吧還是頂著「疲憊的船」這個名字在經營的時候,柯南道爾就經常坐在那裡。他總是詢問著老闆一些被政府遺忘的人們的生活習慣,卻從不在這裏寫下任何一個和福爾摩斯有關的片語。
「是啊,不過像這樣的有趣遺產事例在英國是很多的,前些年有一位老太太去世,非要把遺產留給王子殿下,而經律師最後核實之後,所有財產加在一起只有九英鎊。」
「這就是愛丁堡的特色,想看它的現在就低著頭,想看歷史則抬起頭。這是個上下分層的城市。」澤多一面按下車窗,一面對我說。我照著他說的抬了抬頭,不由得感嘆道:「的確,很特別。上面真的很美。」「對,其實很多歐洲城市都是這樣。就和歐洲的人一樣,上面穿得各具特色,而下面都是一樣的牛仔褲。」我聽到這笑了起來,並看了看車上的電子錶:「我們直接去,還是在外面吃點東西?」澤多回道:「直接去吧,我在利物浦和夫人通過電話,告訴了她我們的行程,她會準備晚餐的。」
聽他一說,我才覺得真是有些餓了,但是時間緊急,按原計劃,我是下周的航班,只剩下五天而已,況且我在這裏的簽證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不能按時回去的話,可是一件麻煩事。正當我躊躇不已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我又從夥計那裡得到了一絲希望:
我在一個地鐵道用的拱洞里躲了一整天,不只因為我穿著囚衣怕被人認出來,更重要的是,我發現這上面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家木工廠,也許天黑的時候,那裡的守衛會打個盹。
「應該不會,就只是在這家店裡穿的吧,你有興趣?」
對於中國人來說,想要模仿一個陌生人的簽名,簡直比用筷子夾豆子還要來得輕鬆,但只是拍一場電影而已,應該不會破壞到什麼,我便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去動柯南道爾的那張桌子。
走出門的時候發現外面又再次下起大雨,我想把鳶尾花箱子頂在頭上跑回住處,但無奈它太重了,只好返迴向夥計借一把傘。由於晚市的時候有很多白天逛累了的人在此喝酒聊天,他走不開,便叫我自己去倉庫里找一把。
我努力回想我在英國遇到的人,可依然沒有什麼印象。只見他保持微笑,不慌不忙地從隨身的皮箱里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我說:「外科醫生只是我當義工時的副業,我的主職是律師。」
上午的客人並不算多,我依舊坐在慣用的位子上,望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陰得很,像夜晚一般,鴿子都躲在房檐下了,只偶爾飛過一隻黑色的烏鴉,拍動著早已被雨水打濕的翅https://read.99csw.com膀,街上的行人也漸漸稀少起來。我愣愣地盯著那盞壞掉的街燈,隱約間感覺它悄悄地亮了幾下。對街建築上的人面浮雕,因為有屋頂的保護沒有被淋濕,只有眼窩的地方積存了一些被風吹來的雨水,到一定程度再一股腦兒地流下去,遠遠看來,像是在哭泣一般。
正當我為即將可以擺脫頭痛而慶幸的時候,卻只見旅店老闆從櫃檯里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大鐵箱子。
陰涼的氣氛,老舊的街道,維多利亞式的建築群,偶爾有一輛老爺車開過,驚起一群正在覓食的鴿子。眼前的景象,就像是一幅吐霧的西洋畫,和諧而優美。
其實我並不是不放心他的駕駛技術,而是想到七個小時的長途,我必須放棄原本上車就睡一覺的計劃,而保持和司機談話的狀態,不然在這又濕又冷的環境下,他很容易就會感到困的。
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向老闆詢問了昨天的情況,他說我是半夜的時候被送回來的,依然是那三個孩子。我表示如果他再看見他們的話,告訴他們我願意請他們吃頓飯並聊上一會兒,同時又說明之前那張用來登記房費的信用卡可能要被取消了,我會儘快把現金付齊。老闆慷慨地答應了,並說願意幫忙尋找那幾個孩子。
「要吃飯?」
「劉先生,我們現在正式拘捕你。你從現在開始可以保持緘默,明天一早交由上方審理。」
我不是第一次喝酒,也不是第一次喝龍舌蘭,但是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可能連一半都沒有喝光,我就沒有什麼意識了。
「大概要開多久?」
「我知道了!」他一邊坐下來一邊說,「他們都是在這附近靠港的船員,但並不是同一艘船上的。夾克衫是這間酒吧提供的,因為水手們通常都不會準備在陸地上穿的衣服,老闆以前也是船員,他想到這一點便定做了一批樣式相同的衣服。」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是被鎖在了時間的夾層里,總是重複同一個畫面,我發現我又躺在了旅店的房間里,伴隨我的除了劇烈的頭痛之外,就是那個麻煩的鳶尾花箱子。
「他有妻子,是新婚的?」「不算吧。結婚五年以上了,只是沒有孩子。」「那是否夫妻感情不好?」「葬禮上夫人哭昏了四次。」「那為什麼他不全部留給妻子,還要分給我一個遊客?」
不能慌,我盡量穩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推算時機的來臨。
「他會在中午的時候來,對嗎?」
「你怎麼知道我坐這班車?」「旅店老闆說借你錢你不肯接受,我想你應該坐不起高峰時間的班次。」「果然,到底找我有什麼事呢?」「是關於你的遺產繼承權的事。」「我的遺產繼承權?」「對。」
「名字有些長,我們就叫他巴比洛好了。」
還沒有來得及道一聲謝,我就又被撞到我的人撥到一邊去了。踉蹌了幾步站穩后,我發現撞我的人就是昨天那對夜訪情侶中的男人,他正在很激動地對旅店老闆一邊比畫一邊說著什麼。他的英文帶有濃重的口音,我也只能勉強猜出來他是在投訴昨晚有什麼雜訊影響到了他的休息,但是我昨天睡得很死,並沒有聽到什麼,只能希望那不是我所發出的聲音就好。
紅燈,這是一件好事情,能讓我做好充分的準備。
記得我是被垃圾車吵醒的,起身去看表時,已經是八點了。隱約還是有一點點的頭痛,但還不至於影響到什麼。
我在倫敦的行程也就只有短短的一個月。出於對貝克街的嚮往,我退了旅行社為我安排的酒店房間,而從新選擇了一個離這裏不遠的家庭旅店。雖然房間的租金已經包含了早餐的費用,但是我依然喜歡每天早晨走上半刻鐘,到這家以賣酒為主的小店來吃早餐。
他聳了聳肩對我說:「這我也不知道,我只能按照遺囑辦事。」
我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回憶這兩天是否有人留過告示或是表示撿到了什麼東西,並把鳶尾花箱子給他看了一下。他看到箱子時的表情就和我當時一樣,只是覺得這東西和現實社會有些格格不入。
我幾乎是一夜未睡,凌晨的時候看守送來了一套比較厚的囚衣:
他回過頭看了幾眼說:「應該不是,可能是同一艘船上的水手吧,我聽說每艘船都有自己的水手服,因為船上的水手是經常更換的,所以只能靠衣服來區分是否為自己人。」原來是這樣。我剛想起身去問問他們認不認識那個請我喝酒的人,澤多就又開腔了:「可是水手不是應該都穿著水手服的嗎?像這樣把夾克衫做成統一服裝的情況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要不要我去問問看?」我表示感謝之後,澤多便站起來走過去與其中的一位交談。酒吧里到處都充滿了歡笑聲,我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只看到那個船員伸手指了指吧台的方向,澤多便點頭致謝走了回來。
我的遺產繼承權?我很小就沒有什麼親人了,更不要說還是在英國的。他一定是找錯人了,或許有個同名同姓的人也在英國吧。
本以為只是轉個彎便到的,因為倫敦的警察局比中國的公用廁所要多得多。沒想到路途如此遙遠,中途的時候,車子還在一家快餐店門口停了下來,一個警察跳下車去回頭對我說:
「死刑。」
聽到我的話,他面顯難色,嘟了一下嘴之後又從皮箱里拿出了另一封文件說:「這本來是不應該給你看的,但是既然你決定不去了,就只好讓你過目了。」
我坐在一個昏暗狹小的房間里,房間里算上我自己一共有六個人,顯然這房間在建造的時期並沒有考慮到會需要容納這麼多人。這一設計失誤,導致了那兩個拿著斯爾泰陸軍通用步槍的警察就站在離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我的臉甚至可以感覺到那金屬所散發出來的涼氣。
穿過馬路就隱約看到老闆在和幾個人交談,從那高高的圓形帽子上,我可以判斷出那些人是警察。很多人都知道這樣一條定論:英國最垃圾的就是食品,最優秀的就是警察。我對這些口音標準,外貌乾淨的人們也很有好感,所以剛一進門,我便向他們一一點頭。
五點多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因為怕給老闆帶來麻煩,我決定提前離開旅店。我穿上大衣,提著鳶尾花箱子,踏在略顯泥濘的人行道上。濛濛細雨中,遠遠地望去,貝克街街角的那盞街燈,像是微微地掙扎著亮了一下。就算在這貝克街上,不也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嗎?
