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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他還打你。」這不是一個問句。
「你在這兒做什麼?」
離那道通往封閉天橋的雙扇消防門只剩二十尺,天橋從牙科學院通向停車場,她的恐懼稍稍減弱,便放慢了腳步,她一定能趕到停車場。傑克會在那兒等她,一切都會平安無事。這一秒鐘,傑克·哈珀在她腦海中成為了安全的代名詞。
她這間黃藍交雜的廚房在白天也許是個令人愉悅的地方,但今夜明顯可感的恐懼和焦慮卻摧毀了這種氣氛。萊西煮了咖啡,因為他們二人都不知道凌晨三點還有其他什麼事可做,他們都煩躁不堪,完全無法成眠,他又還沒時間帶她去賓館入住。「這件事是他什麼時候做的?」她的兩隻手圍住杯子,低聲問道。「他為什麼要闖進來偷東西呢?我對於有人破門而入毫無頭緒。」
早在幾個月前,萊西發現肖恩有些情緒低落,和他以往開懷的樣子不太一樣,當她和他說話時,他也很少移動下巴。她把他拉到一張空的牙醫手術椅上,戴上手套,無視了那雙驚恐的眼睛,當即給他做了檢查,發現一顆臼齒上已經蛀了一塊大洞,他一定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她發現這顆牙已經無藥可救,便給他打了麻藥,當場幫他把牙拔了下來。
「什麼?你究竟為什麼會借錢給你的前夫?」
「我想他沒看出來,他只看自己想看到的東西。我父母也從不炫富。」她翻了個白眼。「我母親開同一輛旅行轎車開了十二年,我恨死那輛車了。」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我覺得這次他可能已經在別人那兒欠下了一屁股債,他可能還很高興進監獄,因為那兒更安全。」她若有所思。「我可以讓邁克爾搞清楚他的債主是誰,他在報社有很多線人。」
他抓住她的前臂搖晃著她,憤怒的臉緊逼到她面前。「萊西,你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高級妓|女,你覺得我配不上你嗎?」她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鞭笞著她的臉頰。
這枚戒指一直放在家裡,她把它放在老舊的首飾盒裡,藏在梳妝台最裡面的抽屜里。萊西把戒指在手上轉了一圈,前額浮現出幾道深深的皺紋,整個胸口憋得無法呼吸。戒指上有一顆鑲金邊的紅寶石,寬條指環上還刻有題字。這是她在全美大學生體育總會上贏得的諸多冠軍戒指中的一枚,她從未佩戴過它們,甚至記不清最後一次見到它們是什麼時候。
「有沒有可能是你放錯了地方?或者把它丟了?」這兩個問題都沒有必要。
「你不該留著它的,你不該出現在這兒。」她的驚異轉為憤怒,想把卡抓過來,但他的手揮到她夠不到的地方,她朝他眯起眼睛。
「為什麼?你想做什麼?」
一個治腳病的醫生?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我的母親得病了,這對我和父親都是沉重的打擊。我正打算入學,母親在和乳腺癌抗爭,但丈夫卻一天天變得陌生。我決定不告訴他母親去世后我能拿到一筆錢。」
荒寥無人的牙科學院太危險了,她打每間教室、每一扇辦公室大門跑過時,胃裡都會泛起陣陣涼意。離體牙的玻璃展櫃映出她的倒影,她在餘光里瞥見自己驚慌的舉動,加快了步伐。有人曾到過她的辦公桌。翻過她的東西。
「糟糕的嗜好。糟蹋了很多人。我想你也許會覺得我助長了這種苗頭,但我們剛結婚那會兒,他還沒染上這種習氣,賭博的嗜好是後來突然出現的。我本來應該讓他自己收拾爛攤子,但錢對我來說並不是個大問題,他曾向我保證再也不去賭博。」
「你覺得弗蘭克為什麼會在學院?」傑克問。
他點頭閉上了嘴。
「你覺得會是弗蘭克乾的嗎?」他問。「他有沒有你家的鑰匙?」
當警察問起弗蘭克跟蹤她的原因時,她沒有給出任何解釋,弗蘭克亦然。萊西和那名保潔員接受問話時,他從巡邏車後座上用乖戾的目光盯著傑克。
臨近午夜,警探雷將手機夾在耳旁,瘋狂地在警局書桌前奮筆疾書。梅森看著雷在筆記本上九-九-藏-書翻過一頁繼續寫,在電話中僅僅回答「對」、「是」、「在哪兒?」,聽筒另一頭的人倒是有很多要說。
「他在一些不良分子那兒欠下了債。這筆錢不是給他自己用,而是還他們的。」
這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她用力拉開最下層的抽屜。它們就在這兒。現在她想起前一天有個同學過來質疑給分,她便匆忙地把這些文件扔進抽屜關了起來。她長吁一口氣,但卻無法集中精力,她現在只想要離那些雄性激素遠一些,兩名警探和傑克加在一起的激素配額已經夠她受一個月了。
萊西詛咒著,在牙科學院辦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中亂翻,尋找她需要填完的學生情況報告。離開警察局后,她總算說服了傑克放她下車。他先表示反對,直到她展示給他那套必須刷卡才能進入的嚴密安保系統,把附近的警衛車輛指給他看,他才總算妥協。他必須得去趟辦公室,但向她保證半小時內會在學校停車場的電梯口等她。「三十分鐘,不多不少。」他低聲說。
「你到底為什麼要跟蹤我?」
「她平安無事,沒有受傷。」雷皺起眉頭,發出厭惡的鼻響。「他說襲擊她的人是她的前夫。」他又重新拿起聽筒。
這一切到底是誰做的?
