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也說過，即使瑞穗的動作停止，也不代表沒有送信號給肌肉，有時候可能發出了維持相同姿勢的信號。在這種狀態下強制移動，計算機會判斷信號和身體|位置不同，就會像剛才一樣發出警告鈴聲。」

星野佑也正在自己的座位上把東西放進皮包，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看屏幕，發現是真緒打來的。星野站著接起了電話。

「董事長個人支付相關的費用。」

星野操作了監視器，關掉了警鈴聲。

「我會牢記在心。」

可惜女兒並沒有響應母親的呼喚。星野忍不住想象，如果這種時候，能夠立刻操作控制器，讓瑞穗點頭，不知道該有多好，只是目前還無法做到這種程度，還只是在摸索的階段。

「怎麼可能！那就再聯絡。」聽真緒的聲音，她似乎已經不生氣了。

「我知道，對不起，我太大意了……」

星野把茶杯舉到嘴邊，感受著紅茶的香氣，很希望剛才說「再怎麼研究如何活動腦死的人的手腳，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幫助」的前輩，能夠聽到夫人剛才說的話。

「今天外婆不在嗎？」

「難道你要說她只是植物狀態嗎？」

「那就開始了。」星野操作著信號控制器的鍵盤，調整了運動幅度、速度和次數之後，按下了執行鍵。

「烤肉哦。嗯……」

他把手機放進口袋，在電梯廳等電梯，旁邊有人問：「你去出差嗎？」轉頭一看，原來是BMI團隊第一小組的同事，他是比星野早一年進公司的前輩，目前正在開髮針對視障者的人工視覺認知系統。只要戴上特殊的風鏡和頭罩，就可以在有障礙物的迷宮行走，的確是很驚人的研究成果。

這件事並不是毫無預兆。星野之前就聽說，董事長女兒裝了人工智慧呼吸控制系統，已經能夠自主呼吸了。當初也是星野告訴播磨這項技術，播磨也知道他在研究ANC——人工神經接續技術。既然想要活動肌肉，當然會最先想到星野。

也就是說，今天和播磨夫人單獨相處。星野正暗自感到高興，想到還有瑞穗，在心裏暗暗糾正了自己的想法。今天只有我們三個人。

「午安。」星野鞠了一躬，向播磨夫人打招呼。

星野很希望電梯中途停下來，有人走進九*九*藏*書電梯，但電梯完全沒有停，直接來到一樓，所以電梯內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雖然法律上還很模糊，但腦死實質上就等於已經死了，也就是說，你面對的是一具屍體。我無法對著屍體做實驗，感覺毛毛的，渾身起雞皮疙瘩。」

播磨董事長在兩個月前找他，說有重要的事和他談一談。星野聽了之後大驚失色，因為董事長的女兒失去意識，卧床不起。董事長問星野，有沒有辦法活動他女兒的肌肉。

休息時，播磨夫人泡了紅茶。

播磨夫人合著雙手站了起來，走向衣櫃，從衣櫃里拿出的衣架上掛了一件深藍色的服裝。

輪椅旁的工作台上並排放了兩台儀器，一台是信號控制器，也是司令塔，連接了磁力刺|激裝置，控制各個線圈發出什麼信號。目前尚未完成，星野每次造訪，都會稍加改良。另一台是用電力監視肌肉活動的裝置。

「你不用道歉，剛才那種程度不會有問題，但以後肌肉增加時，可能會損傷肌肉，請特別注意。」

「就是你們老闆直接委託你的工作嗎？到底要你做什麼？不能請其他人代替你嗎？」

「哪位？」

「謝謝你這麼說，但星期六要帶瑞穗去醫院。」

「那要不要星期六來？雖然是假日，但我沒關係。」

播磨夫人客氣的語氣讓星野感到高興，她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是丈夫的下屬，更覺得是女兒的恩人。

「是嗎？是下個星期嗎？真讓人期待。」

「是嗎？」

「我是星野。」

是哦，一個月了——

但是，即使這樣也沒有關係。他認為這項研究有價值，而且每天都感到很充實。

「你太客氣了。」

星野瞪著前輩的背影，在心裏嘀咕道：「不會對任何人有幫助？你在說什麼啊，已經有幫助了——」

「那就比科學怪人更不如，只是利用失去意識的病人身體，沉浸在自我滿足之中。主謀是董事長夫人。你聽我一句話，我勸你趕快收手，這是為你好。這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你只要煞有其事地做幾個實驗，然後說無法活動他們女兒的手腳，就可以全身而退。」

