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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摺紙鶴的女人 15

第二章 摺紙鶴的女人

15

「很貼心啊,不是嗎?」
「偵探先生,你只跟她說,你受曾在上野的咖啡店與她見面的男性所託嗎?」
「是的。」
明明沒喝多少,隔天一早醒來,他卻覺得頭痛欲裂。為了配合浩二郎體貼妻子的心情,雄高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滴酒不沾,或許因為如此,他酒力大減。越是宿醉,雄高越想活動身體,多流點汗。
「Johnny Guitar。」雄高微微提高音量。
「太有道理了,砂原先生!她一定還記得爵士樂咖啡店的那段邂逅。」
「我記得那應該是昭和二十九年的事情。前一年,NHK才剛開台,那個時候啊,你要找到一台電視機看還真不太容易。當時我二十多歲,說到娛樂,大概就是看電影,像《鞍馬天狗》《哥吉拉》之類的,什麼都看。」砂原露出懷念的神情,盯著水池的水面,接著他頓了頓,繼續說,「美國電影有很多類型,像恐怖片什麼的,我個人最喜歡看西部片。」
「這個嘛,應該有好幾首,不過……」小夜臉上露出一絲憂慮。
「沒錯,有所依據。所以我才說,還不能放心交棒給年輕人。」砂原面對水池,雙手交叉在胸前。
很明顯他女兒這麼做是為了不著痕迹地凸顯父親存在的價值。雄高腦中浮現他女兒激勵他的樣子:「想退休,還早得很呢。」
「惠姐雖然是我們的房東,但她真正的身份是詩人。」
「好啦。」砂原得意揚揚的表情看起來很孩子氣,但不討人厭。
「不是這個原因九九藏書。現實生活中,我也討厭大家打來打去的,但放上大銀幕上觀看,就覺得很安心,甚至還覺得很有趣。人啊,到底是怎麼回事,與生俱來就帶著殘酷的一面嗎?我記得當時應該是秋天,有一部美國電影上映,叫作《荒漠怪客》。」
「吉他手?」
「我陪您一起走走。您來這裏應該是為了復健吧?」
「真是這樣就好了。」
「原來是惠姐的朋友。」稱作亞彌的年輕女性發出半帶遺憾的嘆息,「客人這麼年輕,怎麼認識惠姐的?」
「怎麼樣,厲害吧?」砂原雙手叉腰,抬頭挺胸。

