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兩錢銅幣 上

兩錢銅幣

最苦惱的是被盜竊的工廠。作為工廠來說,比起找到犯人來,更希望找回那五萬元錢。警察方面雖說並沒有停止對這筆錢的搜查,但總覺得他們不夠給力。於是工廠的負責人——那位經理髮表了懸賞聲明:如果有人找回那筆錢,獎勵該錢款的十分之一,即五千元。
就這樣,一周過去了,還是沒有抓住竊賊。警察好像已經絕望了,似乎只有等那個賊犯了什麼別的罪被抓捕了。工廠的事務所每天都打電話給警察署,感覺像在責怪警方辦案不夠積極。署長就像自己犯了罪似的傷透了腦筋。
大為震驚的經理放下午餐,急忙趕去丟錢的現場察看。這突如其來的盜竊事件的詳情,大致可以推測如下:
這起盜竊案如果就此完結,也就沒有什麼有趣的了,但是此案有一處和普通的盜竊案有所不同。而且這一點與我的這個故事有很大的關係。這是因為,那紳士盜賊對於偷竊的五萬元錢的隱藏場所隻字未說。警察署、檢察廳、公審法庭這三個地方,用盡了各種辦法逼問,他始終堅持說不知道,最後,甚至胡說什麼在一周左右就把錢花光了。作為警察方面來說,只有依靠偵探的力量找出那筆錢的下落,可是花費很大精力也沒有找到。因此,那紳士盜賊因隱匿五萬元而被判處了對於盜竊犯來說是相當重的徒刑。
經過一番調查,大家發現剛才的那個記者實在可疑。給報社掛電話一問,人家果然說報社裡沒有此人。於是又是報警,又是因工資不能九*九*藏*書延遲發放,再次請求銀行準備二十元和十元的鈔票等,大大忙活了一通。
結果,就是憑這一個煙蒂找到了突破口,使那樣了不得的紳士盜賊也鋃鐺入獄了。由於從那個煙蒂到逮捕盜賊的過程中,如偵探小說般有趣,所以在當時的某報紙上,不斷連載那名警察的功勞——我的記述其實也是根據那些報道——我為了儘快往前趕,在這裏只能簡單地說個結論,真是令人遺憾。
於是,經過了一番周折,比如說,投宿在那家旅館的那個煙蒂的主人,與從工廠經理描述的該竊賊的長相大不相同,諸如此類的麻煩事,最終從那個男子的房間里的火盆底下,發現了犯罪時他穿的晨禮服,及其玳瑁框眼鏡、假鬍鬚等東西。根據這些確鑿的證據,終於逮捕了紳士盜賊。
經理只是覺得這傢伙太沒禮貌,並沒有特別介意,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就去了食堂。可是,沒一會兒,經理正大嚼著從附近西餐館里買來的牛排時,會計主任臉色煞白地跑到他面前,報告道:
據那盜賊接受審訊時的坦白,犯罪當天——當然他知道那天是職工發工資的日子,所以去訪問的——趁經理不在辦公室之機,他進入隔壁的計算室拿了那些錢,馬上取出摺疊式皮包中裝著的雨衣、鴨舌帽,將偷來的部分紙幣裝進包中,然後摘下眼鏡,取下鬍鬚,在晨禮服外面穿上雨衣,用鴨舌帽代替了原來的禮帽,若無其事地從另一個出口逃之夭夭。當被訊問九*九*藏*書為什麼能夠不被任何人懷疑地偷走了那五萬元紙幣時,紳士盜賊得意地嘻嘻一笑,答道:
所轄警察署的司法主任等人赴現場進行了察看,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那個竊賊居然準備了報社的名片,可見是個不易對付的傢伙。當然更不會有什麼遺留物。只有一點很清楚,即是留在經理記憶中的那個男子的容貌打扮,但這東西是很靠不住的。因為服裝等可以更換,就連經理提供的唯一算是線索的玳瑁框眼鏡,或是鬍鬚等,仔細想想,也是最經常用於偽裝的手段,所以也不足以作為其特徵。
那個盜竊事件與我下面要講的這個故事有很大關係,所以在這裏先簡要介紹一下。
「我想請教您關於貴公司的職工待遇的看法。」這個男子擺出一副新聞記者特有的傲慢架勢,以率真而可親的口吻這樣開場。於是,經理就工人問題,主要是勞資協調、溫情主義方面的話題滔滔不絕地大談起來。這些話與本故事無關,姑且省略。在經理辦公室坐了大約三十分鐘的這位報社記者,在經理的高談闊論告一段落時,說了聲「對不起」,就去了廁所。之後,這個男子再沒有回來。
「干我們這行的,渾身上下都是口袋。不信的話,請你們看一下沒收的晨禮服。乍看是件普通的晨禮服,但實際上就像魔術師的衣服一樣,裏面布滿了口袋。藏五萬元鈔票還不是小菜一碟。中國的魔術師,不是連裝著水的海碗都能藏進衣服里嗎?」