吧台內側並不是個相熟的臉孔,我便詢問他酒吧老闆的位置。
「他的遺產我不要了,都留給他的妻子吧。何況我還要去沃金辦我的事情,沒時間去愛丁堡了,你幫我向他的妻子表示我的哀悼。」
「當然,我們到達愛丁堡之後也要加倍小心,警務處總部應該已經收到你的照片了。」
「那太謝謝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緊張煩躁的情緒使我覺得屋子裡越來越熱。我申請去趟洗手間,審問我的警察表示同意並派了兩個人陪同,其中的一個還是拿著兩用步槍的。
我並沒有嘲笑他的意思,而且如果他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坐在這裏的,想必也就不會這樣的囂張了。
實話講,我並不是很喜歡他坐在我的對面,首先,這阻礙了我的視線,我喜歡來這裏,完全是為了那張桌子。其次,他身上有一股不算很好的味道。大概出海久了的人,身上都會有這樣的一種氣味。
很顯然的是,這隻是一場很小的戲,因為算上剛才進來交涉的那個,也不過就五個人。演員就只有一個,是個面色顯得有些營養不良的白種人,穿著皮質的夾克衫,很輕鬆地坐在最中央的座位上,嘴裏哼著歌蹺起二郎腿,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看樣子,這還是一場槍戰戲。
環視一周,我發現這間酒吧里的客人都穿著同樣的衣服,而這樣的衣服也正是我見過的。沒錯,在貝克街的酒吧里,所有事情開始的那一天,那個請我喝酒的水手,也是穿著這樣一件普魯士藍色夾克衫。出於好奇,我向澤多問道:「英國的水手都穿成這樣的嗎?」
「怎麼樣,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更詳細的情況嗎?」
「我們有一樁謀殺案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
「是三個孩子送您回來的。」
登記室的窗檯很高,我很順利便從下面彎腰通過。繞到後面,我小心地從窗子向裏面望去,守夜的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禿頭男人,我看見他前面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包薯片和幾罐啤酒,已經沒有電視節目了,電視屏幕上只有白色的雪花點在一閃一閃地映著看守人紅紅的臉。英國人愛喝酒,還真是個好習慣。我心中暗喜,並快步溜進裏面去了。
「好吧,我下次再去好了,我可以上樓拿件衣服嗎?」
「三個孩子?」
這次並沒有在什麼餐館的門口停下來,我的早餐是在車上吃的,也只有兩個麵包。我試圖再要一點吃的,好在等一會兒逃走的時候有些力氣,但顯然他們並沒有為這突發|情況做準備。但也有好的事情發生,由於要吃東西的關係,我的雙手被銬在了前面,這顯然對逃跑很有益處,因為如果手背在後面,跑不了幾步就會因失去平衡而跌倒的。
我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顫抖了,他像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於是拍著我的肩說:「和你在沃金的事情沒有關係。」
拿過照片一看,我整個人愣住了,照片里的人,不就是貝克街酒吧的老闆嗎?!他死了?這才幾天啊,不是說回蘇格蘭去奔喪的嗎?難道出了什麼意外?可就算這樣,為什麼留遺產給我這個只認識了幾天的人啊,更何況他還有妻子。我滿腦子的疑問,這幾天來的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看來我是倖免了。」我別過頭對澤多說著。
「我是今天上午才知道他姓萊布德斯的,現在就要去接受他的遺產了,你說這多像傳奇。」
凌晨一點鐘,我已經靠捏自己的虎口來迫使自己不會睡著。最後一班地鐵十分鐘之前在我面前呼嘯而過,現在對於我來說已經是相對安全的時候了。我支撐著疲倦的身體,晃晃頭,原地跳一跳,使自己的頭腦清醒一點。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比起白天來,一樣的危險。我要溜進木工廠,把手銬鋸開。
酒吧里只有六七張桌子,吧台也不足四米。犄角的那兩張三角形的桌子永遠也不會用來招待客人。因為其中一張的上面往往坐著一位提琴手,他是義演的,從不向酒吧老闆或是客人收取費用,如果覺得他的演奏還不錯,買一杯最便宜的威士忌給他就可以。
因為不想傷害這可憐的人,我特意找了一塊很光滑的木板,並仔細看過上面沒有釘子或木刺之類的東西,之後便躲在登記室的門邊,定了定神,輕輕地敲了幾下門。他的確睡得很死,對於敲門聲,根本沒反應。我又加大了力度,他還是沒有反應。我最後只好用剛撿的木板用力地在門上拍了三記。
想想這旅店老闆說的也有道理,再爭執的話也沒有什麼用處。
等火車開動后,我發現旁邊兩個座位上都沒有人,這太好了。我將鳶尾花箱子放在靠窗的座位上當枕頭,之後便躺下來試圖睡上一覺,好緩解一下這一天一夜的疲勞。從倫敦到沃金中途有兩次靠站,我實在是太累了,並沒有察覺到什麼時候停的車,只是依稀記得有人拍我的腿並示意最外面那個座位是他的,我下意識地將腿縮起來,讓出一個座位給他,之後就又睡熟了。
「我認識,但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在沃金,甚至於我根本就沒有聽出來他有西班牙口音。」
看起來,他們的談話還要好一陣子,我急於知道皮口袋的下落,便決定回來的時候read.99csw.com再向旅店老闆致謝。
「我雖相信您,但警察並不是,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他們會再派人來的,我不能留你太久。」
車子已經開進了倫敦,大約半小時后我們就要到達目的地,但我並沒有想出什麼萬全之策。如今只能見機行事了。我將手掌張開,放在兩條腿上,因為怕同車的警察看見已經被汗浸透的褲子會起疑心,眼睛則依然盯著窗外尋找機會。
我感到同這位年輕的律師說話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剛想要繼續什麼話題,卻見澤多指了指路邊的牌子說:「我們在利物浦停一下介意嗎?」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在商議通緝範圍和懸賞金額。逃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如果是在死刑廢除之前,這是要上絞刑架的。」
「這裏不是電影院,你要是也殺個人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先來!」
「吃些什麼?」
「你怎麼知道的?」
雖然沒有等到提琴手,但我畢竟也是頭一次在現場看人家拍電影,於是便抱著或許可能被邀請當個群眾演員的心態在一旁觀看著。
分開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內,澤多去了一家服飾小店幫我買了一件厚實的外套,併為汽車加滿了汽油。我穿上衣服表示謝意,心裏想這一路從火車上的死人事件到現在,真的多虧了有澤多的幫忙,等到遺產的問題解決了,一定要好好地答謝他。
「看見了?這裏大部分的人,手臂上都有三叉戟刺青,這是對海神的崇拜。」
「應該是真的,您看,這和我薪水支票上的簽名一模一樣。」
我接過他遞來的一杯龍舌蘭,心裏對於剛才種種不禮貌的想法感到一些羞愧。
「走吧,我們進去。」我看見澤多一邊說話一邊去開車門,便問道:「這麼大的家,沒有人替我們泊車嗎?」「有啊,在裏面,從這裏到城堡很遠,開車也要五分鐘。快上來吧!」澤多答道。