她點頭。「在他的搬弄是非下,西萊斯特也相信我在這方面欺騙了她的丈夫,他們倆都瞧不起我。」
她聳聳肩。「一切都有可能,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拿出過這個盒子了,裏面裝的都是我不會戴的舊貨。」她嘆了口氣,在廚房中島的一把凳子上重重坐下。傑克挪到她身邊的一把椅子上,目光一刻不曾離開她的臉龐。
「所以你第一次給他錢是為了什麼?」他發現她忘記了自己原來的問題。
他在卡車裡等待萊西,當校園警衛車輛不斷湧入這個停車場時,他幾乎暴跳如雷。四名警衛人員沖向通往天橋的大門,傑克也跳下卡車緊隨其後。
「但並不排除是他拿走你鑰匙的可能性。」
「弗蘭克和其他一群人會前來觀看每一次排練,學習規定動作,逐漸和體操運動員們熟絡起來,他們會跟著我們到各地參賽。有一群這麼熱情的支持者令人欣慰,而且這些人中不僅有大學生,還包括一些退休人員和有錢的夫婦,他們簡直就是為體操賽季而活。他們坐飛機來觀賽,賽後用盛宴厚禮招待我們。在交匯山,體操賽會是件大事,規模比足球和籃球賽都大,體育館座無虛席,高速公路上的廣告牌上會出現我們的面孔。在商場和餐廳里,通過電視知道我們的陌生人會衝到我們跟前。」她微笑著。「學校有一檔傳奇般的體操節目,在美國收視率一直位列前三,我和州里每位體育主播和專欄作家都熟到能直呼其名。那個小鎮里,我們也算得上小有名氣。」
他看她在這個問題上犯了難,支吾一陣后,她終於脫口而出:「我覺得他需要錢。」她把臉埋進了咖啡杯。
「我不會稱那筆錢成為債務。」她冷冷地說道。「那更像是他脖子上越勒越緊的繩套,那些沒耐心的人手拉著繩索另一端。」
「我們大一認識,然後交往了幾年。起初,我覺得他人很好。作為一名競技體操運動員,你很難接觸到體操房之外的生活,認識男生的機會也很少,但弗蘭克是當時的追隨者之一。」
它怎麼會跑進她的口袋?
