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凱莉換了個姿勢，目光一直停留在大腿間絞成一團的雙手上。「他把孩子給了我，我沒有主動要過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誰。」
門鈴響了，打破了房間里的僵局。「我得走了。」凱莉抓起手提包向門口衝去，快速拉開了門。
「你聽到有關邁克爾的消息嗎？」他後退一步，慢慢抽離雙臂，想看著她的眼睛。
鮑比·德科斯塔永遠不會回來了。
「你應該去報警的！」
「有女人陪他嗎？」父親揚起了眉毛。
「你是如何得到這個嬰兒的？」萊西低聲問道。
萊西靜靜地望著凱莉逃跑，完全被她的表白震驚了。凱莉本有能力制止這一切，但她什麼都沒做。萊西的心碎了，覺得自己會和凱莉絕交。坎貝爾醫生敏銳的目光掃過女兒的臉龐。
萊西什麼也沒說。
她靠著他的胸脯點了點頭。
「凱莉，遇見你真高興。」萊西的父親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紙板盒，「我看見傑西卡在院子里。她長大了。」
萊西清了清嗓。「為什麼你生不了孩子？」
「是那個東西嗎？」
萊西理解地點點頭，凱莉的弟弟帕德里克患有嚴重的精神障礙和生理殘疾。
「你不知道孩子是蘇珊娜的？」
「幾個月後他出現在我家門口，手裡抱著一個漂亮的女嬰。當時在一次大吵之後我和克里斯分手了。我們不再來往，我飽受抑鬱和孤獨的折磨。傑西卡帶給我新生，她重新完整了我的生活，讓我最終能夠積極地面對未來。我搬到姑媽弗吉尼亞家裡，把傑西卡當作親骨肉交給了她。」
「我也愛你。」她輕聲低語。
「我生不出。」
「我拿不過來了。」他把盒子遞了出去，但她沒有伸手去接。
「他從不和我講話，但一直在傾聽我。我想對他好些，因為其他所有人都把他看得一錢不值。我聽說他由於生理缺陷說不了話，但他看上去很聰明，我同情他。在我單方面的講話中，我無意中提起自己生不了孩子，那時候只是試圖和他建立起情感上的聯繫。他不能說話，我不能生育。我知道不孕不能與失聲相提並論，但我只是想要告訴他沒有人完美無缺。」
「你真的認識他，在庭審前就認識了嗎？」
她想要自己一個人打開它，但他們已經相互承hｔtpｓ://rｅａd•９9ｃｓｗ.coｍ諾過要一起面對問題。自從那場大火以來，除了手術期間，傑克一步也沒有離開她身邊。而在手術那段時間里，他堅持要讓邁克爾或萊西的父親陪伴她。有兩次他從麻醉中蘇醒，揮舞著拳頭喊著她的名字。在半清醒的狀態下，沒有人能撫慰他的情緒，直到他聽到她的聲音，觸摸她的臉頰。
萊西笑了。「他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回來了，他打算去紅石山谷攀岩，再去科羅拉多河漂流。」
凱莉搖頭。「這件事在我們交往之前就發生了，而在收養傑西卡之後就更難以啟齒。我該怎麼說？我能說『是這樣，我其實得動手術才能生孩子，傑西卡是個例外』？我只是讓他相信受孕很難，我們一連努力了幾個月，但我也只能對著這個巨大的難題搖頭興嘆。最終，我開始對他說我只想要一個孩子。這樣的生活該怎麼維持下去？」
傑克把萊西攬入懷中緊緊抱住，她把頭挨在他的心臟部位，聆聽著令人舒心的跳動聲。「我聽見凱莉走了。」
「鮑比·德科斯塔。」
「他對於我有了一個寶寶感到無比震驚，但從看到傑西卡的第一眼起就愛上了她。」
「但那時候已經過了五年多了！」凱莉抗辯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然後……就發現了蘇珊娜的屍體，那些男人開始接二連三地死去，我才確信他就是幕後黑手。這很顯然是復讎謀殺，在庭審期間，我看見他對自己的哥哥何等忠誠。如果有任何人在打擊那些把戴夫·德科斯塔投進監獄的人，那無疑就是他的弟弟。」
她愛他。
「盒子里是什麼？為什麼你爸爸明天還要還回去？」
「是啊，長大了。」凱莉的眼眶濕潤了，回頭看了看萊西。她從另一位坎貝爾醫生身旁飛掠而過，從門廊里飛奔而去。
父親咧嘴笑了，深情地拍著傑克，捏了捏他的肩膀，再一次擁抱了萊西，然後道別離開。
凱莉抬起頭朝窗外看去，望著女兒正在用幾塊石頭幫雪人擺出笑臉。「直到她五歲時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有一天我看到她歪著頭皺起鼻子。」凱莉說到這兒，萊西吸了口氣，「你知道吧？這讓我震驚。我彷彿看見蘇珊娜做著一模一樣的動作。然後我ｈtｔｐs://ｒeａｄ•99ｃsw.com意識到，她的眼睛很像蘇珊娜，那時候我就猜到了。」
