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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4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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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掌柜在斗蟋時,選用何種葭法?」王士毅抿了一口酒之後,又把話題繞到了蟋蟀上。
阿雄後來在遭到滅頂之災的時候,腦子裡不止一次閃現出這一晚的情形。
「大多以鼠須為之,把老鼠須蠟粘在竹籤上,以此掭蟋可確保蟋蟀不受傷害。」
「初捕來的蟋蟀,」陳掌柜說,「性情未馴服,運葭稍不注意就會使其驚躍,只能在項上或肋間輕輕掭之,若在尾部或鉗上驟然著葭,蟋蟀必然驚嚇蹦躍,受其驚嚇的蟋蟀在斗蟋時往往臨陣懼怕,不堪一擊。」
阿雄在聽了陳掌柜為那隻長顎蟋而犧牲愛妾的故事之後,曾有過一個強烈的衝動,她要找一個機會試一試她和蟋蟀在陳掌柜心中的重量比,如果是她重了,她不僅戰勝了蟋蟀也戰勝了陳掌柜的愛妾珠珮,阿雄曾為這種衝動中的念頭夜不能寐,既陶醉又恐怖。今天陳掌柜在侃他的蟋蟀經的時候,那種念頭又姍姍而至。阿雄希望今夏跟陳掌柜去雞籠山read.99csw.com捉蟋蟀,可是這一想法一出現,阿雄就覺得自己過於荒唐了。去雞籠山還能遇見那條響尾蛇嗎?即使是遇上響尾蛇,沒有那隻長顎蟋,機會依然產生不了。
「運葭之力也是因蟋而異,山間岩縫裡的硬殼大蟋輕則隔靴搔癢,而像蘆葦叢中的靈敏小蟋自然不能重掭。」陳掌柜說。
接著陳掌柜更細緻地講了銹葭、點葭、提葭、抹葭、挽葭、挑葭等諸多葭法。
勝負全憑運葭妥
阿雄在遭到了那種致命的打擊后,自然憶不起陳掌柜吟的那些詞句,她只記得陳掌柜在吟歌謠的時候那眉飛色舞的表情。
輕鬆落處視其情
阿雄坐在桌前用餐時不住地拿眼偷覷著堂哥,她覺得堂哥的變化不僅在外形上,性格上也跟以前大大不同了,那個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文弱少年已被一個飽經滄桑、世故且善於見風九-九-藏-書使舵、夸夸其談的陌生男人所代替。阿雄在陳掌柜答應堂哥留下來的時候憂喜參半,她不知道她將面臨一些什麼,溫暖而酸楚的親情轉瞬即逝,凶多吉少的預感像深冬的山嵐一樣冰涼而瀰漫。阿雄給堂哥夾了幾塊雞肉,陳掌柜已聽阿雄說了王士毅非常嗜酒,陳掌柜親自把壺斟酒。但阿雄發現堂哥喝得很節制,只是用嘴輕輕地抿,阿雄覺得堂哥喝酒如此斯文簡直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在阿雄的記憶里堂哥是見酒就醉的。堂哥喝酒總是倉促而莽撞,跟他的外形氣質很不相配。在漸漸長大了以後,阿雄去他家的次數逐漸少了,但每一次去他不是在喝酒就是醉躺在那兒。經堂哥的提醒,阿雄重新回憶堂哥喝酒的情形時似乎覺得確實與自己有關,堂哥醉酒時的神態既狼狽又憂傷,望著她的眼神也不對勁,一雙眼球往上翻眼白,碩大的眼睛在阿雄的回憶里具有一種悲痛欲絕的意味。阿雄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九九藏書堂哥到如今還這麼痴迷,這麼痛苦。阿雄覺得陳掌柜是太傻了,他竟絲毫也沒察覺王士毅的來意。
久別重逢的堂哥在阿雄的這種慾念里也蕩然無形。
阿雄在這個晚餐時分注視著陳掌柜的神情,陳掌柜自然毫無察覺,堂哥王士毅也誤以為阿雄的表情不過是一種對別人談論自己不感興趣的話題時所產生的煩躁而已。
接下來,陳掌柜趁著酒興大侃了一通,時間一長,王士毅只有點頭稱讚的份了,他肚子里的那點貨色已掏空了。
把葭猶如船把舵
……
陳掌柜談興極旺,自被少東家訛詐以來,陳掌柜第一次有了如此的好興緻,而這僅僅是因為遇上了一個略通蟋蟀經的不速之客。
阿雄自嫁進陳府以來還是第一次聽陳掌柜講了這麼多蟋蟀知識,而作為斗蟋玩家必不可忽視的葭法一項,陳掌柜知道的就如此之多,阿雄是驚嘆與嫉恨相交read.99csw.com。陳掌柜一談起蟋蟀就青春煥發,神采飛揚,給阿雄的感覺是她似乎還不如蟋蟀更重要。阿雄記得自己雖就這個問題追問過他,是她重要還是蟋蟀重要,陳掌柜的回答當初在她看來是一句戲言,她隱約記得陳掌柜最後是這樣說的:當然是蟋蟀。
「鼠須細軟自然不傷蟋蟀,但運用很難自如,我認為還是用葭草最好。于白露前夕,選葭草梗長直者,于飯甑內蒸之,然後置日中晒乾,三蒸三曬之後,選茸毛豐|滿、草色明堅者用蠅頭漿染之,此葭為最上等,既好用又不會使蟋蟀受到絲毫損害。」
葭草須采白露前
精明的少東家把阿雄堂哥領進陳府的時候是很想看一番陳掌柜的笑話的,從王士毅粗略的介紹中,他已覺察此人跟阿雄不會是單純的堂兄妹關係,可是吃飯時他發現父親跟此人已經談笑風生,自然感到蹊蹺不已。
「運葭手最忌僵硬,最妙的鍛煉方法是用小豆三粒,用拇指九九藏書、食指、中指合捻使之滾動,以此不斷運作,然後用葭則手指靈活輕捷。江淮間的老手都是用三指實拈葭柄,夾在虎口,全用手腕之力,而北方人則用三指捻之耳。」王士毅繼續賣弄著。
老嫩茸豐無不可
陳掌柜甚至吟起了古人總結的斗蟋葭法的歌謠。
其實阿雄的神情里暗藏著一個秘不可示的慾念。
把葭必須施巧力
葭頭要長稈宜直
陳掌柜說:「王兄不愧為行家,你所說的這種方法練就葭草,我早就採用了,一般大的場局我才用這種葭草,平常逗樂兒,鼠須足以對付了。運用鼠須,我是為了鍛煉運葭的功力,鼠須細若遊絲,功力不到者自然會功虧一簣。」
手法活潑方式合
不離左右長枝葭
阿雄當然記得那一晚陳掌柜在酒足飯飽之後仍沒離開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