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彷彿是被生活逼得在似火的驕陽下跑了一天的馬拉松；她的嘴唇咀嚼似的形狀說明她的牙全掉光了，這是一個卡拉漢探長反覆提及的特徵。她是不是改過名字呢？

他決定開門見山，便把名片遞給了那個女人。他看見她閱讀名片時睜大了眼睛，他打賭她那本就如囚犯般毫無血色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

也許哈珀會來找他。

「你的另一個兒子。」

除了粗俗卑鄙，邁克爾想不到其他任何詞來形容她現在的樣子。該天殺的！他深吸一口氣，肩膀和胸膛向外擴開，思考著合適的話來回敬她。

「你是什麼意思？」

「警方認為她的另一個兒子可能正在波特蘭大開殺戒，接連殺死了當年把他哥哥投進監獄的人。復讎殺人，這才是我想和這位母親談話的真正原因。」她是否會改變主意，不打算幫他了？

「他在哪兒？」

肥皂劇的音樂從另一個房間的電視機里傳來。如果房子里住了孩子，那他們都很安靜，也許現在是午睡時間。

一陣短暫而強烈的憤怒流遍全身。

那個混蛋會帶她去哪兒呢？

「我想你可能能給我們一些幫助，只要一分鐘。」薩曼莎勸誘道。

他的態度緩和了一些，思考著她說的話。他也不喜歡那個地方令人窒息的局促感，但他知道驅使她飛快逃離的一定另有原因，但她卻不打算把這個原因告訴他。他改變了話題：「里拉是誰？」

「你最後一次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是在什麼時候？」

她再一次低頭看了看名片。她至今還沒有直視過他的眼睛。

塑料瓶在距離他的嘴只有一英寸的時候停住了，他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他緊緊九_九_藏_書抓牢了這個主意。

也許他可以推理出萊西·坎貝爾會去的地方。他用掌根按住緊閉的雙眼。別分心。上一次見她時，她和哈珀在一起。那個傻鄰居說哈珀在她家過夜。她是否可能仍和他在一起？他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些事情。他咬緊了牙。這種事不該發生，但在當下已經無足輕重了。他必須重回正軌，把她找到。

一切都與他計劃的不一樣。

他咒罵著自己沒有遠見，只在萊西的車上裝了導航，卻忘了在哈珀的車上也裝一個。他們可能在本州的隨便哪間賓館里，甚至有可能坐上了飛機。

該死。他告訴過她自己在找那位母親和她的另一個兒子，但是沒有告訴他警方懷疑小兒子也可能是殺手。他的呼吸在大雪裡化作水汽。他該怎麼和她解釋呢？

「里拉，這位是邁克爾，他今天來幫我一起幹活。我們可以進去坐一會兒嗎？」

這一次，他連聳肩的回應都沒得到，怒火在他的體內沸騰，他努力控制住脾氣。

「看。無辜的人在接連死去，你的兒子有嫌疑，但警察找不到他問話。他現在用什麼名字？」他的聲音震天響。

「嗨，薩姆。」來開門的是一個瘦高個的年輕人，他正值身高遠超過體重的最痛苦的年紀。

小男孩打開了門。他們走進狹窄的玄關時，他用毫不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邁克爾。「不在，她去鎮上了。」

那個女人停下來思考了一會兒，把門開得更大了些。

一個身著褪色印花家居服的老婦人把門打開了幾英寸，眯起疲憊的雙眼凝視著薩曼莎。她沒有打招呼，只是點點頭默默站著，等候薩曼莎說明來意。邁克爾端詳著九*九*藏*書這個女人，薩曼莎回頭看他。她的一根眉毛突然揚起，無聲地詢問他這是否就是他要找的人。

「你是琳達·德科斯塔對吧？」

也許是警察編造了整樁事件來迷惑他的視線。他從桌旁推離開來，把椅子轉向空無一物的牆壁。也許警察讓凱茲參与進來，他們一起布下一個引他上鉤的天羅地網。心急如焚的丈夫和淚眼朦朧的女兒是同樣陷入這個迷魂陣的住民，他們的痛苦不像裝出來的。為什麼警察要利用一個那麼無辜的小女孩兒給他挖陷阱呢？

他觀察著她，視線在她臉上來回移動。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回去，但瞳孔卻微微放大，甩開了他的手。

那雙眼睛頗有帝王風範地審視著他。「聽上去這件事和你也有關係。」

「我想問些關於你兒子的問題。」

「我沒有跑。」她移開了視線。

「今天不行。」她回過頭沖他回話，幾乎要開始小跑起來。

一雙眼睛毫無興緻地朝邁克爾瞥了一眼，無視了他。「家裡沒有人。」

她聳聳肩。

男人盯著面前的電腦屏幕，握緊了拳頭。該死！她跑到哪兒去了？

「琳達，里拉。她很可能是改過名字，如果我的兒子們是個連環殺手，我應該也會改名換姓。」

他身旁充盈著酸楚的氣息，精心編排的計劃正在一點點崩塌，越來越多事情脫離了他的控制，比如最近一篇報道里寫到關於那個失蹤女人的事。他在臉頰內側的肉上咬了一口，品嘗著金屬一般的血腥味。他從沒有打過凱莉·凱茲的主意，做這件事的另有其人。但是是誰呢？

