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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2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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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帕特里夏袖子蓬鬆的兩隻胳膊叉在一起,「但這個星球上不只是一些『石頭』。也不只是一些我們可以丟棄的蝶蛹。你知道嗎?還有,還有更多。是我們。這不只是我們的故事。作為一個跟許多其他生物說過話的人,我多少認為它們可能也想擁有投票權。」
晚餐后,他們去喝了點東西,最後到了拉丁美洲俱樂部,就在留著假陰|毛的人體模特下方。「哦,快看,」塞拉菲娜說,「是你朋友。」他循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帕特里夏,她正跟一個非裔美國人在一起,那人穿著一件黑天鵝絨外套,上面印著複雜的花紋。過了一會兒,勞倫斯認出了那個曾在羅德·伯奇家跟帕特里夏說話的傢伙。帕特里夏朝他們揮揮手,他們也揮了揮手。勞倫斯不知道他和塞拉菲娜是否該過去打擾帕特里夏約會,或者他是否願意讓她打擾他們的約會,而且他擔心帕特里夏會再次就星球的問題對他說教。但帕特里夏招呼他們過去,塞拉菲娜已經走了。

一些喝得有點醉的風險投資者們要過來跟勞倫斯合影,勞倫斯的阿瑪尼套裝外面還穿著背帶,手裡還有從帕特里夏那裡拿來的幾個春卷。勞倫斯必須對這些文件進行公證,把它們收好,或者做那些收購完公司后該做的事情。而且米爾頓一直在給他發信息。他嘟囔著對帕特里夏說過會兒見,帕特里夏一邊倒飲料,一邊回答堅果過敏的問題,勉強說了句「當然可以」。
此刻,勞倫斯的臉正出現在鎮上的每台電腦屏幕上——除了勞倫斯此刻正要落在他們家天台的這家公司——馬瑟科技。由於十分鐘前勞倫斯投放在公司伺服器上的小丑病毒注入攻擊,馬瑟科技公司的電腦屏幕上正湧出一堆亂碼。
勞倫斯越是努力不想搞砸,就搞得越砸。他不能被甩。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所以……我沒有被判死緩?」
「我們最後終於確定只有一樣東西改變了。」塞拉菲娜說。她本來穿著一件弔帶背心,但坐到外面來的時候又把笨重的外套穿回去了。熱燈把她的皮膚映成了黃銅色。「馬特剛剛得到了一台卡迪電腦,並且帶到了辦公室。我們一把卡迪電腦帶出wifi覆蓋範圍,那些機器人就稍微冷靜下來了。而且,在你提問之前我先告訴你,那台卡迪電腦沒有安裝任何奇怪的應用程序,是剛從商店裡拿來的新機子。」
「閉嘴閉嘴!」勞倫斯說,「我可是個神童,好嗎?」他看一眼那兩個女人,想著自己多麼幸運,能與這樣兩個聰明的怪才一起工作,並再次暗暗發誓絕對不會讓這個項目失敗。他不會讓米爾頓失望,也不會讓他們任何人失望。不管怎樣,他會做得更好。
勞倫斯想說他不知道潛台詞是屬於情緒狀態還是精神狀態,或者他甚至不知道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但他使勁咬著舌頭說:「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判了死緩。我的意思是,在我們的關係中。」
勞倫斯看著她清爽的白襯衫和黑色及膝裙子,在藍白色的天空下勾勒出她的輪廓。她的黑頭髮扎了起來,但仍逃不過海灣的風。眼睛看起來像葉子一樣綠。薄薄的嘴唇噘著。
帕特里夏的約會對象名叫凱文,是一個喜歡引用蒙蒂-派森的親英派,他喜歡遛狗,在一家咖啡廳工作——但他真正的工作是創作網路漫畫,勞倫斯曾看過幾次。
「你還沒見過她真正酷的時候。」勞倫斯舀了一點冰激凌。
「我說過或者做過什麼事讓你覺得你被判了死緩嗎?」她問。
他不能失去她。他連比這更大的挑戰都戰勝過。他要想個辦法,採九九藏書取一些極端措施,如果迫不得已,他甚至會提前部署「核計劃」。他要想個辦法留住這個迷人的女孩。
「你說的是真的?我還以為你……」他放低了聲音,「……現在是個巫師呢。你不是去了那個特殊學校嗎?」
勞倫斯想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我猜我只是這樣認定。我不知道為什麼。」
