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吸血鬼吹著笛子來

第二章 吸血鬼吹著笛子來

太陽還掛在當頭,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林周也沒辦法,只好坐在那裡等著。
林周知道,白衣女肯定鑽進了樹林。可是如果跟著進去的話,心裏還真有些發毛。他不斷地暗示著自己:世上根本沒有鬼,有的只是怕死鬼。就這樣一邊念念叨叨地給自己壯膽,一邊走了進去。
林周抬頭一看,二樓的陽台上站著一個胖胖的婦女,大約有四十歲。她身穿一件長睡裙,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那個姑娘嘆了口氣,幽幽地說:「真不好意思,先生,是不是嚇著你了?你一直往前走,盡頭是村裡的一號公廁。再往左拐,順著小巷走大約一百米,就是易正龍的住處了。先生是個好人,請先生保重。」
那個姑娘摸了個稍大的瓜,稱了稱,用手摸了一下秤上的刻度,說道:「六斤五兩,就算六斤吧。一斤一塊錢,六塊錢。」
可身子還未著地,就被白衣女用手抓著脖子給拎了起來。白衣女一邊用手掐著他的脖子,一邊惡狠狠地說:「林警官,今天可是個良辰吉日啊,你就順便葬在這兒吧!」林周拚命掙扎,可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對方的力氣要比自己大許多倍。慢慢的,林周覺得眼前有些發黑,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把刀放下,舉起手來,然後靠牆蹲下!」林周厲聲喝道。
古堡里住的,應該不僅僅是人……
易正龍發現,白衣女完全可以讓自己立刻斃命,可她就是戲弄地讓自己身上多一些傷口。他明白了,她這是要慢慢折磨自己,這比立刻死去還要痛苦許多倍。
「局長派任務了,我就要完成。」林周堅定地說,「我在地上鋪張涼席就行了。」
林周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七拐八拐之後,他迷了路,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他正著急的時候,發現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十字路口處,有一個西瓜攤。林周鬆了一口氣,就走過去想問一下路。
林周道了聲謝,心想:這陸家宅果然民風淳樸,連對陌生人都如此熱情。
「大姐,休要傷他!」一道黑影突然飄過,一下子抓過白衣女的手,使她不再掐住林周。林周睜眼一看,發現前面不遠處,同樣站著一個面孔煞白、披頭散髮的女子。只不過她身穿一件寬大的黑色袍衣,就像西方的傳教士穿的黑衣一般。黑衣女拉扯著白衣女,嘴裏小聲咕噥著說:「大姐,千萬別殺他,千萬不要。」
「易正龍?你找易正龍?」那個姑娘輕聲問道,身體接著猛地一抖,碰翻了身邊桌子上的茶杯。林周趕緊俯下身,伸手想把茶杯撿起。就在這時,姑娘肩上的老鷹「嗖」的一聲落到林周的手臂上,張嘴就咬。眼看就要咬到林周的胳膊,那個姑娘大聲喝道:「梟鷹,住口!他是好人,且莫傷他!」原來這老鷹是西域梟鷹,世上少有,悉通人性,是鳥類當中的第一猛禽。它一聽呵斥,像是聽到命令一般,立刻飛回到姑娘的肩上。
四五個小時之後,太陽落山了,四大賭王終於散夥了。易正龍走到林周面前,打量了一下,問道:「你是林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嗎?」說完他揉了揉眼,跟剛睡醒一樣。
那個姑娘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林哥,以後我就是你妹妹了。人家都叫我麻姑,你就叫我小妹吧。」她解下手腕上的一條手鏈,說道:「林哥,答應我,把這條手鏈戴在你的手上,不要輕易摘下來,它會保佑你的。」
雖然是中午,按理說應該有些人才對,可是,整個小巷裡也就只有那幾個老頭兒老太太。林周覺得,他們就像根本不存在,或者說,周圍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四周很靜,他的腳步聲「噔噔」作響。林周總感覺身後像是跟隨著一些腳步聲,一直無法甩掉。他心裏有些發慌,本來剛才還覺得挺涼快的,這一下又出了一身冷汗。