「那麼弗蘭克呢?」
她揮了揮手。「他有自己的財產,他知道媽媽指定我做人壽保險受益人,在我剛出生時就為我建立了信託,她家以前靠木材生意賺了不少錢。」一抹淺笑點亮了她的臉龐。
「誰?」傑克喉頭一緊。「你指的難不成是邁克爾·布羅迪?」傑克的舌頭有些打結,說出來的語句支離破碎。「那個在《俄勒岡人報》的哥們?他是你的朋友?你不是在說那個成天揭我老底,在頭版上大肆宣揚的記者吧?」
「我們的關係破裂了。弗蘭克永遠都在發脾氣,而我一直待在學read•99csw.com校。他完全變了個人,當初我嫁的那個富有同情心和責任感的男人消失了,他開始過分頻繁地酗酒。」她咳了一聲,傑克發現她不想就酗酒展開更多。糟糕透了。
萊西在座位上扭捏地把弄著馬克杯。
「他放了蘇珊娜的戒指,為的是告訴你他到過你家。他知道你會回去找自己的那枚戒指,然後便會發現他闖進過你的房子。梅森是對的,這個男人內心裡想證明給你看他多有能耐,他要嚇唬你,把你耍得團團轉。」
他看了看手中的門卡。「我還拿著你的卡呢。」
「但是……我不知道……他才是本來想進牙科學院的那個人。」
傑克走下樓梯,他有些沮喪,因為沒能揪出一個潛伏起來的前夫讓他狠揍一頓,儘管他很清楚這一晚剩下的時間弗蘭克·史蒂文森都會在監獄中度過。他在廚房門口駐足,看著那個女人倒了兩杯咖啡,她的手在發抖。儘管這是糟糕透頂的一天,她還是在強打精神,她先後接受了校警衛部和警察局的問話,傑克慶幸她無需自己開車,回家的路上,萊西一言不發,只是望向窗外黑黢黢的夜幕和覆著冰雪的街道。
書面填寫報告的任務通常會落到梅森身上,他不用手寫體,而是用印刷體將大寫字母排列得井井有條。
「媽媽給我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是以前的家族財產,還有人壽保險。」她的眼底蒙上一層陰影,他覺得自己如同一根針,不斷刺|激她觸及不堪回首的往事。
然而,他們僅僅坐在那兒小口吸著兩人都並不想喝的咖啡,凝重的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
「是啊,因為你做傻事都是因為喝了酒,比如這次!」她往後指指天橋,又後退了一步,神經突突直跳。他靠得更緊了。她的前額已被汗珠浸透,他正把她逼進一個凹陷的角落。
她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實驗服,朝女子更衣室走去。一路上,學院的牙科實驗室都鴉雀無聲。她很驚訝,竟然沒有學生利用晚上時間完成實驗項目,天知道她和艾米莉亞在這個無聊的地方熬過了多少緊張焦慮的夜晚,她倆每隔一會兒就容易犯困,得靠狂喝咖啡提神,把巧克力當葯吃,努力打起精神,免得搞砸實驗,在澆鑄了幾小時牙冠后功虧一簣,追悔莫及。
「抱歉,我應該打聲招呼。」該這麼做。悄悄接近這個女人。
「什麼……」
她快速眨著眼,嘴巴張開又合上。他的胸口冒起怒火,就在他想換個話題時,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敲擊聲沉重而憤怒。
如果他還在大樓里,該怎麼辦?
「那他得逞了。」
傑克哼了一聲。
趕緊逃。
梅森從桌子另一頭讀著雷顛倒的筆記,在認出幾個單詞后抿緊了唇。口袋。冠(後面的看不清)。縮寫。雷的字寫的不是特別好——這已經是很委婉的說法,雷的字簡直一團糟,只有雷自己能破譯這片堆積如麻的筆記。
「為什麼他來找你要錢?」
他的面色陰沉下來,朝她靠近幾步,把她逼得往後退去。他雖不是很高,體格卻肯定比她強壯。「沒有!你首先想到的竟是這個?」
傑克還在勸說她離開鎮子,但遭到了拒絕。她已經作出讓步,答應搬進一家當地旅館,他堅持親自開車送她去牙科學院,再接她回家打包行李。那只是個旅館罷了。只是住上幾天。萊西絕不打算離開波特蘭,更不可能丟下工作。傑克咕噥著說她需要一個貼身保鏢,而她則暗示他已經主動請纓。
肖恩一定是在打掃房間時注意到她的,那時候她正跑向走廊另一頭,他大概想搞明白出了什麼事,便跟了上去。
梅森僵在原地,腦中冒出了無數問題。
「你幫他把債務還清了?」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我們走著瞧。
傑克抑制住衝動,他多想把她捆起來扔到卡車上,就這麼一路把她帶離城鎮。
她點點頭。「他在全國各地申請了好幾年,但分數不夠理想。我被錄取確實給他造成了很九九藏書大打擊,他越來越……刻薄,最後完全變了個人,在某種程度上迷失了自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抑鬱症的徵象,但他總覺得自己無路可走。」