「可以出售嗎?」
我也只能這樣了,提琴手是最後的希望,如果他也不知情的話,我就只能去申請補辦護照了,但這其間的兩三個月,就可能要住在滑鐵盧地鐵站里了,據說那裡冬暖夏涼,是流浪人的天堂。
「我是嫌疑犯,還是目擊者?」
「就是說如果我不去,那麼他妻子什麼也得不到?」
的確就像澤多說的那樣,開往愛丁堡的路上天氣是越來越冷。我穿著新買的外衣縮坐在副駕駛座,整個路上我沒有說過一句話。離原定的回程日期就只剩下兩天的時間了,這兩天里我要回到沃金洗刷罪名,再設法找到請我喝酒的人要回東西,想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來我的英國之旅要延長一段時日了。
完了,一切都結束了,我的理想,我的人生,全部都要被毀掉了,而毀掉這一切的元兇竟然是「冤案」二字。
聽了如此官方的說辭,我也只好閉上嘴,不再言語。
我對這一場景感激不盡,原以為要為自己的清白解釋一番,沒想到老闆如此信任我。
這裡是海濱城市,連迎面吹過來的風都夾雜著一股濃烈的海腥味。從英國開始有歷史記載的時候起,利物浦就是一個重要的港口。尤其是大航海時代,英國的海軍,商船,海賊幾乎都是從這裏出發,為英國的歷史寫上了充滿霸氣的輝煌一筆。一直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會說,英帝國的財富與江山,都是海軍和海賊打回來的。
我急於表明自己的清白,激動得離了座位想要站起來。在膝蓋還沒有完全伸直的時候,就感到兩肩傳來一陣劇痛,持械的警察用槍托把我又壓回了椅子上。
「請問是劉先生嗎?」
我看到他真的很為難,於是便說:「你說給我聽吧,我不看。」
一聲清脆的來客鈴響後,在木門咯吱的響聲中擠進來一縷微風,我頓感一絲涼意。抬起頭,一個留著胡楂,頭髮亂蓬蓬,穿著一件普魯士藍色夾克衫的中年男子,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我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立遺囑的是一個叫彼特•萊布德斯的人,遺囑很簡短,上面的確有我的名字,而且還是中英文兩種寫法,內容則是要我從看到遺囑的時間起,七十二小時之內趕到愛丁堡去參加遺囑宣讀儀式,繼承人中還有他的妻子。真是莫名其妙,竟然會收到一個陌生人的遺產。
「他今天早上被發現死在沃金的出租屋裡。」
「應該是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我聽到了整點鐘聲才離開的,之後因為下雨又再次返回。」
「我的護照,機票,健康證明書,連同我的頭痛葯在前天就丟失了。這在剛才我已經說了。」
「是的,兩個架著您,另一個孩子拿著您的東西,我想把這東西給您送上去的,但是您知道,這種雨天,我的腿總是會疼的。所以只能麻煩您自己了,哦,找到了!」
這下難辦了,在外國人眼裡,所有的中國人幾乎都是一個樣子的,同樣,在我的眼裡,也很難區分兩個白人的差別。
去大使館可以在門口上車,但我還是走到了街盡頭的車站,因為想看看那家酒吧里是否有人,儘管我記得這條街最早開的店也要等到早上七點整。路過的時候,它果然是大門緊鎖的,向內看去見不到什麼人,我搖了搖門的把手,發出了吱吱的響聲,門上掛的關店牌也已經缺去一角。昨天還在這裏坐了一整天,今天再看去,就像已經廢棄了一個世紀似的。
「對,旅店老闆說我是被那個區上三個流浪的孩子送回去的。」
我總是選擇那張離柯南道爾專用的桌子最近的桌子。我喜歡這種一邊用餐,一邊獃獃地望著對面的感覺,彷彿間,可以聽到福爾摩斯對我說:
謀殺案?誰死了?怎麼會和我扯上關係的?我已經夠倒霉的了,護照、機票丟了,信用卡也隨之不見,身上只有不到一百鎊,被弄暈了兩次我都沒工夫去查個明白,這會兒還說我和謀殺案有關,一時間我根本就來不及恐懼,幾日來積攢的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使我無暇去產生別的情感。
「好,上面說如果你沒有準時出席聽遺囑的話,那麼全部的遺產將捐獻給福利機構。」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他。而且我一直在倫敦,沒來過這裏。」
我常常就這樣一直坐到中午,直到有電話打進來,才被拉回這喧囂的塵世中。
「應該是的,老闆是這樣說的。那傢伙嗜酒如命,中午客人多的時候,他一定會來拉琴換酒喝的。我看您還是吃點什麼,坐在那邊慢慢等吧,您的臉色並不好,吃點熱東西有好處的,我媽教的。」
我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感覺舒服極了。喝完那杯熱牛奶之後,我對一時半會兒無法交上房費而表示抱歉:「我的情況很麻煩,要想辦法自己證明自己。至於欠您的房費,我一定會還的,拖了這麼久,實在是對不起了。」
「不知道,我原以為是酒吧夥計發現的我並找人送我回旅店的。」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可是我們怎麼去呢?」
總體來說,這是一件價值連城的東西,但我依然喜歡自己的那個小小的皮口袋,因為裏面不只有我的頭痛葯,還有我的返程機票和護照等證件。
此時倫敦的清晨已有些涼意,我聳了聳領子,將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心想已快入冬,如果真要耽誤個把月,我連能禦寒的衣服都沒有一套,看來會更加麻煩。
沒錯,聽說這裡是應該有一位提琴手的,但是我卻從來都沒有見過。英國人的習慣,只有下午茶和晚餐的時候才喜歡在音樂中進食,所以提琴手只在下午時分才會出現,而那個時候我通常已經離開了。
「他們說我是殺人犯。」
這就有些糟糕了,老闆不在,夥計又是新請來的,貝克街已不同於一百年前,現在是個商業旅遊的鬧區,所以這裏別指望會有什麼所謂的「常客」。
「為什麼?」
我向他點點頭,卻依然不敢動一下。只見他戴上了一副白手套,看了看死者的瞳孔、下巴、脖子,又在小腿處捏了幾下,之後對我微笑著說:「眼睛還很濕潤,只有脖子上有一點點屍斑,相信死亡時間不長,應該在半小時以內。從死亡狀態來看,應該是死於心肌梗死。你先別動,他們可能要照相,一會兒車警就會來的。」
「是什麼?」
有心的人都知道,貝克街221B的對面,有一盞幾乎永遠不亮的街燈。
車子發動,空調里的熱氣漸漸地滲透出來,身子稍稍有些暖和了,我將下車時買的兩杯熱咖啡捧在手裡取暖,並準備找一個話題開始與澤多交談,誰知話還沒出口,他便先開腔了:「我跑慣了長途,你不必與我攀談,幫我打開收音機,三字鍵是新聞台,你留意聽是否有你的通緝令播出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派人替你送去。」
「因為沒有現金或貴重物品,所以我沒有在當地報案,但是我今天一早有去中國大使館報失我的護照。」
「好,我們會核實的,你還能記起是什麼電影的攝製組嗎?」
我的時間不多,因為這東西的聲音很大,會驚醒後面居民區里熟睡的人們。在英國,這種情況下一定會有人報警。且又不能太慌張,一旦失誤,我的手就沒了。我將兩手盡量地向中心靠攏,好騰出最多的空間給電鋸的慣力。深吸一口氣之後,我用腳踩了一下開關。隨著嗡嗡的響聲,伴著刺眼的火星,我終於自由了,代價只是左腕處有點擦破皮了。
「我想問問你們這裏的衣服。」
「我們拿了你剛剛用過的咖啡杯去化驗,證明了在案發現場所找到的大量指紋與你的完全吻合。而且,我們查到近期並沒有一部和『欺騙』有關的電影會在倫敦的貝克街取景。」
