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第一章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白人女性,年齡在十五到二十五歲之間。我們正從連著管道井口的洞里把她的骨骸一塊塊取出來。發現屍體的人在那兒。」佩雷斯醫生指了一下帳篷塑料窗外,一個白髮男子正與兩名當地警員交談。這個男人把一隻戴灰色口套的臘腸犬緊緊抓在自己凹陷的胸膛前。「他帶狗出門方便時,注意到幾大塊混凝土撞開了龜裂的牆面。狗鑽進洞里,就在老爺爺把手卡進夾縫裡,打算拖狗出來的時候,他中了頭彩。」
「不可能。它就是一塊骨頭。」搭檔爭辯道。
似乎存在某種私人聯繫。
「她的上頜骨第一磨牙倒是保存得很好。」她喃喃自語。萊西眯起眼,尋找著不易察覺的白色填料。「不過下半部分的磨牙就有些難以恢復了。很可能是有些東西在第一磨牙成型之前就削弱了它們的功能。」她分析道。萊西的目光落在中門齒上,想要看看有沒有畸形的牙齒,畢竟它們和第一磨牙幾乎在同一時間成型。然而女屍的門牙卻潔白光滑,很是漂亮。
各種推測湧上萊西的腦海,她不禁打了個哆嗦。究竟是二十年前有人藏屍於此,還是有什麼人曾被困在這窄小空間里,卻永遠地被遺忘了?
維多利亞·佩雷斯醫生,一位法醫人類學家,在其專業領域以嚴格的「帶刺玫瑰」性格著稱,且從未受任何人指摘。她身高足有六英尺,活生生一位亞馬遜女戰士化身。罪案還原現場是她的王國,無人敢於未經允許就擅入她的地盤一步,也別妄想能未經許可觸碰任何東西。任何東西。
一聽到這聲尖嗓門,萊西趕緊從有關咖啡的思緒中掙脫出來,抑制著自己的本能反應去尋找自己的父親——另一位坎貝爾醫生。在萊西那沾滿了雪的靴子旁,亮藍色油布圍起了部分複原好的骨架。如果再走一步,她大概就會踩斷那屍體上的一根脛骨,而這肯定會讓佩雷斯醫生暴跳如雷。萊西並未理會醫生的怒視,目光鎖定在屍骨上。看到橫在腳邊的這項挑戰,一種強烈的衝動在她血管中沸騰。
她掏出證件。「我不是記者。佩雷斯醫生正在等我。我是一名……」她咳了一聲。「我在法醫局供職。」當她自稱為一名齒科學法庭醫生的時候,很少有人明白她在說什麼。「法醫局」才是他們聽得懂的術語。
但是,也許就在某處,有人正思念著自己的女兒或姐妹。
萊西大腿隱隱作痛。「骨折是死前發生的嗎?」
「也許他們沒來得及藏好屍體就被打攪了。死因是什麼?」
他還指望是誰?昆西嗎?
萊西的目光停留在裂紋上,把露指手套塞回包里,跪了下來,從顱骨一側的盒子里取出一副紫色乙烯基手套,她習慣性地將雙手滑進去。戴上薄手套已經成了她的老習慣。
孩子們待在室內,那九*九*藏*書兒暖和。
「你是記者嗎?那你可以掉個頭走。在萊克菲爾德警局三點會有一場記者招待會。」警察已經斷定她是個外來者。得出這個結論並不難:這一帶的居民靠食品救濟券和福利費維持生計,臭氣熏天。
萊西的雙肩放鬆了些。維多利亞·佩雷斯不是那類抱怨萊西得到工作是因為「裙帶關係」的人。也許醫生也很理解,當你的父親是州首席法醫時,這份工作會更為艱辛。何況他還是你的上司。
負責檢測泥土的技術員發出一聲歡呼,把一塊膝蓋骨放進越來越高的小骨堆中。佩雷斯醫生拿起它,迅速一瞥,捏在指間轉了轉,便把它分揀到油布上的左腿骨堆中。
萊西跳起來,把帳篷門帘推向一旁,走到室外看著,倒吸了一口氣。
她艱難地穿過雪地,勘查著這棟老舊的單層公寓樓。它看起來像是被放了氣,屋頂邊緣凹陷下去,彷彿已精疲力竭、站不直身。她已經聽說這裏的住戶大都是靠微薄撫恤金過活的老年人和一些低收入家庭。牆上的壁板已經變形,複合屋頂板上布滿裸|露的斑點。一陣焦躁在她的肌膚下蔓延。
萊西的腦中發出了愛欲的信號。他剛才是在和我調情嗎?
