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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10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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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一切都使得這個計劃比我們之前預想的更加迫切,」米爾頓說,「伊澤貝爾,現在進展如何了?」
伊澤貝爾僵持了一會兒,然後遞給他一部手機。「不過,我必須留在這兒聽著。安全起見。我很抱歉。」
「對。」伊澤貝爾微笑著,但臉上卻有種不尋常的憂傷。
「我認為這個房間里沒有任何人有資格做出我們正在討論的決定。」蘇卡塔說。
勞倫斯說:「聽著,你能幫我弄部手機嗎?」而伊澤貝爾也同時開口說:「米爾頓回來了。」之後,倆人又同時說:「你先說。」勞倫斯贏了——所以伊澤貝爾先說。
「呃。」自從勞倫斯從天而降買下他的公司后,馬瑟看起來似乎經歷了很多。他把自己生機勃勃的捲髮剪掉了,開始戴笨重的工程師眼鏡。他的肩膀永遠向前扣著,像是坐在凳子上。「我計算了大約兩千次,有一種,呃,可能性。且說是10%-20%的可能性吧。這種可能性就是,如果我們開動這台機器,將引發反重力雪崩反應,進而將地球撕碎。」
所以,勞倫斯假裝伊澤貝爾沒有在那兒盯著,說道:「聽著,我接下來的話跟我說我愛你時一樣真,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但這些突然想到的都是真話。我巨大的、至關重要的一部分以某種情感趨光性來到你身邊。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我希望我們的生活可以互相糾纏在一起。我有點……我現在哪兒也去不了,因為我必須監督某些事情的進行。不過我答應你,我一獲得自由就會去找你,我們會在一起,我會盡我一切所能彌補此刻不能給你的安慰。這是承諾。我愛你。再見。」他用拇指肚按了掛斷,然後把手機還給伊澤貝爾。她似乎很激動,臉上是各種複雜的表情。
「所有我們欠下的債都要一次還清了。」米爾頓說。
勞倫斯沿著焦油路慢慢走,走過沒有樹葉的雪松和供人抽煙的垃圾桶。在必須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之前,他又在重新編排如果帕特里夏在這兒的話,他會對她說什麼。描繪看到完工的無限之路后回味無盡的興奮,以及未能平衡重力方程的失望透頂。
他再次停頓了一下。所有人都盯著自己的雙手。
厄內斯特想知道他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召集多少人,在大門打開的時候將他們送走。更不用說還要有補給。會允許他們儲備一整個殖民地的人口和物資藏在附近什麼地方嗎?他們可以嘗試將世界上其他地區的人用飛機運來,以保持基因多樣化,從而代替之前在世界各地建造一模一樣的機器的計劃嗎?
「根本就沒有倫理問題,」另一位辮子扎得很緊,穿一件無領襯衫的工程師傑羅姆說,「只要我們全都同意,除非世界末日肯定來了,否則就不使用這台機器。這很明確。我們都有準備防護措施的道德義務。」
勞倫斯不敢相信他們竟然在討論探索其他星球。這竟然真的發生了。他感覺有些眩暈,一直從半個豆袋上往下滑。每次伊澤貝爾說到KOI-232.04以及他們已經確認的其他候選外行星上適合居住的證據時,他都要把自己的手坐在屁股底下,以防自己捶拳頭。即使已經有那麼多人死了或者快要死了,即使世界已經處在毀滅的邊緣,這仍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伊澤貝爾,我從沒求過你什read.99csw.com麼。」勞倫斯故意讓他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絲絕望和錯亂,但隨後又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冷靜,說明白你的道理。「我們倆做了一輩子朋友,現在我正為了對於我來說超級重要的事情求你。這可以算是我生死攸關的大事。」
「沒關係。」勞倫斯兩隻手抓過手機,撥打了他上次知道的帕特里夏的號碼。
「要是我們只有80%確定是世界末日呢?」又有人問道。
「我們這裡是完全封閉的。整個營地都是想跟他們愛人說話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外面的世界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但外面真的是一片混亂。我們不能相信任何人。」
厄內斯特·馬瑟攥著一團紙巾抹眼淚,雖然他自己早就提前知道這個重磅炸彈了。或許是因為他處理這些信息的時間更長,所以更有資格哭。勞倫斯不敢相信會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結束。他要怎樣防止伊澤貝爾崩潰呢?