快到中秋節了,月亮挺圓,也很亮。此時已是深夜,到處都瀰漫著重重的暮靄。二人走到十字路口時,笛音又響了,好像是從天上傳來,又好像是從地下的下水道里傳出。林周還聽到周圍好像有鳥兒飛翔時撲棱的聲音。
白衣女輕蔑地說:「別以為我什麼也不知道,幾年前你的母親就被你的劣習給活活氣死了,你,告訴我,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易正龍緊緊地抓住林周的衣角,渾身抖個不停,說道:「林警官,咱們還是快走吧,這笛聲聽得我心裏發毛啊!」
「阿姨,您好,我是公安局的林周,是來找易正龍的,他是不是住在這裏?」林周小心地說。
他帶著林周七拐八拐,來到村子中間的地方。林周遠遠一看,剛才那個姑娘還坐在九九藏書那兒。林周拽了拽易正龍的衣角,小聲地說:「咱還是別買她的瓜了,我看她挺嚇人的。」
黑衣女轉過身,對林周大聲喊道:「林警官,轉過身去。左斜進五步,右斜進三步,如此反覆,遇到枯樹靠左走,快點離開這裏!」
劉太太說:「快了,等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們就散夥了,你先等一會兒吧。」
林周道了聲謝,心裏暗想:這姑娘的眼睛既然看不見,為什麼對道路如此熟悉?他來不及多想,趕緊起身向目的地走去。林周剛走了幾步,也不知為什麼,總想回頭去看。他回頭一看,那個姑娘依然背對著街道坐在那裡,而她肩上的梟鷹還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林周站在那兒,不知該說些什麼。還是麻姑先開了口:「林哥,聽說昨晚又死人了,你沒事吧。」
轉眼到了村子西邊的圍牆,白衣女只是左腳輕蹬,便飄然越過。林周提身全力,縱身一躍,先用手抓住牆頭,然後奮力越過,可他的速度要比白衣女慢很多。
又過了一會兒,笛音消失了,周圍恢復了平靜。到了廁所,林周在外面等著,易正龍進去方便。之後二人又回到了住處。
易正龍的嘴角動了一下,好像很緊張,臉色也變得煞白。他問道:「為什麼要保護我?人又不是我殺的,更沒有人殺我,為什麼?」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林周天性善良,眼見易正龍如此兇惡,氣憤不已,可為了完成任務又不好與他交惡。要在平時,早就將他一拳打倒了。無奈之下,只好自己掏出十元錢,遞給那個姑娘,說:「這是十塊錢,買瓜的錢,你拿著,別找了。」
「沒用的,沒用的。」易正龍喃喃自語道,「該來的,總要來的。」說完,他抬頭嘆了口氣,說道:「走,我帶你去買個西瓜吃,給你洗洗塵。」
白衣女迅速上前,猛地將手伸向易正龍的頸部。易正龍躲閃不及,只好伸手抵擋,卻聽得「噝」的一聲,手腕上已被劃出三道血淋淋的傷口。易正龍定睛一看,白衣女的手上戴著一個鐵手套,背面還有三個鋒利的刀刃。易正龍不敢與她正面交手,只好一邊後退,一邊大喊救命。白衣女的骨頭十分柔軟,易正龍不管躲到哪兒,她總能立刻黏過去。不一會兒工夫,他的身上就出現了很多傷口,隨著呼吸加促,不斷有鮮血往外冒出。
小巷很窄,也很長。路邊全是一間間改建的很小的房屋,外地來打工的人都住在裏面。雖然出了無頭屍案,可這裏的房租很便宜,還是有很多人來這裏住。第一層住的都是外地人,上層住的才是本地人。
林周有些緊張地說:「不,姑娘,我是來找人的,可是迷了路。您知不知道易正龍住在什麼地方?」
白衣女藉機迅速向西逃去,林周撿起槍,緊追不捨。白衣女行履迅捷,步法飄忽,常人根本無法企及。林周縱使拚命追趕,也總是落後十多米。林周無法,只好開槍射擊,但每次都被白衣女用迅捷的身法躲開。
「易正龍,我今天就親自割下你的頭顱。六年的債,加上利息,不算過分吧!哈哈……」
開闊地不算大,周圍全是樹木。在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裡有許多墳墓。奇怪的是,每個墳墓前都歪歪斜斜地豎了一個十字架。中間那個墳墓最顯眼,它不僅很大,而且在頂端還立著一塊碑,上面寫了一些古老的文字,可這些文字好像在哪裡見過,只不過一時想不起來。墳前也豎著一個十字架,頂端寫著「DRACULA」幾個英文字母。林周不由得一陣恐慌:德拉古拉,這不是有關吸血鬼電影中的主角嗎?下面的一行字更是讓他觸目驚心:萬物生靈,莫過《聖經》約章,舊約《申命記》第十二章二十三節,只要你意志堅定,不可吃血,因為鮮血就是生命……
