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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夜 乾淨

第二十一夜 乾淨

邱曖曖撇嘴:「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你寫的一定不是這個。拿來我看。」說著手伸向他的腋窩準備出陰招令他就範。
「你真想學?」
沒多久門就被人狂躁又粗暴地叩響。湘雲身上穿著劣質的銀色弔帶走過去開門。老闆咧著大嘴,露出和便池顏色差不多的牙齒:「就曉得你是個騷猸子。」進來就是朝她屁股上一通亂捏。
突然老闆轉過身來大聲咆哮:「對了,不準找人幫忙!誰要是幫忙這個月的工資就扣,扣扣扣……」
「慾望是一筆有償交易,任何人沒有任何理由抱怨,因為已經既得利益,當承擔起一部分哪怕是自己覺得不合理的責任。愛的執念是給予幸福的祝願還是永恆佔有,依舊值得討論。越是在底層掙扎,表面看起來無力反抗的人一旦爆發,是不確定摧毀力無邊的火山。」
突然隔壁座兒的廣美捅了捅她:喏,看。
那個骨白色手柄的刷子握在廣美的手裡,黑黑的刷毛比平常的要軟一些,廣美哧哧地笑著撓了撓頭:「給我也弄個唄。」
李湘雲撇撇嘴:「龜兒子。」聲音小得吞進肚子里。
湘雲關火:「沒得問題,不過你得請我吃麻辣燙嘛。跟你說哦,這個刷子我自己做的,外面沒得賣的,毛軟,刷便池裡那些個犄角旮旯的九九藏書蠻幹凈的說。」
李湘雲一個人坐在包裝間撕扯著膠帶,伸長了脖子往窗外看,對面的食堂里彷彿正發出豬一般吸溜食物的巨大聲響,這對她的胃是一個巨大的挑戰。她咽了口口水,把膠帶卷丟在地上,從兜里翻了半天找出來一節衛生紙走向廁所。
老闆掂著褲腰站在外面露出大黃牙:「喲。不好意思啊,我以為這裏面沒人。」
湘雲咳咳兩聲,啐出一口痰。
仇慕名一個打滾把書死死地壓在身子下面:「沒什麼,一些感悟。拙鈍得很。無法見人。」
她今天一天的業績是128。
邱曖曖有被冷落的不甘,翻過身一把搶下他的筆:「都這麼晚了。不睡覺你還瞎寫什麼?讓我看看!」說著伸手去扒他的本子。
忽然砰的一聲她這一格的門被踢開了。
他的雙眸暗淡,有心敷衍:「你當我是蒲松齡好了。」
連著三個晚上,除了仇慕名一直在講故事,兩人再無一句多餘的對話。
他那狗一樣靈的耳朵就像是一個吸收訊號的雷達。
湘雲驚慌失措,也不敢站起來提褲子,況且,現在站起來豈不是什麼都被看見了,可是已經晚了,老闆的眼睛已經停留在她下面那一小叢毛毛上。
下班鈴剛一打,人呼啦啦擁出去,食堂絲毫沒read•99csw•com有油水的飯菜散發陣陣令人作嘔的氣息,但又是那麼有誘惑力。
看著歪在椅子上口吐白沫的禽獸,湘雲攥緊了拳頭朝他的下體打過去,可是他已經沒有反應了,歪歪地斜在那裡,骯髒的鼻孔中伸出來一兩根同樣骯髒的鼻毛。她用手捂住乾嘔的喉嚨,強迫自己壓抑下去。
上這個,上哪個?醉狼之意不在廁。
老闆終於抓住機會,隨即把煙頭一扔走過來:「劉湘雲,你不知道在車間里要講究衛生的嗎?乾淨的工作環境都是你們這些土包子污染的!你還吐痰!吐痰有病菌的你知道嗎……」末了老闆撂下一句話:「今天你要加班把這些都裝箱!以示懲戒!」
她紅著臉壓低聲音:「趕緊滾出去。」
「沒得問題。」
「嗯啊。」
幾日後。
湘雲面無表情地坐在流水線旁。手指靈活地把一叢叢塑料刷毛塞進塑料柄里。然後把粗糙的刷子放上流水線,機器壓實,一把很普通很普通的廁刷就做成了。
吧嗒,對面掛了電話。
湘雲起身開始窸窸窣窣地準備。
邱曖曖一邊嬉鬧一邊問:「你哪來這麼多故事?」
老闆站在窗外盯著自己,眼中儘是厭惡和不屑。李湘雲看了一眼又低下頭,膠帶快用完了,可她仍然在撕扯著。強行撕read.99csw.com扯著。撕扯著一切不情願的思維和傷悲。