「是去董事長家裡嗎？我聽說了，是不是利用ANC技術，讓董事長腦死的女九-九-藏-書兒能夠活動？聽說是董事長夫人想到的主意，沒想到董事長竟然會同意。」

星野看著肌電監視器，左右肌肉的活動很平均，也沒有造成過度的負荷。

「是嗎？那星期天呢？」

瑞穗的右側膝蓋微微抬了起來，立刻又放了下來。接著，左側膝蓋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在輪流各做了三次之後停了下來。也就是說，她坐在輪椅上原地踏步。

看到播磨夫人表情開朗地說話，星野知道應該不是壞消息。

「啊，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那位整骨師昨天又來看瑞穗的身體情況，說她的肌肉漸漸有了彈性，之前骨骼有點兒歪的地方，也慢慢糾正了。」

「沒問題啊，怎麼了？」星野一邊說話，一邊看著手錶。下午三點半剛過。

之後，花了一個小時活動瑞穗的腿部和手臂的肌肉。雖然目前都只是簡單的動作，但可以感受到動作越來越順暢，應該是關節漸漸放鬆了。

「沒關係啦，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隨你嘍。但我告訴你，再怎麼研究如何活動腦死的人的手腳，也不會對任何人有幫助。」

「喂？是佑也嗎？我是真緒，現在方便嗎？」

他立刻著手進行這項工作。最先將微弱的信號送至脊髓各處，了解瑞穗的身體會產生何種反應。同時在公司製作了磁力刺|激裝置和信號控制器，以及肌電監視器。一個月前，才完成了所有的裝置，正式開始肌肉訓練。之後幾乎隔天就來播磨家一次。因為要等肌肉恢復，所以才會隔天訓練。

前輩聽了星野的回答，露出訝異的神情，但立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了解了。」

「之後肌肉會越來越飽滿，其他部分也一樣。」

星野沒有看前輩的臉說：「科學怪人有意識。」

「我無法表達得很清楚，」走出電梯后，星野對前輩說，「雖然我們在研究大腦發出的信號，卻不知道心在哪裡，全世界的學者都不了解這個問題。既然這樣，不接觸這個部分，只響應病人家屬的要求，不就好了嗎？」

ANC是星野目前正在進行的研究項目的簡稱，正式名稱是人工神經接續技術。

「也不是不方便，可能要加班。」

「我知道，但是你的人事費用呢？雖說是九_九_藏_書董事長，但也不能把技術員當成私有財產啊。」

「我知道，謝謝。你也要小心，去吃烤肉時不要喝太多。」

「對啊，她帶我兒子回她家了，晚上之前都不會回來。」

「瑞穗，聽到了嗎？你做得非常好，太好了。」

「怎麼了？你不方便嗎？」真緒帶著不悅的聲音變得很尖。

「今天也從腿部運動開始，麻煩你裝上電極。」

「我知道了，對不起。」

「啊？但你上個星期天也來……你會不會有其他事？像是約會之類的。」

「我說了，不用道歉。」星野笑著說。

播磨夫人笑著點了點頭：「下個星期一是小學的入學典禮。」

聽到他這麼說，播磨夫人把雙手交握在胸前，看著瑞穗的臉。

播磨夫人的表情也放鬆了。

前輩聳了聳肩，微微偏著頭說：「換成我就沒辦法。」

「董事長似乎希望儘可能完成夫人的心愿。」

「我不知道，我沒有資格判斷。」

播磨夫人一臉得救了的表情，雙手放在胸前。

他眼角掃到了庭院，沿著通道走向玄關，播磨夫人已經打開了門，等在門口。她皮膚白皙，下巴很尖，單眼皮的眼睛細細長長，穿和服應該很漂亮。她今年三十六歲，比星野年長四歲，但她皮膚滋潤，根本看不出實際年齡。

「我看了日曆，只有一個月而已。小孩子的身體真的充滿潛力。」播磨夫人轉頭看著女兒，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

「啊？你上個星期不是也這麼說嗎？所以我們已經有三個星期沒見面了。」

「喂？」

「他女兒不是已經腦死了嗎？沒有意識，只是在等死而已。讓這種人的手腳活動，到底有什麼意義？費用也很驚人吧？」

星野內心憤怒不已，臉頰的肌肉都快抽搐了，但還是克制了怒氣，面帶笑容說：「董事長的女兒並沒有接受腦死的判定。」

「現在稍微將腿張開，做相同的運動。」

播磨夫人聽了，一臉遺憾地垂著眉毛。

「希望是這樣。」

「我才不願意去做這種事。我做目前的工作，是希望幫助身障者，既覺得很有意義，也感到驕傲，但換成是腦死病患，又另當別論了。病人不是沒有意識嗎？以後也不會恢復意識，不是嗎？用計算機和電氣信號活動病人的手腳，到底https://read.99csw.com有什麼用？我覺得根本只是在製造科學怪人。」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沒關係，我猜想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所以特地空了下來。」