凱莉搖搖頭，懇求的眼睛抬起來望著萊西。「不，我和他是在庭審期間遇見的。他總是在法庭外面的走廊里坐著，從不看誰，也不和任何人交談。我聽說他患有某種精神障礙，所以才會和他說話。」
她閉上眼點頭，吸入他的芬芳，然後鬆了口氣，感受到他的體溫讓她從頭到腳都暖和起來，沒有人能將他再次從她身邊奪走。
萊西也剪了齊耳短髮，大火里她的頭髮燒掉了幾英寸，而美髮師又幫她剪去了更多，想讓髮型顯得活潑、精神一些，以此襯托萊西的臉型。她從未留過短髮。
父親將雙臂環繞住萊西，緊緊擁抱了她。「我不明白。」
萊西再也不擔心他花心的過去，或質疑他承諾和她開始交往的真誠。在這樣的劫後餘生中，任何男人都可能會溜走，但傑克留下來做她的支柱。他對她說，他想和她在一起。大火過後的一段時間里，他把這話重複了十幾遍，緊握她的手，彷彿他說這一切都為時已晚，彷彿害怕她的拒絕。
萊西的聲帶差不多恢復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她的聲音都很沙啞，說話時伴隨著巨大的疼痛。她斷了四根肋骨，一根橈骨，還患了嚴重的腦震蕩。但在醫院里住了一段時間后，她的身體逐漸痊癒。然而，心靈的治愈卻花了更久。那些夢魘時常在她腦海中閃回。只不過這次，夢魘中出現的是濃煙、烈火和惡魔。在它們的包圍中，她被困在棚屋裡，無法從火海的熱浪里逃出來，也無法掙脫鮑比·德科斯塔的魔掌。
「誰把她給的你？」
「我可費了不少功夫把它偷出來，明天就要把它送回去。」
「然後你就和克里斯複合了。」
凱莉的臉色陰沉下去。「這件事一直像烏雲一樣在我的腦海里盤旋不散，我試著不想起蘇珊娜。幾年來我差點讓自己相信傑西卡是我親生的。」
「我害怕這會暴露傑西卡的身世。」凱莉看著萊西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暴躁。「我不會讓他毀了我的家庭。」凱莉甜美的臉龐上迸發出熾烈的情緒。
凱莉搖頭，移開了目光。「這一切都由姑媽操辦了，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也不關心，我只九-九-藏-書想把這個孩子留下來。」
她在懲罰自己，因為收養了蘇珊娜的女兒懲罰自己。她不能再生孩子了。
由於本該接受審問的殺手已經死了，警探只能盡其所能把交匯山的幾起舊案聯繫在一起。他們認為戴夫和鮑比在交匯山和科瓦利斯之間奔波，幾年來都在實施謀殺，他們時而共同犯案，時而單槍匹馬。他們的母親稱自己一無所知，她也稱根本沒聽說過失蹤嬰兒的事。
「我知道。」她搓著他的背，將臉埋進他的大衣里。
傑克用微微顫抖的手臂把她緊緊拉到胸前，用唇吻著她的頭髮。「上帝啊，我愛你。你知道的，對嗎？對嗎？」
凱莉垂下眼。「我注射荷爾蒙，現在還在注射。」
萊西無言。她曾多少次看見蘇珊娜做這個動作？
他凝視著她，琢磨著她的表情。「他是個好男人。我一直以為你們兩個……」
「你沒有問孩子是從哪兒來的？」萊西一動不動地坐著，聲音嘶啞。
「我隨後意識到鮑比一定對蘇珊娜做了什麼，他的哥哥被捕入獄，所以他一定在蘇珊娜的孕期把她關在哪裡。一旦我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情，我一下子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很好，移植的皮膚生長得很順利。」傑克的手揉著嗞啦作響的頭髮，「頭髮長得快比當兵的要長了。」
兩個女人肩並肩站著，萊西向外看著玩雪的小女孩。白色的背景中，戴著紅色連指手套和帽子的傑西卡為景色平添一份喜悅。
「我知道你不會贊同我的做法。但你不會懂的。因為你沒有孩子——所以你不會懂，為了保護傑西卡，讓我殺了他都可以。」
但是你害得其他人死了。甚至我都差點喪命。萊西緊閉上眼。
「那時候醫生告訴我我有雙角子宮，這通常不是什麼大事，但我想我的情況比較嚴重，這也就是導致我流產的原因。他們懷疑我肚子中的胎兒不能活到妊娠期滿，除非我動手術。但那時我沒有醫保，也不想在大學期間就懷孕，所以認為晚些再做手術也沒問題。我曾告訴自己，當我到了組建家庭的年齡，總有一天要解決這個問題。」
坎貝爾醫生衝著傑克綁繃帶的右手點頭示意。「恢復得如何？」
她搖搖頭。「爸爸，我們不合適，邁克爾也知道，我也知道。」