他慢慢擠出一個萊西明白需要謹慎對待的笑容,她的手心發汗,怦怦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幾年前,這樣的微笑意味著他在謀划些什麼,而且往往是她不喜歡的計劃。
她和他的目光短暫交匯后便移開了視線。「嗯。我挨了德科斯塔的揍,差點被殺,在那以後弗蘭克曾打過一次我的臉,這是促使我們離婚的導火索。他雖然只幹了一次,但對我已經夠受的,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離婚之後他發現了這筆錢,我對此事的隱瞞以及協議書上沒能讓他獲益,都成了此後他記恨我的原因。」
她把戒指拿起來對著燈光,旋轉著想看清冠軍年份和學校標誌,卻突然把它拉近,眯起眼看著指環內刻的首字母。
「也只在西北部。」傑克完全理解。西北部最初一批木材商人在經濟蕭條、木材行業破產以前積累了大量財富,大部分人已經趕在崩盤前撤出了木材業,帶著幾百萬美金全身而退。現在他明白了萊西為什麼在學校教書,在法醫局工作,而不選擇自己開一家牙醫診所,她不需要努力賺錢,而能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直覺告訴他,光是「可觀」完全不足以形容她媽媽留給她的那份財產數額。
「他想傷害你。」肖恩的語氣平靜而從容,他沒有去打電話,而是抬眼望著她,棕色的眸子讓她想起一隻傷心的史賓格犬。
「你罵我是個粗野的婊子,還讓我閉上我的臭嘴。你當真認為這種卑鄙的諂媚能讓我忘記那些事情?或者讓我忘記你在法庭上對我說的那些混賬話?弗蘭克,你是不是傻?滾回你的老婆身邊!」
她衝出更衣室,沿著走廊奔向電梯,背後湧起一陣寒慄。在緊閉的鐵門前捱過了漫長的三秒等待,她轉身跑進了樓梯間,順著樓梯井朝上。她跑過四樓走廊時,一句話伴著腳步聲反覆在腦中回蕩。戒指不是我的。戒指不是我的。
她故作無辜地眨著眼睛。「我那時只是個身無分文的牙科學生,哪兒有什麼財產來分割呢?媽媽過世后,我便將那筆財產轉入了爸爸名下。內心深處,我很清楚這筆錢會引來弗蘭克垂涎。」
「我在找你。」
梅森注意到雷掩起聽筒,正招呼著讓他回到桌邊。「是俄勒岡州健康科學大學的保安打來的,坎貝爾醫生險些在牙科學院遇襲。」
梅森坐不住了,他推開椅子,在房間里踱起步來。警局裡工作到這麼晚的別無他人,更沒有誰的桌上會放著連環殺手的資料。
她睜大了眼睛,他的手彷彿會永遠停在她身上,他一拳打在她嘴上的畫面在她腦海中閃回,灼燒,她別過臉,用力把膝蓋朝他的胯部頂去。他抬起臀部躲開了攻擊,嘲笑著她。
萊西閉上眼,深吸幾口氣。把戒指放在她口袋裡的人是弗蘭克嗎?
聰明的姑娘。「這就能解釋那晚他為何對你那麼粗魯,他是在說你的錢。」
「我只是想和你談談,從昨晚遇到你開始,我就一直想著你。」
在傑克心裏,保潔員是一位英雄。當被問及為何在學校工作到這麼晚時,肖恩只是聳肩搖頭,據萊西推測,他是在等所有人離開后再完成工作,這樣才不會有人在周圍騷擾他。
她把實驗服丟進更衣室的洗衣籃,和其餘的牙醫袍、手術衣堆在一起,她看了看表,發現自己還有五分鐘時間到車庫和傑克碰頭。
他打斷了她的話。「什麼叫『追隨者』?」
除了這句話,腦中再想不到別的。
雷掛斷了電話,搖了搖頭。「你壓根兒不會相信這一切。」
「是的,沒錯。」她吸了口氣。「你做得很對,肖恩。謝謝你。」她的雙腿依然沒法動彈,所以她只能把話重複了一遍。「肖恩,趕緊去叫保安。」肖恩的智力有某些缺陷,說話和思考都較為遲緩。這個可憐人總成為學生嘲笑的對象,還時常被其他員工忽視和九-九-藏-書排擠。她堅決的命令終於起了作用,肖恩朝電話走去,不時回頭向弗蘭克投去不安的目光。
萊西的目光落在廚房水槽上方閉合的百葉窗上。傑克穿過屋子時,發現很容易從屋外向里偷窺,便關上了每一扇百葉窗和窗帘。「我以前給過他錢。」
傑克哼了一聲。是啊。「你覺得這次他又有麻煩了?」
傑克想殺人,尤其是萊西的前夫。他很樂意做這件事,還會將殺人的過程儘可能拖長,在每個細小的敏感部位都插上大而鋒利的針頭。他大步穿過她的房間,趁她在廚房煮咖啡的當口打開每一盞燈,查看每一處櫥櫃和可供藏身的地方。波特蘭警察已經對房子進行了搜查,但沒有發現非法闖入的跡象,她的房子嚴嚴實實地上了鎖,但傑克還是要複查一次。他猛力推開一扇卧室門,闊步走到房間中央,嚇跑了躺在豪華大床上的一隻貓。他停住步伐,咬牙切齒地盯著床看。他當時怎麼會被她說服,留她一個人在牙醫學校?
