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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少女椿的夢想 12

第四章 少女椿的夢想

12

「畫中的人是這裏的吧?」
無可奈何的他朝下一間T寺前進。從K神社走了四十分鐘左右,終於來到T寺廟門前。這間寺廟和K縫製沒有往來,住持看過護身符和肖像畫后說沒有印象。他爬上陡峭的階梯,來到一個高台,眼前出現一片大海與群島,這裏確實是天然的要塞,得天獨厚的地形。毛巾手帕轉眼間就吸飽他的汗水。夏季的太陽依然毒辣,但和京都不能比,這裏的海風吹來涼爽。
「佳菜有什麼不對勁嗎?」
「討債?」老闆娘起了戒心,瞪著浩二郎。
「噢,確實很像那位造船師傅。」
《夜航》
「他現在賦閑在家,把做模型當作消遣。」
知道真相不一定比較幸福。
「我們這裏的客人大多來游泳或釣魚,而且很少有客人從京都來呢。」老闆娘開心地笑起來,這時她兒子回來了。
「請您看看這個好嗎?」浩二郎將一張照片放在桌上,那是茶川將護身符袋上的家徽掃描放大后的照片。
隔天,浩二郎從由美前陣子拿到的K縫製顧客名單中,挑選出廣島、山口,以及四國一帶的客戶,帶著這些資料,準備搭下午一點多的飛機。
「這位客人,你好像不是來釣魚也不是來觀光的。」老闆娘露出和善的表情,看起來很好相處。
「是啊,我拜託她的。」
「是的,利重是我妻子利子的父親,也是這家公司的前任社長。我接任社長時,把公司名稱改了。」
「當初決定轉院是對的。」
「請你看一下這個。」浩二郎取出肖像畫。
「那他是做什麼的?」
「此外,我覺得他好像對島十分了解。」
「他現在人在青森。」
「上面只寫小谷船渠,沒寫師傅的名字。」兒子左右搖著頭說。
「做工這麼細,不像業餘愛好者。」
「還有什麼事?」
「請問他叫什麼名字?」
由美是個直覺敏銳的女性。
「哪裡哪裡。我看過這張畫了,非常佩服,居然畫得這麼好。剛才專務也跟我說,畫得真像。」中谷邀浩二郎坐沙發。浩二郎和中谷同時坐下。
「我知道了,我再想想看。」
浩二郎睜開雙眼。
回過神來,附近天色已是一片朱紅。西傾的太陽發出鮮艷的橙色,正要沉進海中。浩二郎看手錶,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他從提包中取出地圖,尋找事前預約的民宿位置。
「那個造船師傅,幫我們做祭典用和船的那個人?」兒子問父親。九*九*藏*書
「沒事。你一直沒聯絡我們,讓我很擔心。我還以為飛機墜機,一直盯著網路新聞看。」
「不好意思,讓你們費心了。」
小綱把中谷的「谷」加進公司名稱。
「我想是,不過沒有確切證據。」
由美說,辦理轉院手續時,必須在住院申請書中填寫保證人和緊急聯絡電話、地址等資料。她說智代寫到這裏時,忽然抬起頭遙望遠方。
「不,不是這樣的。」浩二郎遞過名片表明身份,並說明自己要找某位女性的救命恩人,希望向對方道謝。
「哪裡,幸好你有發現這點。」
「智代女士曾說二十年前,她先生用電報和兒子斷絕關係,自此音信全無。但我懷疑她知道兒子的消息。」
「我是打算查出她兒子的下落。」
「原來如此。印象很重要,絕對不可以小看。」

一瞬間他眼前一片黑,眼瞼內浮現三千代拿在手上的文庫本。不知道調查需要多少時間,他決定先出差五天。雖然三千代已重新振作,但他還是忍不住擔心,拜託佳菜子到他家住幾天。佳菜子大概也怕一個人住,二話不說立刻答應浩二郎的請託。除此之外,他還沒和雄高見面。雖然這件事掛在他心頭,但現在也只能專註于眼前的案子。
「這我可以保證,完全沒有利害關係,對方只是單純地想找尋回憶而已。不過,我的委託人現在身體狀況不好,事情迫在眉睫,我希望儘快見您岳父一面。」
「小綱利重,就是信中寫的Kodyuna Toshiige。」浩二郎忍不住大叫。
「她現在情緒起伏不能太大,對心臟不好,所以我不太敢主動開口。她只說希望自己的身體能恢復健康,不希望在醫院和對方見面,問我有沒有景色漂亮一點的地方等。和對方見面是她與病魔纏鬥的唯一動力。我在一旁看著也覺得難過。」
「不僅這樣。她後來總盯著她最寶貝的貼身小包。我的直覺告訴我,那裡面藏著她兒子的住址。」
他走遍所有的島,挨家挨戶地調查,但結果都一樣。
九_九_藏_書「這樣啊……」由美的說話聲越來越小。