到達滑鐵盧火車站的時候是上午八點多,我要等買九點半之後的非高峰期廉價票。這其間我盡量坐在遠離快餐店的地方,以免禁不住誘惑去花錢買吃的。我的資金有限,一定要盡量節約使用。我買了十點鐘從滑鐵盧開往普茨茅斯途經沃金的車票,這用去了三十鎊,之後又在車站附近的小超市裡買了最便宜的礦泉水和兩塊乾麵包,從收銀員的眼光來看,他或許以為我是一名衣著乾淨一點的流浪漢。
我抬頭看了看夥計的臉,略顯為難之色,便又把咖啡改成了熱巧克力。
我不再說話了,我要儘快想一個對策,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我不想死,也不想坐牢,就算之後會被證明是冤枉的,但只要坐過牢,我的人生就毀掉了。
「是為了您的東西是嗎?」
兩個字說出來,我突然感到一絲恐懼的意味,也是第一次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我的確認為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為什麼那裡會有我的指紋?警察應該不會騙我的,難道我在昏迷期間被人送去了沃金?這也太離譜了一點吧。
「喂,你是怎麼進來的?」原來是隔壁的人無聊找我談天,但我確實沒有這份心情。
「不可能,我這裏還有你們的合照呢。」
我越來越無法掌握事情的發展方向了。首先是弄丟了自己的證件,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個鳶尾花圖案的古董箱子,被搞暈了兩次都是由三個不認識的小孩兒送回去的,途中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全都不見了,而且我還欠旅店老闆幾百鎊的房費。現在,又當上了沃金市的殺人犯?我連沃金在倫敦的哪個方向都不知道。目前,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以後再有旅行機會的話,我絕對會聽從旅行社的安排,眼下也只好祈禱,希望自己不會冤枉地坐幾年的牢就好。
「劉先生,我們不會冤枉好人,當然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殺人犯。如果你想洗脫嫌疑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與我們警方合作。順帶一提的是,對於過分激動的人,這裡有專業人士會處理。」
雖然我並不想read•99csw.com打擾一個已經睡熟了的人,但等下我使用木工鋸的時候,那個雜訊足夠吵醒這個壯漢的了。當下,也只好讓他睡得更熟一點。
我們在一扇高高的鋼鐵院門前停下,澤多去通知裏面的人,我則坐在車裡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的情景。真想不到是在這種地方,一個在英國留過學的同事曾經告訴我說,在蘇格蘭經常發生這樣一種情況:陽光和煦的下午,走在古風盎然的石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座城堡,擁有雄美的輪廓和單色調的田園。心曠神怡之後,以為自己又發現了一處景觀,剛想走進去,卻被突然衝出的人強行攔住,原來這是人家的住所。
「我們假設你在倉庫里待了半小時之後昏迷,可我們的取證員說旅店老闆是在十一點半前後看見你回去的。這其間的幾個小時里,足夠你往返沃金作案的了,而且經初步的死亡鑒定推測,死者就是在十點左右的時候遇害的,從時間上來說,你沒有不在場證明。可有什麼人看見你躺在地下室?」
片刻的寧靜過後,我的心情得到了一絲平和。
過了一會兒,果然來了幾名警察,年輕的醫生和他們說了幾句,他們又檢查了一遍屍體,表示同意醫生的看法,然後,就把屍體抬走了。
「怎麼樣,這家的熏土豆還是很不錯的。」
我將壞掉的手銬放在口袋裡,向居民區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幾家人開了燈,我想我最好還是趕快離開這裏,以免遇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我快速跑回登記室,從柜子里拿了一件工作服,換下了身上的囚衣,拿走了剩下的薯片,又把看守人的手機電池藏了起來,之後,就趕快離開了這個區域。
十分鐘過後,我坐在牆角抬頭問道:「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您說的有道理,也許是酒吧里的人或是那幾個孩子搞錯了,我現在去看看有沒有人已經在那裡貼上告示之類的東西。」
秋天只要一下雨,就是這個樣子。我們要到愛丁堡去,那是北的方向,會越來越冷的。不過沿途的風景不錯,當做一種補償吧。
我想起了那幾天在貝克街的日子,每天都和酒吧老闆談天,真的是很快樂。那個時候,怎麼也看不出他是個會自殺的人,一轉眼的工夫,他的遺囑已經在我手上了。
「到了,等下我去叫人開大門。」
昨天從倫敦來到這裏,今天又回去,這一來一回,唯一改變的就是我的身份,從遊客變成了階下囚。好在這次的囚車是無法從外面看進來的,我沒有受到什麼注目和嘲諷。
我沒有出聲,因為此時已經肯定他會出門來看。只見他輕聲地走到門口,慢慢地按住把手向外面推去。吱——門開了一條小縫兒,雖然我看不見裏面的情況,但大體上可以猜出他是在藉著門縫向外面窺探。又過了一小會兒,門開得更大了,我知道是時候了,便輕輕地轉到正面去,準備好襲擊的姿勢。慢慢地,他的頭從那不大的縫隙中擠出來,正要向我這邊看的時候,我猛然出手,正中他的后脖子,他只悶哼了一聲,便整個人趴了下去。
我聽了他的話,去廚房弄了一杯牛奶。我只想快一點睡去,目前也只有睡眠才能治療我的頭痛了。
「那倒沒有,他們都是水手,飄忽不定的。那人欠你的錢嗎,這麼著急?」
「這要等調查之後才知道。」
「請問你認識一位叫巴比洛•弗蘭斯朗•德蒂爾金斯•貝拉斯克斯的西班牙籍男子嗎?」
現在已經是早上,不用再忌諱有人睡覺了。我用最快的速度衝下樓梯,因為那個皮口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你確定他會來?」
怎麼了,難道我說錯什麼了嗎?這時,邊上的那人放下酒杯,走了過來,突然在我面前捲起袖子,亮出手臂上的三叉戟刺青,之後又晃晃悠悠地走回座位上去。
我順著老闆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中世紀的木製古董掛鐘,上面的指針已經擺出了鮮明的直角,天啊,已經是凌晨三點了,我是應該睡覺了。
說話時,突然聽到了那悅耳的來客鈴聲。我喜出望外地向門口看去,卻見一個人提著一隻箱子站在那裡,我失望地發現那並不是琴箱,而是不鏽鋼製成的用來擺放電子儀器之類東西的箱子。
我找遍了前排的每一個角落並沒有看見什麼值得高興的東西。按理說,只有一天應該不會在裏面的位置,難道說貝克街的人很喜歡落東西在酒吧里?我想試試更深一點的地方,便伸出手想要搬動那個黑色的皮箱。也許是因為咖啡喝多了,或者動作做得太猛導致了頭部缺氧,總之,我是突然感到劇烈的頭痛,而後眼前一黑……
還有十多米遠的時候,我就已經聞到了那淡淡的木屑味兒。木工廠的圍牆並不高,一踮腳就可以看到裏面的情況,但牆上安裝了刺鐵圈,所以我只能從大門口進去。我觀察了四周的情況,發現裏面的能見度很低,整個木工廠,只有四角有電燈,且如今僅剩兩盞還在工作。
這該死的頭痛使得我渾身像泄了勁一樣,無法在短時間內靠自己的力量坐起來,只能盡量地伸手向床邊摸去,但是並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很奇怪,平時我就把那個袋子放在那裡的,怎麼不見了?