到了村中間的十字路口,再往西走,發現前面站著一個身著寬鬆白衣的女子。那個女子背對著他站著,手裡拿著一根笛子,想必那些笛音都是她吹出來的。
經過村子的十字路口時,林周看到麻姑早已坐在那裡。依然背對著大道,肩上依然蹲著目光狠厲的梟鷹。
白衣女手握一把尖刀,慢慢地向易正龍走去。
等局裡的人趕到時,天已微亮。林周默默地蹲在易正龍身旁,低著頭,一言不發。局長王義正神色冷峻,走過去安慰了林周一番。林周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低聲哭泣起來。張千橋和他的助手莫存善將整個現場拍錄了下來,還有一些警務人員忙著布置一些警戒線之類的。忙到上午九點多,眾人才將易正龍的屍體帶回去。警車在村外等著,所read.99csw.com有人都走了,林周才慢吞吞地跟在後面離開。
易正龍慢慢地閉上眼,沒有半點的恐懼,反而希望早點兒結束,多年來的噩夢再也不用做了。
易正龍不停地在地上翻滾躲避,十分狼狽。慢慢地,他發現,每次躲避之後,白衣女總是用耳朵向自己這邊打探,而不是用眼睛。莫非她是瞎子看不見?易正龍心中暗想,轉念之間,就有了主意。
易正龍不明白她在搞什麼鬼。悠揚的笛音響起,周圍顯得更加沉寂,整個世界如同陷入洪荒時代。除了曼妙的笛音,什麼聲音也沒有。
林周嚇得臉色蒼白,可他抬頭一看,發現那個姑娘的臉更恐怖。她的臉像是被火燒過一樣,全是黑爛的瘡疤,眼眶裡還沒有眼珠,只是兩個凹陷的窟窿。林周先是被梟鷹嚇得不輕,又看到這張恐怖的臉,一時心跳加速,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林周向四周望去,不見任何人影,心下焦急,只好大聲說:「你到底是人還是鬼?別躲在背後嚇唬人,有本事就出來!出來啊!」
「住手!」一聲厲喝傳來。易正龍睜眼一看,林周站在不遠的地方,手裡拿著槍,指著白衣女。
易正龍聽后,臉色突然變得煞白,渾身抖個不停,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了下來。
林周明顯地感覺到,一股陰氣正向自己逼近。剛才身上還全是汗,轉瞬之間,身上又像是結了冰一樣,冷得讓人心寒。一股陰冷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林警官,你可真是厲害啊,竟然追到這兒來了,你可是三十六年來第一個拜訪此地的人啊,恭喜恭喜啊……」
聽她這麼一說,林周才想起昨晚追白衣女的時候,胳膊肘曾摔了一下,現在還隱隱作痛。可又不明白她是如何知道的,問道:「小妹,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了?」
「誰在用我的水呀?這裏的水可是很貴的呀!」
林周沒再說什麼,他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個荒謬怪誕的地方。走出陸家宅之後,他感到渾身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感。抬頭一看,前面是繁華鬱郁的城市。而後面,卻是讓人無法言敘的陸家宅。宅子的上頭總有一些雲,不是很白的雲伴著些些暗郁的黑色,籠罩在陸家宅的上空。這裏好像沒有上午,也沒有下午,只有臨近黑夜的黃昏。林周覺得,陸家宅不僅僅是個村莊,它更像一座古堡,一座埋藏了很多秘密的古堡。
易正龍心神稍稍安定,剛才經過激烈的搏鬥,呼吸變得很濃重。再加上失血過多,整個身子抖個不停。白衣女的耳根動了動,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她一步一步地向易正龍這邊走了過來。
林周說:「王局長要我貼身保護你一段時間,哪怕是睡覺也要在一起。」
易正龍給林周倒了杯茶,說道:「林警官,你看,這屋子太小了,沒法兒再睡一個人。我看,你就先回去吧。」
白衣女猛地轉過身來,直接面向易正龍。易正龍仔細一瞧,看見她的臉上煞白一片,整個臉都是平的,只有眼睛的部位凹陷的厲害,就像是兩個小小的黑洞。而這兩個黑洞,正直直地盯著自己,如此一來,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林周接過手鏈,發現上面的掛墜十分奇特,那是一個古紅色的正方形小木片,正面刻了只蝙蝠,背面刻了一些看不懂的文字。林周輕輕地把它系在手腕上。麻姑滿意地點了點頭。