不過也可能不會。
之後過了幾天,他們一起喝了一次咖啡,咖啡約會後來變成了晚餐約會,第三次一起出去的時候,倆人心照不宣地過了一夜;塞拉菲娜的乙烯基單肩包袋裡放了一把牙刷和避孕套,那個單肩包是《巴克·羅傑斯》的目錄商品。之後,他們每隔一天就一起出去,在大街上手牽著手,跳著穿過車輛,在公開場合咬耳朵,單獨相處的時候,每一刻都皮膚貼皮膚地黏在一起,倆人交換基因列印件,互送奇怪的小禮物,並且一直在想,到底什麼時候說「我愛你」才不算太快。
「哦。」幹得好,阿姆斯特德。
之後,勞倫斯跳出自動直升機,依靠鋼絲繩和滑輪機制以較快但不是太快的速度下降。他想讓自己的雙腳著地。有一瞬間,他的周圍除了天空外別無其他,隨後,多帕奇在他眼前冉冉上升,嶄新的野獸派建築與古老的倉庫及其周圍的碼頭一起成比例變大。雖然有風,但空氣仍顯灼|熱。
「除了這個我當然還有其他工作,」帕特里夏說,「但那些工作都沒錢賺。我需要在這個城市裡付房租,這裏的房租可貴了,雖然我有兩個室友。」
幾分鐘后,勞倫斯(更確切地說是米爾頓)成了這家公司的主人。厄內斯特·馬瑟從哥特女服務員手裡拿過一瓶「魔鬼交易」IPA啤酒一飲而盡。勞倫斯走到厄內斯特旁邊,自己拿起最後一個馬卡龍。「對於這次這麼戲劇化的表演,我很抱歉,夥計。」勞倫斯說,「我們需要你的專利,而且我們不能冒險讓這些專利落入錯誤的人手裡。你可能會帶來下一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且我們的時間很緊,必須趁還來得及趕緊『拯救世界』。」
「對,麵粉。」塞拉菲娜笑著說。接下來是長長的沉默。凱文清清嗓子,像是要說些什麼睿智的話,但後來想想還是不說為妙。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勞倫斯意識到,向女朋友坦承你經常懷疑自己的情感是否僅僅是對刺|激的無意識反應可能是個壞主意,「我只是想……假設他們會因為某種原因產生某種特定的感受,並且不是一整天都情緒低落。那麼按照他們的反應矩陣,就說明卡迪電腦做了什麼類似於挑釁的舉動。對嗎?」
終有一天,奇點將使人類升級為控制論的超生命體,到時候,或許大家就會說真話了。
「當然。我猜是這樣。」
「對。」就在他應該感覺自己刀槍不入的時候,勞倫斯卻感覺自己像個廢物。真是糟透了。但當他回想與馬瑟的談話時,他能看出這些談話對於帕特里夏來說確實有些罪惡。「對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說任何人應該毀掉任何東西。沒有人會那樣做。」

「哇哦,」勞倫斯說,「你怎麼在這兒?」有一瞬間,他心裏一陣恐慌,覺得她是在監視他或者跟蹤他。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塞拉菲娜問,「我感覺今晚上有什麼潛台詞被我錯過了。」
「對,」塞拉菲娜說,「他們的反應看上去像是受到了威脅。」
九九藏書塞拉菲娜也喜歡烘焙,但她很不擅長。「我做了個蛋糕,結果塌了,我還以為是我弟弟在烤箱里踩了一腳。我揍了他一個小時,後來才意識到我那個什麼玩意放得不夠。」
厄內斯特還是一副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表情,說什麼世界是不斷發展的。
「見到一個十年都沒見過的人感覺很奇怪,會讓你想起很多事情。我當時真是個失敗者,你都不會相信。」(說起中學,勞倫斯早就知道最好不要提起他認為自己曾在卧室衣櫃里創造了人工智慧,就算是當笑話講也不行。這隻會讓他聽起來像個白痴。)
「哦。」
而且勞倫斯還是很不自在。首先,因為塞拉菲娜遲到了,他們只能坐在漂亮比薩店路邊的一張桌子上,在比薩上來之前,只有一盞小小的熱燈和三個肉丸將他們與濃霧隔離開。其次,他試著做一個良好的傾聽者,為了他正在進行的「不被甩」計劃,但積極傾聽真的是個苦差事。而且,馬瑟科技事件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但人們還是會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帕特里夏看起來很酷。」後來,塞拉菲娜和勞倫斯一起坐在漢弗萊·索坎比冰激凌店,分享「秘密早餐」——加了玉米片和威士忌的怪味冰激凌——時說。