「這是給他妻子的那份遺囑,從程序上來講,不應該讓你看,可是……」
十點半,我回到了貝克街,這和我計劃的一樣。因為我只需要知道一個門牌號碼而已,所以不會耽誤什麼時間,十二點之前,我必定可以趕回去。
我有些好奇,便也湊了過去,夥計拿過那協議書看了看說:
我從來沒有襲擊過人,看到他倒下去不免有些慌張,急忙把手放在他鼻子處,還有呼吸,我並沒有錯手成了真的殺人犯。之後我費儘力氣勉強將他拖回椅子上,為他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並用袖子包住手,將半罐啤酒放在他的懷裡,我想盡量使他醒來的時候認為被襲擊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從前看到的拘留所,都是隔著一個屏幕的。如今坐在拘留所堅硬的床板上,靠著冰冷的牆,看慘白的月光透過漆黑的鐵窗在水泥地上寫出幾道條狀的冷光,我謝絕了看守遞過來的香煙,低頭看著棕色的囚衣,回想著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我本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國白領,就因為丟了一點東西,沒想到竟落到這樣的下場,一切都太突然了,我除了頭痛,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
也許是警察萬萬也沒有想到我會回到旅店去,所以我並沒有在門口看見什麼警察。剛一進門,老闆就從吧台里拿出一杯熱牛奶,並且笑吟吟地走過來說:「我就知道您一定會回來的,放心吧,警察在午夜的時候就都收隊回去了。」
被他這樣一說,我只好忍著因為顛簸而帶來的加劇的頭痛,快速地走到他的面前。
「穿上吧,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你了,外面比較冷,不要在進監獄之前就凍死了。」
我來英國的這些天,雖然麻煩不斷,但是有兩個人我是很感謝的,一個是旅店的老闆,另一個就是酒吧老闆。他的去世我感到很遺憾,雖然是很談得來的朋友,可是他的遺產我不能收。
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到處都有心地善良的人存在。老闆不但沒有對我拖欠房費表示不滿意,而且還幫我保留東西這麼久,這就像是走在黑暗中伴隨著自己的火柴一樣,雖然點燃不出希望之火,卻也會使我感到一絲溫暖。
「不,只是問問而已,因為曾經看到一個朋友穿過同樣的衣服。」
大使館是九點開門,我是第一個。領到表格之後,我才知道需要填寫我的在英住址。我卻沒有收集酒店火柴盒的習慣,所以並無辦法打電話回去查問。經過一番努力,我說服了工作人員幫我保留材料到當天下班的時候。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一刻鐘之後,我又用更輕一點的力道敲了三下門。果然和我預想的一樣,儘管聲音很小,但卻依然把他驚醒了:「他媽的,誰在那兒?別嚇唬老子!」
「外面很冷嗎,夥計?」我用不算很地道的英文和他打招呼。從他手臂上的三叉戟刺青,身上的海腥味兒,我不難猜出這是一個剛剛下船不久的水手。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這邊就立刻開始準備,最多半個鐘頭,不會影響這裏的生意。」
出於好意,我把夥計拉到了一邊並提醒他留意那簽名的真偽。
我換上了並不合身的肥大囚衣。還沒有陽光照進來的拘留所分外地寒冷,我明顯地感覺到有刺骨的涼風從我的袖口、領子和褲管里灌進來,不時會被凍得打一個寒戰。很多拘留犯已經起床了,吵著要早點開飯。
為什麼會這樣,我的腦袋就像被鈍器猛敲了一記,完全失去了時間和空間感。原只以為這件事會有點麻煩,沒想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整個人已經無法站穩了,只好向牆邊摸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拾金不昧」的精神感動了他,老闆點點頭說:「聯繫方式什麼的我並不知道,這兒有一份借衣服人的名單,你要的話,可以拿去抄一份兒。」
五分鐘過去,我已經開始猜想這可能就是一場連句對白都沒有的啞戲罷了。突然來客鈴聲響了,我迅速轉過頭去看門口的方向,進來的是一個衣衫陳舊但依然整齊的中年男子。夥計以為是客人,剛要上前說明的時候,中央座位上的那個男人,噌地一下站起來,快速地拿起桌子上的手槍,瞄也沒瞄地向進來的人開了一槍,子彈打在那人的左小腿上,在他跪下的一瞬間,砰的一聲,第二顆子彈出膛,正中對方領帶的打結處,鮮血噴出,人就一聲不響地倒了進來,同時大門也正好關上。我以為整場戲已經結束,卻見開槍的人又迅速跑過去將屍體收進早已準備好的大袋子里。在他走出門口的同時,導演示意攝像機跟進,並對著一部對講機說:「三號機準備。」
「不是,我想打聽一點事情。」
「當然不。」
「你可以去酒吧老闆那裡問問看,他就在吧台裏面。」
「海上的風很大,但是卻沒有下雨是嗎?」
「到了,下車吧。」
走過廊道的轉角處,我看見本應該留在審訊室里的三個警察正急匆匆地向我的方向走來。
「是的。」
「老闆的父親昨天下午去世了,他連夜趕回蘇格蘭去了。」
「一個星期以上吧,這位先生也是找他的。」
凌晨四點,我終於順著地鐵沿線回到了貝克街。貝克街正在下著雨,我全身都被淋濕了,鞋子里全是水,旅店就在眼前不到五十米的位置,那裡有熱情的老闆,暖和的火爐,可口的飯菜,乾爽的毛巾,可我卻不能就這麼進去,因為我目前正是通緝犯,一定要小心謹慎,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沒關係,我只想拿點東西。」
「就這些了,其他的都被警察拿走了。」
大約是傍晚的時候,我們終於到達了沃金市中央警察局,把我交給了值勤的人之後,那三個警察就下班離開了,可是我卻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走。
回程中我試圖詢問心中的那個疑惑:「我可以知道你們為什麼會懷疑我的嗎?」
「這裏所有的人都說自己是被冤枉的。這話留著對法官說吧,雖然也沒有什麼用。」
如果沒有在貝克街221B的門前駐足過,那就是白來了一次倫敦,白來了一次英國,白來了一次歐洲。
「廚房的冰箱里有牛奶,您放在微波爐里熱一下就可以喝了,免費的,我請客,這有助於您的睡眠。另外,您那間房的隔壁明天要重新裝修,可能會影響到您的休息,所以我建議您換到另一個房間,鑰匙就在櫃檯上。」
經過了四個多小時的長途,我終於有機會下車伸展一下手腳了。
「給您!這很重,是新買的古董箱子嗎?九_九_藏_書之前可並沒有見您拿過它。」
「死刑?那你還不如回去呢,在監獄里一輩子,寧願死了好,免得被人打,被同性戀強|奸。」
「沒錯,而且你知道……」
我喝了桌子上的那杯咖啡,儘管並不能確定那是為我而準備的,其後便盡量保持心平氣和的語氣,講述了昨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記錄員寫下了我的每一句話,我只希望我的英文不會出現表達錯誤的情況。
他很快便吃光了土豆,喝光了那一大杯烈酒,而此過程中,我只輕輕地呷了兩口淡淡的咖啡。他的出現無疑破壞了原有的氣氛,就如同在聖教堂里人們做禮拜的時候,有人大聲地講著粗話一樣。
「你可有去警局報案?」
這是一個老式的家庭旅店,所以根本不會有電梯。我只能一隻手扶著樓梯把手,一隻手用力地按著太陽穴,一步一步地向樓下挪去。
我吃了整整兩人份的套餐,從逃跑至今,這是我吃得最滿足的一頓了。飯後的澤多點了一支煙,又叫了兩杯咖啡,指著手錶對我說:「我要開車,不能喝酒,但時間很充裕,不用著急,就算是在深夜,遺囑宣讀儀式也可以舉行,一路上你也累了,我們休息一個小時再走。」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些警察竟然是衝著我來的。難道我丟了護照,就值得出動三個警察嗎?