房東把小屋租給外地人,可是沒有衛生間。平時他們要想方便,只能到公共廁所去。陸家宅共有三個廁所,大便兩毛,小便免費。一號廁所在村子中心十字路口的左邊,二號廁所在村子最北邊,三號廁所在村子西邊。晚上十點之後,一號、二號廁所無人看管,不用收錢。
林周從村子南邊的一個鐵門進去,順著很窄的小巷往前走。路上人很少,只有幾個老頭兒老太太坐在路邊,像是在乘涼,也像在打盹。雖然入秋了,可天氣反而更悶熱,上海的秋老虎是很出名的。進陸家宅之前,林周身上流了很多汗,把衣服都濕透了。可一走進這村子,卻倍感涼爽,先是背部發涼,慢慢地全身都無比涼爽,要是再涼一些,就會冷了。林周樂呵呵地想:這可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
到了半夜,易正龍覺得肚子難受,恐怕要拉肚子,想來是下午吃西瓜吃太多了。他拉開燈,輕輕下床,腳剛著地,林周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問他要幹什麼。易正龍說明原因,林周只好穿上衣服,陪著他一起去。
他們剛躺下沒多久,外面忽然傳來陣陣笛聲。笛聲婉轉悠揚,如怨如訴,一會兒由遠及近,一會兒由近到遠。笛音很舒緩,有一種悲涼的感覺。林周心想https://read•99csw.com:吹笛子的人肯定有著可憐的身世。想到這兒,他不由得想起剛剛結識的小妹,那個很可憐的姑娘。伴隨著悠揚的笛聲,他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易正龍點了支煙,深吸了幾口,緩緩地問道:「林警官,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真的有因果報應和輪迴嗎?」
白衣女耳聽勁風呼來,知道有暗器襲來。可她並未躲避,只是揮起衣袖,很輕鬆地將紙牌拂到了一邊。易正龍被她這一揮驚得目瞪口呆。
林周小聲地問劉太太,這幾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劉太太也小聲地回答:「他們就是上海鼎鼎有名的四大賭王。那個白白胖胖的,就是易正龍。他寧肯不吃飯也要賭,出了名的好賭,所以別人就送給他一個『賭魔』的稱號。那個又高又瘦的帥小伙,三十歲左右,賭博時動作瀟洒,酷似《賭神》里的周潤發,所以人送外號『賭神』。可惜他的真名叫『吳連勝』,聽起來像是很少贏的意思。那個長著娃娃臉,一副天真無邪樣子的小夥子,叫肖風林,據說他賭博從來不用帶本錢,所以人送外號『賭聖』。那個大腹便便,臉卻長得很帥氣的,叫塗康。他自稱賭博就是自己的老婆,至今未娶。他在賭博時如痴如醉,忘情忘己,而且每次勝負之後都要言辭激烈地評述一番,所以人送外號『賭狂』。他們都是西江搬廠公司的員工,經常在一起打麻將。他們各自負有盛名,只要四人齊賭,就賭得十分專註,外界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不過,他們也經常各自到別的地方去賭,由於賭技高超,一般人都不敢和他們賭。」
「我也不知道,」易正龍吸了口煙,「今晚我得好好睡上一覺。說不定到了明天,都不知道自己到哪兒去了。」
易正龍覺得這個背影很熟悉,玲瓏的身段,婀娜的身姿,和六年前在江西見到的曼妙身影一模一樣。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那個身影應該不會出現在這裏。
「你,你是誰?是人,還是鬼?我不認識你,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別來害我!」
黑衣女懇求地說:「不會的,大姐,你忘了,這裡是被巫師下過詛咒的,一般人是進不來的。特別是到了晚上,更沒有人敢來了。」
林周一聽就著急了,問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賭完?」