米爾頓坐回椅子上,任大家爭吵,他要麼是在等大家自己繞回他的觀點,要麼是在等合適的時機重新掌握控制權。與此同時,大家坐在摺疊椅或豆袋上,米爾頓坐在艾龍辦公椅上,都有些窒息。想到歷史就要在這個有股酸白菜味的廢棄伺服器機房裡創造,勞倫斯感到有點害怕。
「嘿,」勞倫斯打了個招呼,「我看到那台機器了。它確實是最美的。」
勞倫斯以為其他人會跳出來與他爭論,但大家都奇怪地沒有搭話。於是,勞倫斯繼續說道:「只要人類能存活下來,地球上最好的部分就得到了延續。我的意思是,做任何事情都得有備用方案,對吧?所以,這隻是我們的備用方案,在A計劃失敗的時候才會啟用。」
自從幾個月前帕特里夏從勞倫斯家跑走後,他每一刻都在想如果她在這裏的話會說什麼。她到底在哪兒,在做什麼。她還好嗎。他感覺自己好像在腦子裡跟她吵架,他的樂觀主義與她的絕望正在角力。平台上,他旁邊的安雅、蘇卡塔和塔娜對這項工程的每一個細節都非常興奮,但勞倫斯幾乎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麼。
「設備在初期的測試結果看起來還不錯,」伊澤貝爾說,「可能再有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嘗試更正式的東西。與此同時,最有前途的候選外行星仍然是KOI-232.04。在通過恆星時,夏特納太空望遠鏡已經得到了一些非常有希望的數據,我們知道那裡存在氧氣和液態水。我們非常確定,如果可以製造一個開口接近KOI-232.04重力井的穩定蟲洞的話,蟲洞口將被吸引至該行星表面。不過,不能確定會被拉到堅實的土地上。」
「是這麼回事,」初期的憤怒逐漸消退後,米爾頓說,「科技一直都是萬不得已的最終手段。我們來到這裏,知道我們將跌入可怕的黑暗中。而我向你們所有人保證:這項科技永遠都不會投入使用,除非我們都認為人類已經越過了自我毀滅的邊緣。」
「所以,她就是那個人了,哈?」伊澤貝爾關上門笑著說,「我還以為那個人是塞拉菲娜呢。」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盡量避免去看伊澤貝爾。「嘿,我是勞倫斯。我只是想確認你是不是沒事。還有,我只是想說,對於你的遭遇,我真的很難過。我的意思是,你的父母。他們……九*九*藏*書我甚至都無從說起。我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希望我可以親自陪在你身邊。」在語音信箱里,他聽不到她的回應,所以也不確定還能說什麼。他能想到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不足以表達他的心情,要麼就是不痛不癢的。
走出伺服器機房的人都因劇烈的頭疼和道德折磨而搖搖晃晃。塔娜和傑羅姆迫不及待地衝到儲藏室纏綿一番,那裡是整個園區唯一私密的地方。其他人則收到了一份驚喜:在他們討論世界的命運時,有人送來了二十多個比薩。自從來到丹佛,大家都已經好幾個月沒吃到比薩了。勞倫斯抓起三大片比薩,把第一片縱向對摺塞到嘴裏。
勞倫斯正要開口說,他們當然應該停下,這真是瘋了。但那一刻,他瞥見了伊澤貝爾,她已經不搖椅子了,現在看上去像是石化了一般。伊澤貝爾的眼睛愁苦地皺著,嘴唇向里,用鼻子吸著氣,你差點以為她馬上要大笑起來。她淡淡的波波短髮雜亂蓬鬆,白白的手腕像小樹苗一樣。伊澤貝爾看上去隨時可能崩潰。想到要傷害伊澤貝爾,勞倫斯感覺胸口一陣刺痛,像是更加折磨人的恐慌襲來。
「我猜是這樣吧,」伊澤貝爾又露出另一種悲傷的笑容,「我是不會知道了。我跟我大學時的男朋友結婚了。」
勞倫斯希望帕特里夏可以來到這裏,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見證。他想象著向她解釋她所看到的東西,以及為什麼它比看上去更了不起。
「很抱歉,」伊澤貝爾一隻腳已經跨過門口,她轉過身來說,「我很抱歉,但是,不行。」現在提這個要求很不是時候,伊澤貝爾正急著要去開會,但勞倫斯已經下定決心。