他想著「核計劃」:奶奶的老戒指,就藏在他裝襪子的抽屜後面。他想象著自己跪下來,把戒指捧到塞拉菲娜面前。他能想象出戒指穿過她的關節戴在她手指上的樣子,精緻的銀環包裹著紅寶石。還有她紅著臉低頭看他時臉上的表情。
勞倫斯第一次遇見他的女朋友塞拉菲娜是在一次機器人時裝秀上,當時有機器人模仿人類穿衣服,也有人類模特穿著機器人的服裝,比如機械內衣。這次活動的舉辦地點是在舊金山市場南區以南某個地方的Y車庫藝術空間,主辦方還準備了一個裝滿手工伏特加的炮銅色水槽。勞倫斯走得那麼近,竟然還把塞拉菲娜當成了其中的一名模特——她的顴骨、鵝蛋臉、泛著光澤的皮膚、閃亮的紅/黑色頭髮都那麼令人驚艷——好在他及時意識到她其實是一名機器人製造者。塞拉菲娜的「模特」是一個不鏽鋼製成的苗條女人,具有球窩式關節,可以做各種姿勢、樞軸轉動、用精緻的雙手講話。勞倫斯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幫忙建造過戰鬥機器人,但從來沒做過超模,對於這兩者之間的區別,他成功地說了一些很睿智的話,於是,塞拉菲娜便在MeeYu上加他為好友了。
大約他們開始約會後一個月,塞拉菲娜帶勞倫斯去了她的秘密聖地。她必須簽名帶他進去,而且他還要把身份證交給前台的男人,那個男人列印了一張印有勞倫斯新照片的標識卡。她帶著他坐電梯下去,沿著傾斜的走廊往前走,穿過兩扇有鍵盤鎖的門,進入實驗室。在實驗室里,每一面牆、每一個平面上都有眼睛在盯著勞倫斯。其中兩雙眼睛屬於留著鬍子的人,他們說了聲「喲」便繼續低頭盯著自己的工作台了,但剩下的眼睛都屬於處於各種組裝狀態的機器人。塞拉菲娜幾乎沒有向那兩個人介紹勞倫斯,而是花時間帶他參觀了那些機器人,他們或是卡通動漫中的角色,或是動物,還有幾個人形模特的腦袋。「這是弗蘭克,他喜歡笑。小心芭芭拉,她喜歡跟別人調情,但其實很無情。」那些機器人似乎很喜歡勞倫斯,尤其是唐納德和仙人掌。
「我很清楚那個要涉及更多東西,」勞倫斯說,「一方面是因為『恐怖谷』,另一方面是因為物理世界要複雜得多。」
勞倫斯沒有打斷她。解決問題和麻煩對於他https://read.99csw.com們兩個來說都是快樂的源泉之一,而敘述過程則是僅次於動手做的最好事情。在你訴說你的迷惑時,打開的神經通路與你真正解決問題時是一樣的。但這次除外,她身上沐浴著已經把事情解決了的神采。
「wifi覆蓋範圍。所以他們通過無線網路從卡迪電腦上得到了什麼東西,這個東西讓他們很不開心。」勞倫斯拿出自己的卡迪電腦瀏覽了一遍,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新特點。電腦看上去還是像一塊彎曲基底的鍍鋁大吉他撥片。卡迪電腦像往常一樣搜索開放網路,但如果沒有收到指令不會連上其他機器。除非……
厄內斯特想再考慮一下,但勞倫斯只給他五分鐘的時間。天使投資者們已經開始吵著讓他收下那該死的錢,風險投資者們則忙著在MeeYu上發勞倫斯從天而降的視頻,根本沒有精力去討價還價。
帕特里夏在跟塞拉菲娜說她剛剛辭掉了一份可怕的餐飲工作,不過現在她又在教會街一家很棒的麵包店找了份新工作,那家店只用本地有機穀物做原料,不僅是為了保證口感,同時也是因為發生了「中西部大泥浴」,所以只能這樣做。「我喜歡烘烤糕點,所以這份工作特別適合我。」
塞拉菲娜晚餐時遲到了,因為她的情感機器人一直在神經崩潰。所有都是。「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琢磨是什麼干擾了它們。它們一直在發狂,朝我們翻白眼。我們檢查了實驗室里的一切變動,試圖消除可能使它們不高興的所有可能因素。比如,音樂是不是換了?我們最近有沒有更新它們的代碼?」
勞倫斯開始解釋,他自從孩提時候起就只有一個夢想,那就是離開這個星球。但厄內斯特此時卻不得不跑到高管衛生間里乾嘔。勞倫斯將所有的簽字文件塞進自己的高檔黑西裝胸口口袋裡,然後第一次抬頭看了看那個哥特女服務員。是帕特里夏。
不知為何,勞倫斯曾經想象著帕特里夏只需要打個響指就能變出錢來。或者住在不要租金的華麗的維多利亞式大房子里,那裡全是有魔法的東西,比如會告訴你那雙鞋配你衣服的鏡子。而不是為了一點薪水給風險投資者們掛杏仁餅。