浩二郎眺望窗外。窗外的雲朵白得發亮,刺痛他的眼睛,他忍不住閉上眼。
步行十分鐘左右,他看見一間八幡宮,但依然沒有斬獲什麼。
「這樣嗎?」民宿一家人,每個人都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浩二郎。
浩二郎詢問住址,並立刻記下來。
現代人對於和船的需求幾乎消失,據說有些修復古船的造船師傅老早就轉行,改做贈送用的模型木船。
「照上面的記錄應該是在吳。」
「岳父?」
「這是公司的徽章嗎?」
離開事務所三個多小時后,浩二郎降落在松山機場。從機場搭伊予鐵道,經過大手町站,最後來到高濱港。從高濱港再搭乘渡輪,在中島的本島登陸。中島是由三十幾個小島組成的忽那諸島中的九個有人島之一,也是忽那水軍的根據地。
「他不是我們島上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被請來這裏。」兒子淡淡地說道。
「老實說,這也……」浩二郎不好意思地看著老闆娘。
「沒錯,可是她現在依然不打算依靠兒子。」
無論如何,若不親自到現場,事情不會有進展。他的提包中收著瀨戶內海周邊的地圖、少年的肖像畫、想象少年過了六十年後的畫像、少年的護身符以及法蘭克·A.穆倫來信的譯本。
「那當然,他原本就是一位造船師傅。」中谷說,公司內部並沒有做船模型或仿製品的部門,但最近需求量不斷攀升,最後決定積極接受訂單,交給以利重為首的團隊製作,順便替公司做宣傳。
那名少年還活著。一定要活著,要是沒活著就糟糕了。這是智代這輩子最後的願望。
浩二郎看著名牌下面的作者姓名,心頭一驚。小綱利重。浩二郎把名牌拿近看,確認自己沒看錯。就是他。
「這樣啊……」
「然後……」
「謝謝。智代女士的身體狀況如何?」
關於要不要把信拿給少年本人,浩二郎有些猶豫。畢竟智代的委託是要向他道謝,而不是釐清事情的真相。
有人敲門。
「對啊,畢竟剛發生過那種事。雖然抓到兇手,但心理層面的恐懼感還沒消失。」
「說是船,其實只是模型,不過也有一個榻榻米那麼大。」
「怎麼了?」
「你有印象?」浩二郎激動地問。
「小綱先生還健在嗎?」浩二郎read.99csw.com知道這很失禮,仍硬著頭皮問。
「他是我的岳父,小綱利重。」
「一定要讓他們兩個見面才行,對吧?」
「檢查並不樂觀。她的心肌無法獲得足夠的營養,加上冠狀動脈硬化狀況很嚴重,有點可怕。雖然可以用冠狀動脈血管成形術治療,但身體受不受得了也是一個問題……」
浩二郎將提包放在沙發上,環視室內。牆上的架子上擺了幾艘精美的模型船做展示。其中一艘是風格獨特的和船。浩二郎走到那艘木造船模型前。那艘船看起來有些歷史,但仍散發出檜木的香味。不知是不是手工太細,儘管時代久遠,但不老舊。一旁的木製名牌上寫著「大安宅船」。
「他是島上的人嗎?」老闆娘的眼神又轉為柔和。
「原來如此。但這樣的話,我們必須慎重考慮智代女士的想法。」
浩二郎緊握話筒。
又有人敲門。櫃檯小姐端茶進來。
「請問,實相先生,找我父親的人是什麼來歷。該不會有什麼糾紛吧?」
浩二郎前往「株式會社小谷船渠」的所在地,那在廣島縣吳市W町一番地。他先從二神島回到中島,抵達小谷船渠的時候,已經過中午了。周邊有幾棟長得像造船廠的建築,再往前的沿海處可以看見海上保安大學的白色建築物。
「浩二郎大哥。」由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
「發生什麼事了嗎?」
「是的,我來找人。」
「真的很像他。」父親大力點頭。
「沒錯。」
進到房間,浩二郎立刻打電話回事務所。
「真拿你沒辦法,原諒你。對了,進展如何?」
「我剛才欣賞這裏的和船模型。我之前還不確定他的名字,現在我完全清楚了。」
終於找到幫助智代的少年——小綱利重。突然湧現的興奮感使得浩二郎忍不住顫抖。追尋已久的人物即將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這段超過六十年的回憶雖然僅剩細細一線,但確實系著另一端,並靠著智代的執念,一步步拉到跟前。
「沒關係,這已經足夠了。小谷船渠在哪裡?」浩二郎面露微笑。
智代的兒子自從二十年前和有夫之婦私奔以後,一直行蹤不明。當時他三十五歲,現在應該已經五十五歲了。
他打開最後一座島——二神島上民宿的窗戶,潮水的香氣吹進房內。今天也是晴空萬里。他走到樓下的食堂吃早餐。其他客人都read•99csw.com是來這兒釣魚的,一大早就出門了。食堂中只有浩二郎一人。他正在思考今天的路線時,民宿的老闆娘前來搭話。
「快去幫他找。」老闆娘拍了兒子的屁股一下,他馬上跑進房間內。
「太過勉強的話,智代女士的身體也會受不了。」
「知道了,不過也不要太勉強。」
「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找,太難了。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忽那水軍的……旗印?」
浩二郎掛上電話的同時心想,由美說話的聲音怎麼和平時不太一樣。
「我是專門尋找回憶的偵探。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出那個人。」
「的確。智代女士有說什麼嗎?」浩二郎問這句話時才發現智代幾乎都是由美在照顧。
「哦,畫得不錯。咦,好像在哪裡看過。等一下,我叫我先生和兒子過來看。」
「對。」
「想辦法問出地址,讓她和她兒子見面吧。趁智代還活著。」
「可以見您岳父一面嗎?」
「既然是飯津家醫師的建議,應該可以放心。」