「呃,沒事了。其實,不是,等一下。是這麼回事。我需要一部手機。我的朋——我猜,應該叫女朋友。帕特里夏。你們見過幾次。自從發洪水之後我就沒跟她說過話。她的父母都遇難了。現在是她最艱難的時候,我本來應該陪在她身邊的。我需要確定她沒事,讓她知道我在想她。這真的很重要。」
「謝謝你的進度介紹,」米爾頓盯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看了一會兒,之後,他抬起頭來,一次性掃視各個方向,「現在有一個問題。厄內斯特·馬瑟一直在運行一些數字,他有一個——暫且稱之為值得關注的地方吧。厄內斯特,能跟我們分享一下你的發現嗎?」
「我之前也這樣以為。但你知道,心並不是測謊儀之類的。認錯那個人也是找到那個人過程中的一部分。」他不容置疑地說了一個矩陣笑話。
「那是其他什麼地方的什麼的人咯?」傑羅姆說。
「所以,」米爾頓說,「我們就說有10%的概率毀滅反應開始,然後在此情況下,我們有一半一半的概率可以避免災難性的後果。實際上,行星破裂的概率可能只有5%。或者說有95%的概率會一切順利。好了,我們來討論一下吧。」
勞倫斯工作(以及居住,在一個放了雙層床、經過改造的辦公室里)的那座大樓之前是一家名為「快樂水果」的創業公司的總部,這家公司之前的業務是銷售包含微量抗抑鬱葯的轉基因水果。一張畫著卡通木瓜的海報上寫著「擠出生活的樂趣」,勞倫斯每天晚上在上鋪都能看到。頭一兩天的時候,在一個創業公司安營紮寨似乎刺|激得有些不九*九*藏*書真實。但現在他已經習慣了。至少快樂水果公司曾鼓勵員工慢跑,所以配備了3個噴浴頭,為100個人。這裏整個地方聞起來有股死水獺味。
最後,米爾頓終於再次開口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所有人分享你們的觀點。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我們不會今天就結束討論。不過,就目前來說,我希望大家都能同意繼續進行。如安雅所說,採取防護措施,確保只有在真正的世界末日可能必定會發生時才激活設備。不過,我先把話放在這裏:我相信世界末日馬上就要來了。我認為這隻是時間問題。可能是六個月,也可能是六十年,但某個時候,如果一切繼續按照現在的趨勢發展,我們終將淪落到必須終結自己的地步。我們只能希望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有足夠的警示,好讓我們救一些人出去。」
「好消息?對。好消息,」厄內斯特努力挺直身子,「首先,在開動機器之後,地球被摧毀之前,我們很可能有大約一周的時間。所以,如果有效控制人群的話,我們可以在地球毀滅之前將許多人送入大門。如果毀滅反應開始,我們大約有50%的機會可以通過關掉機器停止反應。」
等他們乘坐電梯回到地面的時候,勞倫斯又陷入了對帕特里夏的思念中,以至於神奇的蟲洞發生器——地球歷史上最酷的設備——撞到了他的後腦勺。他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瞬間中,在那一瞬間,他剛對她說他愛她,卻沒法向前推進到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他離那一瞬間越遠,就被拉得越細。他暫時脫臼了,但時間差卻只是越來越嚴重。
「不要偏題去討論後勤問題,」塔娜說,「我們現在討論的仍然是倫理問題。」
安雅是決定跳出來表明自己是支持繼續進行的人。「有什麼樣的安保或防護措施來確保只有在我們全都認為世界末日快要來了的情況下才激活設備?」
