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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陽光普照高地1945年5月

第四部分

陽光普照高地
1945年5月

哈利法克斯轟炸機通體起火,他已經接受即將赴死的命運。不知為何竟感到一陣輕盈。心潮澎湃,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會有事的,死亡將擁他入懷。然而死亡沒有來,來的是他的澳大利亞無線電報員,他爬進駕駛艙,啟動了泰迪背上的降落傘。「快走,你這個渾蛋。」他再也沒見過他,再也沒見過自己的機組,不知他們的死活。他在最後一刻彈出機艙外,剛來得及開傘就落在了地上,幸而只摔斷腳踝手腕。他被送往醫院,在病房中遭蓋世太保拘捕,對方表示「戰爭於你已經結束」,這是一句不朽的名言,也是每個飛行員被投入監獄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維克是個相當自負的小個子軍官,任蘭卡斯特轟九九藏書炸機的導航員,飛機在魯爾區上空遇難。戰爭令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睡在了一起。兩人在行軍過程中互相扶持,正是這扶持讓兩人活了下來。當然,也因為兩人意外找到了一個紅十字包裹。
這是兩人著陸皮卡迪利後走進的第三家酒館,兩人都承認已經醉了,但也都覺得不妨繼續喝。那是周六,酒館人滿為患。因為身穿軍裝,那晚的酒錢兩人分文未付。空氣中仍然瀰漫著戰爭結束的輕鬆和戰爭勝利的喜悅。
南希用力掐手,並不在乎疼痛。他就在眼前,他是真實的,坐在倫敦酒館一張桌前,喝著英國啤酒,令人難以置信。南希只輕輕嗚咽一聲,厄蘇拉努力遏制眼淚,她們像兩read•99csw.com個聖母馬利亞,靜對耶穌復活。
「來,」維克舉杯說,「這杯敬還鄉。」
「南希。」泰迪輕呼。
他們圍坐在溫室街上一家酒館里。他們在多佛爾外的大路上攔招順風車,被美軍軍官看見,將他們送到了皮卡迪利。他們不等飛機,提前兩天在法國勒阿弗爾擠上美國運兵船回到了英國。理論上說這屬於擅離職守,但他們管不了那麼許多了。
他已在院中填寫了俘虜登記卡,正在等家裡人來信,信沒有來。他不知道紅十字會的俘虜名單上是否有他的名字,家裡的人是否知道他還活著,就這樣過了兩年。
1943年他被德軍擊落,關進了德國東部的第六戰俘營。幸而他不是俄國戰俘——俄國戰俘活得豬狗不如。與之相比他覺得自己的待遇還過得去。緊接著,2月初的一個午夜,戰俘們被一陣熟悉的「Raus!Raus!」吵醒,俄軍東進,德軍要向西撤離。晚走一兩天,他們說不定就能被釋放。然而命運多舛。那以後的兩周里,戰俘們忍飢挨餓,在零下二十攝氏度的苦寒中行進。https://read.99csw•com
「噢,瞧,她還帶了個女的,正好歸我,多麼周到。」維克說。泰迪笑道:「說話小心點,那是我姐姐。」
「聯繫到了。」他笑道,「顯然大家早以為我死了。她似乎https://read.99csw.com不相信電話里的人是我。」
「乾杯。」泰迪說,「這杯敬未來。」
兩人又喝了半小時。維克說:「起來吧,泰迪。從面部微笑看,門口進來的那個女人八成是你的女友。」
「聯繫到你女友了嗎?泰迪?」泰迪問酒館老闆娘借過私人電話后,維克問他。
泰迪的飛機在柏林附近被擊中,為了給機組爭取跳傘時間,他堅持駕駛飛機到最後一刻,差點就要來不及跳傘。船上只要還有一個船員,船長就不能離開。這不成文的規則在轟炸機上也適用。
「我愛你。」南希在一片嘈雜中無聲說道。
接著泰迪看見她們,微笑綻放在臉上。他一躍而起,險些碰翻酒杯。南希擠過人群,飛撲上前,而厄蘇拉留在原地,擔心自己一動https://read.99csw.com,一切即將消失,面前的喜悅即將崩潰。但她又想,不,這是現實,這是真的。她拋卻憂慮,感到了純粹的喜悅,而泰迪也已與南希分開,立正軍姿,朝著她的方向,英姿颯爽地行了個軍禮。
他在吵嚷的酒館那頭對她喊話,聲音被淹沒了。她看著好像是說了「謝謝你」,但也許是她看錯了。
戰爭結束時,他們正走到漢堡城外一條大路上。維克特別得意地對押運官說:「噢,我的朋友,戰爭於你們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