「是在死後或臨死前發生的。沒有任何傷勢愈合的跡象。」醫生簡短地答道,但仍彎下腰指出幾處股骨上的楔形裂痕。
「別踩到任何東西。」佩雷斯醫生說。
「你有什麼發現?」萊西的手指迫不及待想開始拼湊真相,這是她工作中最精彩的部分。一個亟待破解的謎題。
萊西的心因為同情隱隱作痛。這位慘死的女性受到了最殘忍的迫害,而脆弱的事物又總是吸引著萊西。無論是足球賽里不可能獲勝的隊伍,還是一隻受傷的動物,她總是本能地想對弱小者伸出援手。她的工作也是如此。每一個受害者都會激勵萊西全力以赴。
「我的天啊!」
「噢!」她突然回過神來,抓住他伸來的手。「不,我不住這兒。我只是……」
「你住在這兒嗎?」警察的嗓音粗啞生硬。
佩雷斯醫生朝豁開的大洞做了個手勢。「我認為屍體並沒有在這裏放很久,它被挪到這裏時已經只剩骨架了。」
身著藍衣的男人們撣去身上的雪,不愉快的嘀咕聲傳到了萊西的耳朵里。沙灘車裡的司機大笑一聲,跳下車來,大步向被激怒的人群邁去,隨意地脫掉兩隻手套。

寒氣漸去。
萊西狼狽地歪倒在地上,眨巴著眼看著伸向她的那隻肉乎乎的大手。
黑框高度近視鏡架在醫生的窄鼻樑上。和往常一樣,一頭烏黑長發完美無瑕地在她的脖頸間挽成一個結。儘管醫生到達現場已有五小時之久,仍沒有一縷雜發從髮結中散逸出來。
這些警察可不打算感謝這出愚蠢的惡作劇。
六輛萊克菲爾德的警車佔滿了停車場。這大約是小鎮的全部警力。海軍藍的制服聚集在周圍,手裡拿著熱咖啡,擺出一副不作為的看客姿態。萊西注視著紙杯里升起的騰騰熱氣,下意識地嗅著香味。她撩開帳篷吊read•99csw.com門時,神經系統里的咖啡因感測器正垂涎著一杯咖啡。
萊西把小碎片交還給他們,掩飾著微笑:「這是塊石頭。」
「早上好。」萊西朝佩雷斯醫生的大致方向點頭示意,努力平復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她的雙目審度著這一番離奇景象:一具骷髏,幾隻桶子,和一個悍婦。
誰敢來這樣的垃圾場收房租?