回到地面后,勞倫斯在米爾頓·德斯翻新過的舊工廠里閑逛。穿著黑色制服的警衛在周邊站崗。沒有米爾頓的口頭允許,任何人不許出入——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任何人見到米爾頓了。所有人的手機、個人電腦和卡迪電腦都在到達這個園區時被沒收了,這裏的電腦全都不能上網。這裡有企業內網,還有人製作了許多科技網站的鏡像網站。他們確實有一台可以收到CNN的電視,所以能夠跟進慢鏡頭中的緊急情況:俄國軍隊集結,水上戰爭爆發。難民營疫病肆虐,難民——他們自己認識的人——回到東部。但是,勞倫斯沒有辦法給帕特里夏送信,也沒有辦法知道她在做什麼。
「我們的初步測試可能還得好幾個月,」蘇卡塔說,「不過,夥計們,這個還是很美。」
「令人悲痛的事實是,極有可能我們整個人類都會被清洗,除非我們採取行動。想象無數個衝突升級、毀滅世界的武器被釋放,或者整個環境崩潰的不同場景並不是什麼難事。如果我們發現這些必然會發生,如果我們有信心可以將蟲洞打開足夠長的時間,運送可持續發展的人口,那我們就有義務繼續。」
「米爾頓回來了。他想讓我把你和其他人立刻帶去他的辦公室。我想,這裏的事情要變得有趣起來了,」她站起來準備帶勞倫斯走,然後突然想起來了,「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https://read.99csw.com
太陽已經落山了,工廠園區前面草坪上的一棵樹在巨大的月亮下變成了一個邪惡的影子。最後,勞倫斯換了座位,這樣就可以背對著大窗戶吃比薩了,但他仍然能感覺到世界在他脖子底下呼吸。他看看伊澤貝爾,她朝他點點頭,一隻眼睛半閉著,臉上掛著一絲絲微笑。
勞倫斯感覺自己像是直接從門架上跳了下來,而不是坐著電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找個途徑提醒更多的人發生在普麗婭身上的事。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說話,但勞倫斯只能分辨出蘇卡塔的咒罵聲。他看看伊澤貝爾,她抱住自己,摺疊椅微微晃動著,他不敢保證她沒有哭。房間里沒有窗戶,門也關得死死的,空氣似乎比之前更稀薄了,勞倫斯有種不理智的恐慌,怕自己走出這個房間,卻發現外面的世界已經永遠消失了。
勞倫斯站在一個離地幾百英尺的門架上,丹佛在他左邊擺成一個胎兒的姿勢。六個鋼玻璃纖維螳螂趴在門架中央的空地上——終有一天,這片空地將嘭地一下打開,開啟通往無限之路。正常情況下,勞倫斯站在沒有圍欄的摩天大樓樓頂會因眩暈而無法動彈,但眼前的成果真的令他太興奮了,他根本沒空擔心高度。每隻巨大的紅蟑螂尾部都有一個通電線圈,中間部位由兩對腿支撐,腿上裝有一系列裝備,其中包括勞倫斯團隊耗時兩年研發而成的反重力發生器。這些昆蟲的「頭部」由聚焦裝置組成,可以穩定在反重力光束幫助下形成的開口。在這瘋狂的結構面前,遠處的高山似乎也黯然失色。即使是面臨未知的恐懼,即使帕特里夏的父母、勞倫斯認識的其他許多人都已經遭遇不幸,這個世界仍然很美好。仍然還有許多奇迹。他只希望可以帶帕特里夏看看這些,或許這樣她可以感覺到些許安慰,或者嘲笑他狂妄自大;他幾乎不在乎是前者還是後者,只要這能讓她稍微不那麼悲痛就夠了。
他們的會已經開了好幾個小時,大家都開始認為研發蟲洞發生器是絕對必要的最後手段。尤其是當這個選項要被打回老家,等待最糟糕的結果發生時。
防護措施的準確性質並沒有說清楚。
然而,當勞倫斯回到與安雅和蘇卡塔共用的辦公室后,卻發現自己的座位被佔了。伊澤貝爾坐在那兒盯著勞倫斯的電腦,但好像什麼也沒看。
由於分隔兩地,勞倫斯只能試圖傾聽自己腦子裡一直存在的帕特里夏的靈魂會怎麼說。要是她在這裡會說什麼呢?他想不出來。她甚至不認為倫理是普遍原則的衍生物,比如「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她似乎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遙遠,彷彿他們已經不在同一個星球上。但隨後他突然想到:他們正在討論的可能是與其他幾十億人一起把帕特里夏罵死,因為他們猜測大家肯定死定了。他甚至無法讓自己想象這種事情發生在帕特里夏身上。