電話中傳來嘆息的聲音。

「我知道，但工作很忙，我也沒辦法啊。」

「好吧，既然這樣，那也沒辦法了。我一個人去烤肉，但是你要小心點，假日也加班，小心累壞身體。」

「雖然我是去董事長家裡，但並不認為董事長把我當成私有財產，反而覺得是給我提供了很寶貴的研究機會，能夠有機會了解當病患的大腦無法發出運動指令時，如何刺|激脊髓，會產生怎樣的反應，我相信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跟你說，你也聽不懂，這是只有我能夠勝任的工作，所以董事長才會找我。」

星野笑了笑，搖了搖頭。

星野在這個過程中深刻體會到，人類的身體和機械不同，恐怕要花上好幾個月，不，可能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夠完全控制身體。

「那就加油嘍。」前輩揮了揮手，走向和玄關相反的方向。

「上次不是和你提到整骨師的事嗎？你還記得嗎？」

「線圈已經貼好了。」播磨夫人說。

「好。」播磨夫人在女兒面前彎下腰，脫下了她的褲|襪，用OK綳把星野遞給她的電線上的電極貼在瑞穗的腿上。她的動作很熟練。

「星期天哦……」星野拿起皮包，另一隻手拿著手機邁開步伐，「星期天有什麼事嗎？」

下午四點多，他來到了廣尾的播磨家。按了大門對講機的門鈴，對講機中傳來播磨夫人的聲音。

「辛苦了，那就拜託你了。」

走進熟悉的房間，發現瑞穗坐在輪椅上，穿著格子圖案的洋裝，腳上穿著褲|襪。

前輩仔細端詳著星野的臉說：「你真冷酷。」

「我覺得越來越貼合了，現在這樣，瑞穗應該不會覺得痛了。」

「哦！」星野叫了起來，「這該不會是制服吧？」

星野心慌意亂：「不，別這麼說……」他伸手拿起紅茶杯，掩飾著慌亂。

「很好，非常好。」

「好。」隨著播磨夫人的回答，門鎖「咔嚓」一聲打開了。

線圈是向脊髓發出磁力刺|激的裝置，在配合瑞穗脊椎形狀的盒子內，排放了好幾個線圈，但起初盒子的形狀無法完全九-九-藏-書貼合脊椎，迄今為止，已經修改了多次。

「嗯，美紀他們說要烤肉，約我一起去。你要去嗎？」

星野雖然驚訝，但並不覺得是異想天開。相反，星野很希望有機會一試。這是全世界誰都沒有做過的研究。

「完了……」播磨夫人慌忙把瑞穗的腿放回原位。

「是嗎？瑞穗，午安，打擾一下哦。」星野微微直起瑞穗的上半身，把手放在她後背上，「嗯，位置沒有問題。」

「所以下周一不能訓練了，因為瑞穗不常外出，回來之後應該會很累。」播磨夫人把制服掛回衣櫃時說道。

「是這樣嗎？」

「話雖如此……」前輩說到這裏時，電梯的門打開了。星野很希望電梯內有人，但不巧的是，電梯內空無一人，所以一走進電梯，前輩又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個星期天，你有沒有什麼安排？」

「什麼沒辦法？」

時間過得真快。星野想道。

「但接下來就是星期二，中間會不會隔太久？」播磨夫人帶著一臉沉思的表情說道。因為今天是星期四，最好不要連續每天訓練。播磨科技周六和周日都休假。

前輩一臉很受不了的表情搖了搖頭。

「我記得是請整骨師來了解瑞穗在卧床不起的這段時期，肌肉衰退的程度，是不是？我記得這件事。」

「好。」播磨夫人回答后，抓著瑞穗的膝蓋向左右兩側打開。「請等一下。」星野叫了起來，但晚了一步。監視器發出了警告聲。

實際進行之後，充分了解到這項研究的困難度。因為只要稍微改變信號模式和刺|激的部位，身體就會做出完全不同的動作。有時候想要活動手臂，但手臂完全不動，背部挺了起來，整個身體幾乎跳起來。

「是嗎？太好了，謝謝你。」

「我很期待，我很感謝你，真的太謝謝了。」播磨夫人正視著星野說道。

星野之前就聽說，特殊教育學校接受了瑞穗，但瑞穗並不需要去學校，而是老師每周來家裡數次。雖然星野納悶，不知道老師會對持續沉睡的孩子實施怎樣的教育，但他並沒有問出口。

他之所以問星野是否去出差，是因為星野並沒有戴上公司規定要戴的名牌，而且還沒有到下班時間，星野就帶著皮包準備離開。

「雖然沒有出差津貼，但的確是去外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