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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確立罪證 17、一封安慰信

第二章 確立罪證

17、一封安慰信

好了,我剛才說她柔情滿懷地彈奏鋼琴,此外,還高興地聽大家談論出外遠足、參加聚會,談論政治以及她本人的美德。對她,客人們都交口稱譽。我隨信給你寄去3份有關葬禮的剪報。我先好好關照您的雙親,待到我情緒平定下來,有了足夠的時間再詳細給您寫信。您發來的電報,大家都讀過了,灑在電報上的淚水至今還沒有全乾。我打算儘可能讓堂·卡門散散心,不要讓悲傷把他弄垮。但是,您應該承認,對我個人來說,這是一項多麼沉重的任務。如果他垮了,這個堪稱典範的家庭還有什麼力量支持下去呢?
堂·卡門·孔特雷拉斯·瓜迪亞學士先生
音樂飛上雲霄,留下一片寂靜……
花冠病懨懨的,全只為傷心過度。
而我……我的哭泣聲也萬難止住。
辦完事,我和塔喬·奧蒂斯回家時,上帝已經把瑪蒂帶走了。她知道最後的時刻快到了,就虔誠地祈禱著,滿懷基督教徒的善心高聲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聖心,聖母,我甘願死去,但是給我點兒時間準備準備!」
大約晚上11點零5分,我睡得很沉,夢中聽到堂·卡門大聲喊叫:「奧利,快起來,穿好衣服,開開門,瑪蒂鬧病啦!」您可以想象得到,我當時大吃一驚,迅速穿上衣服。我急忙來到走廊,看看令尊有什麼吩咐。他要我立刻去叫達比希雷大夫來看急診。外面大雨滂沱,是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暴雨,必須貼在跟前才能聽到彼此的話。
堂·列昂特·埃多西亞、我,記不得還有什麼人,把她從家裡抬出來。吉列莫·塞維利亞、勞爾·蒙塔爾萬、我,記不得還有什麼人,把她從教堂里抬出來。貝納貝·巴亞達雷斯、令尊、我,記不得還有什麼人,把她放進墓穴。
哥斯大黎加 聖何塞
像片片白雪從天使的翅膀上抖落。
此時,從奇南德加來的客人進門來了,他們是堂·胡安·德松和他的妻子堂娜·洛拉、瑪麗婭·埃爾莎·德松和安赫麗塔·蒙特阿萊格雷。進門的時候,痛哭流涕,把堂·卡門感動得不得了。每read.99csw.com聽到一聲弔唁,每聽到一句安慰的話,他作為一心為兒女的父親,心裏的悲愴就增加一分。我把詩交給他看時,他簡直泣不成聲。米托,我要坦率地告訴您,他為人如此剛強,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沮喪,肉體上、心靈上都很沮喪。
一開始,堂娜·芙洛拉說,先別去叫達比希雷大夫,剛才那陣突如其來的抽搐驚擾了瑪蒂的美夢,現在似乎已經過去了。病既然發作過了,我們就議論起發病的幾種可能的原因。這時候,她又犯病了,我們十分緊張。這一次,確實不能耽誤時間了,我拿起電話,拚命搖搖柄,想讓電話局接通達比希雷大夫的電話。每一分鐘都很寶貴。我想告訴他,讓他做好準備,我馬上去接他。最後,接線員答話了,可是雨聲太大了,我什麼也沒聽著。令尊的汽車出了毛病,我冒著傾盆大雨衝到街上,沒顧上帶雨傘或雨衣。我連蹦帶跳地穿過到處是水的大街,心快跳到嗓子眼兒了,直跑到布伊特拉戈車站,去找計程車。
棺主生前從不知道什麼是……邪惡。

