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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11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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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已經這樣做了,」那個沒鼻子的學生說,「現在你已經這樣做了。」
「這跟帕特里夏無關,」羅斯先生說,「我們現在說的是你。」
「這是個敏感的問題,我們非常遺憾——」
「因為那就是降半旗的原因,對嗎?話說回來,你們這個偉大的學校到底弄死了多少孩子?」
「就是一些材料而已。」他媽媽說。
「你的父母很擔心你,」羅斯先生說,「你是這所學校里有史以來最有天賦、最聰明的學生之一。」
「你們,」勞倫斯對他的父母說,「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第二天,天剛亮他們就把他從床上拖起來,告訴他今天不用去學校了。相反的,他們把他塞進掀背車後座,然後,他爸爸像被熱跟蹤導彈追著一樣把車開得飛快。
勞倫斯直起身體,挺了挺肩膀。「大家好,我是『菜鳥』,很明顯。這還不是我這周被叫過的最難聽的名字。那麼,我應該睡哪裡呢?他說你們這裡有個空床鋪?」
那天中午,勞倫斯發現自己的父母從羅斯先生的辦公室里走出來。他們彷彿突然被驚醒——真的,就像剛剛有鬧鈴貼著他們的腦袋響過,到現在耳朵里還在響一樣。他們不看他,也不跟他打招呼,只是急匆匆地衝出學校鑽進車裡。
「正如我說的那樣,你的考試成績非常好。但你的態度?威脅會毀掉一切。」
「這個是菜鳥,」迪克斯走進一間白磚小宿舍里,對十幾個身材魁梧、正在脫運動服、用毛巾擦身子或換上迷彩服的學生說,「他會在這裏待幾天,看看能不能適應。他需要一個床鋪和一些裝備。讓他過得愉快點,姑娘們。」然後他便離開了。
「我們這是要開去哪兒?」勞倫斯問他的父母,但他們只是直直地盯著路。
勞倫read.99csw•com斯回到家的時候,他的父母並不在家,留給他的只有凍比薩。大約晚上10點的時候,他下樓看到他的父母在看小冊子,而且一聽見他的腳步聲就慌忙藏了起來。
勞倫斯警覺地意識到,在球門搖搖欲墜的前操場上,已經有許多彪形大漢在盯著他了。「不,絕對不行,我不要叫勞瑞。」
彼得比特無聊地假笑了一下:「那,你就叫勞瑞?」
「對,這裡是有人逃跑,」迪克斯循著勞倫斯望向邊緣的視線說,「去年夏天州政府差點要關了這所學校,但那是更換管理層之前的事了。」
「我對你們那位愚蠢的朋友沒有一點興趣,」當他們把勞倫斯舉過頭頂,讓他看到上鋪床墊上的污漬和承重樑上的裂痕時,勞倫斯大喊道,「他被困在這裏了,但我不會。你們聽到了嗎?我會從這裏出去的。」
他的聲音變得嘶啞。熒光燈的燈管朝他臉上撲過來,直到他撞上一臉玻璃碴,然後在周圍的歡呼聲中旋轉。最終,他還是因恐慌而屈服,在他被扔到地上、頭先著地時,憤怒的糖果殼裂開,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
「你不是治療師,」勞倫斯說,「而且你也不應該裝作是。」
但從勞倫斯嘴裏說出來的卻是:「那剛死的那個學生呢?或許我可以睡他的床鋪。」
「你們在看什麼?」勞倫斯問。
「不,我們說的是你。」勞倫斯想起每次他提到羅斯先生的時候,帕特里夏都像是見了鬼似的,還有之前羅斯先生像個蟲子似的打量他的樣子。一切都清楚了。「你說了一些話把我父母嚇得夠嗆,就像你當初嚇唬帕特里夏那樣。你到底說了什麼?」
「沒有。」一個胸前文著DIY文身、鼻子破了無數次的傢伙從床九九藏書鋪上滾下來說。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勞倫斯:「這裏沒有空床鋪。你是『菜鳥』?你睡地上吧。」他指指陰暗的角落,那裡新結了一張蜘蛛網。勞倫斯想找一張沒有人的床鋪,但各個方向都是一圈圈高大魁梧的學生,所以根本看不到遠處。
羅斯先生到底跟他們說了什麼?難道說他在造炸彈嗎?