「這就奇怪了。我的意思是,我感覺我們之間已經有,差不過一個月,溝通不暢了。但是,或許情況比我知道的更糟糕。」塞拉菲娜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兩邊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看不出來嗎?」她說,「我是服務員。是我的室友迪迪給我介紹的這份工作。」
等飲料的時候,勞倫斯想把塞拉菲娜情感機器人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帕特里夏——但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在其他人面前談論塞拉菲娜並不能讓她看起來很酷,反而看起來像是勞倫斯認為她不會表達自己。
勞倫斯想到自己剛才吃晚餐時試圖就塞拉菲娜的工作進行說教,現在又強迫她跟自己的中學同學一起,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他需要彌補一下這次的約會。更不用說,他總是時不時地感覺需要向帕特里夏證明一下他並不完全是個蠢貨。
「肯定還有其他的解釋,」勞倫斯說,「你說的是一台卡迪電腦,又不是一個黑匣子。卡迪電腦已經經過『越獄』、刷機,安裝過Linux系統,同時卡迪OS系統也曾安裝到賴比瑞亞的廉價山寨平板上。這是有史以來被黑的最嚴重的設備。如果它有古怪的話,我們現在早就應該知道了。」
站在馬瑟科技創始人和天使投資者的角度上來看,事情是這樣發生的:他們在天台上賣力地遊說一組風險投資者,以確保可以為他們的技術獲得第二輪投資,這次的技術不read.99csw•com只是新開發了一個應用程序,更是一種在時空中創造穩定開口的方式,只要他們能獲得更多投資,這項技術的長期應用有上百萬種可能。之後,就在他們的幻燈片到達最重要的部分時,屏幕突然停滯了,並顯示「共生解放軍」的星星和蛇標誌,這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黑客組織。他們嘗試了各種辦法,但都無法讓幻燈片恢復。投資者們坐不住了,開始纏著餐飲公司的哥特式女服務員要更多的杏仁餅,厄內斯特·馬瑟使勁揪著自己捲曲的紅棕色頭髮。就在這時,那位神童——那個讓他容光煥發的長臉在今天佔據每一個角落的傢伙——從空中落下,遞給厄內斯特·馬瑟一張已經有米爾頓·德斯簽字的1000萬美元的支票。「我們不是投資,」厄內斯特還沒來得及數清楚後面幾個零,勞倫斯便對這位公司的創始人說,「是收購,我們想要你的技術,還有你那兒的幾個人。」
「但真正關鍵的一點在於,你如何知道你自己的情感反應是自然且真實的,而不是程序設定的一系列反應?」
就在勞倫斯需要什麼東西來轉移一下塞拉菲娜的注意力時,比薩終於來了,雖然勞倫斯不斷下定決心,但仍然無法停止他的說教。
「顯然我已經見過了,因為我已經說過我覺得她很酷了。」
「你是說麵粉。」帕特里夏說。

「嘿,」塞拉菲娜嚼著比薩說,「奧卡姆剃刀在『街頭戰士V』里可不只是可選武器。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其他可能性都已經被我們排除了。」
「有一點我不明白。」說著,勞倫斯把肉丸分成兩半,給塞拉菲娜留了一半。在比薩上來之前,這個肉丸是他們抵禦寒冷的唯一工具,也是他們不斷減少的最後一點食物。「所以,你的那些情感機器人,它們並沒有人類那樣的『情感』,對嗎?我並沒有惹你生氣的意思。」勞倫斯此刻如履薄冰——而且還不是在邊緣,而是在湖的正中央,任何一個方向都要在脆弱的冰面上走幾百步,「那些機器人模仿一些情境下的情感反應,他們試圖學會周圍人的感受。對嗎?」
勞倫斯很快發現,告訴別人他是米爾頓·德斯「百分之十計劃」的成員是一張跟對方上床的超級快速通行證。在那些崇拜米爾頓的人中,勞倫斯就是搖滾巨星。真是個該死的時間,真的。但是,勞倫斯和塞拉菲娜仍然不是一類人。她太完美了。而他不過是個次品。他沒有一刻忘記過這種差異。
米爾頓·德斯準則第九條:避開公共宣傳,尤其是當你可以像支配大鎚一樣支配它時。
倆人吃完了冰激凌。在拉丁美洲俱樂部喝了三瓶啤酒後,吃裏面加了威士忌的冰激凌可能並不是最好的主意。勞倫斯眼冒金星,腦袋越來越迷糊,而且感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米爾頓真的認為我們會需要一個新的星球,或許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勞倫斯繼續說道,「我們必須離開這塊石頭了。我們所有的模型都表明,在1-2代人的時間內,非常有可能發生自然災害和毀滅性戰爭的聯合災難。看看首爾。看看海地。」勞倫斯又拿了一杯啤酒。「據我們所知,我們是整個宇宙中有史以來形成的唯一的智慧和科技文明。複雜的生命體到處都是,但我們大體上仍然是獨一無二的。我們有責任保護這一切。不惜一切代價。」