邁克爾大吃一驚，怒火頓時消散了。「老天啊，我沒有想要碰你！」九_九_藏_書這個女人的一生里都經歷了什麼呀！

「戴夫已經死了。」由於掉光了牙，她的口音有些難於理解。

「好，那咱們走著瞧。」她大步跨上搖搖欲墜的樓梯，走到更窄小的移動屋門前，對門一陣猛擊。在公共用地的這一頭，穿堂風颼颼地吹過院落。她把下巴和鼻子縮進了大衣領，邁克爾後退了兩步，將雪從靴子上抖落下來，暗自發笑。很顯然，他為自己這趟任務找了個絕好的搭檔。

沒有人開門，她的靴頭飛快地叩著地面。邁克爾聽到屋裡一聲巨響，門打開了。

這件事最好儘快解決。

布魯斯在她逃走時沖她喊道：「嘿，薩姆，爸爸說希望下次你來時我們能共進晚餐。」

「裏面應該有人在家的，這兒一直都有人在家。」

這張房地產清單出奇地長，他在屏幕上粗略地瀏覽著。他到底想要找什麼呢？難道他還指望著跳出幾個提示紅旗？她在這兒！她住在這兒！他噁心地嘟噥了一聲，閱讀的速度慢了下來。

里拉立即慫了，她顫顫巍巍地躲開兩步，伸起一隻手護住面部。

「嗨，布魯斯。你媽媽在嗎？」

他挺直了身子。他的語氣里難道透露出自己也被卷進了這樁事里？他微微點了點頭。「可能吧。」

「兒子們？」黑色的眉毛簇在一起。

他朝她咧嘴笑起來。「也許對你而言那算不上跑，但是對於所有正常步速走路的人來說，那就是在跑。」

讓哈珀主動來找他。

薩曼莎和他視線相交，她微微抬起下巴，彷彿一個挺身對抗霸凌者的孩子。「我不喜歡這兒，我不喜歡待在他們的家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如你所見，我是從波ｒeａｄ•99ｃsｗ•com特蘭來的，在《俄勒岡人報》當記者。」他頓了頓。「你知道我來這兒的原因嗎？」

「我是說，為什麼你要撞開我從那棟房子里逃出來？為什麼那孩子邀請你共進晚餐時，你開始跑了起來？」

薩曼莎碰了碰他的手。「讓我來和她談談。」她冷靜的眼裡充滿自信。「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一下？」

她擺著頭，把名片推回給他。他沒有接回來。

「里拉，她在那兒。」他的手指向公共用地另一邊的移動房屋。

邁克爾端詳著她鎮定的臉龐，她確信自己有辦法讓那位女士開口。他看了一眼裡拉，發現她正戰慄地望著他們兩人，她的手抖個不停。他一言不發地朝門走去。

他沒有時間挨個拜訪，反正萊西躲在其中一間的可能性也很小。他在做最後的掙扎，煩躁的情緒在他體內沸騰起來。他從椅子上跳下去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健怡可樂，摔上了門。他到底該去哪兒找哈珀？

薩曼莎轉過身，把邁克爾背朝外推出了房間。他往後踉蹌了半步，差點失去平衡。她的眼神越過他，他眨眨眼，突然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不可能，她不會露出那種神情。她疾步走下台階，把他丟在身後。

他一動不動，生怕自己動彈一下就會讓點子溜走。什麼事會讓哈珀主動追蹤他呢？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著，一下子想到了幾種可行的辦法。

他跟著薩曼莎走進了屋，臟尿布的刺鼻氣味鑽進他的鼻腔。這間屋子太悶熱了，這個局促空間中的臭味和高溫讓邁克爾直犯噁心。他努力克制住胃酸從喉嚨里翻湧上來的感覺，看見薩曼莎也在做相同的努力。

她稍微放鬆了些，把hｔｔｐｓ://ｒｅad•99csw•com落進眼睛的劉海撥弄出來。「我覺得那是你要找的人，那個老婦人。」

「今天誰照顧那些小孩？」

她把嘴唇抿成一條線，這讓她的臉看上去又短了一英寸。「他怎麼了？」

薩曼莎的藍色眼睛正盯著他看，等他開口。

就是它了！他喝了一大口可樂，享受著碳酸流過喉嚨的觸感。他用餐巾紙抹凈了嘴。

薩曼莎敲響了兩家連棟的別墅的大門，然後向邁克爾投來一個令人寬慰的微笑。他的心揪緊了。出於記者的本性，不論誰來開門，他都感到亢奮。但同時，他也為身邊站著的女人感到興奮。她是個志在必得的人，他欣賞這一點。薩曼莎又敲了一次門，這一次她皺起了眉頭。

邁克爾在她身邊停下來，抓住她的胳膊讓她停下腳步，把臉挨近她的臉。「嘿，那是怎麼一回事？」

他點了點頭。

他注意到她正在用餘光打量著他。

在門外，他在清新的空氣中大口呼吸，但卻無法將那股臭味從鼻子中驅散。

他冷靜下來，讓呼吸深沉和穩定下來。他現在不該擔心凱茲和她女兒的安危。是時候繼續追蹤萊西·坎貝爾醫生了。他又重新坐到電腦前，按響一個指關節，搜索著傑克·哈珀和哈珀開發公司所有的地產信息。

控制權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手裡。

里拉帶他們來到了廚房，但這裏根本無處歇腳。桌旁的每一把椅子上都安上了嬰兒加高座椅，餐桌上堆滿了髒兮兮的麥片碗；三個老舊的高腳椅擺在桌子一側。老婦人斜靠在灶台旁，期待地望著薩曼莎，完全無視了邁克爾。

傑克·哈珀在俄勒岡州三個不同的郡擁有三處私人住宅，甚至有一棟還在交匯山。男人抬起眉毛。這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