麻姑說:「林哥,你不要太自責了,你已經儘力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也許是命中注定的,換了誰也逃不掉的。對了,我這裡有瓶祖傳的創傷葯,你拿去塗一下胳膊上的傷口吧。」
易正龍雖然身體肥胖,可在這麼多蝙蝠的吸吮之下,不一會兒工夫,整個身體就乾癟了,口中尚有一絲氣息,在微微殘喘。
林周跟在易正龍身後,來到瓜攤前。易正龍故意大聲地說:「臭麻子,給老子挑一個大一些的瓜!」他嘴上強硬,卻不敢親自去挑,看來也是懼怕那個姑娘肩上的梟鷹。
易正龍抬頭瞟了一眼林周,沒有理睬,繼續低頭打牌。林周發現,他們打麻將時很奇怪,一句話不說,很沉悶。他們看起來打得很隨意,目光里卻流露出深沉的思慮和算計。
「林警官,這女人厲害得很,還會邪術,你可要小心啊!」易正龍大聲提醒。
「易正龍,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白衣女冷冷地說,「我要讓你嘗嘗,什麼叫撕心裂肺!」說完,她從寬大的衣袖裡拿出青笛,輕輕地放在嘴邊,緩緩地吹了起來。
「原來是林警官啊,我是這裏的房東,你就叫我劉太太吧。易正龍正在隔壁打麻將呢,我這就帶你去找他。」
可是剛躺下沒多久,易正龍又覺得肚子難受,也不知是得罪了何方神聖,竟難受得這麼厲害。沒辦法,只好再度穿衣,再讓林周陪同前往。
劉太太領著林周來到隔壁院落。院子里亂七八糟的,蒼蠅在幾個垃圾桶上飛舞。
已是凌晨三點多鍾了,易正龍感到身上有些發冷,是一種從心裡頭往身子外的冷。走在石板鋪的路面上,可以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走著走著,易正龍突然覺得,身後好像跟了一個人,猛地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他想:這僅僅是自己嚇唬自己,什麼也不用怕,低頭繼續趕路。
易正龍身體不能動彈,只好拚命喊叫。凄慘的叫聲劃破夜空,但周圍傳回來的只是空悶的迴音。
那個姑娘身子一抖,發出了低低的哭聲。林周有些手足無措,只能安慰她說:「你別哭了,不要害怕,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哥,你就叫我林哥。誰敢欺負你,你就告訴他們,你有個在公安局的林哥,我會收拾他們的。」
易正龍整個身子像篩糠一樣read•99csw•com,擺個不停。他可憐兮兮地,用求饒的語氣說:「是我不對,當年是我們一時糊塗,犯下滔天大罪。饒了我吧,我死了不要緊,我家裡還有年邁的老母親吶!」
兩個人就這樣奔波了十幾次,累了個半死。最後一次易正龍覺得舒服多了,應該不會再有事了。可是躺下沒多久,又來了。看到林周熟睡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把他叫起來。他想:前幾次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這次應該也會相安無事的。於是穿上衣服,獨自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林周從牆上躍下的時候,腳下打滑,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胳膊外的肘關節碰得鮮血直流。他顧不了這些,趕緊起身,發現白衣女早已沒了蹤影。前面是一片樹林,樹林的入口立了塊石碑,上面寫著「千萬莫入」四個大字。
等到白衣女出手時,易正龍猛地向後一躍,隨即不再躲閃,而是靜靜地伏在地上。白衣女果然因此無法辨別易正龍的方位,只好慢慢地挪著身子,繼續用「耳朵」尋找。
突然,一隻蝙蝠從石板的縫隙里飛了出來,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不一會兒工夫,易正龍身邊飛滿了巴掌大小的蝙蝠,它們滿身猩紅,還散發出陣陣惡臭。
周圍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林周警惕地望著四周,由於過分的緊張,眼睛都有些生疼。他忽然有一種潛意識的感覺,背後有個物體,阻礙了周圍空氣的微緩流動。林周緊握拳頭,頭也不回,一拳向後打去,身體也順勢轉了過去。令他放心的是,身後什麼也沒有。可不到一秒鐘的工夫,身下突然竄上一張煞白扁平的臉。沒有五官,沒有血色,有的只是煞白,還有眼部凹陷的兩個黑窟窿。林周頓時嚇得雙腿發軟,身子一仰,向後倒下。