我已經放棄了尋找我的失物,決定儘快去大使館那邊申請補辦護照。
沒想到審問還這麼客氣,我點點頭,並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清楚地知道手心裏的汗並不是因為房間太熱所造成的。
今天的沃金刮著刺骨的北風,坐在停了一整天的汽車裡,就像是鑽進了一個冰窖,我不時地對著雙手哈氣,並將大衣裹得緊緊的。
「我的頭髮?」
「現在?不,現在已經打烊了,我勸您還是早一點睡,這樣不至於耽誤您明天的行程安排。」
我回到接待廳拿新房間鑰匙的時候,那裡已經沒有人了,想必是老闆帶著他們去看房間了。那隻笨重的黑箱子就放在地毯中央,這條街的建築都是維多利亞時期的,但在這隻箱子的面前卻顯得如此的年輕,就連那牆上的中世紀木製古董掛鐘也不例外。
「當然,如果你餓了的話。我們要到沃金市去,至少還要兩個小時左右。」
「英國警察也怕丟人?」
「是的,把我帶來這裏的那三個警察都看見了。」
「哦,你冷嗎,我可以拿一件給你,結賬的時候還給我就好了。」
這和我印象中的拍攝場景略有不同,導演沒有很大聲地喊一句「Action」,只是輕輕地提醒一邊的兩個攝像員開始工作,或許這樣的方式,會顯得更加自然一些吧。
「不用害怕,我是醫生,我來看看他。」
中午的時候,客人越來越多,因為是雨天的關係,生意要比平日里更加紅火些。夥計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我也自覺地讓出位子給剛進來的客人,然後走過擁擠的過道,站在角落裡靠著吧台,面向門口望著。我盼著會有一個提著琴箱的人出現在那裡,我一定會請他喝一杯這裏最好的威士忌。但事實並不像我希望的那樣,當客人已經紛紛散去,金色的陽光溫和地鋪照在貝克街上,鴿子又揚起那驕傲的白羽時,提琴手還是沒有出現。
我將鳶尾花箱子交給旅店老闆寄存,並對這件事表示歉意,希望這不會給他旅店的聲譽帶來什麼影響。而我之所以重視鳶尾花箱子,是因為覺得這發生的一切都和它有關係,也只有它才能把我之前的平靜生活換回來。
「當然不。」
這時來客鈴響了起來,一男一女拖著五隻巨大的箱子走進旅店,箱子上面的機場託運條還沒來得及撕去。
老闆聽到這裏搖搖頭說:「我們不出售,只有熟客借走過幾件。」「就是了,我有一個朋友曾經穿過你們這裏的衣服,我想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手臂上有三叉戟刺青的人。」我說。老闆突然大笑了起來,我旁邊的一個水手更是笑得把嘴裏的啤酒噴得滿桌子都是。
「看什麼看小子,我不過是喝了幾杯飲料,不知道裏面有酒精,是售貨員騙了我,我要告她!但即便是這樣,也輪不到你來笑我。」
「並不是,他有東西忘在我這裏了,很貴重,所以我急於找到他還給他。」
「你好,我叫……」
「老闆不在,您有什麼事情嗎?」
臨近傍晚的時候,我肚子餓得要命,並開始後悔逃跑的時候沒有順手拿幾個柿子。如今也只能硬撐到天黑了。
我並不想讓一個警察把我的地址送去大使館,這並不會給人留下什麼好的印象。如果再讓他們知道我是被叫去「協助調查」謀殺案的話,天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麻煩出現。
走過隔壁牢房的時候,同我聊天的那個人看著我說:「朋友,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了,幫我和他們催催早餐好嗎?我快餓死了。」
「您不用一些早餐之類的嗎?」
「什麼?」
英國高速路也會塞車的這個特點我一點也不喜歡,在我來這裏的頭一天便差點使我無緣參觀莎翁莊園,而今,又把我堵在了這輛座位很不舒服的車子上。幾個鐘頭過去了,我還是可以看見同一根電線杆。好在這裏不是美國,雖然周圍車輛里的人會偶爾向我瞟上一眼,但並不會把頭伸出窗外扯著脖子對我喊:「嘿,笨蛋,你到底是強|奸了幾個娘們兒才有資格坐上這破車的?!」
「您不用著急,雖然我不知道,但是您可以問問提琴手,老闆走的時候對我說過,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去問他。」
警察局的自來水很冷,像是有人故意這樣設計一樣,好讓頭腦被審成糨糊的人能儘快清醒過來。
不對勁,我將他的頭翻過來一看,天啊,不會吧,面色蒼白,脖子上還有一點淡淡的斑痕。我扭頭向走道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女人站在那裡雙手捂住臉,淚水已經流下來了,身體在不住地發抖,顯然是被嚇到了,剛才的叫聲也應該是她的。
「呵呵,罪名不小啊,你是沃金人?」
真是很精彩的一場戲,在收拾機械的空當,導演對夥計說明他們還要繼續拍攝,所以請他幫忙清理一下門口地上的「血漿」,並表示等影片上映時,一定送給我們兩張首映禮的門票。我知道這隻是客套話,不過我相信這部片子一定會很精彩,如果有機會的話,我自然會去看清楚之後發生的情節。
幾乎所有國家的大使館都只在上午對外開放,想要在今天就把事情搞定的話,還真要加快些腳步。
愛丁堡給我的感覺應該是一個古風與自然相結合的聖地,我不止一次地聽到歐洲人是如何地誇讚它的華麗。然而親眼所見之後,我並沒有被其感動,美麗是不假,但再歷史悠久的城市也需要發展,這就是必然的文明污染。行駛在王子街上,眼前景色所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看著一位穿著西裝的西澤大帝,兩者之間有生硬的共存感。威嚴華貴的古堡式建築記錄了多少風雨,多少戰火和多少榮耀,而古堡的底層則在經營著現代的快餐店。
我留下澤多,一個人走到吧台的地方找了個高腳椅坐了下來。老闆看到有人便走過來招呼:「要點什麼,這裡有世界各地的名酒,都是船員們帶回來的,保證新鮮。」
「我們的同僚會一件一件地替報案的人找回失物,如果這其中給你帶來了什麼不便之處,我們深表歉意。但是,這和本案沒有任何關係。」
「這麼嚴重?」
「看來還真是有趣。」
走廊的燈光十分的昏暗,而我正在忍著劇烈的頭痛往下蹭。一時間,莫名的孤寂感悄悄地襲來,使我感覺到這小小的樓梯間是多麼的冷漠,那陰暗的樓梯,像是怎麼走也走不完。
他笑著接過侍者遞過來的朗姆酒和一客雙份熏土豆,並用略帶狡猾的笑容對我說:
還剩下最後一組台階的時候,我看見旅店老闆正站在下面的緩步台處微笑地看著我。他還是穿著那件紅色的羊絨上衣,灰格子褲,嘴裏咬著一隻煙斗,並戴著一頂福爾摩斯的帽子。這條街上至少有十間這樣的家庭旅店,我之所以選了這一家,就是因為旅店老闆的這身裝束。
我從名校畢業,且實習成績優秀,所以剛剛參加工作就享受到了極好的待遇。由於沒有什麼親人在身邊,第一年的獎金,我為自己置辦了一塊價錢不菲的肖邦。而今天,我卻為了區區兩百英鎊要和它說再見了。
早上六點鐘的樣子,負責押審我的人來接我了,我低下頭從矮小的鐵柵門鑽出去,再抬起頭看看來的六個人,都是很高大威猛的人,且每個人手裡都拿著一支兩用自動步槍。
「因為只有您是踮著腳,慢慢地下樓梯的,因為您生怕吵到其他的客人,卻不知這樣走路會使這雜訊更加悠長。」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這麼一會兒人就死了?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樣辦才好,只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很多人都圍了過來,卻沒有人說話,我感到大家的眼光都是在看我的,難不成他們認為是我殺了這個人?我已經被冤枉夠了,上一個還好說,這個我可都不認識的呀。看見他的第一眼,他就已經是屍體了,我為什麼要殺他啊,就因為他打擾了我睡覺?片刻的寧靜過後,車廂里的人開始議論紛紛。雖然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但是能猜到矛頭都是指向我的,這種重複被冤枉的感覺真不好受,我甚至想突然站起來對他們說,我就是殺人犯,從現在開始見一個殺一個,把他們都嚇走好了。