「饒了我吧,弗蘭克!」她對他嗤之以鼻,心跳也不斷加速。「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人曾經來過她的房子。
弗蘭克·史蒂文森。與坎貝爾醫生的婚姻持續了將近兩年。祖籍為交匯山。足病醫生。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遞給他一杯咖啡。她的廚房流理台上放著一堆珠寶首飾:項鏈、手錶、手鐲和一件銀色的嬰兒搖鈴,警察說要看看她保存戒指的首飾盒。傑克拿起沒有光澤的搖鈴,讀著刻字。萊西·喬伊·坎貝爾。她比他小四歲。
「所以你從來沒向弗蘭克露過富,他怎麼看待你的家庭?難道他看不出你家境殷實?」
「那你的父親呢?」
「肖恩……」看著這名年輕的保潔人員,萊西說不出話來。她想要朝前走,卻發現膝蓋已經癱軟,因此只能背靠牆站著。這個地方靠起來倒挺合適。否則,三秒之內她就會栽倒在地。她垂下目光,看見弗蘭克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她腳邊。肖恩身著一身寬鬆的連體工作服,先是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幾秒,又將目光轉向地上躺著的人,水草般的頭髮向前遮住了他的雙眼,看不清他的臉。
「他沒有鑰匙,我確定。」
「你到底想不想聽?」萊西厲聲質問,兩眼炯炯發光。
當他看見萊西坐在地板上,身邊是一個倒下的人,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一隻手伸向臀部,儘管他已經很多年不帶槍了。這樣的場景他不願再經歷第二遍,再也不願。
傑克短暫地閉上眼,想象著她臉上烏青的眼睛和開裂的唇,憤怒再次沸騰,但他克制住情緒。「法庭沒讓你們平分財產?」
傑克想起那個晚上弗蘭克如何詆毀她的醫生名號。徹頭徹尾的嫉妒。
她的胃一緊,肺部凝固了。
「史蒂文森。」坎貝爾醫生前一晚正是遭到了這個人的騷擾。梅森本打算與他聯繫,不過看來,承蒙波特蘭警察署的盛情邀請,他免不了到市區走一遭。很好,梅森為他準備了諸多沉重的問題。他抓起匯總好的案情記錄文件夾,在紙張中翻找著他搜集來的前夫信息。他在其中一頁上停了下來,手指戳在頂部的名字上。
「所以後來發生了什麼?」
傑克眨了眨眼。這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有時有人會偷偷把六罐裝的啤酒帶進實驗室,萊西牙科實驗里的大部分錯誤都是這時候犯下的,她很快就明白千萬不能一邊喝酒一邊澆鑄牙冠。不過,今晚的實驗室空無一人,事實是明擺著的——這些學生要麼全部都按時完成了項目,要麼就是要拖延很久。
她皺起眉頭,傑克明白她想起了弗蘭克和那張教學樓門卡,傑克和校園警衛在這件事上還沒什麼進展。
寂靜的走廊中,萊西放慢了腳步,突然猛地停下來。「哎呀,糟糕。」她掉頭朝更衣室走回去,她忘了翻看實驗室服上的幾個口袋。有一回,她不小心把實驗室的鑰匙忘在了口袋裡,洗衣公司卻稱沒見到什麼鑰匙。她把衣服從洗衣籃里拿出來,搓揉著每個口袋,read.99csw.com她摸到胸前口袋裡有某種堅硬的小東西,便把手伸進去,掏出了一枚戒指。她瞪大了眼睛。
「他賭博嗎?」
傑克發誓要為這個孩子找一份新工作。毋庸置疑,肖恩在他自己的幾棟大樓里能派上用場。
「我想你了,萊西」他的眼神越發溫柔,勾引著她。
「和我說說。」