萊西和這位苛刻的醫生共同進行過四次現場還原,此後才得到醫生信任。但這不能說明佩雷斯醫生喜歡萊西;佩雷斯醫生不喜歡任何人。
就是這種感覺。這次調查似乎與她有某種聯繫。
「我父親說,你在屍體牙齒上找到了有趣的信息。」
「嘿,如果她真的那麼矮,我會很有同感。」萊西說著,不自覺地踮起腳尖、拉伸後背。站在高挑的醫生身邊,萊西的嬌小身材讓她說話時不得不伸長脖子。「你知道死亡時間了嗎?」
「是的,我就是坎貝爾醫生。」她肯定地說道,皺起鼻子。
顱骨與大部分的肋骨以及更長的肢端骨骼擺放在一起。帳篷另一端,兩名穿著羽絨夾克的男性技術人員正通過屏幕,仔細勘測幾桶泥土和岩石,極力搜尋著較小的骨頭。樓底低矮空間的水泥牆面上,一處巨大的豁口指明了發現遺體的場所。
萊西點頭,在這具瘦小的骨架旁跪了下來,油布大聲地嘩啦作響。她掃視著這具孤獨的骸骨,無聲的傷感在她的胸口泛起漣漪。
「還沒有查明。」佩雷斯醫生語氣短促。「顱骨沒有受到明顯撞擊,舌骨還未找到,但兩根大腿骨在同一處斷裂。裂痕很像車禍事故里汽車前保險杠撞擊行人留下的傷痕。」她蹙起眉。「保險杠位置很高。這不是一輛小轎車。有可能是輛卡車。」
「有人開車撞了她,又把屍體藏了起來。」萊西咕噥著,卻引來佩雷斯醫生嫌棄的表情。萊西這才想起,這位女士很反感在檢查結束之前就推測死因,然而悔之已晚。維多利亞·佩雷斯只談論事實。
他們公寓樓下的管道井裡,正橫著一具屍骨。
「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撐開這片空隙。」她小聲說,放下下頜骨,拿起顱骨。她的指尖試探性地撫過顱骨光滑瘦削的骨廓。死者無疑是女性。男性的顱骨總是凹凸不平,笨重粗糙。而即使是在死後,女性的身形依然光滑而獨具風韻。她把顱骨倒著拎了起來,看見所有牙齒整齊地排列成拱狀。
在那兒。屍體就在那兒。
別再想了。她把自己的樣子投射在屍體上了。萊西拉回思緒,抑制住情緒,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要是不傳出啃咬骨頭的流言,佩雷斯醫生的名聲可好得很呢。
「她說的沒錯。」佩雷斯醫生近在耳邊的聲音把萊西嚇了一跳,轉過臉來望著她。醫生的視線越過萊西的肩膀望著那兩個男人。「我還從沒讓這兩個傢伙這麼吃驚過,看來我也得多啃啃骨頭。」她朝萊西眯起眼睛。「下不為例。」
「你到底在幹什麼!」兩個男人都踉蹌地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一模一樣的震驚表情。
一雙碩大的靴子出九*九*藏*書現在視線下方。她猛地剎住腳步,結果一個趔趄屁股著地,摔了一跤。
佩雷斯醫生點了點頭。「而且看起來相當完整。我們逐漸找到了各個部位——趾骨,跖骨和椎骨。但令我費解的一點是,為什麼這具屍體沒有被藏得更隱蔽些。他們早該料到我們會找到它,卻放任洞口大開,混凝土散落一地,隨時都有人會被絆倒。」
「她好像很瘦小。」十分瘦小。她看上去像個孩子。
有氣孔的骨頭應當會粘在她的舌頭上。這是從父親那兒學來的一個小技巧。
她蹣跚地朝目的地挪去,小心地注意著腳下,心揪緊著。她拉下羊毛帽的兩邊帽沿,把下巴縮進圍巾,邁開步子穿過鵝毛大雪,眨著眼睛趕走飛旋的雪花。如果不是你要在雪中工作,下雪本是件很棒的事。何況她當下的工作區,剛剛蓋上六英尺厚的新雪,這樣的天氣適合滑雪、乘雪橇、打雪仗。唯獨不適合在俄勒岡州伯恩多克鎮一個霜凍刺骨的帳篷里調查陳年屍骨。
萊西研究著手裡的碎片,理解了他們的困惑。她無法肯定這是否是一塊骨頭。她把碎片舉到嘴邊,用舌頭輕觸它,感受著它的平滑程度。
五十英尺開外,這位司機猛地轉過頭,一雙含著笑意的青灰色的眼睛一下子撞上了她的視線。萊西眨巴著眼,這猝不及防的衝擊讓她往後退了一步。他上下打量她,堅實的下巴微微繃緊。他故意朝她拋了個媚眼,露齒一笑,轉過身回到那群警察當中。