「不在?這就有些難辦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要緊,我給萊布德斯家當律師已經有五年了,是我畢業后得到的第一份合同,這像是最後一件工作了。」
過了大概五分鐘,他見沒有動靜,可能是認為自己聽錯了,就關掉電視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睡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要選在這個時候來這裏的原因,從人類生理上來講,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是最容易感覺到睏倦的。我估計他差不多快睡熟了的時候,就又在門上敲了三下。只見他噌地一下坐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的方向。我還是沒有繼續動作,等了幾分鐘,他找了一根很短的木棍揣在懷裡,又睡了。
我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尋找自己的東西,卻忘了要帶著那個鳶尾花箱子。正當我意識過來要回去拿的時候,前面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和我撞了個滿懷。一整夜的非正常休息,宿醉,頭痛,加上亞洲人本來就身形瘦小,這一個撞擊下來,對方倒是沒怎麼樣,我卻失去了重心。還好我剛才已走到緩步台,現在身後就只有兩三級的台階,運氣好的話,最多臀部腫兩天。我已經做好了摔下去的準備,誰知兩肩突然受到了兩股支撐力——有人從後面扶住了我。回頭看去,是旅店老闆,他正在對我微笑。
我記得那個隨身的皮質口袋裡有一小瓶頭痛葯。我總是帶著它,並時刻保持著它有半瓶以上的分量。這算是母親給的禮物,我患有遺傳性腦血管痙攣的病症,這會兒大概是又犯病了。
「嗯……這要看情況了,如果雙方都對遺囑沒有疑問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程序。」
我去過不少歐洲國家,當然其中也包括了西班牙。但如果每一位遇到的人都沒有刻意隱瞞的話,我應該不認識一個名字這麼長的人。
「你說你丟了隨身的皮口袋,得到了一個鳶尾花箱子?」
我向裏面挪了挪,醫生在我身邊坐下之後伸出手對我說:「你好,我叫澤多,很高興認識你。」
「給我一份全日早餐,一杯拿鐵。」
「看樣子是這樣的。」
「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你說你在地下室的倉庫里昏迷了,那大概是幾點鐘?」
我的英語並不差,但像是姓名的那幾read•99csw•com個單詞我卻沒能弄清,因為太長了,這些字足夠給十幾個中國人起名字了。
「老闆說他幾年來都沒有缺席過,應該會來吧。」
車子在利物浦市停了下來,澤多熄火拿起大衣對我說:「還有三個小時就可以到了,我們在這裏吃點東西,利物浦是港口城市,我們可以把你的手銬處理掉。來吧!」
「我並沒有收到什麼人的委託,我是今天早上才開始上班的,老實說我還不能熟練使用那台該死的咖啡機呢。」
我傻傻地點了點頭,依然保持那個姿勢不敢動。醫生站起來回過身對圍觀的人說:「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吧,是心肌梗死,不是謀殺,沒什麼好看的,都回去吧,一會兒會有人來處理的。」
砰!石頭砸中了卡車的前風擋玻璃。司機本能地向我們這邊轉舵輪,整個卡車在一瞬間失去平衡,連接的挂鉤嘭的一聲斷開,後面的貨箱畫了一個弧形,反倒下來,正好砸在了我們旁邊的防護欄上,整個貨箱的一邊被欄杆上突出的鐵槍頭生生戳開,並翻了出來,裏面的柿子如泄洪一般湧出來,砸在警察和我的身上。所有的警察都在用手臂擋著掉下來的柿子,只有剛才要扶我的警察,一直手還鉤在我的肩上,但另一隻手也擋在了眼睛的前面好護住頭部。我順手從邊上另一個警察的腿部抽出一根警用棍,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了」,之後狠狠地向後面那警察的肩部砸去。在他鬆開的剎那,我猛然跳起,越過欄杆向馬路對面跑去。
「在沃金下車,我租了輛車,已經停在那裡的火車站了。」
「當然。」
「我的英文不好,只聽得『欺騙』二字,之後的單詞發音已經記不得了。」
果然像我設想的那樣,大胖子聽到這些話就立刻閉嘴了。看來過不了多久他也會被提審的,和殺人犯共處一室,這的確是個有效的醒酒方法。
不愧是律師,對於這方面就是比我有經驗。一路上我都是強打著精神在收聽新聞,油價上漲,中東某地暴亂,倫敦又為2012年奧運動了什麼什麼工程。看似現在的世界格局真的是亂七八糟,新聞根本就沒有時間播放像我這種殺人犯逃逸的小事。我們在A級路上孤單地行駛著,英國的高速路往往修得像鐵軌一樣筆直,稍稍抬頭就可以看到道路慢慢縮成一個小點。兩旁的樹叢因為長年無人砍伐的關係,茂密得幾乎透不過光來。偶爾經過農場,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現在已經是秋天的季節了,大片的農場中整整齊齊地堆放著今年的收穫,牛羊都躺在圈裡打盹,小牧場里只有幾匹已穿上冬衣的農家馬在悠閑地啃著草根。天上的白雲飄得很慢,像是捨不得離開這和諧的景象。
沒想到會這樣,我對這酒吧的老闆有些印象,他總是在客少的時候給我講一些從他祖父那裡知道的有關柯南道爾的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他會什麼時候回來,也就不知道是否還會有機會為他失去至親而向他表示安慰。不過我知道如果我不抓緊時間找回我的護照和機票的話,那麼我或許就得在這家酒吧工作上一兩年,好籌備回國的旅費。當務之急,還是先尋回東西要緊。
「原來是這樣,那你知道這衣服出售或是出租嗎?」
「我需要在那裡逗留很久嗎?」
「那你有借衣服人的聯繫方式嗎?」
這是我此生第一次坐警車,而且還是英國的。剛才和我說話的那個警察遞過來一支香煙,我表示不會吸煙之後,他將自己嘴上的那支也收回了口袋裡。我沒想到在英國做嫌疑犯也可以受到如此的禮待。
「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在這裏一個親人都沒有。」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很晚的樣子,我依然能感覺到那劇烈的頭痛,頭像是要炸開了一樣,看來那杯酒的威力還真的不小。
木製的台階發出咯吱的響聲,像要裂開一般。我儘可能地放輕腳步,一來是我並不認為這樓梯有多麼的結實;二來是因為我只知道現在是夜裡,儘管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刻。如果是半夜就寢時間的話,我可不想吵醒那些正在熟睡的人們。我總是希望給每一個見過我的人都留下好印象,所以不想被投訴。
「不可能,這麼有特色的箱子,我怎麼可能記錯呢?」
蘇格蘭人的生活比較規律,幾乎沒有夜生活,晚上的時間大多與家人一起度過。我們的車剛剛駛出市區中心,還沒到九點的時候,街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什麼人了,除了零星幾家餐館之外,其他商店也都關門了。月色從空中瀉下,沿著這些古建築的牆壁慢慢地向下流淌著,直到與街燈的光芒融為一體。風輕輕吹過,搖晃著路邊的蘋果樹,枝葉摩擦的聲音在街道中徘徊不散。整個景象,就像是一位老音樂家在譜寫著祥和安逸的樂章。這是在倫敦或其他英格蘭城市所看不到的,我在想等到厭倦了社會鬥爭的時候,到這個地方來養老倒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
