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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測試 6

心理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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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沒有問題,我隨叫隨到。」
「是嗎?沒有記錯嗎?只是在那個小野小町的臉部,有一點點兒傷。」
「但是,那個屏風,我有印象,我看到它時,好像沒有什麼傷。」
蕗屋不無得意,答應了這位律師的請求。
明智君命令道,那男子便從頭開始朗讀了一遍。
「什麼,你說是前一天?是真的嗎?這可就奇怪了,剛才蕗屋君不是清楚地說是在事件發生的前兩天即三號,看到它在房間里的嗎?實在令人費解啊。你們大概是誰搞錯了吧?」
蕗屋稍微思索了一下該如何回答,最後還是決定像以前那樣,實話實說是最安全的。
「這回可麻煩了!」明智君顯得很犯難似的說。
「那麼,想麻煩你一下,到時候可以請你做個證嗎?屏風的物主是個很財迷的傢伙,很不好對付呢。」
「請你念一遍!」
蕗屋有些吃驚,的確如律師所說。可是,昨天我為什麼會說出屏風呢?而且奇怪的是,直到現在,我竟一點兒也未察覺到這一點。這不是很危險嗎?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當時,我確實仔細檢查過屏風的破口,應該不會留下任何線索啊。不要緊,不要緊!這麼一想,他終於安下心來。可是,實際上他絲毫未察覺到他已經犯了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大錯誤。
談話間,不知不覺過了很長時間,窗外已經漸漸日暮。蕗屋忽然注意到時候不早了,一邊準備告辭一邊說:
「謝謝!」明智君一邊用手指搔弄濃密的頭髮一邊愉快地說,這是他興奮時的習慣動作,「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就認為你肯定知道屏風的事。因為,在昨天心理測試的記錄中,對『畫兒』的提問,你做出了『屏風』這一特殊的回答。宿舍中是不會擺放屏風的,除了齋藤以外,你似乎沒有更親密的朋友,所以我推測,九-九-藏-書你應該是由於某個特殊的緣故,才對這屏風有特別深的印象。」
「對、對,我想起來了,」蕗屋裝作剛剛想起來似的說,「那上面畫的是六歌仙吧,小野小町我也有印象。但是,如果那上面有傷,我不會看不見的。如果那個色彩鮮艷的小野小町臉上有傷的話,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對於曾經懷疑你,非常對不起。今天請你到這兒來,是想在致歉的同時,順便好好解釋一下。」
蕗屋目不轉睛地盯著說話者的眼睛。不知為什麼,他無法移開自己的眼睛。而且他感覺從鼻子到嘴邊肌肉已經發僵,無論想笑、想哭、表示驚異,任何表情都做不出來了。當然也說不出話了。如果勉強說話的話,一定會變成恐懼的叫聲。
「還害怕什麼呀?案子不是已經差不多定了嗎?」
「是的,你說得一點兒沒錯。我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你的觀察實在敏銳啊。」
「你聽到了嗎?」過了一會兒,明智君說,「你聽到沙啦沙啦的聲音了吧。那是有人在隔壁房間里,記錄我們的對話呢……喂,已經問完了,把對話記錄拿過來吧。」
蕗屋開始感到非常不安。這個律師究竟為了什麼目的這樣饒舌呢?是好意還是惡意?是不是有什麼更深一層的居心?他拚命地思索其話里的含義。
蕗屋驚得渾身一抖。他自己也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噢,對了,我差點給忘了,」明智君快速地說,「其實,也不是多麼要緊的事,今天正好順便問一問你……不知你知不知道,那個出事的房間里立著一個對摺的貼金屏風,由於那上面有點兒破口,結果引起了一點兒小麻煩。因為那個屏風不是那個老太太的,是借款人的抵押品,物主說,肯定是在殺人時碰壞的,所九九藏書以必須賠償他們。而老太太的侄子,也和老太太一樣是個吝嗇鬼,說也許這破口原來就有,就是不同意賠償。計較這事兒實在沒意思,可是我也無可奈何。當然這屏風像是件相當有價值的物品。你經常出入她家,也許你也知道那個屏風吧?你記不記得屏風以前有沒有傷呢?你不會沒有印象了吧?大概對屏風什麼的沒怎麼注意吧?實際上我已經問過齋藤,他太緊張了,記不清了。而且,女傭已回了鄉下,即使去信詢問,估計也說不清楚,真讓人為難啊……」
「你一定非常了解心理測試的危險,所以事先做了準備吧。與犯罪有關的單詞,你心中已盤算好了如何應答。我絕不想批評你的做法。實際上,心理測試這玩意兒,有時候是非常不準確的。誰也不能斷言它不會判有罪為無罪,陷無罪為有罪。但是,倘若準備得太充分了,儘管你沒想答得那麼快,但是那些話還是很快就說出來了。這的確是你的一個很大的失策。你只是擔心回答遲了,卻完全沒有覺察到回答太快也同樣危險。當然,這種時間的差距非常微小,不仔細觀察的人是很容易疏漏的。總之,偽裝出來的東西,總會有些破綻的。」因為明智君懷疑蕗屋的論據僅此一點,「至於你為什麼選擇了『錢』『殺人』『隱藏』等容易被懷疑的詞語,不言而喻,這就是你的單純之處。因為假如你是罪犯的話,是絕不會對『油紙』回答『隱藏』的。能夠若無其事地回答這樣危險的單詞,證明你心裏沒有一點兒鬼。你是這樣想的吧?我這樣說對吧?」