傳達室的https://read.99csw•com女子詢問來意時,他說自己是朝日新聞社的記者,想見見經理。於是,女子拿著印有朝「日新聞社社會部記者」頭銜的名片,向經理報告了這件事。碰巧這位經理深諳操縱新聞記者的方法。不僅如此,他雖然覺得對新聞記者大肆吹噓,或是把自己的話作為「某某人談話」登在報紙上等不是君子所為,可是誰也不會討厭這種事情。於是自稱是社會部記者的男人就被痛快地請進了經理的辦公室。
下面我想說的是關於松村和我的頗為有趣的故事,即是這盜竊案發展到這個階段發生的事。
那件事發生在芝區的那個大型電機廠的職工發薪水那天。十幾名計算薪金的會計正根據近五千人的工作計時卡,核算他們一個月的工資。就在會計們汗流浹背地從滿滿一大箱子紙幣里——這是當天從銀行里取來的——拿出二十元、十元、五元,分別裝進堆積如山的工資袋裡時,事務所門前來了一位紳士。
這個男人戴著一副大大的玳瑁框眼鏡,留著一撮漂亮的鬍子,穿著講究的黑色晨禮服,手提時髦的摺疊皮包,沉著老練地在經理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昂貴的埃及捲煙,拿起桌上放在煙灰缸上的火柴,瀟洒地一擦,隨後將一股青煙噗地吹到了經理的鼻尖底下。
無奈之下只好進行篩查,派人四處尋問附近的車夫、香煙店的老闆娘,或者擺攤商販等人,有沒有看到過如此這般打扮的人?如果看到的話,他往哪個九_九_藏_書方向走了?當然也給市內的各警察派出所送去了此人的畫像。就是說,設置了警戒線,卻毫無收穫。一天、兩天、三天……所有的手段都用盡了。各個車站都派了人進行監視,並向各府、縣的警察署發出了通緝的電報。
那個時候,工廠的辦公室正在改建中,所以一般是在能夠緊鎖房門的專門房間里進行的工資計算事務,那天是臨時在經理辦公室隔壁的接待室里進行的。但是不知怎麼搞的,午休時間這個接待室里的人都離開了。事務員們都認為會有人留下來,結果人們一個不剩地去了食堂,塞滿成捆鈔票的皮包在約半小時的時間內,被扔在這個沒有上鎖的房間里。一定是有人趁著房間里沒人,偷偷進來拿走了那些錢。但是那個人沒有拿已放入工資袋的和零碎的紙幣,只是拿走了皮包里的二十元和十元的成捆鈔票。一共損失約五萬元。
在市內,進口煙比較齊全的煙店,各區多則幾十家,少則也有十家左右。這位警察幾乎跑遍了所有的煙店,現在只剩下山手的牛込和四谷兩個地區了。如果今天跑完了這兩個區,還是沒有任何發現的話,他也打算放棄了。他抱著讀中獎號碼時那種說不上是快樂還是害怕的心情,不停地走著。時而在警察署前停下,向警察打聽煙店的地址,再接著往前走。他滿腦子都是FGARO、FGARO、FGARO這個埃及香煙的牌子。他打算去一下位於牛込神樂坂的一家煙店,於是從飯田橋的電車站,沿著那條大馬路朝神樂九_九_藏_書坂下方走去。這時,他突然在一家旅館前停住了腳步。因為在那家旅館前的兼作下水道蓋子的花崗岩石塊上有一個煙蒂,如果不是特別細心的人是不會注意到的,而且它竟然與他到處尋找的埃及煙是一個牌子的。
「準備支付工資的錢都不見了!被人偷走了!」
在這種絕望狀態中,有一位屬於同一警署的警察一直堅持不懈地挨家挨戶走訪著市內的香煙店。
正如讀者想象的那樣,這位令人佩服的警察,是從盜賊留在工廠經理辦公室的一個少見的煙蒂入手展開偵破的。他幾乎走遍了各區的大煙店,即使備有相同的香煙,那種在埃及煙中也不太好賣的FGARO牌,最近也只有幾家賣出過,而且都是賣給有名有姓的無可懷疑的人。可是到了最後這一天,正如剛才所說的,他偶然在飯田橋附近的一家旅館前發現了相同的煙蒂,他不過是隨意向這家旅館探聽了一下,卻十分僥倖,竟然成了逮捕犯人的線索。
鬧了半天,那個自稱是報社的記者,讓善良的經理白費了一番唾沫的男子,原來就是被當時報紙評價為「紳士盜賊」而大加渲染的著名大竊賊。
「真羡慕那個竊賊啊!」那個時候,我們倆都很窮困潦倒,以致說出這種話來。在市井地區的貧窮的木屐店二樓,我們兩個同租一個六鋪席大的房間,房間里擺著兩張破舊的漆面桌子,松村武和我整天無所事事地想入非非。我們兩個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一籌莫展的境地,竟然羡慕起當時攪得世人不得安生的大盜賊本領高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