「叫警衛來,肖恩。」她指了指牆上的白色電話,從手提包里掏出辣椒水噴霧,擰松瓶蓋來確保自己的安全。對她有用的東西卻被她藏在了提包里,她怎麼沒在找到戒指時就把它拿出來呢?兩隻手牢牢抓住辣椒水,她把它指向身前的這具身體,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讓發顫的雙腿保持平衡。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盯著那堆首飾。
天橋上回蕩起一聲巨響,弗蘭克的眼珠朝上翻起,露出她前所未見、也不想見的一大片眼白。他放開她的胳膊,倒向水泥地。在他正後方站著一名保潔員,肖恩·霍姆斯,他雙腳開立,手持拖把柄的姿勢有如拿著一根棒球棒,他擰下了沉甸甸的拖把柄,擊中了弗蘭克的太陽穴。
「該死的傑克。」
他仰靠在吧台椅上。「我一時半會還不打算走。」
他看了看弗蘭克行醫執照的日期——只有四年。坎貝爾醫生從牙科學院畢業那年,他當上了足病醫生。梅森從這件事中收穫了滿足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坎貝爾醫生在專業素養方面遠勝前夫,弗蘭基這小子是不是對這件事頗有微詞?
「是他想進?」傑克才不會讓那傢伙碰他的牙呢,不論他有沒有從醫資格證。
這不是她的戒指,而是蘇珊娜的。
萊西掏出一個鑲紅寶石的金戒指。「我給警察看了這個,我正好丟了一個和它一模一樣的,只是上面刻著的年份不同,這枚戒指是前一年冠軍賽頒發的。」她又把手伸進亂糟糟的一堆首飾里。「我找不到另一枚冠軍戒指了,它和蘇珊娜那枚是同一年頒發的。」
「弗蘭克!」看到前夫站在面前,她震驚地叫出聲來,身體稍稍放鬆下來。他是個怪胎,但當她看到這個怪胎時卻鬆了口氣。不過……
她用兩隻手撞上沉重的雙扇門中的一扇,將它推開,帶窗的漫漫走廊上空空蕩蕩,車庫電梯就在走廊盡頭。她鬆了口氣,朝前走了三步,眼角餘光突然捕捉到一個閃動的人影。她笨拙地轉過身,眼前出現了一個男人,正斜倚在那扇她沒推開的消防門上。
別激怒他。
「你把錢白給了他?為了拿到這筆錢,他都對你做了什麼?」打青了一隻眼睛還是打斷了一根肋骨?這一刻,他對萊西和弗蘭克都怒不可遏。
「不是借。」
她惱火地看了他一眼。「弗蘭克……弗蘭克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她開始了講述。
「一枚戒指?誰的戒指?什麼?你在逗我吧?她確定?」雷感到難以置信,做筆記的手停了下來,梅森立即明白一定是出了件大事。雷恢復過來,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筆速比原先更快。
「我猜你馬上就要說『但是』了。」
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猛然抬起頭來,眼睛在一瞬間睜得很大,但旋即放鬆下來。
什麼?「拿錢?」
「這件事說來話長。」她拐彎抹角,仍舊避開他的目光。
萊西的心臟彷彿要從胸腔中跳出來,她緊咬雙唇,感覺背已經靠在了牆上,她已經被逼進角落。
雷複述了關於蘇珊娜·米爾斯冠軍戒指的事,他是對的。梅森壓根兒不能相信這一切。
從那以後,他便一心一意為她效力,她懷疑他對自己抱有稚氣的依戀。這種感情非常甜蜜,多虧了它,她今晚才不必頂著青腫的眼眶,否則,還可能更糟。
她蹙起眉。「蘇珊娜失蹤后,他是我堅實的後盾,幫我挺過了那段絕望的黑暗時期。我大學畢業后,我們就結了婚,那時他已經畢業兩年了,一切都美極了,我以為這段婚姻能延續一生。」
老天爺啊。她給他這張卡的時候,自己還是個學生呢。他把它保留了這麼久?而且現在還能用?她必須和大樓保安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