走出拘留所,上了囚車,這之間有大約五分鐘的時間是在露天的情況下,守著我的只有那六個警察,其中有兩人還是走在我的前面。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我卻並不打算在這兒就逃,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調動拘留所里的大量獄警,我是逃不到哪裡去的。一定要慎重,不能衝動,我這樣對自己說,之後盡量鎮定地坐在囚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可是有目擊者證明他死前與你接觸過。」
「沃金市?我們去那裡做什麼,我以為只是在倫敦。」
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便和夥計攀談起來。這時的酒吧里已經是空無一人,夥計在收拾桌面,重新擺放刀叉,以便晚市的時候不會手忙腳亂。
「我之所以沒有去警局,是因為之前丟過東西去報案,但結果並沒有什麼幫助,而且回國的日子就要到了,我沒有那個閑工夫。」
我走到一個離港口較遠的峭壁上,將口袋裡的手銬拿出來,用盡全力拋向大海,希望我的霉運也可以隨之而去,之後便回到酒吧與澤多會合。
我在走到最接近馬路的時候,迎面看到紅燈在閃爍,排在第一位的超市卡車已經開始向前移動了。我算準時間,故意踩空一腳,之後跌在地上。後面的警察先是愣了一下,之後很自然地認為我只是絆了一跤,正想扶起我的時候,我突然抓起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一瞬間那個警察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遲疑的時間不會很久。猛一回頭,看見超市卡車已經離我不到五米遠了,我高高地揚起雙手,心想成敗與否就看這一瞬間了,之後用盡所有的力氣將石頭向著卡車司機扔去。
從電影中的橋段,我大概猜出我左邊或右邊的牆有一面是單向反光的玻璃。前面的桌子上除了一杯咖啡,一盞檯燈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兩個負責審問的警察不時地對著邊上的記錄員說著些什麼,由於聲音太小,我並不能聽清其中的意思,但如果和我有關的話,他們會讓我知道的。
車子轉入小巷,又繞了幾個彎之後,駛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漆黑的道路上,只能藉著月光緩慢向前行駛。我開始懷疑澤多走錯了路,剛想提醒的時候,忽然眼前豁然開朗,溫馨和諧的一條小街道上,竟然有座威聳的古堡。
「來吧,看樣子你也沒什麼事可做,在船上的貨物卸光之前我也有的是時間,喝一杯怎麼樣?」
「嗯,這的確是老闆的簽名,你們什麼時候開始拍攝?」
是的,看得出來,但是我並沒坐過警車,而且他們一定不知道在這種倒著坐的情況下,通常我都會暈車。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聲尖叫聲吵醒,應該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原本並不打算起來看個究竟,但是我發現有什麼東西壓在了我身上,抬頭看了看,原來是旁邊座位的那個人,看來乏味的旅途催得他也睡了。如果是個女人我還可以接受,但是一個大男人趴在我的身上睡覺,頭還枕在我的臀側部,著實令我感到有一些不舒服。我慢慢地起來,想禮貌地弄醒他,誰知剛剛坐直,他就順勢滑下去了,伏在椅子上。睡得真死,我輕輕地推推他:「先生,先生,醒醒好嗎,先生?」
「請問,你們哪位是這裏的老闆?」
雖然是第一次坐警車,但這並不是我頭一回來英國的警察局。我之前有現金被扒走的經歷,因為中國人不喜歡使用信用卡,所以尤受扒手們的關注。不同的是,上次我是來報案,而這次是被捕。
換了房間之後,我又倒了一杯清水,坐在床邊喘著粗氣。等到感覺稍微舒服了一點的時候,我拿起那隻黑箱子,放在腿上,端詳起來。
「記不得了,應該不認識。他怎麼了?」
二十分鐘之後,一個身材魁梧的警察來提審我,大胖子吵著說不公平:「嘿,我記得是我先來的,他怎麼不用排隊?」
半個鐘頭之後,我不想繼續等待一小時一趟的巴士,便沿著街道向西敏寺的方向走去。
算了,一切都要等到明天,我決定明天一早起來就直接趕往那家酒吧碰碰運氣,看看是否可以拿回我的東西,至於現在,我真的有些累了,還是先睡覺吧。
「說吧,是想問天氣,還是風向?這兒也提供職位空缺的信息。」
夥計一邊擺弄他的專屬開瓶器,一邊聳著肩對我說:
「如果雨一直下的話,最少要七個小時。放心吧,我上大學的時候做過運輸司機的兼職,對長途駕駛很有信心。」
「哦!原來是這樣。」
「真是麻煩你了。」
我離開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半的樣子,因為聽說大使館那邊人很多,而我又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在排隊上。如果可以在中午前解決護照的問題,我便可以去航空公司問問看能不能拿到新的機票。
我身無分文,連張地鐵票都買不起,只好徒步而行。算一算,等我走到泊丁頓那裡的時候,街上的門市商店也該開門營業了。我打算去那裡當點東西,老闆告訴我那裡出的價往往是最高的。我不能繼續留在倫敦,一來是危險,二來確實也是沒有事情可做,為了可以儘早地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並且拿回證件,我決定去一趟沃金,至少要搞清楚案發現場的情況,為什麼會有我的指紋留在那裡。
「你們那裡殺人會判什麼刑?」
在我邊上的是一個穿工匠服戴棒球帽的大胖子,一身的酒味,且他不停地嘮叨著。因為他還不能被說成是清醒的狀態,所以我無法辨別他的每一句話,不過大體上我知道了他是在埋怨為什麼這麼久也沒人理他。看樣子,是酒後駕駛,而且他應該已經被關在這兒很久了。
正當我決定放棄逃跑,就此認命的當兒,突然聽見一陣低沉的發動機聲。我向著聲音的方向看去,街頭的那邊開過來一輛超大型的卡車,從卡車上噴漆的圖案來看,這是一家超市的運輸車。機會來了,而且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卡車,單行道,我不能錯過,我的後半生就看這一瞬間了。
幾句話便惹得他大笑起來。
那個給我買食物的警察像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便順手將車窗的帘子拉上。這一舉動令我很是感激,也停止了兩個拇指的交互繞圈動作。他安慰我說:「沒關係,我們經常遇上塞車。」
我不想讓一個剛剛喪夫的女人等待,可是辛苦開車的人並不是我,況且說實在的,我的確有些累。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別問了,我是被冤枉的。」
「是的。」
顯然我將要協助的並不是一般的調查,因為三個警察有兩個跟著我上來了。其實我並不想拿什麼衣服,但既然有人跟上來,也只好硬著頭皮隨便拿了一件襯衫,之後便提著鳶尾花箱子下樓去了。
上午九點半,車子終於停了下來,而我依然穩坐在上面,這途中根本無法找到一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