hｔtps://ｒeaｄ•９9csw•ｃom「克里斯知道嗎？」
萊西猶豫不決地接過了盒子，它長寬約十五英寸，輕得像沒裝東西。她努力壓制住顫抖的雙手，把它放在了沙發上。
「你還有可能再生一個呢。」這是個問題。
萊西點頭，但那段記憶已經非常模糊。
萊西看著被清洗乾淨的顱骨。額頭上兩個被刺穿的小孔相隔1.5英寸，由於子彈強大的衝擊力，顱骨後部很大一部分缺失了。下顎骨也已經不見，但那一部分她並不需要。她看著上前牙，做了個深呼吸，把手指伸向小巧的上顎側門牙，就是形狀酷似獠牙的那顆。她迅速地將顱骨重新包好，把它放回盒子，顫抖的雙手蓋上蓋子。她鬆了一口氣，感到彷彿有光照亮了陰影，淚水逼上眼眶。
她朝他微笑，看見他那憂慮的雙眼。他是那麼想治愈她的心傷，讓她心神安寧，彌補每一處心痛。「你一直在幫我，我喜歡在夜裡每時每刻都感受到你抱著我的臂彎。」她知道，這也同時是在幫助他。
萊西都明白，她本會死，但生命給了他們雙方都不願浪費的第二次機會。他搬進她家，每晚在床榻上都會緊緊把她摟在懷裡。
「凱莉！可是是他把你發現是蘇珊娜親骨肉的孩子帶到你面前的啊！警察需要這樣的信息，這樣他們就可以找到他，向他問出蘇珊娜的下落！」
她拿起盒子，傑克跟著她走進廚房。「這有助於我從噩夢裡恢復。」她從眼角的余光中看見他抽|動著肩膀。他是她那些無休無止的痛苦夢魘最前排的觀眾。雖然兩人心裏都明白不會再有危險，但情感上的陰影卻總在他們心頭揮之不去，驚魂之夜烙下了壓力和心理重負的傷痕。她把盒子放在廚房桌子上，把手放在盒蓋上。
「但是需要辦理的那些法律手續呢？出生證明？」
她很討厭這個髮型。
凱莉這句簡單答案中飽含強烈的痛苦，萊西把她從窗邊拉走，讓她坐在沙發上，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現在是該聽到答案的時候了。那晚從著火的房子中逃離出來，她還沒有和凱莉說過話。當警察提起凱莉被誘拐的事件時，萊西守口如瓶，只告訴幾位警探綁匪把她們分開關押，她當時也不知道凱莉在那兒。她說，她甚至不相信凱莉還活著。
他把它帶來了。
她rｅad.9９cｓｗ.com打開了盒蓋伸手進去，拿出一個被白布包裹的圓形物體。她緩緩揭下白布，聽見傑克屏住了呼吸。「上帝啊，萊西。」
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
「我可不覺得他要一個人完成這兩段冒險。」
「我就在這兒呢。」傑克從廚房裡走出來，銀色的眼睛閃閃發亮，萊西知道他聽到了最後那段對話。
「不再流產？」
「他已經消失很久了，他和他的母親，而且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是參与蘇珊娜綁架的那個人。」
他的父親看上去不太相信，但他改變了話題。「你的另外那個年輕男伴呢？」
「謝謝你沒有把她的事情告訴警察。」凱莉低聲說，「我不知道如果克里斯發現傑西卡不是他的孩子會怎樣，而且她也不是我的。」
「我問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話，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問題。」凱莉的音調在一瞬間帶著嘲笑，「他告訴我他的一個朋友無法養育她，而他希望我能得到這個孩子，因為我是唯一一個對他那麼好的人。他認為這是對我的幫助。」
「你為什麼不去報警？也許他們就能阻止他！這一切都不必發生了！」
「你關於傑西卡的猜想是對的嗎？」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他的頭髮也燒焦了，於是他剃了頭，總讓萊西覺得自己在和范·迪賽爾約會。她想念他那頭又黑又粗的頭髮。
傑克一隻手揉著短髮。「我來幫你克服夢魘。」
「爸爸，你不必按門鈴的。」萊西擠出一個笑容，緊緊盯著盒子。
傑西卡「咚」的一聲在雪人身上放上一個不對稱的頭。雪團晃了兩下，小女孩兒又在它的脖子周圍拍上幾捧雪來加固它。萊西總覺得冬天似乎永遠不會結束。自大火以來已經過去四周，而地上的積雪依然那麼厚。
萊西朝盒子皺了皺眉。「這是這一切的收尾。」
「你還記得我在大學里流產過一次嗎？」
「她是你們的，是你們兩個人的。」萊西試圖微笑，「要是蘇珊娜知道她現在和你在一起，一定會很高興，沒有人能比你和克里斯更愛這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