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就沖媽媽吐口水了嗎？」

瑪麗恩睡著后，我喝了一杯酒，躺回了露絲的身邊。我深深擔憂著我們的未來，那會是我們之間的最大阻礙。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不得不離開她們，每每想到此處，就覺得痛苦不堪。我必須不停地走，不停地離開。我擁有多久的生命，就要忍受多久這種不停離別的生活，離開坎特伯雷，離開露絲，離開瑪麗恩，遠離真實的自我。我對於活著，已經感到厭倦和疲憊了。我躺在床上，心想在那遙遠的未來，事情會不會https://read.99csw.com有所好轉。我的生活能不能有一天找到方向，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回到我的歸宿。

「瑪麗恩，你還是個孩子，你不該這麼想。」

「為什麼呀，瑪麗恩？」

她緊緊皺著眉頭，有著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不該有的憂慮。「有人朝媽媽吐口水，他經過我們，站在那裡，戴著羊毛手套，長得像個石像鬼。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兇巴巴地看著媽媽和我，媽媽不喜歡他看我的樣子，就問他『先生，請問你是要九九藏書買花嗎』，可能她的語氣有點刺耳，因為媽媽當時太緊張了。」

「沒有，只有我們。」

「沒有，他什麼都沒有說，他走了之後，媽媽擦乾了自己的臉。市場上所有的人都看著我們。」

「要是我們也能去月亮上住就好了。」

我擠出一個微笑，有時我對瑪麗恩的一些話竟無言以對。

她的臉色變得尖銳起來，帶著天真的氣憤和蒙昧的詛咒尖聲道：「我希望那個壞東西生病，希望他因為傷害我媽媽慚愧得死掉。我想看到他被弔死，被野獸撕成碎片九*九*藏*書，五馬分屍。挖出他的眼睛喂狗。」

「做個胡桃殼。」

瑪麗恩皺著眉，她眼中的憤怒和擔憂看起來就像個小大人，我從中可以想象她長大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我點頭：「對的，瑪麗恩，假如你碰到了什麼事情，假如你以後變得跟我一樣，一樣和常人不同，你必須學會用一層殼把自己保護起來。那層殼要像胡桃一樣堅硬，沒有人能看到它，但是你自己知道它就在那裡。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我迅速詢問道：「那個男人有說別的什麼嗎？他有說自九*九*藏*書己是誰嗎？」

她冷靜了一點，怯怯地說：「可是我害怕。」

她慢慢地點頭，好像蒙田此刻就在我們身邊。

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幫她蓋好被子。

「對的，過了一會兒他就把唾沫吐在了媽媽的臉上。」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我能看見她小小的臉上的青筋。

我看著她，她的怒氣若有實質。

「但是人們撬開它們的殼，吃它們的果子。」

「你還記得蒙田是怎麼說的嗎，當我們面對恐懼的時候？」

「有時候，」我對她說，「這個世界不會所有事情九九藏書都盡如人意。別人會讓我們難過，甚至傷害其他人，你必須在生活中處處小心。你知道，我和正常人是不同的。你知道的，對吧？其他人都在變老，但是我的變化非常緩慢。」

「怎麼了，瑪麗恩？」

瑪麗恩靠在枕頭上看著我。她的眼神非常憂慮，一直唉聲嘆氣。我在給她講故事，有一種鳥飛去了月亮上，然後就在月亮的背面、人類看不見的地方住下了。

「爸爸。」

「懼怕苦痛之人，其實早已身陷於苦痛中。」

「那他對別人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嗎？」

「我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