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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確立罪證 16、警鐘敲響,無人肯聽

第二章 確立罪證

16、警鐘敲響,無人肯聽

「讓我靜下心來?」薩爾梅龍大夫坐在凳子上沒有動彈。
「口臭?」薩爾梅龍大夫感到又吃驚又可笑,「找您就為了看這個病?」
「讓他大失所望?」薩爾梅龍大夫下意識地在口袋裡尋找斯奎布筆記本,可是沒有帶在身邊,「為什麼呢?」
「您給她開了什麼葯?」薩爾梅龍迫不及待地追問老大夫,把「尊師」二字忘得一乾二淨。
不過,這天早晨老大夫心緒不錯,很想開開玩笑。準備和他這位同行談的事情,很讓他反感;卡斯塔涅達的為人,也很讓他反感。老大夫從薩爾梅龍大夫嘴裏得知卡斯塔涅達這個傲慢無禮、狂妄自大的傢伙參与了毒死「醫神」事件,從那兒以後,他不能不承認他對卡斯塔涅達的反感深深印在心中。
薩爾梅龍大夫沒有答腔,跟著老大夫走到大門口。幾匹馬拖著馬車,在院子里懶洋洋地啃吃大雨過後在石頭台階附近長出來的青草。
現在,達比希雷大夫感到他的學生對上次談話頗不滿意,試圖舊話重提,可又不敢明說。老大夫胳膊上搭著科爾多瓦披風,手裡拿著帽子,心裏想人們都說他是怪人,不說薩爾梅龍大夫是怪人,真有意思!這位老兄每次抓住個題目,死也不肯鬆手。
老大夫耐下心來聽他的學生介紹調查結果:1932年6月18日多少條狗中毒而死;投毒者從阿爾古埃約藥店弄到的那瓶馬錢子鹼共有多大劑量。老大夫還聽他大談秘密情書以及其他烏七八糟的事。雖說分手時大家還是客客氣氣的,但是,老人聽了他說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手裡還有一部分毒藥,沒說別的話,只是很禮貌地搖了搖頭。
「那他怎麼回答?」薩爾梅龍大夫焦急地盯著他。
9月30日(星期六)上午,達比希雷大夫在聖維森特醫院的門廳里遇見了薩爾梅龍大夫。達比希雷大夫剛看完住院病人,正要往外走。薩爾梅龍大夫查完病房,剛巧過來。這時,天空陰雲密布,從東到西黑了半邊天。從黎明時起,雨總算停下來了,不過,一場大雨還是非下不可。兩個人談了談天氣炎熱、蚊蟲成災。但是,達比希雷大夫心裏很清楚,主要話題還沒有開始吶。
就在幾天前的黃昏時分,薩爾九-九-藏-書梅龍大夫上衣口袋揣著斯奎布筆記本,又來到位於皇家大街的老大夫的診所。他又帶來了關於所謂「卡斯塔涅達案」的新材料以及最近通過調查取得的所謂「證據」。達比希雷大夫對此感到吃驚,幾個月過去了,他原以為這件事早被人忘得一乾二淨了。
「就是常用的葯,只是把硫酸奎寧的藥量加大了一倍。」達比希雷大夫鬆開韁繩,馬已經跑順了。
「把我撂在聖胡安公園吧。」薩爾梅龍大夫蹬上腳踏板,「今兒個輪到我到衛生局為妓|女做檢查。」
「這種事我不參与。」達比希雷大夫站起身來,準備披上科爾多瓦披風,「做生意,我一竅不通。我跟您談這件事,不是叫您大驚小怪,是想讓您靜下心來。」
達比希雷大夫斜睨了一眼,只見他的同行嘴唇緊著翕動,眼睛盯住車篷的帆布,好像在做祈禱。
「我想跟您說的不是這件事,不是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鬧口臭。」達比希雷大夫輕快地晃動著上面那條腿,「而是借您的光,我的同行,我也碰了碰孔特雷拉斯家的事。」
「60丸,每天6丸,一共是7天。就是說還剩下3天的葯。」薩爾梅龍大夫猛然從座位上轉了個身,用力太猛,車子晃動了一下,「今兒個就把葯撤下來。就是今兒個,他媽的!」
薩爾梅龍大夫慢慢地搖了搖頭,皺起雙眉。那雙細長的眼睛好似撲滿上的投錢口兒。
「老師,您是知道的,涉及到咱倆之間的秘密,我是守口如瓶。」薩爾梅龍大夫比誰都了解老大夫,注意到他的情緒有變化,他握住老大夫的手,那股親熱勁兒就像兩人不分彼此,「咱們議論病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當然,是我在自個兒的藥房里親手配製的。」達比希雷大夫聽到對方問話的口氣不太客氣,心裏有些惱火。
「是他自己提到瑪蒂爾德的。他告訴我說,他知道有人造謠說他和瑪蒂爾德在談戀愛,但還是那麼回事。」達比希雷大夫還是滿臉堆著笑,可他盡量避開同行的眼光,「在他看來,瑪蒂爾德是個有教養的、道德高尚的姑娘,不過她的長相一點兒都不吸引人。他也不感興趣。」