明智君懷著濃厚的興趣觀察著蕗屋的表情。蕗屋的表情就像馬上要哭出來的小女孩似的,難看地扭曲著。這是明智君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圈套。他早已從審判官那裡得知,事九九藏書發的兩天前,老婦人房中沒有屏風。
「好了,蕗屋君,在這裏簽個名,按手印就行,可以按個手印嗎?你不會說不按吧,我們剛才不是說好,關於屏風的事,你隨時都可以做證嗎?當然,你可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做證。」蕗屋非常明白,現在縱使拒絕簽名也無濟於事了。蕗屋簽名按印,同時也等於承認了明智君令人驚訝的推理。他現在已經低頭認輸,自認失敗了。
屏風是抵押品,沒有錯,但其他那些說辭都是編的。乍一聽到屏風這個詞,蕗屋心中一激靈兒,但聽到後來,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就放下心來。
「這種實話實說,就是不刻意掩飾自己,這是你的顯著特點,正因為我了解這一點,才會對你提出那種問題。怎麼樣,你明白了嗎?就是那個屏風啊!我確信你會單純如實地回答的,實際情況也是這樣。請問笠森先生,六歌仙屏風是什麼時候搬到那個老婦人家中的?」
蕗屋蒼白的臉上滲出了一片汗珠,無言以對。他想,事已至此,越是辯解,只能越是露出破綻。他腦子聰明,心中清楚自己的失言是多麼雄辯的證詞。奇妙的是,在他腦子裡,自孩提時代至現在的各種往事,在腦海中就像走馬燈似的迅速出現又消失。他長時間地沉默不語。
隨後,他命人為蕗屋沏了杯紅茶,以極其放鬆的神態閑談起來。明智君也參与了聊天。審判官介紹說,明智君是他的朋友,是位律師。受到死去的老婦人的遺產繼承人的委託,催收還貸來的。雖然遺產繼承人有爭議,但是親屬會議決定,由老婦人鄉下的侄子來繼承遺產,確有其事。
「我也該回去了,沒什麼別的事了吧?」
「蕗屋君大概記錯了吧?」審判官嘿嘿笑著說,「直到四日傍晚,那個屏風還在它真正的主人家裡呢。這read.99csw•com是毫無疑問的。」
他們三人從齋藤的傳聞開始,東拉西扯地談了許多。徹底安下心的蕗屋,是三人之中最侃侃而談的。
蕗屋仍舊堅持無技巧主義,若無其事地答道。
「正如剛才所說的那樣,」明智君最後說道,「繆斯塔貝爾希說過,心理測試的真正效能僅限於測試嫌疑者是否知道某地、某人或某物。拿這次事件來說,就是蕗屋君是否看到了屏風。除此之外,恐怕進行上百次心理測試也是無用的。因為對手是像蕗屋君這樣的人,一切都預想到了,進行了縝密準備。我想說的另一點是,心理測試這種東西,未必像書中所寫的那樣,必須使用一定的刺|激語和準備一定的測試儀器,進行剛才我給你做的測試,通過極其平常的對話也可以充分達到目的。古代的著名審判官,像大岡越前守那樣的人物,就是在自己無意識的情況下,有效地使用了現代心理學所發明的方法破了案的。」
「審判官先生很清楚,我只到那房間去過一次。還是在案件發生的前兩天,也就是說,是上個月的三號。」他嘻嘻地笑著說。這樣的說話方法令他很愉快。
這時,隔扇門被打開,從裏面走出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手裡拿著一捲紙。
「是犯罪案的前一天啊,也就是上個月的四號。」
笠森審判官大致說明了判決齋藤有罪的理由后,補充道:
「我認為無論是『花盆』『油紙』還是『犯罪』,這幾個單詞絕不比『頭』或者『綠色』等平常的單詞更容易聯想。儘管如此,你反而很快地回答出了比較難聯想的詞,這意味著什麼呢?我發現的就是這一點,要不要猜測一下你的心情?怎麼樣?這也是很有趣的事。假如猜錯了,請你原諒。」
「這是個無法挽回的大失策啊!你為什麼把沒看到的東西說成看到了呢?你九九藏書不是只在事發的前兩天進過那個房間嗎?特別是你記住了六歌仙的畫,這是你的致命失誤。恐怕你老是想著要說實話,結果卻說了謊話,對不對?兩天前,你進入內室時,注意到那裡有屏風了嗎?當然不會。因為那個屏風與你的計劃沒有任何關係,即便有屏風,如你所知,那顏色發暗的古舊屏風在眾多傢具中也不可能特別引人注目。剛才,你認為事件當天在那兒看到屏風,兩天前也一樣放在那兒,這並不奇怪,因為我是用引導你往那個方向去想的語氣向你發問的呀。這就像是一種錯覺,但仔細想想,在我們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如果是普通的罪犯,絕不會像你那樣回答,因為他們總是千方百計去掩蓋。可是,對我有利的是,你比一般的法官和犯罪者有一個聰明十倍二十倍的頭腦。也就是說,你有這樣一個信念:只要不觸到要害問題,儘可能地坦白反而安全。這是一種否定之否定的做法。於是我就再來個否定,因為你恰恰沒有想到一個與本案毫無關係的律師,會為了讓你招供而下套吧,哈哈哈哈……」
「哪裡,我是偶然注意到的。」假裝律師的明智小五郎謙遜地說,「不過,我還發現了另一個事實,當然絕不是什麼讓你擔心的事。昨天的聯想測試中含有八個危險的單詞,你都完美地通過了,簡直太完美了。假如心裏有一點兒內疚,都不會答得這樣漂亮。這八個單詞,前面都打著圓圈,就是這個,」說著,明智君拿出記錄紙給他看,「不過,對這些詞你的反應時間雖說只快了一點點兒,但都比其他無意義的單詞回答得快。比如對『花盆』回答『松』你只用了0.6秒。這真是難得的單純啊!在這三十個單詞中,最容易聯想的首先數『綠色』對『藍色』,但就連這個簡單的詞,你也用了0.7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