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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確立罪證 19、她的手指最後一次滑過琴鍵

第二章 確立罪證

19、她的手指最後一次滑過琴鍵

我寫這篇東西是因為我弄不明白,像他那樣溫文爾雅、行為端正的年輕人怎麼會犯下一連串駭人聽聞的罪行呢。但願法庭在此案中能明察秋毫,如果像本人想的那樣不是他的罪過,就請把他釋放。
我的好朋友羅德米羅·埃多西亞正好在那兒守靈。順便說一下,他是個扎假花的,手藝很巧,我非常佩服他幹活兒的那股帥勁兒。他是個地地道道的工藝家,足以同帕多瓦、佛羅倫薩或羅馬的同行們媲美。此外,他舉止優雅,體態迷人。羅德米羅告訴我說,先生們都去休息了,就把我帶到兩位姐妹當中的妹妹面前。當時,她正待在走廊里,身邊圍了一群別人家的小姐。這時候,我才知道,死去的是另外那位,就是那位彈鋼琴的小姐。
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提醒我們說,孔特雷拉斯這家人在家裡請客吃飯,這事不大常見。但是,讀者已經知道,這些人是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請來的客人。其中有古巴人米格爾·巴內特,是他的合伙人,他們準備出版一本有關尼加拉瓜的資料書;還有巴內特的朋友、在哥斯大黎加住了幾年的義大利人佛朗哥·塞魯蒂,他在大學生街開了一家石料店,經常到萊昂來為辦喪事的富有人家定做墓碑。在此之前,卡斯塔涅達還不認識他。
管弦樂隊把這些舞曲列入演齣劇目。人們用口哨吹這些曲子,嘴裏哼這些曲子。1933年10月29日,星期日,市立樂團在赫雷斯廣場舉行的音樂會上竟然奏起了《人生只有一次愛》這支華爾茲舞曲。伊希德羅·奧古斯托·奧維埃多·伊·雷耶斯牧師向市長奧內希菲羅·里索博士提出抗議,才在後九_九_藏_書來的節目中取消了這支曲子。抗議內容發表在奧維埃多牧師簽發的、刊登在天主教周報《事實》上的一封公開信里,標題是《被嘲弄的痛苦》。
應卡斯塔涅達的要求,兩位小姐中的大小姐同意彈奏幾支鋼琴曲,她彈得相當不錯。這時候,他走到小姐身邊,打著拍子,彷彿在指揮整個一支樂隊似的。夫人很開心,高興地向丈夫示意,要他快來看卡斯塔涅達那副滑稽可笑的樣子。可是,妹妹一個人坐在大廳的另一端,氣呼呼地瞅著這個場面。儘管他使勁裝出鬧著玩的樣子,似乎被大小姐彈奏的曲子迷住了。
在審訊期間,哥斯大黎加的報紙用大量篇幅介紹卡斯塔涅達。塞魯蒂主動寫了一篇署名文章,發表在1933年11月27日的《共和國報》上,也算是參加討論吧。這份報紙作為犯人在12月6日提出的書面辯護的附件存放在檔案里。前面已經說過,犯人決定把過去極力隱瞞的事實全都寫在這份辯護詞里。
我是在大都旅館餐廳里吃早飯的時候遇見巴內特的。我每次來都住在那兒。我非常高興地同他擁抱。我們在日內瓦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1929年7月在哈瓦那港分手,從那兒以後一直沒見過面。他告訴我為什麼來到萊昂,還答應馬上把他正在進行的一項計劃的合伙人介紹給我,當即派了一個跑堂的到街對面那戶人家去找他。合伙人很快就來了,我們愉快地交談起來,互相間產生了一種天然的好感。聚談時間很長,我們要了幾杯酒。
薩爾梅龍大夫指示羅薩利奧去會見廚娘,其中的一項任務就是向她打聽1933read.99csw.com年10月1日星期日晚上,瑪蒂爾德最後一次坐下來彈鋼琴的時候有沒有彈奏《人生只有一次愛》這支華爾茲。
塞魯蒂在文章中詳細介紹了那天晚餐的情況,題目是《偶然的見證人》。主要部分如下:
據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10月4日寫給卡門·孔特雷拉斯·瓜迪亞的信中說,1933年10月1日星期日晚上,瑪蒂爾德最後一次坐在馬歇爾·文德爾三角鋼琴前為他請來的外國客人彈琴消遣。廚娘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1933年10月14日在第21監獄里作證時講到了這件事。由於本案是投毒案,所以法官要求她詳細介紹為餐桌準備食物的情況以及哪些人曾插手做飯。不過,當她談到飯前餘興時,順帶告訴了我們瑪蒂爾德彈曲子的情況。
大概是晚上10點鐘,雷蒂西婭開始往廚房送盤子刀叉。客廳里有談話的聲音,後來好像還有鼓掌聲。這時候,響起了瑪蒂爾德小姐彈奏的優美的鋼琴聲。那天晚上,她彈的曲子夠悲傷的,好像有什麼特別傷心的事。貝蒂爾達正幫著洗盤子,她和我到廚房門口朝外張望,雷蒂西婭坐在板凳上一邊聽著,一邊不住地說「真好聽」、「真好聽」,直到她屈著身子睡著了,我只好把她拖上床去。
巴內特對我說過,看起來他們可能會結親。我覺得這是很自然的。據我的朋友說,這個青年人剛剛死了妻子。但是,主人家有兩個女兒,坐在桌邊。而他卻非常機靈地關照了這個又關照那個,像一名地道的雜技演員在禮儀的鞦韆上保持平衡。對那家的女主人,他也大大方方地百般逢迎。