「您到底還是承認他們確實九九藏書在相愛?」薩爾梅龍大夫坐在凳子上換了個姿勢,轉過身來對著老大夫,「您想一想我最後一次跟您講的舞魚人的故事。」
他又提到馬錢子鹼。老大夫又一次為他的學生感到遺憾。像這樣一位才華出眾的學生,儘管取得了醫生的學位,穿戴還是這麼寒磣,他為薩爾梅龍大夫那雙破皮鞋、那雙脫落到鞋子上的鬆口兒襪子深感遺憾。
「就是說,3天前我去看您的時候,您已經給她開過葯了?」薩爾梅龍大夫的聲音嘶啞了,直吐唾沫星子。
「小夥子要價夠高的。」薩爾梅龍大夫搖頭晃腦地加重說話的語氣。
「他走還是不走,回來還是不回來,那還得看。」薩爾梅龍大夫在地上蹭了蹭鞋子,好像要蹭掉一口痰,「他在這兒還有事兒要干。馬錢子鹼足夠用的。」
「下禮拜他要去馬那瓜,不再回來了。」達比希雷大夫伸長脖頸系好扣子,就像公雞要打鳴似的,「他要寫一本書,大概是關於尼加拉瓜的地理書。沒想再回萊昂。」
達比希雷大夫還要往下說,卻猛然煞住了車,就像有人不慎走到懸崖邊上,連忙後退了一步。他沒敢向他的學生透露那次談話中最刺耳的部分。卡斯塔涅達厚顏無恥地說,他也知道有人就他和堂娜·芙洛拉的關係散布些流言蜚語。聽到這種輕狂言論,老大夫立刻打住他的話頭兒,無論如何不想聽他講這類事。
但是,他仍然不相信薩爾梅龍大夫那套偵探小說式的胡說八道,不管怎麼添枝加葉、怎麼運用邏輯推理說得頭頭是道,他還是不相信。抽象地想一想,這些胡話也許還有點兒意義;運用到實際生活中去,就變得毫無意義了。萊昂的實際情況是人們孤陋寡聞,生活平淡無奇,什麼情場拚鬥啦,什麼神秘犯罪啦,都跟萊昂毫無關係。有聲電影到來之後,這類事才廣泛流行,比如在「醫神」被害的那天晚上正在放映的《天譴》,就是如此。
「不,不是的。這位花|花|公|子鬧口臭,心裏很煩惱。」達比希雷大夫蹺起二郎腿,仔細撫平褲子上的褶子,「我給他開了點兒利肝葯和25%的李斯特漱口液。」
「我到孔特雷拉斯家去。瑪蒂爾德鬧瘧疾,癥狀很讓我擔心。」達比希read.99csw•com雷大夫朝馬背上輕輕抽了一鞭子,馬加快了腳步,「堂·卡門把她帶到診所里。一到傍晚就發燒。打冷戰,體重下降,眼睛發黃。」
「慢著點兒,我的同行,等一等,這兒可不是『長舌桌』。」達比希雷大夫笑了笑,把大腿挪下來,「教堂里交信的事兒,我知道的不確實。對感情上的那套花樣兒,我不在行。不過,我知道,在萊昂確實議論紛紛。」
「這是說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嘍。對瑪蒂爾德呢?關於瑪蒂爾德,他跟您說了什麼?」薩爾梅龍大夫貪心不足,連忙擠出這麼幾句話。
「財神嘛……人再虛偽,也得到供桌前禱告。」薩爾梅龍大夫還是親切地握著老大夫的手,嘴角兒露出瞧不起人的表情,「他一回來,辦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買市政要員的良心,爭取跟自來水公司簽下合同。這項合同是強盜行為。」
「胡言亂語?」薩爾梅龍大夫用手按住帽子,馬車奔跑如飛,風差點兒颳走他的帽子,「這3天當中,要是他們家叫您去急診,可別忘了叫我。別忘了叫我!」
「說完這些話,就沒再談下去。」達比希雷大夫掏出帶鏈的懷錶,似乎表示他有急事,藉此甩開自己說過的話,「俗話說:『那邊兒供著財神,我偏不到供桌前禱告。』」
「他說,這兒的人閑著沒事,總愛閑扯淡,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用操心。」達比希雷大夫邊說邊模仿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還說,他不久前失去了一位堪稱典範的妻子,她容貌美麗,家裡有錢,還在歐洲受過教育,現在不會跟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捲毛丫頭結婚。真要是把她介紹給瓜地馬拉的社交界,他沒法不臉紅。」
「不知道。」達比希雷大夫聳了聳肩,頑皮地笑了笑,「我是在社交俱樂部聽人議論的,病人也當著我的面兒議論過。聽到的東西,我不能全信。不過,這位年輕的鰥夫回到那家去,總是考慮不周吧,那家人也不夠慎重。這些我都跟他講了。」
「您不會說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得了瘧疾吧。」薩爾梅龍大夫跟著他走過去,坐在凳子上,態度十分冷漠。
「我在這兒下車!」薩爾梅龍大夫猛地拎起藥箱九-九-藏-書,不等車子停下,就縱身一跳,落在大街上,差點兒失去平衡。