佩雷斯醫生如果發現她損壞了顱骨,準會要她的腦袋來抵換。
這也正是她在雪虐風饕的天氣里接受任務的原因——鑒定死者身份,把失蹤的受害者送回故鄉;憑著一技之長,解開死亡的謎團;給痛失摯愛的家庭一個最終的交代;也證明自己能夠改變現狀。
兩個技術員一臉震驚地轉向了她。萊西態度堅定,竭力表現得像一位精明能幹的法醫學專家。這兩個男人還很年輕。一個黑髮,一個金髮。兩個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簡直像是在北極工作。他們大概是在佩雷斯醫生手下實習的大學生。
「我認為是有人最近挖了這個洞,把骨架扔進去的。屍骨散落成一堆,一具未經移動、自然腐爛的全屍不會變成這樣的一堆骨骸的。」佩雷斯醫生的眉毛擰成一條黑色的鞭子。「屍骨有時會受該區域內食腐動物的活動影響而散架,但這些骨頭看著像被人先從麻袋裡倒出來,隨後又推進洞里。」
這個男人身材高挑,走路時自信地昂首闊步,顯然對警員們的怒火滿不在乎。他的臉從她面前別過去,露出棒球帽下整齊的黑髮。萊西多希望能看看他的臉。令她吃驚的是,圍成圈的警察居然讓開了個豁口放他進去,四周的人都拍著他的後背和他握手。萊西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萊西的指尖滑進了手中顱骨的那個空洞的眼眶,她倒抽一口氣,垂眼望向被她遺忘的顱骨,生怕自己捏碎了纖細的小骨頭。她忙亂地檢查著顱骨,看看是否出現了裂痕。所幸什麼也沒發現。她鬆了口氣,輕輕吹了聲口https://read•99csw.com哨。
「很高興你還能來參加派對。」佩雷斯醫生看了看表,揚起一邊眉毛。
獻給 亞莉克莎,安娜麗絲及艾米莉亞
是因為這具屍體和她自己一樣嬌小嗎?女性。妙齡。一場可怕事件中的受害者……
「好的。」黑髮技術員猶如移交「希望之星」鑽石一般,遞給她一塊不足一英尺的細窄碎片。他飛速瞄了一眼佩雷斯醫生的後背。
不知該歸功於牙箍還是良好的基因,想來這位女性的笑曾是那麼光彩動人。
一輛車駛近了,轟鳴聲引起了萊西的注意。
「那是一塊石頭,不是骨頭。」一個技術員盯著搭檔伸出的手中的一塊乳白色塊狀物體。
「你是什麼意思?」萊西的好奇心發出了橙色預警。她先前那個有人被困樓底的假設被推翻了。
他是不是瘋了?
「一整具骨架?」萊西的視線快速移動回顱骨上。怎樣的怪人會把一具骨架扔掉?怎樣的怪人會擁有一具需要扔掉的骨架?
但是現在的情形卻讓她感到與以往的修復現場有所不同。是天氣嚴寒的原因?還是因為這個地方令人壓抑?
頭顱靜默地望向虛無。
做好分內的事。全力而為。報告調查結果,然後回家。
警察瞥了一眼她的證件,便彎下腰往她的帽檐下方看去。棕色的眼睛試探著。「你是坎貝爾醫生嗎?佩雷斯醫生正在等一位姓坎貝爾的醫生。」
警察把問題重複了一遍,她的目光飄向他那張悶悶不樂的臉。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位直接從黃金檔電視劇里走出來的警察,魁梧、硬朗,而且禿頂。
「我還在尋找一大早放到別處去的牙體。你不妨在我檢查另一個桶子的時候看看剩下的牙。」
這感覺真好。暖流流遍四肢。
萊西摸向第二磨牙后側的骨架。智齒初露的尖頭刺穿了骨頭。如果不用X光檢測智齒的牙根長度,她無法完全確定這位女性的年齡是在十七八歲還是二十齣頭,但她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能夠反駁佩雷斯醫生的假設。
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揮動著露指手套。
她用凍僵的手指緊握顱骨,視線穿過一扇霧蒙蒙的塑料窗戶,看見一個男人駕著沙灘車衝進積滿雪的停車場,一個甩尾,故意濺了警察們一身雪。