米爾頓叉著手點了點頭。伊澤貝爾大喘著氣突然恢復了生機,好像他恰好及時給她做了心臟復甦似的。
「我們現在不能放棄。」勞倫斯聽到自己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暫時繼續研究,並且希望可以找到一種使之完全安全的方式。並且,我們可以一致同意,除非情況看起來真的、真的很糟糕,否則我們甚至都不會測試那台機器。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要九九藏書在整個人類因核災難或整個環境崩潰而逐漸滅絕,和幾十萬人遷往新星球之間做選擇的時候,其實我們根本沒有選擇,不是嗎?」
屋子裡全是各種宣告的聲音。有人引用奧本海默在《薄伽梵歌》里的話。塔娜說,哪怕只有1%的概率會毀滅這個星球,那也太多了。「我們一直都知道會有風險,」塔娜說,「但這是瘋了。」
米爾頓坐在他的赫曼米勒寶座上,審視著一屋子的極客,他一隻腳踝搭在大腿上,噘著嘴,像是剛吃了一個最酸的梅爾檸檬派。勞倫斯從十幾個同事間擠過,想找一個角落裡的豆袋坐下。有人把自己的摺疊椅讓給了伊澤貝爾。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箇舊伺服器機房,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道厚厚的門,所以很難在外面偷聽。房間里鴉雀無聲,勞倫斯意識到他們正處於米爾頓的一次突然停頓中。勞倫斯剛坐下,米爾頓便接著剛才的話說了下去,是關於美國政府的危機、新內戰爆發的可能性、戒嚴令、因缺乏美國的軍事措施而日益惡化的國際環境,一切很快就會變成地獄。米爾頓對於某些方面的悲觀已經到了破滅的程度,而他通常都是正確的。聽著米爾頓滔滔不絕的悲觀言論,勞倫斯突然對這個快要禿頂、長著蛾翅眉的男人湧起一股疼惜。在一定程度上,勞倫斯還是希望自己長大后能成為米爾頓·德斯的。
之後,他在腦子裡快速想著這個問題:他試圖想象,如果人類真的在未來一年或十年內失去任何希望,然後他們卻無法提供這個激進的選項,那他會是什麼感覺。他該如何在世界末日的恐慌中向一些假想人士解釋?我們可能曾經有過一個解決方案,但我們太害怕了,所以沒有繼續。
伊澤貝爾一隻手放在勞倫斯手臂上,同時把手機放回包里的隱藏袋裡。但她只說了一句話:「別告訴任何人我有手機。」勞倫斯點了點頭。
「求你了,伊澤貝爾。我只是想,需要,跟她說一小會兒話。真的。」
有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好像大家都在消化這些話。
「即使沒有災難,」有人說,「如果地球十幾年後不再適宜居住呢?」他們開始討論海洋酸化、大氣氮沉降、食物鏈崩潰。
鈴聲響了,伊澤貝爾看著他,鈴聲又響了幾聲,然後轉到了語音信箱。他又打了一次,還是一樣。這一次,勞倫斯等著語音信箱的「嗶」聲響起。
「不過,還有好消息要告訴大家吧。」米爾頓快速接道。
他差點就要掛斷把手機還給伊澤貝爾了,但隨後他意識到:他剛剛看到了一台厲害的蟲洞生成器,一個工作模型。他沒有任何途徑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麼。他們,他們所有人都站在未知領域,感覺像是一個與之前所有的一切徹底隔斷的時刻。這極有可能會成為他跟帕特里夏說的最後幾句話。
勞倫斯沒有指出伊澤貝爾和珀西瓦爾已經在一起快15年了,這真的是一場令人敬佩的愛情長跑。相反的,他只是叉著雙臂等著,希望自己臉上露出不卑不亢的悲憫表情。
勞倫斯和蘇卡塔不時半笑著互相看看,因為等米爾頓一說完文明的崩塌,就要講他們真的建造了那台機器,並且那台機器似乎可以工作的事情了。米爾頓想提醒他們,為什麼這可能是人類的最後一絲希望,然後他們將去往更好的地方。
「但願能用。」安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