「那您就不要怪罪『長舌桌』了。」薩爾梅龍大夫用袖子擦了擦嘴上的唾沫,「要麼您得承認整個萊昂就是一張『長舌桌』。」
「大概有一個禮拜了。我讓她查了血,結果是陽性,換句話說,是瘧疾。」達比希雷大夫無精打采地握著韁繩,車子在坑坑窪窪的地面上不住跳動。
「好吧,您要是想聽,就跟我在這兒坐一會兒。」達比希雷大夫扯住薩爾梅龍大夫的胳膊,把他領到門廳里的一條凳子跟前,這時候,還沒有病人和探視者,「昨天他到我的診所去了。」
達比希雷大夫兩眼盯住拉車的牲口,板著臉,沒有理他。
1933年冬季,尼加拉瓜太平洋地區雨水從來沒有這麼多,受到影響的主要是西部各省。從7月到10月,萊昂和科林托之間的鐵路交通經常被暴雨切斷,大雨沖壞了路基,鐵路沿線的電話電報的電線杆受到嚴重破壞。萊昂附近幾個鄉的土路被洪水淹沒。農作物,尤其是玉米和甘蔗受災嚴重,很大一部分牛、馬被淹死。11月中旬,大水退後,在奇奇加爾帕的聖安東尼奧榨糖廠,量雨計上記錄的雨量高達20英寸。
「他只有一點感到遺憾,那就是讓堂·卡門大失所望。」話剛出口,達比希雷大夫立刻猶疑不決了,後悔不該又提出個話題。
「您往哪兒去?」薩爾梅龍大夫把藥箱放在車板上。沒話找話,問了一句。
「一盒裝60丸,每天吃6丸,每次飯後吃2丸。」達比希雷大夫一隻手抖著韁繩,另一隻手擦了擦臉上的唾沫,車子又加快了速度,「必要的話,我想再加點兒奎寧。勞駕啦,用不著這麼大聲音。」
「不,那可不行。我把您送到衛生局門口兒,正好我也走那條路。」達比希雷大夫抖了抖韁繩。
「我有了一位新病人。」達比希雷大夫用手指轉動著帽子,「您親愛的朋友,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博士。」
「我給他進了一句忠言。」達比希雷大夫用手摟住膝蓋,「趕快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結婚。這次他又住進人家家裡,惹得謠言四起,有損主人的名聲啊。另外,也算得上是天生一對兒嘛。」
「是藥丸?」read•99csw•com薩爾梅龍大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非常激動,幾乎喊了起來。
「從什麼時候起?」薩爾梅龍大夫緊緊抓住帆布車篷的鐵架子,驚奇地瞅了瞅他的老師。
「我帶您一塊兒走?」達比希雷大夫彎下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直等到他的學生有意思站起來。
薩爾梅龍大夫鬆了松領帶,沒有說話。
此時,達比希雷大夫按照預定的方向驅車前往孔特雷拉斯家。
「因為事情很明顯,像堂·卡門這樣一個腦筋不大夠用的人,當然希望有他這麼個女婿把生意管起來。」達比希雷大夫費勁地檢查自己光滑潔凈的指甲,「不過,他不會上這個當,他是找不到機會離開那個家,那兒的人就認得錢。」
達比希雷大夫儘管用輕鬆的口吻談論這件事,其實對自己如此大胆地吐露機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對自己不能嚴守職業秘密,心裏很不是滋味。
馬車又駛過一個街區,來到火車站附近。達比希雷大夫勒住韁繩,朝後張望了一眼,已經看不到他的學生的身影了。從奇南德加開來的7點半的火車汽笛長鳴,開進了火車站。和車站只隔著一道木柵欄的大街登時籠罩在煙霧中。
「忘不了您,大夫。」達比希雷大夫盡量把口氣放得緩和些,隨即將鞭梢兒卷在拳頭上,準備一鞭子甩出去准能抽在馬背上。
通常他們從醫院一出來,總是一起坐馬車到火車站附近。到那兒以後,薩爾梅龍大夫下車,隨便在小廣場上找個飯鋪吃早飯。那裡到處是等早班火車到站的馬夫、腳夫和車夫。然後,他開始上午的巡診,步行走過多洛雷斯小酒館——是個紅燈區——的街道,那裡到處是髒水溝、小山包和臭水坑。
「什麼他媽的!我不能拿病人開玩笑。」達比希雷大夫揚起鞭子,準備再抽上一鞭子,「別胡言亂語啦。」
在萊昂城裡,從敲響晚祈禱鍾開始,雲霧般的蚊蟲一迭聲地嗡嗡亂叫著大舉進入庭院、廚房和走廊。住在中心地區的居民,家家散發出殺蟲劑的氣味兒,沒有蚊帳就無法入睡。晚上和白天一樣熱,關上房門,室內空氣悶得人無法忍受,大雨也沒能緩解高溫天氣。
「多少丸?」薩爾梅龍大夫催著問,唾沫星子濺到達比希雷大夫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