「你們說他是造船師傅?」浩二郎這時終於了解夕紀說的拿掉框架的意思了。
他只好原路折回。
「沒事,她恢復得很好。年輕就是本錢,我相信她一定很快就可以轉換心情。」由美說完便掛斷電話。
「佳菜從今天開始會住在浩二郎大哥家嗎?」
「不好意思,你已經這麼累了。」
「這是我岳父非常重視的家徽,忽那水軍的旗印。每逢他喝醉都要聽他說一次。」
「那人的名字是?」
「噢,原來是偵探。」
「我一到這裏就立刻調查,沒打個電話,真抱歉。」
「我覺得應該通知智代女士的兒子。」
「我想不出好辦法。」
刺眼的陽光喚醒浩二郎。調查已經進入第五天。
浩二郎想,事到如今任何瑣碎的情報都不能忽視。他趕緊問兒子:「感覺他不像是普通的僱工?」
沒多久,廣播播放信息,要大家繫緊安全帶。機身大幅度傾斜,底下已經看得見松山機場了。
浩二郎從她語氣的變化中感受到,一直照顧智代的由美,比誰都關心他的調查結果。浩二郎老實告訴她,今天全部落空。「今天時間比較趕,明天我會跑更多地方。」
「我收下了,請稍等。」小姐走出會客室。
「怎麼了?」
「會不會是那個人啊?」
「你認為她看著遠方時,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九*九*藏*書「應該叫kotsuna,這部分也還不太清楚。」
附近有一間神社,有列在K縫製的名單上。保險起見,他還是到該神社的社務所一趟。他向神官說明來意,並拿出護身符與肖像畫給他看。神官搖搖頭。浩二郎問這裡有沒有「kotsuna」這個姓,並翻閱樂捐芳名簿尋找,但皆一無所獲。
浩二郎起身注視著門。從門后現身的人,是一位長得和肖像畫一點也不像的五十歲上下的男性。男性走到浩二郎面前,拿出名片。「聽說您特地從京都過來一趟,我是這裏的負責人,我叫中谷。」
小谷船渠的船塢和事務所合併。浩二郎走進事務所,裏面飄散著不知從哪兒來的海水味以及鐵鏽味。浩二郎向櫃檯小姐遞過名片,告知自己要找人。小姐和事務所內一名初老男性|交談過後,將浩二郎帶到會客室。
「有印象嗎?他叫kotsuna。」浩二郎讓他們看肖像畫。
「請您翻到剛才那張名片的背後。」浩二郎照中谷所說,把名片翻過來看。名片左上方印著六瓣鐵線以及公司名稱的標誌。
創業一百多年的K縫製,至今仍保存戰前戰後與他們有往來的神社寺廟客戶資料,包括他們定製的圖案與素材。浩二郎決定這趟調查先排除這些地方。除此之外,還要考量到有些神社寺廟可能因為火災或自然災害而消失,或後繼者的問題無法經營。只是這些問題,只能向當地公所和附近的居民一一打聽了。
「麻煩將這張畫當作參考。」浩二郎說明這是搜尋對象的肖像畫,然後把畫交給她。
「你擔心佳菜……」
「畢竟有這麼高超的技術放著不用太可惜了。他自己也下定決心,希望從做模型出發,慢慢將自己的功夫傳下去,還可以避免老年痴獃。」
「等你好久了,浩二郎大哥。」電話那頭傳來由美開朗的聲音。
「畢竟還是會擔心吧。」
這就是人心最難掌握之處。一方面對自己做出違心的行為而痛苦,一方面又不肯坦率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別人從旁勸說非但無效,反而使當事人更頑固抗拒,最後乾脆封閉心靈。
「我翻一下青年團的出納簿就知道了。」兒子說道。
老闆娘把在內場的二人叫來。
「冒昧打擾,深感抱歉。我正在找人,但手上的情報實在太過模稜兩可,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浩二郎十分過意不去地低頭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