「那張照片看起來像是你下巴填充失敗。」坐在自動直升機飛行員位置上的塔娜大喊道,她的非洲式蓬鬆頭髮上戴著一個大耳機,還有一副飛行員護目鏡。小小的嘴巴上掛著她專屬的「操作精密機械」細紋,即使是read•99csw•com笑的時候也不例外。
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約會了五個月。最近一起出去的時候,每次塞拉菲娜看自己的手機、眼神放空,或者說話說一半時突然咬住自己厚厚的下嘴唇,勞倫斯都告訴自己做好準備。就是現在。她要甩了他了。之後,那一刻就那樣流逝了。勞倫斯非常確定她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理想的借口。每次在她身邊醒來,他都懷疑這是不是她的呼吸最後一次溫暖他的后脖頸,她的胸最後一次輕輕在他的脊柱兩側摩擦。
「所以,你剛才跟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帕特里夏問,「這個星球註定會毀滅,人類是這個星球上唯一值得拯救的部分?」
「哦,不,我不認為我們是唯一值得拯救的。」勞倫斯感到一陣莫名的羞愧,這跟剛才趾高氣揚的他完全不一樣,「我希望我們可以拯救一切。但我真的很擔心。再也無法回頭的那一刻可能正在我們眼前流逝。唯一說得通的一點就是不要把我們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一個星球上。」
勞倫斯的臉從安雅的卡迪電腦前方投射出來,他正準備從自動直升機上跳到下方172英尺處的天台上。20分鐘前,《計算王新聞》上剛剛推送了一篇關於他的長文,現在矽谷所有的其他媒體都在整合、重新包裝這篇文章,因此,此刻勞倫斯的這一形象正在全鎮的計算機上頻送秋波。從MeeYu到卡迪電腦再到所有戴著網路眼鏡的極客,勞倫斯那張吃屎的笑臉會印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文章的主題是「神童勞倫斯·阿姆斯特德」,文章內容全是關於他「拯救世界」的偉大使命,以及他如何利用米爾頓·德斯的無限資金籠絡世界頂級天才。(實際上,就是像安雅這樣的人。)就勞倫斯看來,那些文字可能會成為「亂數假文」;其主要意義就是在他吊著繩子恰好落在天台上的那一刻,幫助他控制媒體的回聲室效應。
安雅看著勞倫斯的照片,用一種中西部女孩的聲音咯咯大笑。「天哪,他們還能把你的下巴拉得更長點嗎?看上去像是誰的腳後跟從你臉上長出來了似的。」
「我看過的那些漫畫本身就很有趣。」勞倫斯說,「所以你完全把它們毀了。」
「你這是在毀了我。」凱文說。
「填充下巴!」安雅大笑著,整日板著的臉上露出不常見的酒窩,「其實,你看起來像是因為沒法長出鬍子,所以多加了點下巴來補償。」
「哈,我才知道。」塞拉菲娜聳聳肩。她看著她的男朋友,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嘴唇向內彎。紅色挑染頭髮在冰激凌店時尚的熒光燈下閃閃發光。她看起來那麼美,那麼充滿好奇,勞倫斯感覺到一種再次愛上她的痛苦。他準備向她敞開心扉,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很自然的事。她用長了繭子,但修剪得很整齊的手指玩弄著空冰激凌勺。
「你說的好像我們在設計將三維電腦遊戲具象化似的。」塞拉菲娜並沒有真的把椅子推出去,但她似乎確實是遠了點。
「要創作成功的網路漫畫,秘訣就在於讓人們相信,只要他們定期看,就肯定能理解所有的笑點。等他們意識到根本沒有笑點讓他們理解時,他們會因為已經投入了太多時間而無法自拔,而且他們不能承認自己被騙了,」凱文說,「有一種整體藝術就是創作似乎每個人腦海中都有,但根本不存在的笑話。這可比創作真正的笑話難多了。」
「呃……」塞拉菲娜不再揉額頭,轉而看著他的眼睛,「我猜你現在被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