他是位年輕的瓜地馬拉人,職業是律師,名叫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他喜歡朗誦詩,念起來十分用心,緊握著雙手,聲音里充滿了激|情,在朗誦愛情悲劇時更是如此。記得他朗誦了一首關於兩個情敵最後用砍刀決鬥的詩,我覺得非常可怕,真是令人不寒而慄。他還朗誦過一篇紀念他故去的母親的作品,情緒更為深沉,眼眶裡閃著淚花,據我現在的回憶他朗誦的是自己創作的一首十四行詩。有時還插入高亢激越的十行詩,使朗誦臻於完美。他的祖國瓜地馬拉的大學生們起鬨鬧事時愛弄十行詩,裏面少不了對修士、僧侶和性變態者的辛辣諷刺,這種流浪漢文學包含著無可否認的機智,雖說頗為尖刻無禮。https://read.99csw.com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從強烈的感受中清醒過來了,又衝著那位生氣的姑娘微微一笑,用指尖給她來了個難以察覺的飛吻。姑娘那雙噙著淚水的眼睛又放出光芒,似乎從遠處飛來的暗暗一吻足以驅散她眼睛中聚積的危險的陰雲。
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年輕的卡斯塔涅達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隨隨便便,對那家人、對僕人指手劃腳。而主人呢,雖然也擺出一副姿態,卻似乎在猜度他的房客在想什麼,以便趕在前面滿足他的要求,我要說,他顯得戰戰兢兢,真有點兒低三下四。卡斯塔涅達一開玩笑,一顯露機智,大家就哄堂大笑。十分明顯,他從思想上主宰了家裡的每一個人。
廚娘不熟悉曲名,記不得有這支曲子。羅薩利奧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裡拿出一隻口琴,放在嘴唇上,就在那間煙熏火燎的用葦箔搭起的房子里吹起這支曲子。這支曲子https://read•99csw.com在法蘭西電台里整天播放。
她閉上嘴,哼起這支曲子來,就像要哄孩子在搖籃里睡覺似的。
廚娘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獲釋后,羅薩利奧·烏蘇盧特蘭曾經在1933年10月底到蘇布蒂亞瓦區拜訪過她的家,目的是要進行調查。當時,公眾已經知道法官下令沒收的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的行李中都有些什麼東西。報紙上大肆宣揚在箱子里找到的唱片上有些什麼曲子。結果,這些曲子在萊昂和尼加拉瓜其他地方又流行開來了。
大家談得非常熱火,他建議晚上再聚會一次,還邀請我們到他的居停主人家裡去吃晚飯。當時,他似乎正為房東(也是他的當事人)辦理某些業務上的事情。他毫不遲疑地叫夥計立刻穿過馬路,把那位先生叫過來。
她傷心過度,好像沒認出我來。這時候,年輕的卡斯塔涅達從一間屋子裡走出來,很有禮貌地提醒她說,我們不久前剛見過面。我就是在那兒和他告辭的。從那兒以後,直到在報紙上見到他的名字,我沒再聽到過他的消息。
10月3日,星期二,天亮時,我正準備離開旅館,乘早上的火車去科林托。剛一出門,就發現情況異常,那家門前的便道上擺了一排排椅子,人們異乎尋常地從燈火通明的大門裡出出進進。我打聽了一下,從旅館的侍者口裡得知,那對盛情款待我們的夫婦的一個女兒突然死亡。臨行前,我懷著深切的悲痛心情前往他家弔唁。
飯後,大家聊起其他話題,年輕的卡斯塔涅達要回我旅館的房間取來墓碑目錄給主人看看。辦這種事,我是不大情願的,因為我覺得太不合時宜。主人很有禮貌地翻閱著照片,但是沒說要訂貨。大約差一刻11點,巴內特提出要走,因為他一大早要去馬那瓜,我們就告辭出來了。https://read.99csw•com
「就是它。」薩爾瓦多拉·卡瓦哈爾咧開沒牙的嘴笑了,「那天晚上我是最後一次聽到的……」
當時,我就和我的朋友巴內特議論說,這位十分招人喜歡的青年人和那家人的交情一定很深,才能擅自決定邀請我們去吃晚飯,事後才通知主人,而且態度那麼生硬。巴內特帶著滿臉狡猾相回答說,我說得有道理。也就是奧利韋里奧·卡斯塔涅達才能強使那個在萊昂繼承祖業的闊店東、手腕強硬的傢伙鋪上長桌布。要知道,就連行乞的尼姑也不會白白浪費時間向他化緣。另外,其中還有原因:他們之間可能聯姻。
那天晚上,堂·奧利韋里奧帶來幾位外國人到家裡吃晚飯。為了忙活這件事,堂娜·芙洛拉和瑪麗婭·德爾·碧拉爾小姐一大早就到廚房來找我。一共做了兩隻炸雞,是從市場上買來的活雞,宰雞退毛都是我乾的。另外,還有土豆泥、幾隻佛手瓜、米飯、從店裡拿來的罐裝青豌豆、油炸菜豆和三隻鐵排烤桂皮香蕉。他們喝了牛奶咖啡、綠木瓜甜飲料。估計還喝了酒,我不管上菜,不大清楚。端菜的是女僕雷蒂西婭·奧索里奧和裏面的貝蒂爾達·卡塞斯雷。
那位先生馬上就趕來了。我們分手的時候,年輕的卡斯塔涅達把他介紹給我們。他相當放肆地通知那位先生說,已經邀請我們去吃晚飯。那位先生慌慌張張地嘟囔了幾句,露出一個苦笑。然後,他和年輕的客人一起走了,邊走邊談上面我提到的業務。