「好極了,」勞倫斯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走吧,菜鳥,」迪克斯說,「我給你找個床鋪。下午的色彩課一小時后開始。」他的腦袋又短又胖,覆蓋著一層淺紅色的短毛,看起來遠不止18歲。
「知道了,」羅斯先生的雙手抽|動著,「要是那樣的話,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都是你自作自受。祝您今天愉快,阿姆斯特德先生。」
去「營房」的路上,勞倫斯注意到有個教學樓的窗戶上釘了木板,還有一些牆上有裂縫。身著迷彩服的學生們沒有特定隊形地慢跑著,一個歪斜的棚子後面放著一把組裝了一半的50口徑的槍。就算是保衛糖果任務,他也不會交給這樣一個軍事組織。唯一一樣看起來比較新的東西似乎是營地外圍的一圈電網上的鐵絲。
他們嘟嘟囔囔地說他的破壞性行為讓他們別無選擇,而且只是讓他來這個學校試幾天,看看「冷水」是否可以成為他上高中的一個選擇——而不是那所科學學校,在那裡,他只會學到更多的破壞手段。
或許不該這麼說。
他們沿著被石牆封閉的州際公路開到無比蒼白的康涅狄格州深處,然後一直轉到一條偏僻的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那路起先是柏油路,然後是土路,最後又變成了礫石路。樺樹抖動著沙沙作響,似乎想告訴勞倫斯什麼,之後他便看到了那塊牌子:「冷水:軍事改革學校。現已在新九-九-藏-書管理層領導下重新開學。」他們把車停在一堆石頭上,周圍都是破爛的吉普車,左邊突然冒出來一個由二三十個十幾歲的男孩組成的方陣,裏面隨便挑出一個都足以完敗布拉德·喬莫納。
「我跟他們的對話跟這個房間里我們之間發生的所有對話一樣,都是保密的。」羅斯先生向後往大椅子上一靠,笑著說。
「我們得走了。」勞倫斯的媽媽碰碰他的胳膊說。
「就一個問題,」勞倫斯說,「誰死了?」
「沒門,小子,」宿舍更後面有人說,他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40歲的貨車司機,「你這樣不僅是對墨菲的不尊重,也是在褻瀆我們對這位犧牲的戰友的回憶。快說我聽錯了。」
身體健康、學會在兩分鐘內組裝步槍、自尊等等等等。最後,彼得比特問大家有沒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就是一些……」勞倫斯的爸爸說。
「新開且改進后的冷水學院完全致力於幫助學生個人釋放自己的全部潛力。」校長邁克爾·彼得比特說。他筆直地坐在一張假木桌后,桌子的一角擺著一台Windows XP系統的電腦。勞倫斯忍不住嗤之以鼻。「我們將紀律視為一種手段,而不是目標,」彼得比特說,他留著兩邊不一樣的八字鬍,板寸頭,鼻子曬得黝黑,「我們一直秉承古老的觀念,堅信健全的心智源於健康的體魄。在這裏待上一個學期,我敢說到時候你們都要認不出勞瑞了。」
在那些孩子的遠處,有一面美國國旗掛在旗杆的半截。
「我猜我很幸運,因為你已經承諾過我在這裏所說的一切都會保密,」勞倫斯說,「我可以直接對你說你是個大騙子。你不是這個學校里最酷的人,你拋下某種誘餌,躲在你狹小齷齪、不堪一擊的辦公室里,打亂九*九*藏*書別人的生活。我的父母意志薄弱、容易上當,生活已經摧毀了他們的精神,所以你認為他們是軟柿子。但我到這裏來就是要告訴你,他們不是,帕特里夏也不是。我要看著你玩火自焚。」
迪克斯開始告訴勞倫斯,一旦你達到3級,日子就可以過得很滋潤了:每天有一個小時不受監視的用電腦時間,學校最近剛剛裝了「鐵血刑警」(一個勞倫斯一天就打通關的遊戲,還是兩年前)。到第4級,軍官級,你就可以在熄燈后時不時地去彼得比特的公寓里看電影,但這是個秘密,迪克斯絕對不會告訴勞倫斯的。最重要的,你絕對不想被降為-1級,因為迪克斯敢發誓,他們在「隔離洞」里釋放了所有的MRSA細菌。同樣的,迪克斯沒有跟勞倫斯說過MRSA,就像他沒有告訴他到第4級可以看動作片(還可以吃到從外面運進來的微波爐爆米花和比薩)的事一樣。勞倫斯說迪克斯的秘密他死也不會說出去,這很可能是實話。
坐在車裡的勞倫斯感覺腦袋熱烘烘的,極度缺氧。他感到一陣刺痛,彷彿隨著自己的未來被剝奪,他生而為人的皮膚也破裂了。他的父母已經走到通往那座寫著「校長」的水泥碉堡的土路上了,完全沒有等他的意思。他跟在他們後面跑,大喊著他們不能這樣做,他已經想好要去哪個學校了,該死的!
但是,他們所說的「我們」不包括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勞倫斯覺得這是英語裡頭令人懊惱、溝通不暢的特點之一。就像無法區別「x-或」和「和/或」,「X-我們」和「屬https://read.99csw.com於我們」之間缺乏區別性描述就是為了故意混淆,就是為了製造窘境,加劇同齡人壓力——因為別人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可以把你包含在他們的「我們」之中,然後在你以為自己已經包括在內的時候,卻突然被孤立了。勞倫斯一邊思索著這種語言中的不公平現象,一邊看著自己的父母轉身朝車子走去,他們穿過嘎吱嘎吱響的停車場,沒有等他。
勞倫斯沒有敲門就闖入了羅斯先生的辦公室。「你剛才跟我父母說什麼了?」
「你到底跟我父母說什麼了?」勞倫斯說,「還有,你之前跟帕特里夏說什麼?她不告訴我你跟她說了什麼,但這讓她很苦惱。」
「你說得對。就目前來說,你的名字是B2725Q,不過大多數情況下,大家會叫你『菜鳥』。在達到1級之前,你沒有權利叫勞瑞,對了,你目前的等級是0級。」彼得比特審視了一下那些正在做俯卧撐的學生,然後朝他們的一名教練揮揮手,那名教練立刻小跑過來。彼得比特把「菜鳥」介紹給迪克斯,他是這裏的高年級學生,也是他最信任的助手之一。
「有些人不願學習我們學校提供的嚴謹而豐富的課程,」彼得比特臉上的表情很冷靜,但同時卻瞪著勞倫斯,「當需要在蒸蒸日上的高壓環境和毫無意義的自我毀滅中做出選擇時,有些人總是選擇自我毀滅。」
勞倫斯大腦中恢復過來且具備分析能力的那部分告訴他,別人這是給他下馬威呢。這就是「擊垮你」計劃的一部分,也是正常的社會動態。不要被他們嚇倒。他對自己說。
這個房間大約比勞倫斯家裡的卧室大兩倍,床鋪一個挨著一個,就像勞倫斯之前想象過的潛水艇。他無法呼吸這種甲烷氮,也不確定自己在這裏到底能不能睡著。他的腦袋開始發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