萊西瞟了一眼佩雷斯醫生,期待她能為這場爭論主持公道,但醫生的注意力仍然深埋在收納盒裡。受好奇心驅使,萊西謹慎地跨過瘦小的骨架,伸出一隻手。
「我得等腳趾甲晾乾。」
女人鼻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嗤笑,萊西眯起雙眼。哇。她真的讓佩雷斯醫生髮笑了。好吧,差不多是笑了。不過,這還是給了萊西在法醫局員工面前炫耀的資本。
萊西的內心裡打起退堂鼓,站了起來,窘迫地撣去膝蓋上的灰。她的行為已經越界了。查明死者身份、死亡經過、地點、時間、原因和方式,都不是她的分內之事。她來到這兒只需要專註研究骨架的一小部分:牙齒。
他們沒打算殺了他https://read•99csw.com
萊西一直希望成長為像佩雷斯醫生這樣的人。
萊西多希望自己再高些,她揚起下巴,扮著鬼臉拍打褲子上沾著的濕冷雪印。多麼專業。
頭髮灰白的男人和年邁的婦人三五成群,頭戴塑料雨帽,在庭院中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全然不顧天寒地凍。雨帽好似透亮的海貝殼,罩住滿頭銀髮。這場景讓萊西想起自己的祖母,過去,她頭戴廉價頭巾,以便保護自己塗上染髮劑的頭髮。她拖著沉重的步子,穿過這些皺紋密布、充滿好奇的臉。今天,無疑是他們這些年以來最激動興奮的一天。
佩雷斯醫生的臉上多了幾分光彩。「這可能有助於提供一條時間線。牙齒可以取下來,所以我已經把它裝進袋子里了。」她邁了六大步,走到一個塑料收納盒旁,開始在一沓證據袋裡翻找起來。
「確實瘦小。她大約五英尺高,但卻是一個完全成熟的女性。我是從她的臀部和骨骼生長板看出來的。」佩雷斯醫生向萊西抬起一根黑色眉毛。「她的牙齒也說明了這一點。不過這是你負責的部分。」
老人們則不然。
萊西雙唇緊閉。和萊西共事的人都知道,她在工作上絕對是個好手。
「誰都不允許靠近這棟公寓大樓,除非你是這兒的住戶。」他單手輕而易舉地拉著她站起來,用敏銳的目光盯著她的皮書包,掃視著她價格不菲的外套。
「我現在可以過去了嗎?」她環視著他的四周,窺探到幾個在大帳篷外移動的身影。維多利亞·佩雷斯醫生三小時前就提出需要萊西的法醫技術支持,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醫生的發現。那一定是非同尋常的重大發現,所以才要求萊西直接趕往案發現場,而不是在一間悶熱、無菌的實驗室等著分析屍骨的牙部。也有可能是醫生覺得,能把萊西拖出溫暖的床褥,逼著她在惡劣的天氣開60英里路,然後蹲坐在冰天雪地里盯著幾顆牙齒,也許能給萊西提神。萊西緊繃著臉,在警察拿出的罪案現場日誌上草草簽下名,從這個擋住她去路的大塊頭身旁擠了過去。
萊西經過幾扇窗時,看見五張小臉蛋正把鼻尖湊在玻璃上。
「坎貝爾醫生!」
佩雷斯醫生搖搖頭,重新回到屍骨旁邊。「沒有可供研究的衣物。遺留下的只有骨頭和金髮,但我不會憑這些去猜測。要回到實驗室進一步分析后才會知道更多。」
萊西·坎貝爾的視線穿越了霧氣朦朧的雪原,停留在破敗公寓樓對面那座支起的大帳篷上。她吸入一口冰涼的空氣,讓它灌進肺中,精神一振。
定了定神,她從油布上輕輕拾起一片下頜骨觀察起來。牙齒排列得很整齊,沒有充填物。但是所有第一磨牙都不見了。奇怪的是,位於這些第一磨牙後方的第二磨牙卻都各就其位。她用小指碰碰空缺的牙槽,完全吻合。通常當牙齒被拔除后,附近的牙齒會靠近或移位以填補空隙,可是在這塊下頜骨上並未觀測到這樣的現象。何況,拔牙的牙創並非新傷,因為在拔除的牙基上,骨骼已經完全再生。
大塊銀色填料覆蓋著上頜骨第一磨牙表面的每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