「哼,笨蛋,哪裡貼心啊,那個冒失鬼。」砂原咒罵的時候,露出口是心非的表情。
「真了不起,偵探先生。在東京這片人情沙漠,找人跟找弄丟的戒指一樣困難啊。」
「當然。」
「說出來比較好嗎?」
「是房東,又是詩人?」雄高問小夜。
「因為那時離戰爭結束還不到十年。」
「砂原先生,到底怎麼回事,請您告訴我好嗎?」雄高做出劍道比賽前的大鞠躬動作。
雄高挨近砂原,幫助他起身。
「所以聽不到了嗎?」
「你們在店裡用的名字,都只有名沒有姓嗎?」雄高詢問小夜。
「亞彌說得沒錯,不過不完全正確。」小夜委婉地糾正。
「是的。」小夜回答。
「真拿砂原先生沒辦法。」雄高也害臊地說。
「說她是房東,是因為她準備了高級公寓給我們住,算是公司的福利。然後,九九藏書她不是詩人,是作詞家,還是專業的。」小夜露出自豪的眼神。
他在池畔小跑熱身時,看見一位面熟的老爺爺坐在長椅上,原來是砂原謙。
雄高說他已經找到那位女性,對方現在正在醫院療養。
不到三十歲、穿和服的女性坐在他對面,另一位二十五歲上下穿洋裝的女性坐在他旁邊。兩人和他打招呼的同時遞過毛巾,幫忙點飲料。穿和服的女性自稱小夜,遞過名片時說:「這位客人是惠姐的朋友吧?之前受惠姐照顧了。」
「是這樣的,雖然惠姐是專業作詞家,但唱片賣得不好,所以大多數都絕版了。」
「對呀,直接跟她要比較快。」小夜幫亞彌解圍似的用力點頭。
「對了,你那個瀟洒的羅曼史進行得如何了?」砂原對雄高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眼神。
「那個男生背著一把吉他出場。他的名字叫Johnny Guitar。」
「笨蛋,我不是用猜測的語氣,而是真的有所依據。」
「這不是說不說的問題。」砂原一臉不耐煩地轉頭看他,停下腳步。
「客人直接跟惠姐要不就好了。」亞彌說,「她一定有CD。」
多虧浩二郎的建議,雄高事前已透過「惠」的常客深水居中介紹情況,不用擔心會吃閉門羹。雄高在門口重新調整好領帶,走進店內。店內比想象中明亮,兩名打扮不甚華麗的女性出來迎接他。雄高報出深水的名字后,被請進店內最裡面的包廂。
「非常想。」
「怎麼了?」
「不,我read.99csw.com的意思是您女兒很貼心。」
「好啊。」
「唉,惠姐這麼漂亮,人家只是忌妒而已。」亞彌嘟嘴鼓臉道。
不管是京都的煙花柳巷還是祇園的御茶屋,雄高都去過幾次。茶川曾帶著他參加過一家老字號茶屋的宴會。他當時雖然有一點緊張,但身旁有對煙花柳巷熟門熟路的茶川,加上雄高只要說出自己曾在太秦當演員磨鍊演技,通常氣氛都會變得非常融洽。但那些經驗和他今晚在有樂町中感受到的緊張感,可以說是天差地別。更別提「惠」的店面散發著一股高級感,厚重的大門頑強地把所有非會員擋在門外。
「我記得我連爵士樂咖啡店都沒提到,這樣不好嗎?」雄高也停下腳步。
「噢,是偵探先生。還沒離開東京啊?」老爺爺皺起八字眉無奈地笑說,因為受不了女兒啰唆,只好向醫院請假,暫時外宿一段時間,「不過,那丫頭也有道理。偵探先生,我可要先聲明,不光是金錢上的問題哦,再怎麼說,我可是台柱,店裡沒有我怎麼行。」
「噢,《荒漠怪客》。」
「要是我不理她,她早就完啦。」
「我們慢慢走。」
「你提到上野咖啡店的時候,我猜在她的腦中,恐怕不僅聯想到爵士樂咖啡店的Journey Guitar吧?你找Journey Guitar的音樂九*九*藏*書聽聽就知道。充滿淡淡的哀愁,聽一次就會上癮。她對這首曲子有印象,再加上知道作曲者是Victor Young,在這種情況下,無意識地說出Victor Young的名字也不奇怪啊,反正只是虛構的健康食品名稱。或許她其實想告訴你,她記得很清楚。」
「以前不懂外文,發音不講究,大家都喊作Journey Guitar。電影普普通通,最棒的是裏面的音樂。當時歌曲比電影還紅呢。負責電影配樂的就是Victor Young。」砂原嘟嘴看著雄高。
「好想聽聽看。」
「砂原先生,您出院了?」
雄高與兩人碰杯,將兌水威士忌含在口中,太久沒碰酒精,口內傳來一陣刺辣感。
「我說偵探先生啊,那女的記得一清二楚啊。」
「怎麼了?」
「咦,客人您不知道嗎?」亞彌淘氣地插話,把酒杯遞給雄高。
「這下Victor Young和Journey Guitar連起來了。」
「這個嘛,像《來自鳴子》《溫泉煙霧》,還有《窗光》這幾張,有的唱片行應該還可以找到一兩張。」
「亞彌,這種事不要隨便亂問。」小夜稍稍責備亞彌。
「別靠那麼近啦,我還沒老到那種程度,我又不是偵探先生的這個。」砂原蹺起小指,靦腆地說。
「有所依據?」
就認識的歌名來說,他知道的歌可能不亞於一般演歌迷。
現在快八點,這個時間跑步有點晚了,但他仍走出旅館,前往不忍池。九_九_藏_書
雄高知道這是故意做給客人看的服務之一,但還是忍不住覺得她的樣子很可愛。
「專業的……」原來當初寫過校歌的弘惠,之後仍持續創作詩詞。有了創作詩詞的形象,雄高順利地將弘惠和摺紙鶴女性的輪廓重合。「有歌手唱她寫的歌詞嗎?」
「不,我記得惠姐曾稱自己比奈野百合。」
「這樣啊。」雄高盯著亞彌把兌水威士忌、起司、堅果放在桌上並點點頭。
「我還沒聽說過有人在花名前加姓氏的。」小夜微笑道。
「沒有說咖啡店的名字?」
這幾首歌,雄高都沒聽過。他沒有聽演歌的習慣,但不討厭。他們幾個固定跑龍套的小演員私底下聚會時,一定會約在附卡拉OK的餐廳,大家大多唱演歌。很多人喜歡唱那些歌詞描述不得志、以逆境人生為主題的歌曲,一邊唱一邊想象自己的人生。紅的歌也好,沒聽過的歌也好,雄高常常這樣一口氣聽三四個小時的演歌。
「拜託您了。」
「哪裡,我還差得遠。」雄高在不涉及個人隱私的範圍內,把事情的始末說給砂原聽,並對弘惠的態度提出質疑,「就算她不記得,也不必謊稱我是販賣健康食品的推銷員啊。她說:『專門找我這種生病的老太婆,什麼Victor Young的。』她根本就不必這麼說。」
「我會問惠姐。」雄高將酒一飲而盡后回答。
「想知道?」
「是啊,可是走得不好,腰挺不太起來。」
「劇情簡單地說,就是經營酒館的女性和混過黑道的吉他手戀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