笛音大約響了幾秒之後,石板下面的下水道里,好像成了一個鳥籠。所有鳥兒都在亂飛,撲棱撲棱的。
林周走過去一看,發現賣西瓜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她背對著街道,坐在小馬紮上。奇怪的是,她的肩上蹲著一隻老鷹,那老鷹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像是那個姑娘的眼睛一樣。林周見那個姑娘身材苗條,長長的秀髮柔順地披在肩上,心想:這位肯定是個美人兒。
林周安慰道:「你儘管放心,這是局長根據經驗做出的判斷,他也是為你好,有我在,沒有人敢傷害你的。」
易正龍狡黠地一笑,說道:「林警官,怎麼你也有害怕的時候?不要怕,看我怎麼教訓這個臭麻子!」
林周不敢耽誤時間,和小妹又聊了幾句,就回到了易正龍的住處。桌子上只剩西瓜皮了,西瓜早被易正龍吃光了。易正龍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林警官,我本來是想給你留幾塊的,忍不住全吃了,你別見怪啊。」
林周心裏很納悶,他不知道局長為什麼派他來保護易正龍。
「你們做警察的肯定經常受傷了,所以這創傷葯肯定會有用的。」麻姑平靜地回答。
屋子很小,很陰暗,有個上下鋪的小鐵床。下面睡的是易正龍,上面睡的是老孫。老孫是從山東過來的,年紀稍大,脾氣好,而且從不賭博,人緣很好。屋裡還有一張桌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
劉太太走到麻將桌旁,對一個人說道:「易正龍,公安局的林警官有事找你。」
林周覺得她的聲音有些熟悉,來不及多想,趕緊轉身,按照所說的路徑逃了出去。
易正龍站在那兒,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倒是白衣女先開了口:「易正龍,欠的債,殺的命,該還了吧。」她的聲音雖然輕柔有度,可在寂靜的夜裡,還是顯得高亢,奮進。
林里很靜,一種空冥無果的靜。就如同人馬上入睡的時候,耳朵邊會有嗡嗡的聲響一般。林周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進來。越往前走,樹越高,越密,繁茂的樹葉讓月光無法照射進來。林周想從原路返回,卻不知為什麼,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讓他繼續往前走。
林周覺得不好回答,畢竟是因為自己保護不周,才導致如此後果。如今人死了,雖然自己沒事,可也很沒面子。他覺得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該讓易正龍出事。他低沉地說:「的確出了事。我沒看好易正龍,他死了。我真沒用,真沒用。」林周深深地自責。
林周也不是第一次來陸家宅了,上次和王義正一起來了解情況時,已經對這裡有了初步印象,只覺得這村子和別的村子不太一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整個村子的周圍全是圍牆,村子的東邊是現代化高架橋。村裡的房子都是幾層高的小閣樓,很破舊的樣子,走近去看,這些閣樓雖然錯亂無序,卻也別緻。從read.99csw.com遠處看這個村子,就像一座中世紀的歐洲古堡,陰冷又昏暗。
順著那個姑娘指點的路線,不一會兒工夫,林周就來到了一個小院。院子里有一個二層閣樓,一樓有好幾個小房間。林周也不知道哪個是易正龍的,只好喊了幾聲,可是沒人回應。他走到院子的水龍頭旁,洗一把臉,好讓自己清醒一些。
兩個人就這麼閑聊著,一直聊到很晚。林周覺得困了,就躺在涼席上睡了。易正龍吸了幾口煙,也上床睡了。
還沒等林周開口,那個姑娘先說話了:「先生,要買瓜嗎?一元錢一斤,很甜的。」她的聲音脆生生的,很好聽,還有些羞澀。
易正龍嚇得屏住了呼吸,臉上夾雜著汗水和鮮血。白衣女一步步地靠近,還有一步,就碰到易正龍了。易正龍急中生智,掏出懷裡的三張紙牌,用手指捏住,然後猛轉手腕,勁力射出,直向白衣女的胸部打去。