仇慕名的瞳人有些閃爍,泄露一兩點不為人知的觸動。他才發現,她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嬌俏如孩童,捧在手心,只要穩當,隨時翩翩起舞。
他此刻的背形如同一座寂寞穩固的山,聲音從山的那頭飄來,瓮瓮的。
她在床板上翻轉了幾下,終於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錢買的諾基亞嘣嘣嘣按過去:「呃……嗯……對不起……來玩嘛,我這裏蠻好的,嗯,地方在××××××。」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拖進衛生間。扒拉掉他身上的假名牌,一身的肥肉像是突然被釋放了一樣流出來,她用手摁了摁,那肉漸漸開始喪失活體的彈性。
工廠的廁所男女共用,猶如戰場,滿地的污水如同黃湯一樣,有人在地上扔了幾塊磚頭供人們踩踏進入。便池上永遠有一層厚厚的黃黑色的污垢,彷彿怎麼刷都刷不幹凈。
下班以後廣美跟著湘雲來她的出租屋一塊兒看電視,一路走一路嘀咕:「老闆今天也沒來,咱們該不是要換老闆吧。」
仇慕名利落地又翻了個身,牢牢把書壓在背後,雙手扣住她的臂膀:「我說的是這三個故事的啟示。枉你一向以聰明示人。好好想想。」
湘雲一邊鼓搗著刷子一邊看過去,滿口黃牙的九*九*藏*書老闆正靠著機器,迷迷的小眼睛里淫|盪的慾望一覽無餘。一頭豬鬃樣的雜毛硬硬地杵在腦油豐盛的腦袋上,他手上那只有著大大發財字樣的方戒指反射庸俗的光,他摸摸頭,咯咯作響。
湘雲正在廚房做菜,廣美突然拎著一個東西衝進來:「唉唉唉,你這個刷子哪兒買的。」她低頭看了一眼:「你個敗家東西,沒見我正做飯呢嗎。臭得要人命了,出去撒。」
李湘雲顫抖著嘴角,陪著笑把他讓了進來。拉他坐在桌邊:「莫急嘛。吃飯了撒?吃些飯才有力氣的嘛!」
湘雲奄奄一息地靠在這一格子的牆壁上,下身撕裂般的疼痛,血滴在渾濁的便池裡,像是揮之不去更加陰霾的陰鬱。她吸溜了一下鼻子,抹抹眼角提起褲子,褲腳都是髒水,她走到水龍頭邊稍微沖洗了一下,顫抖著雙腿走回車間。
李湘雲沒有吃飯就頂著夜色回到了出租屋。一隻碩大的老鼠跑來跑去,她一腳踢過去,老鼠吱吱作響。她躺在床板上,盯著天花板,上面有一個很大的蛛網,那上面有很多潮氣的水珠,她摸摸眼角,大概那些水珠和我眼尾的一樣吧。
老闆臉色一橫:「媽的,既然來了老子就上這個了。」
「呸。他媽的一點都不幹凈。噁心死老子了。」老闆一邊提褲子一邊啐了一口,正好https://read.99csw•com啐在湘雲的腦袋上,旋即一腳踢開廁門出去了。
湘雲拎著一袋子的菜撇撇嘴:「別換個跟他一樣的就行。」
「哎喲喂,你個娃子還怪聰明的撒。這樣的刷子咋做的教教我嘛。」
她瞅准了髀骨和以下的位置,開始著手分拆,時不時用手抹抹頭上的汗,卻弄得一腦袋都是紅紅的。末了揭了他的頭皮,他躺在那裡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紅紅的肉|球。
邱曖曖並不死心:「那你說說看。我不笑話你。」她繼續晃動著他。
李湘雲捂著鼻子蹲在裡間昏昏欲睡。
廣美見老闆好不容易走了,於是湊過來:「莫生氣,他那個鬼樣子你又不是不曉得,大不了下班以後我陪你。」
故事講完了,床頭燈還沒有關掉,仇慕名依舊嘩啦啦翻動著書頁,拿著筆到處點點這裏點點那。像一個認真守規矩的孩子在做讀書筆記。
老闆詭笑著看過去,一桌子的川菜,還有粵湯。嘖了兩下嘴撿起筷子就開始往嘴裏塞。湘雲只是慢吞吞地吃著米,一邊不住地欲拒還迎,輕輕打掉老闆放在自己胸上的手。

「呸。你要是蒲松齡我就是狐狸精。」邱曖曖大笑。笑得有些底氣不足。她思忖,自己一向聰明?如果聰明被人看透那麼還是不是聰明,就如同自知的美麗已經不是美麗,那只是一種庸俗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