總統先生、部長以及在馬那瓜、格拉納達、奇南德加的親朋好友發來電報;社交俱樂部、市政府、大主教宗教事務所等處發來唁函。我正在把這些函電彙集成冊,題名為《痛悼集》。令尊答應出錢,交給祖父的印廠印刷。裏面還要加上瑪蒂爾德的照片以及一些評論和詩歌。其中一首詩是我寫的,另一首是利諾·德·盧納寫的。他要求瑪蒂入土前在葬禮上宣讀,但是雨太大,沒有讀成。
為取走你的身形,瑪蒂爾德,翩然蒞臨人間。
大家為她穿上衣服。我們把她停放在卧室的小床上,她就是在這張床上咽氣的。這時候,羅薩萊斯殯儀館送出的棺材正在路上。墓穴是第二天挖好的,預先留出空地,準備將來修一座漂亮的陵墓。3日清晨,舉行了棺前彌撒。喪鐘響了一整天,下午4點半,在一大群社會名流組成的送葬隊伍簇擁下,我們把她抬到教堂的墓地。大家齊誦了莊重的安魂經。蒂赫里諾·伊·洛艾西加主教親自主持安葬儀式,奧維埃多·伊·雷耶斯神父宣讀禱文,他追憶了瑪蒂的種種美德,把她比作《雅歌》中的百合花,講得感人至深。整整一天,天空愁雲九*九*藏*書密布,好像上天也和我們分擔悲痛。我們剛到大教堂,就開始下起大雨。我們去墓地的路上,傾盆大雨一直在下,一刻未停。
1933年10月4日于萊昂
鋼琴的琴鍵從此悄然無聲,
萊昂社會人士素以關心他人、辦事恰到好處著稱於世,他們確實分擔了我們的痛苦。他們對死者的深切悼念,對生人在精神上的真誠關懷,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了我們的巨大悲痛,堂·卡門和堂娜·洛芙拉對此十分滿意。但是,您完全有理由說:沒有任何藥物可以醫治如此嚴重的創傷。確實,確實沒有。
凌晨一點她撒手而去。瑪麗婭·德爾·碧拉爾最先感覺到瑪蒂在呻|吟。她跑到父母的卧室去告訴他們。我在給您寫信的時候,家裡充滿了悲哀的氣氛,哭聲震天,亂成一團,有很多很多的人,客廳里、走廊里……擠滿了人。請您原諒,我講得非常凌亂,看在上帝的分上,請您自己理清頭緒吧。堂娜·芙洛拉表現得很勇敢,我要說,瑪麗婭·德爾·碧拉爾也是一樣,只有堂·卡門太傷心了,不想吃東西,明顯地表現出心神不安,他一門心思地懷念他心愛的女兒。我看出了這一點,也提醒堂娜·芙洛拉注意,要她把令尊的健康放在心上,一刻也耽誤不得。一家人悲痛極了,再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您一定要表現得意志剛強,給令尊寫一封強勁有力的信,讓他振作起來。我向您保證,只要我在這兒,就一分鐘也不會離開他。我本來打算今天去馬那瓜,這是在這件可怕的不幸事件之前定下來的。打算在那兒待上一個月,然後去其他城市為那本書收集資料。請放心,現在我把這些全都丟在腦後,我有義務留在令尊身邊。我已經留下來了。我會設法找到一些託辭,好讓我的合伙人不那麼惱火。
十月的白玫瑰啊,感情熾熱,

白色棺木上覆蓋著白色羽毛,
沉睡的瑪蒂爾德,被死神猛然攫住。
另一個腳步聲,更仁慈、更悠然;
萊昂所有的小姐們都流著熱淚把花圈和花束放在白色棺木旁read.99csw.com邊,她們是埃斯特西塔·奧蒂斯·莎里塔·拉卡約、內莉和瑪魯加·德松,還有其他人。正是這些鮮花給了我賦詩的靈感。在無比悲痛的社交界,凡是曾與她共享過生活的歡樂、接受過她溫柔似水的款待的年輕的少爺們也都傷心地哭了,他們是諾埃爾·羅維洛、雷內·巴亞達雷斯、胡利奧·卡斯蒂略、恩里科·佩雷拉,還有其他許多人。對這些姑娘和小夥子們,我都儘力安慰他們。但是,我又懷著什麼樣的情緒啊?我也需要別人安慰啊。在一座墳上放置這麼多鮮花,確是十分罕見的,也許因為她是一位值得喜愛又確實受到人們喜愛的貞女,應該在一片芳香中伴著音樂升入天國,就像我在詩中表達的那樣。《中美洲人報》要發表這首詩,堂·卡門也一再堅持。但是,我還是想把它留給《痛悼集》。您看怎麼樣?
步步踏在……甜美的姑娘啊,踏在我心靈深處。
蒼白的死神邁動著凌亂的腳步,
我把我那首詩抄錄在此。這首詩沒有什麼出色之處,您也不必強求,只求您了解一下我寫詩時滿懷痛苦的感情。
痴情的玫瑰花覆蓋著白色的棺木,
那是午夜的腳步:幸福的安琪爾
您的悲痛已極的朋友親切地擁抱您,以真正的手足之情與您相伴,望您千萬不要著急,並望節哀。
不過,大家都不甘心。還是開了藥方。我叫計程車留下來聽我使喚。急需藥物,得有人去取葯,那就是我了。阿納斯塔西奧·J·奧蒂斯上尉來了,他慷慨地把車提供給我們隨意使用。我和計程車司機結了賬,讓他走了。我們去找一家晝夜服務的藥房,那就是阿爾古埃約藥店,我們把葯拿回來。情況依然如故,病是沒有指望了。我們跑去叫來她爺爺、叔叔大伯、蒙奇塔·德松小姐、堂娜·阿麗西婭、內莉,還有諾埃爾·帕亞伊斯和他的夫人、堂·埃斯特萬·杜克斯特拉達和他的夫人、女兒,還有幾位親戚朋友。大雨不停地下著,但他們先後都來了。
一位天使將彈奏鋼琴……在十月的晴空。
現在沒有時間詳談,我需要花時間安慰您的雙親和令妹。不幸的災禍猶如晴天霹靂降臨到咱們家,使他們悲痛至深九-九-藏-書。如果說霹靂著實擊中了什麼地方,那就是落在了我的頭上。瑪蒂爾德走了,一去不回了,和小瑪爾塔離去時一樣,我感到萬分悲痛。這句話足夠了。一生中,我還能失去什麼別的東西呢?還能有什麼可以與此相比的痛苦潛伏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呢?一想到人到死時萬事皆休,百般不幸集於一身,我只能感到茫然!
順致敬禮
琴音在大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您的朋友奧利
就此擱筆了,米托,令尊要我到他那兒去。她是屬於上帝的,上帝把她帶去了。這就是死,這種現象只有心靈才能領會。一旦悲痛的苦澀風暴平靜下來,一旦我們的心在胸膛里恢復了寧靜,我們就可以認真地思索這件事了。您和她是一奶同胞,我和她也有兄妹之誼,但願總有一天我們這兩顆被荊棘刺破的心能擺脫開痛苦的羈絆,醫好創傷。可是,這需要多少時間啊,多少……
親愛的米托:

哭吧,最後的玫瑰,流下你凄楚的淚水,
瑪蒂爾德,我們管她叫瑪蒂,親愛的米托,正在走廊里等我。她先提醒我說,回來得太晚了,然後吩咐用人給我上飯,並且坐在桌旁陪著我。晚飯後,堂·卡門也坐下來和我們聊天。我向他講述了市政會議的經過,這次會開得十分艱難,爭論十分激烈。隨後,我們一起閱讀晚報,還評論了一番。堂娜·芙洛拉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到蒙奇塔·德松小姐家去串門兒,這時候也回來了,跟大家一起談心。茶餘飯後,心神怡然,可算是幸福家庭的甜美享受!然而……幸福又能持續多久呢?
我焦急地諦聽這神秘的腳步聲,
又:再次提請您不要忘記給令尊寫信。多餘操心,尚祈鑒諒,防患於未然吧。祝好。
米托,那天晚上,在她長眠之前,曾經彈奏過鋼琴,只有她才能把那股柔情注入琴鍵中去,所以我在詩里才提到了鋼琴。她唱了好久,笑得很開心。星期天,我在家裡舉行了一次宴會,歡迎我的一些外國朋友:有義大利人佛朗哥·塞魯蒂,您在哥斯大黎加大概聽說過這個名字,他在生意界頗有名氣;古巴人米格爾·巴內特,我的合伙人,我們要一起出版一本有關尼加拉瓜的書。應令尊的https://read.99csw.com要求,我徹底放棄了出書的計劃,因為他要求我全力以赴辦好自來水公司的事。現在,他根本沒心思操辦這件事了。
請您拿出男子漢的氣概,想一想您青年時期從未經歷過的這種悲劇吧。要受苦,您一個人去受,對令尊還是多寫幾封信安慰安慰他老人家,以孝子的拳拳之心幫他擺脫掉神經的極度緊張。一定要設法填補上他作為慈父在心靈上感到的危險的空虛。

大約晚上10點半鍾,我們大家都上床去了。我是第一個走的,接著是瑪麗婭·德爾·碧拉爾,然後是堂娜·芙洛拉和瑪蒂,堂·卡門是最後走的。我累極了,奔波了一天,約見市府成員,請他們參加討論我精心準備的合同草稿的基本條文。草稿的複印件我將儘快給您寄去,供您了解和研究。
大家起身後,瑪蒂和我退後幾步,坐在走廊的黑色搖椅上。誰能相信,這竟然是我們最後一次談心!她一向渴望受到教育,反對舉止輕浮,對哲學、政治、宗教以及人生要義……懷有極大的興趣,她喜愛音樂的優美、詩歌的和諧……我可以毫無愧色地告訴您,米托,如果說我還對什麼東西感到心滿意足的話,那就是我曾經扮演過類似家庭教師的角色,對她像對待咱們花園中的嬌艷的鮮花一樣,給予了精心的照料。

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又隱約聽見
殘酷的事實是怎樣發生的呢?說清楚這件事是令人不快的,但為了您,我要努力說清楚。10月2日,我回家吃晚飯稍許遲了些。我正忙著同萊昂市長和市政委員辦理與自來水公司簽訂新合同的事。順便說一下,此事進展順利,完全符合令尊的利益。
一路上的波折就不用說了。我只想告訴您,我終於來到了診所。我拚命敲門。我一再堅持,達比希雷大夫總算開了門。他去穿衣服,拿藥箱。太慢啦。等得讓人著急。時鐘無情啊……此時此刻,誰有能力拉住那倒霉的錶針……?他出來了,我們上了汽車,飛速前進,估計時速大約60公里……我們走進大門。堂·卡門和阿萊漢德羅·塞蓋拉·里瓦斯大夫也進來了。他住在過去切佩·奇科住過的地方,就在咱家對面。還有幾位大夫也來了,讓雨淋得濕漉漉的。大家一起會診。病又發作了一次。大家的診斷是:突發性惡性熱病。據他們說,已經無法挽救這位漂亮姑娘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