逃出樹林,林周心裏稍稍安定,可他不明白,怎麼突然之間又冒出一個穿黑袍的女子,而且還幫助自己。而且那些墳墓怎麼全都有十字架,國人入土之後挺少有這個習慣。回想剛才的經歷,實在是驚險迭出,都可以拍成驚悚片了,能夠躲過此劫,實在是大幸。壞了,把易正龍忘了。林周暗呼不好,趕緊朝村子方向跑去。
剛躺下沒多久,易正龍的肚子「咕咕」作響,又難受起來。沒辦法,他只好又下床,林周也只好再陪他一起去廁所。路上依舊笛音輕繞,鳥飛輕響。二人依舊相安無事地回到住處了。
這些蝙蝠懸停在空中,面目猙獰地望著易正龍。白衣女吹了一個很急促的低音,所有蝙蝠像是聽到了命令一般,全部撲到了易正龍的身上。易正龍剛要反抗,卻覺得身體驀地發麻,發軟,只能任憑這些蝙蝠用嘴上鋼針般的吸管,插到自己的身上,拚命地吸吮。
林周本來已經睡熟,被急促的笛音驚醒,覺得不太對勁,就趕了過來。
白衣女聲色俱厲地說:「你瘋了,他是不可以活著出去的。他現在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一旦讓外人知道了,一切都完了。」
沒想到易正龍卻破口大罵:「臭麻子,你以為你滿臉的臭麻子我就怕你了。告訴你,這瓜,頂多也就值一塊錢!」說完,扔下一個一元的硬幣,抱起西瓜就走了。
林周左手拿著手銬,右手持槍,慢慢向白衣女走去。白衣女猛地回過頭來,煞白的臉嚇得林周雙手微顫。林周剛要安心凝神,空中忽然閃過一道黑影,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手腕被猛地撞了一下,手槍和手銬立刻掉在了地上。
到了村子的十字路口,林周看到易正龍還躺在那裡,可又覺得不大對勁,身材肥胖的他好像顯得很瘦弱。林周走近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易正龍的頭顱已被割掉,他的身軀也像埃及的木乃伊一樣,乾癟癟的,再用手一摸,已是皮包骨頭,而且渾身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林周感到十分後悔,自己真不該去追白衣女,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白衣女依舊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好像林周不存在一樣。
易正龍混跡賭場多年,且得「賭魔」之號,絕非浪得虛名。因其常年喜愛斗地主,對紙牌不知摸了多少次,能把紙牌玩得花樣百出。平時他總是在身上揣著幾張紙牌,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把玩幾下。最拿手的,就是可以將紙牌勁力射出,殺傷力很大,可以插入一般的木門,這一招很像武俠里的「彈指神通」。
想到局長對自己信任有加,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自己卻沒能完成,實在是很歉疚。林周低著頭,緊咬著嘴唇,淚水流了下來。他想把易正龍抱回住處,轉念一想,這樣會破壞現場,只好作罷。突然,他發現易正龍的手掌下面好像有個模糊的字跡。他挪了挪手臂,發現手掌下面竟然用血寫了個「瘋」字。難道這是易正龍臨死前留下的線索?林周心中暗想,又覺得不對,人人都知道,易正龍一天學也沒上過,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識,怎麼會留下筆跡呢?可是除了易正龍,又有誰會來寫下這個「瘋」字呢?林周想來想去,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乾坐在那裡,默默地注視著易正龍的無頭屍體……
就這樣大約走了十幾分鐘,前面出現了一些微弱的亮光。再往前走了幾步,一片開闊地出現在眼前。
白衣女又吹了一個急促的笛音,所有蝙蝠又從石板的縫隙里飛了回去。
白衣女仰天長笑,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易正龍,別說你不認識我。我可是對你印象很深很深啊,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告訴你,當年的債,當年的命,今晚就讓我拿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